第1一枚硬币
天色昏暗,空气里都是水汽。
青石板路上布满水渍,像是刚下过一场雨。
弄堂里,三两个阿婆围坐在石狮子前择菜。许央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把透明雨伞缓缓走过来。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穿弄堂。
许央循声看过去——
弄堂尽头,霓虹灯招牌光线漏出来,罩着下面的便利店像个南瓜。
关东煮的香味从里面溢出,灌进弄堂里。
“张家媳妇的声音?”择菜的李阿婆问。
“听着像。”王阿婆把盆里的青菜往下压了压。
“这个点是秦家那小子在看店吧。”李阿婆掰断一截豆角,眯眼看着弄堂口的便利店,一脸讳莫如深,“难怪。”
许央走近。
“央央放学了。”王阿婆转过脸笑看着她道。
“阿婆好。”许央乖巧笑着应了声,脚步不停继续向弄堂深处走去。
“秦家那小子和央央年龄差不多吧,他不去上学?”
“给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要管他上学?”
“也是,命那么硬,挨谁谁倒血霉。”
“哎,造孽喽……”
直到再听不见阿婆们的议论声,许央已经走出弄堂,站在了便利店门口。
店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关东煮的味道实在太诱人,家里的阿姨上个月辞职回了老家,爸妈出差没回来。回家自己做饭再到吃到嘴里太晚,肚子顶不住,许央打算先吃几串关东煮垫垫。
许央踟蹰了下,抖了抖伞,甩下一串水珠,溅落在石砖夹缝里的青苔上。抬脚刚跨过店门,就看见张家媳妇屁股突然一抬,直接坐在了柜台上。
关东煮在她屁股后汩汩冒着热气。
许央:“……”这真的是锅有味道的关东煮。
一个男生懒散地坐在柜台后面,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拿着手机玩游戏。
阿婆们口里的秦家那小子。
塞着耳机,脸上贴了一张白色面膜纸。
敷面膜。
他突然撩起眼皮看过来。
许央眼睫毛一颤,紧了紧手心的伞柄,急转身向货架后走过去。
这排货架上摆放着面包饼干各种小零食,她有时会过来买红豆口味的面包。很快找到常吃的那个红豆面包。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锅关东煮,以及锅边的半个屁股。
许央叹了口气,遂放弃吃关东煮,认命地拿起红豆面包。
“哟,央央,你还敢在这里买面包啊,也不怕吃出病来。”张家媳妇看见许央手里拿着一袋面包走过来,大着嗓门道。
许央抿了抿唇,略有些尴尬,低声说:“张嫂好。”
张家媳妇哼笑一声:“你吃了这面包保准也和我一样好。”
许央:“……”
男生垂着眼皮,手指继续操控着游戏:“用试毒吗?”
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嗓音却格外好听。
许央愣了两秒,突然就想起这种回南天里的太阳。
喉头有些燥。
不等许央回应,男生突然把手机扔到抽屉里,拿起柜台上的面包开始撕包装袋。
动作幅度有点儿大,扯掉了左侧的耳塞,白色耳机线耷拉在肩头。
“不、不用了。”许央缓过神来,这才理解他刚才说的‘试毒’是什么意思,连忙伸手去阻拦。
掌心盖在他指尖上,干燥的温热瞬时顺着掌心传遍全身。
许央涨红着脸缩回手。
男生这才抬起眼瞧她——
乌黑顺滑的短发刚刚垂到肩头,左侧别到耳朵上,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拎伞的左手紧绷,手背绷出两道淡青的筋。刚抓过他指尖的右手藏在校服袖口里,贴着裤缝垂着。
宽松的校服罩在她纤瘦的身上,愈显娇小乖顺。
这副模样,像极了迟到被老师罚站的好学生。
男生修长的手指在面包上敲了下,声音浅淡:“4块钱。”
许央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元钞票放在柜台上。
男生没有言语,右手伸进裤兜摸索。
裤兜底有枚硬币,不太好拿,他瘫在椅子上懒得站起来,索性欠了下屁股抬起右腿。
真是好……腿。
许央别开眼,视线定在收银台旁的棒棒糖罐上,心想干脆不要找零直接拿根棒棒糖算了。
叮——
男生终于从裤兜里抠出来一枚硬币,丢在了柜台上。
许央抓起面包和硬币落荒而逃。
出便利店右拐直走了两百米,许央才吐出一口长气,说不清自己的慌乱是在躲避什么:
可能是怕被张家媳妇拉着观看吵架;也可能是硬币上带有男生的体温;还可能因为他是阿婆们口里的挨谁谁倒血霉的克命;或者是他刚掀起眼皮看她的那一眼。
明明他眼底没任何情绪……
不觉已走到家门口,院门敞开。院子里停着母亲的车,屋里亮着灯。
许央没急着进去。
她绕到庭院水池前,捏了下掌心发烫的硬币,急于脱手似的往前随意一抛。
硬币在暮色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水池正中的猫爪上。
许央愣住。
这是什么手气?
一年前父亲在庭院里修了个泉眼水池,本来是观赏用,自从许央在里面放了个猫爪鹅卵石后性质就变了,俨然一个少女心许愿池。她每天早上路过都会往里投掷一枚硬币,回回都投不到中间的猫爪上,即使偶尔碰上,也会擦着边蹦跶开。
头一回投中,许央有点不敢相信,她打开庭院里的地灯,那枚一块钱的硬币在树影斑驳里闪着亮光。
正好卡在猫爪上。
不知怎么,许央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刚刚在弄堂里听来的那句话——
秦家那小子命硬,挨上谁谁倒血霉。
许央再看了眼猫爪,懵懵着转身往正屋走。
母亲站在餐桌前往碗里盛粥,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脸正好看见许央正在往门后挂伞,问:“今天下雨了?”
“没有。天气预报不准。”许央放好伞,边换鞋边勾头往厨房方向看,“妈妈,你提早回来了?爸爸呢?”
“公司有点急事,我提前赶回来处理,你爸还在江市。”母亲瞧了眼墙上的挂钟,“快把书包放下洗手过来吃饭。刚从江市带回来的黄金米,养胃。”
许央应了声,踩着拖鞋上楼,把书包和红豆面包放在书桌上,脱了校服外套,洗手下楼帮着母亲一起把菜端到餐桌上。
吃饭的时候,许央把许愿池硬币投中猫爪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随口问了句:“许的什么愿?”
许央夹菜的筷子一顿,懊恼道:“忘记许愿了。”
母亲声音略微提高:“所以我经常说,凡事必须要提前想好决定好了再去做。喏,说了你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许央知道,母亲并不相信什么砸中猫爪就能愿望成真这种自我欺骗的小孩子把戏,她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拿来教育她的机会,最后所有问题都会落在她的学习上。
果然。
母亲最后说:“学习也是这样,要有计划。你现在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两个月后放暑假,暑假开始就是高三,你自己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了吗?”
许央埋头扒饭:“知道了。”
母亲:“水池里的硬币我明天抽空全部捞出来,你从后天开始扔,每天一个,一直扔到高考结束,就只一个愿望,考上江大。”
许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江大是江市最好的大学,学校综合排名国内靠前。
许央现在的成绩稳定年级前五,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到高考,母亲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许氏公司近两年在滨城的业务下滑严重,好在在江市开拓了新市场。母亲原本是江市人,外公一家在当地有些威望,为许氏公司开拓新市场出了不少力。
母亲已和父亲商议好,公司退出滨城迁到江市。
本来今年初就可以全部搬到江市,但是考虑到许央异地高考的情况,父母决定再缓一年,一切等高考结束。
饭吃到一半,邻居花嫂串门。
花嫂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在许氏公司上班,刚工作一年,许氏公司就要搬迁到江市,花嫂不想儿子离开滨城,所以拜托许家给儿子引荐滨城同行业的公司。
许央一直安静吃着饭,大人讲话她一概没过脑子,直到碗里的粥见了底,她听见花嫂说到了秦家那小子。
“……我刚从便利店过来,看到张家媳妇差点儿被他给气疯……”
许央用勺子刮着碗底的米粒,直到感应到母亲投射过来的探寻目光,她才放下碗站起来:“妈妈,花婶,我去厨房给你们切水果。”
不等母亲回应,她即刻转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火龙果出来时,心口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两个火龙果切好放在盘子里,又插了几根牙签,事情已听了个大概。
便利店大促销,特价处理一批快过期的廉价货品,张家媳妇贪图便宜想买一盒面膜,原价25元现在只卖10元,生产日期还有一个月过期。她有些犹豫,拽着秦家那小子问个不停,偏他是个话少的主,态度冷淡惹怒了张家媳妇,她便口不择言咬定面膜用了烂脸才会卖这么便宜。
秦家那小子一个字没说,直接撕开面膜贴在自个脸上。结果十五分钟后撕下来,那张脸更滑嫩了。
许央眼前浮现出那张敷面膜的脸,以及面膜洞里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乌黑眼睛。
怪不得她买面包时他说要‘试毒’。
一周前,弄堂里的便利店突然来了个男生。
许央每次从便利店门口路过,几乎都能看见他——
黑色短发,白色衬衫,总是塞着耳机,手很好看,脸更好看。今天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也格外好听。
只知道他姓秦,但是便利店那对夫妻明确姓邢。
他和邢家便利店什么关系?
命硬?挨谁谁倒血霉?
许央端着火龙果从厨房出来放在桌子上,待母亲招呼花嫂各自拿一块吃了,她才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母亲:“央央,你先上楼写作业吧。”
许央应了声,嚼着火龙果上楼。听到母亲说:“他以后就在便利店打工了吗?”
花嫂:“谁?”
母亲:“就你说的秦什么——”
“秦则初。”花嫂说,“他叫秦则初。”
许央上楼回到自己卧室,整理书包开始写作业。
秦则初。
名字还挺好听。
作业写完,母亲端着一杯热牛奶敲门进来。
“谢谢妈妈。”许央接过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她朝母亲甜笑了下,“花婶走了?”
“少操闲心。”母亲看了眼已经合上的课本,“作业写好了?”
“刚写好。”
“你买的面包?”母亲拿起桌角的红豆面包看了看,“弄堂便利店买的?”
“嗯。”
母亲随手把面包丢进椅子旁的垃圾桶里:“不新鲜,以后别在那里买吃的。”
许央刚要说话,母亲摆手阻止她,态度坚决:“病从口入,身体是学习的本钱。爸妈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有照顾到你的吃饭问题是我考虑不周,过两天我找个阿姨给你做饭。”
“妈妈,我可以自己——”
“你的任务是学习,不是做饭。这个没得商量。”母亲不容拒绝地说完,抱臂等着她喝完牛奶。
许央就着牛奶把话咽进肚子里,咕咚咚喝完。
“早点休息。”母亲接过杯子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语气凝重道,“央央,你是知道的,妈妈向来不喜欢和邻里街坊谈论八卦,它们除了用来浪费生命毫无意义。以后进院门记得随手锁门。”
门被轻轻带上。
许央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慢吞吞整理好书包,麻木起身习惯性反锁好卧室门,去浴室冲澡。
一切收拾妥当,上床关灯,房间陷入黑暗。
她闭上眼睛默背了遍这单元的英语单词,再睁开眼,眼睛已经能适应了房间内的黑暗。
好无聊。
又背了遍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
突然想到母亲说明天要把许愿池里的硬币都捞出来。
猫爪上的那枚硬币。
毕竟是第一次投中,明早上学时自己先捞上来吧。
许愿,江大。
哎,其实想去a大。a市离江市,差不多隔半个中国了。
眼睛将闭不闭时,窗帘突然晃动起来。
没关窗吗?
紧接着一道白影从里面翻跃过来。
许央来不及尖叫,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
黑夜里,他的眼睛很亮,身上的槐花味很香。
屋内静悄悄,院子外乱糟糟。
须臾,他出声:“央央,是我。”
第2一根棒棒糖
‘央央’两个字被他念得熟悉又陌生。
偏他又念了遍。
“央央?”他声音沉静,带有安抚意味,“我松手了?”
许央僵挺着没动。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手掌离开她嘴巴,翻身下床,轻轻拉了把椅子径直坐下。
“抱歉打扰一下。”他说,“我坐会儿就走。”
语气倒是诚恳,许央还是听得出来潜台词:我就坐着,你随意。
反正他就坐这里不走了,不同意就堵她嘴巴。
有那么一瞬间,许央觉得他是来克她的。
倒血霉的硬币。
“秦——”许央吐出一口长气,没秦下去。
“秦则初。三好学生守则,初次见面。”
许央:“……”
院子外的人声嘈杂,夹杂着狗吠,有点远,听不太真切。
在找他?总不至于是因为那盒面膜吧?
许央揣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屋内现在这种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暧昧。
窗外亮光透过窗帘映在屋内,不至于全黑,但正因如此,营造出来一层独属于黑夜浣纱的错觉。
更何况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和他聊天。
许央坐起来,感觉并没有好太多。
她抬了下胳膊。
“不要开灯。”秦则初突然出声。
许央讪讪收拢胳膊,在床头静默坐了两分钟,瞥了眼他在黑暗里的轮廓剪影,抿唇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又静默了两分钟,踩着拖鞋走到衣架前,取下校服外套穿上。拉链一拉到顶,领子竖起来,半张脸隐进去。
再次坐在床沿。
椅子上的那剪轮廓始终一动不动。
许央再也忍不住,斟酌地问:“外面的人在找你?”
秦则初:“你猜?”不咸不淡。
许央:“??”
你猜?两个字加一个问号,写出来看着还算俏皮,但从他口里说出来,许央听不出一丝生气。仔细回味,更贴近机器人的声音。
房间重新陷入静默。
许央悄悄吁出一口气,小腿并拢向后撤了半个脚跟,不抱希望地又问了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不太清楚。”
许央:“…………”
“听起来是不像好事。”秦则初像是轻笑了声,脸朝许央的方向偏了偏,“怕黑的话,你可以开台灯。”
怕黑不至于,就是和他在黑暗里独处挺……
况且不知道他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许央思忖了下,打算开台灯写张卷子。
台灯打开的刹那,她下意识瞥了眼秦则初,预想中的衣服沾血鞋底黑泥的样子统统没有出现。
恰恰相反——
还是在便利店的那身装扮,干净清爽,只是鞋子有些水湿,从地板来看,鞋底并没有污泥。
许央目光在他鞋子上停留了两秒。
这款球鞋她认识,国外的一个小众牌子。样式好看,价钱更好看。
秦则初冷不防出声:“你读高二?”
许央忙从他鞋子上收回视线,目光在桌子上乱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手里的物理卷子上方——高二下学期物理测验卷。
“……嗯。”
许央抚平卷子,拿出草稿纸和圆珠笔,暗暗深呼吸,努力静下心来写题。
刚开始集中不了注意力,写完选择题后才算定下心来。
房间内的气氛轻松些许,两人刚开始的紧张尴尬状态已经不知不觉解除。
许央余光偷瞄秦则初——
他坐在书桌右后侧,姿态放松甚至有些犯困,眼睛看着书桌前的墙壁某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仿佛是某种错觉,许央觉得他现在这样,身上散发着监考的气质??
她小幅度撇了下嘴角,继续写填空和大题。
卷子正面写完,外面嘈杂的声音已经消去,秦则初没有要走的意思。背面写完,许央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十点四十五。
余光察觉到秦则初也朝闹钟瞥了眼,许央等了他一会儿,他依旧毫无动静。
许央:“…………”
折上卷子,抽出英语课本,把明天的新课预习了遍。
突然,远处好像有警笛声或者是救护车的声音,听不太真切。
许央停下笔,侧耳听了会儿。
声音太远,不是这条街区。
许央蹙眉,平静下来的心脏再次急促跳了起来。
秦则初:“刚才那张卷子第五道题选d。”
突然出声,许央吓了一跳,愣了两秒才意识回笼:“卷子?d?”
许央一脸懵逼,左手下意识拿出来物理卷子翻开。
“第五题。”秦则初声音淡淡。
许央看向第五道题,重新验算了遍,发现自己第一遍的时候把牵引力分析成了恒力,用错了公式。
正确答案确实选d。
题不难,许央自我安慰她刚开始做题时心神不宁,如果是考试,她验算会检查出来。至于其他——
最后一道附加题她解到一半陷入了僵局。
“最后一道题,内阻等于那两个外电阻乘积的算术平方根……”秦则初声音徐徐,一板一眼凭空往下解着题。
果然。
“果然是在监考。”许央嘀咕了句。
不小心说出了心声,意识到的时候,她一张小脸往下缩了再缩,几乎全埋进校服领子里。
在线表演物理自闭。
像个小鹌鹑,有点……可爱。
秦则初牵着唇角若有似无笑了下:“我也就是瞎说一通,不一定对。”
许央:“………………”
放屁。
她刚悄悄翻着偷看了下后面的答案,得数都是对的,只不过答案过程是【略】
什么瞎说一通,好意思。
诶?不对啊。
这套卷子是她在书店买来配合作业自己课下写的。十套测验卷,有答案有封皮,前后封皮都有。刚她写完卷子后就合起来了,封皮包着,他没长透视眼,不可能看得到。
也就是说——
她写题的时候,他在旁边全程看着,边监考边心算???
许央整个人都不好了。
非常沮丧,沮丧里带着说不明的……小兴奋?
每天都往许愿池里扔硬币的苦学生,亲眼见到学神下意识是要拜一拜的orz
许央在心里默默拜了拜,一双眼睛缓缓露出衣领,小声说:“你可以再讲一遍吗?我刚没听清。谢谢。”
怪答案只有个【略】
秦则初站起来,单手把椅子掂到书桌旁,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笔和演算纸,坦然坐下:“先看图……”
他手指骨节细长匀称,不夸张地说,是许央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有点羡慕他手里的笔。
台灯的柔光笼在他脸上,眼皮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下一层阴影。皮肤可真是好,白净光滑,没有一颗痘。
不知道是不是面膜的功劳。
“我讲明白了吗?”秦则初笔尖顿在演算纸上的最后得数上,侧脸看过来。
四目相对。
几乎瞬间,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明、明白了。”许央尴尬地转过脸,目光在演算纸上乱扫。
秦则初给出的步骤简洁直接,不绕弯子,很快讲完。但是贵在他语速慢,每一步都说在关键点上,许央即使分出一半心在他脸上也还是能听得懂。
秦则初放下笔,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下。
就在许央以为他会问他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时,秦则初轻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说:“面膜可能有毒,脸有点痒。”
“啊?”许央闻言看了他一眼,判断道,“没有痘,不发红,问题应该不大,敷完面膜是要用清水洗脸的。”
“哦~~~”他明显拖了个长腔,“我以为我脸红了。”
许央:“……………………”
怎么听怎么不像句正经话。
秦则初看了眼闹钟,站起来:“今晚谢谢,好学生。”
腔调一本正经,但是由上句话做铺垫,许央觉得这句比上句还要不正经。
好学生?
真把自己当监考了??
监考还有管说答案的?!!!
许央坐着没动。
秦则初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桌上:“谢谢。”
这次语气极其诚恳。
转而。
“你一直都这么听话么?”他又说。
秦则初看着她纤细小小的背影,指尖在裤兜里捏了下。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怕祸害了人家好学生。
他掀起窗帘翻身出去。
许央扭过头来时,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只看到窗帘在夜色里晃动。
桌上的棒棒糖她很熟悉,今晚买红豆面包等秦则初找零时,她一直盯着收银台旁边的罐装棒棒糖看。
所以,他看到了?
特意揣了根棒棒糖来翻窗??
可是逻辑反了呀。
他翻窗明显是在躲什么人,正好翻到她房间纯碎是意外吧???
薛定谔的棒棒糖。
许央蹙着眉心把最后一道物理题写好,重新整理了桌面,最后把秦则初讲题那张的演算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愣住。
垃圾桶里静静躺着那个红豆面包。
母亲觉得便利店的面包不新鲜,随手扔在了垃圾桶,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垃圾桶就在她椅子腿旁放着,只要稍低头就能看得见。
许央第一个念头是完了。
肯定被他瞧见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特意坐在秦则初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向左稍稍偏了下头——红豆面包。
非常清晰,毫无阻碍。
许央双拳放在大腿上,胸腔闷热。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生平第一次“做坏事”就被正主给逮个正着。
许央决定第二天换条路上学。
可是第二天,许央听说附近死了个人。
第3一整条街
宣坊街大体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风貌,以前这里整条街都是许家的。
随着时代发展,许家产业日渐式微,传到许父这代,就只剩下了这座花园洋房。
几经修葺,洋房沿袭了整体风格,好看是好看,安全性却不太高——开放式阳台,没装防盗窗。
秦则初能爬墙翻窗进她房间,其他人也能。
许央不寒而栗。
早饭时,再三犹豫,许央没有告诉母亲秦则初昨夜翻窗进她房间的事情,而是跟母亲说起昨夜的吵闹声时,提及了家里的安全隐患。
母亲说教了番让她少操闲心按下这茬。
白天在学校,许央抽空想了下这件事。
她出生起就住在宣坊街,至今十七年,就没人爬窗翻进过她房间。
除了一个秦则初。
秦则初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吧。
许央思考了一天,得出这个结论。
下午放学,许央接到母亲电话,说她正等在校门口接她回家。
许央挂断电话,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找到母亲的车拉开副驾门坐上,笑着问:“妈妈,今天公司忙完了?”
许央走读,父母工作忙。学校门口有直达公交到宣坊街路口,只需要坐三站。天气好不犯懒时她骑单车来回,反之坐公交。
“小泥湾昨天夜里出事了。”母亲倒车出来,“这段时间我接送你上下学。”
小泥湾和宣坊街隔了几个街区。
“出什么事了?”许央系安全带的手一僵,“昨天夜里?”
“死了个人。”母亲语气有些漠然,“昨夜的吵闹声就是这事。”
许央有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她颤着手机械地系好安全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喉咙发紧:“死在了小泥湾还是咱们宣坊街?”
“小泥湾,不知怎么追到了宣坊街。”母亲蹙眉心,“真晦气。”
“具体什么事邻居们也不知道吗?”许央刚问出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母亲向来讨厌邻里之间的闲言碎语。
“你花婶说好像是在追凶手。”母亲意外没有说教她,反而有和她继续八卦下去的样子,“如果凶手真跑到了宣坊街……妈妈想起你今早说的家里安全隐患,我已经联系了安保公司,明天就给家里装一套防盗警报系统。今晚你害怕的话和我一起睡。”
“追凶手?昨晚那些人在追凶手?”许央抓着安全带的指节泛白,“凶手找到了吗?”
母亲:“还没有。”
“怎么死的?”许央又问,“凶手会不会是……宣坊街的人?”
和昨夜有关的宣坊街人。
秦则初。
“小泥湾那片治安不太好,早该整治了。怎么个死法都有可能。”母亲评判完,抱怨了几句,“早都跟你爸说过,搬出宣坊街。你爸不听,非要住在这里,说要守住老许家的宅子念什么情怀……现在好喽,没准凶手就是宣坊街里的人……”
许央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跳得厉害。
南风路两侧栽着海棠树,满树满树的粉。
许央降下半截车窗,暖风夹裹着花香扑在脸上,她脑子嗡地一声:“妈妈,小泥湾有槐树吗?”
四月天,正是滨城槐花开放的季节。
昨夜秦则初身上的槐花味。
“没去过小泥湾,不太清楚。”母亲在内视镜里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央:“没什么,就是想吃槐花了。”
母亲:“蒸槐花吗?妈妈明天去超市买点。”
车拐进宣坊街时,许央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个谎。
令她心慌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隐瞒秦则初。
忐忑用过晚饭,许央帮着母亲洗碗:“妈妈,今晚我还是和你睡吧。”
万一秦则初今晚又来呢?
隐瞒秦则初,并不等于相信他。
至于为什么如此矛盾,许央自己也搞不明白。
母亲接过她手里的碗:“行。你先上去写作业吧。”
许央擦手:“我去你们房间写。”
“去吧。”母亲笑着安慰她,“不用这么紧张,警察已经开始走访宣坊街了。”
许央应了声拎着书包去父母卧室。
母亲甩掉手里的抹布,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催促他早日回来。
许央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打开书包一样样往外掏作业和课本,意外翻出一个红豆面包和一根棒棒糖。
昨夜秦则初离开后,她捡起了垃圾桶里的面包,连同那根棒棒糖一起放进了书包里,原本想着课间饿了吃,后来给忘了。
许央拿着这两样东西,又放回了书包里。
不能被母亲看到,不然肯定质问她为什么从垃圾桶里捡回面包,棒棒糖又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又在那家便利店买吃的……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母亲开车一直送她到学校门口。
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到校,第一节 课还没开始。
许央往外掏英语课本,后桌杨音音把课本卷成圆筒捣了捣她的后背:“许央,据可靠消息,你同桌比赛回来就转班了。”
许央扭头:“转去竞赛班吗?”
杨音音:“你知道?他告诉你了?”
许央:“没有,我猜的。”
同桌霍向东是学校的传奇人物。
霍向东中考文化分数太低,凭着拉丁舞特长曲线救国进了滨城三中的艺术班。
据说舞姿极其风骚,人更骚。
高一上学期,全舞蹈系的女生争着当他女伴打了群架;高一下学期,两个女老师为了抢他当比赛小组的领舞,从教师办公室骂到校长办公室。
而他本人,则嗑着瓜子在一旁看戏,看到精彩时,他还舞上一曲。
艺体师生被他撩骚了个遍,实在待不下去。
升高二时,家人托关系把他转到文化班,也就是许央所在的理二(七)班。
原本所有人对霍向东文化课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他一考成名。英语成绩个位数,语文考了四十分,但是数学和物化生门门逼近满分,综合起来,总分排名还行。
一考成名后,这位偏科奇才成了班主任重点照顾对象,对对帮,互助组,语文英语老师轮番开小灶,又被父母按头请了一对一家教……
经过一个学期的地狱历练,他语文和英语都上了及格线,偶尔还能冲进三位数。总分一路冲进班里前三,更是代表学校参加了几次物理竞赛,获过省一等奖。
上周霍向东和竞赛班的几位同学一起去北京参加中学生计算机创新大赛,如果获奖,对高考保送有好处。暑假过后就是高三,马上面临残酷的高考,保送名额就是颗定心丸。
许央本来就觉得霍向东早晚会进竞赛班,和竞赛班同学一起联手参赛,多半就是为了铺路。杨音音现在说霍向东回来后就转去竞赛班,许央对此并没有惊讶。
杨音音趴桌上嚎了声:“东哥走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骚的背影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央笑笑没说话,翻到英语课本单词页面,自我检查生词拼写。
英语老师踩着预备铃声走进教室,径直走上讲台,把教材往讲桌上一撂,叉着腰,一双小眼睛雷达似的开始扫射全班。
杨音音赶紧拿起课本挡住自己的脸,小声祈祷:“雷达失灵扫不到我扫不到我。”
铃声最后一个音节一落,英语老师分毫不差地接着道:“五分钟后,抽查新课单词。”
班里一片哀嚎。
班主任此时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英语老师走过去和他交谈了几句,班主任朝走廊处说了句话,一个男生走过来。
班主任拍了拍男生的肩,交代了一句话,背着手离开。
英语老师把男生领进教室,双手拍了两下:“班里新来了一位同学,以后大家都是七班人,来欢迎一下新同学。”
班里哗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男生一身黑衣,一手抱着一摞新课本,一手提着新领的校服。
个子高,大长腿,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愈加白净。
气质有些说不上来的……独特。
许央从课本上抬起眼,定住。
秦则初。
她心脏停了两秒,下一秒开始剧烈跳动。
“我屮艸芔茻!”后桌杨音音挡在脸前的课本掉落在课桌上,低呼,“大!帅!比!不用扶我,我又活过来了!”
同桌低声说:“收敛点,你这样把东哥放在何处?”
“我不管。”杨音音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门口,“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过年吗?”
仿佛两分钟前还在哀嚎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不是她似的。
英语老师咳嗽了声:“这位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务必english啊。 ”
秦则初:“……”
班里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秦则初抬起眼皮看着英语老师,乌黑的眼珠里尽是漠然,仿佛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英语老师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一抬手:“银兔儿丢死哟瑟夫,因英格丽是噗利子。”(introduce yourself in english please)
嚯。
秦则初差点儿被这股矿味口语熏晕过去。
这口音,一听就觉得这人财大气粗。
一般人说不起。
秦则初:“………”这是什么矿味魔鬼老师。
矿老师:“噗利子。”
秦则初:“…………”想就地圆寂造个舍利子。
五秒后。
秦则初:“good moing, my name is qinzechu im finethank you, and you?”
口音和英语老师一模一样,很精准地抓住了英语老师的发音特点。
让人一听就知道两人是从同一个矿里出来的。
班里一阵爆笑。
英语老师怔了半秒,接话很顺溜:“i’m fine too,hahaha”
有同学捂住肚子,笑得很夸张:“卧槽啊,新同学666,老鹰居然没词了。”
老鹰是同学们给英语老师起的外号,因为他教英语,又长了个鹰钩鼻,最主要的是,逼他们背单词背课文的时候就跟熬鹰一个样。
非常形象。
老鹰在班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许央左手边的空位上:“秦同学,你去第一组第四排那个空位,挨着学习委员许央同学坐。”
班里再次哗然。
许央浑身一凛,血液瞬间倒流。
秦则初看过来,瞥到许央的时候,他目光滞了下,眸底闪过一丝惊诧。目光从许央惊惧的脸上淡淡扫过,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然后,他迈步向许央这里走过来。
班里有人议论,其中许央的前桌,坐在第一组第三排靠走廊窗户的马尚飞,嚷嚷起来:“怎么能坐我东哥的位置?东哥下周就回来了!”
其他人七零八落附和:“就是啊。”
马尚飞:“东哥去祖国的心脏为理二七班争光,人还没回来呢,就开始卸磨杀驴了,不带这样的吧。”
马尚飞:“我不是说东哥是驴啊,我意思是说老师你这样办事很不厚道,很伤我们的心。”
秦则初在议论声中坐在位置,课本随意堆在桌上,又把校服塞进桌兜里。
整个人看起来很佛,仿佛正置身在漩涡中心的靶子不是他。
许央余光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漩涡中心,最为平静。
这种情形,稍稍发散联想就很恐怖,比如——
变态杀手杀过人后,一脸平静地坐在尸体旁边喝水吹风。
许央:“……”宛如自己已是一具尸体。
马尚飞还在为霍向东打抱不平,被老鹰一句话堵了回来:“刚你们班主任说,霍向东同学回来后直接转到竞赛班。”
同学们唔唷了声。
马尚飞叨叨:“那也……再说东哥的东西还在桌兜里呢,万一丢了被偷了怎么办……”
老鹰:“马尚飞,对,就是你,噘成嘟嘟嘴的那位同学,你过来默写新课单词。”
马尚飞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锯下来。
一节课结束,秦则初戴上耳机,从桌兜里拽出校服外套蒙住脑袋,趴桌上开始睡觉。
斜后方坐着的杨音音想讨论他又怕被听到,硬是拖着同桌去教室外面,刚出教室,就听到她夸张的尖叫声。
许央坐着没动,利用课间时间写老鹰布置的作业。
她眼睛盯着单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干脆机械地抄写单词,完全不过脑子,直到她看的是单词,笔下写出来的却是“秦则初凶手”五个字。
秦则初一直睡到第二节 下课,眯瞪着眼伸胳膊套上校服外套后走出教室。第三节是自习,他拿着半瓶矿泉水踩着铃声走回座位。
发现自己课桌上枕了个人头。
马尚飞憋了两节课,终于联系到霍向东,噼里啪啦一通说。
霍向东回了个:“哦。”
马尚飞:“东哥,你说吧,这个新来的怎么处置?”
霍向东:“他有我骚吗?”
马尚飞:“东哥最骚!”
霍向东:“没我骚的,东哥没兴趣喔。”
“…………”马尚飞瞪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喘气,“其实,他也骚。”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他举例说了老鹰让秦则初英语自我介绍的事情,最后一句话总结道:“东哥,他把全班同学都骚笑了。”
霍向东:“操。办他。”
马尚飞:“你就瞧好吧。我让大牛在旁边录视频见证历史。”
霍向东回了他一个动图。动图里,霍向东腾空劈了个叉。
马尚飞领了旨,和同桌大牛互换了座位,正坐在秦则初前桌位置。他后背抵着秦则初的课桌后仰,后脑勺枕在课桌上,一副无赖流氓样。
瞟见秦则初过来,他朝大牛打了个响指:“见证历史,开拍。”
大牛背靠窗侧坐着,举起手机,调到录像模式。
秦则初坐下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再慢慢拧上瓶盖。面无表情地从裤兜里掏出耳机,左手慢条斯理地捋了下耳机线。
他看着课桌上那颗滚来滚去的脑袋,心里啧了声,送人头?
耳机线捋到头,秦则初挑起眉毛,默数三声,脑子里闪现了下耳机线勒住马尚飞的脖子猛磕他脑袋,顺便把这颗头吊起来的画面。
见证历史,cut
三声数完,余光瞥到许央一副欲言又止神经紧绷的样子,秦则初突然改了主意。
他收回即将飞出去的耳机线,向右偏头看向许央,勾起一边唇,淡声说:“学习委员,你管管他,他影响我学习了。”
第4一个猜想
话音一落,课桌上的那颗人头突然就不动了。
班里吃瓜群众默默看着他们。
教室里一时很静。
许央手里的自动铅笔断了一截铅,她看着秦则初“啊?”了声。
秦则初满眼一心向学地回看着她,可能是刚喝过水的原因,薄薄的嘴唇显得特别水润有弹性。
许央抿唇。
觉得他是故意的,可!恶!
秦则初:“我想学习。”
许央:“……”
想现在就去找班主任辞掉学习委员的职务。
影视剧套路告诉她,凶案嫌疑人知情者往往都是第一个死的。
正在录视频的大牛看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这会儿特别适合往屏幕上撒花冒粉红小心心。
这该死的甜美。
秦则初课桌上的那颗人头终于动了:“什么小学生套路?找学委打小报告替你出头?真他妈活久见。你还是不是男人?!”
秦则初:“我现在还是男孩,不过我不介意今晚就做你男人。”
他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话说给马尚飞,眼睛却是看着许央。
“我操了!”马尚飞弹跳起来,转身就要去踹秦则初的课桌。
“马尚飞!课堂纪律扣十分。”许央脸颊通红,“坐回你自己的位置,要么出去。”
课堂纪律扣十分以上要去训导处接受训导主任的教诲,马尚飞不怕被教诲,他怕他舅舅。很不幸,他亲舅舅就是训导主任。
“许央,你太狠了吧。”马尚飞蹦脚急,“你不念旧同桌情谊就算了,怎么还毒害你亲前桌。”
许央紧抿着唇,从桌兜里拿出值勤本,脑子里却闪现出地府的生死簿,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
马尚飞秒怂,嘴上还在硬:“你就瞎扣分吧,没人会信,你有证据吗说我严重破坏课堂纪律?”
秦则初一手托着腮,下巴朝大牛抬了下。
“靠。”马尚飞拍掉大牛手里的手机,把他拽回自己座位,“别瞎几把录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吃瓜群众没有看够戏。
杨音音拿着作业本和同桌在线聊天:“我还没看够怎么办啊啊啊!!!”
同桌拿笔回:“如果东哥在,这场戏能演到我们高考。”
杨音音:“看着这位新来的挺能打??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同桌:“是你一个人。信我,以我的火眼金睛,新来的一看就是个三好学生。”
杨音音:“想念舞骚东哥了qaq”
同桌:“我加个定语,新来的是个闷骚的三好学生。”
杨音音:“你觉得他俩谁能骚得过谁?”
同桌:“东哥吧,像今天这种名场面,东哥骚不过时肯定会拉着新来的跳恰恰。”
杨音音:“并不太想看好吧。”
“谢谢。”秦则初摸了摸裤兜,口吻遗憾道,“今天忘记带棒棒糖了。”
许央:“……”
她其实很想问那天夜里的事情。
有些事经不起细想。
许央发现,假设秦则初就是那个凶手。逆推,一切都有迹可循。
比如——
薛定谔的棒棒糖。
她在便利店多看了两眼棒棒糖,夜里秦则初就翻窗进她房间,给了她那根棒棒糖。那么,是不是有种可能:她在便利店时,秦则初已经有了杀人计划,如果出现意外,她房间是他暂时的藏身处?
同理——
秦则初今天一身黑的装扮。
他以前几乎每天都穿着白衬衫,至少许央路过便利店时看到的是这样。那夜在她房间,她多看了他脚上的球鞋两眼,而他现在脚上穿的是双黑色帆布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许央怀疑是弄堂便利店的处理货。
他换掉那天的衣服和鞋,为什么?如果他是凶手,显然是在销毁证物。
许央被自己的逻辑链吓到了。
反观秦则初,一直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写作业到上午放学。因为没带笔,他还管许央借了支。
一切风平浪静。
上午放学,杨音音拉着许央去食堂吃饭,走到走廊拐角时,杨音音纳闷:“马尚飞和你新同桌讲和了?”
许央在走神,没听清:“什么?”
杨音音看着走廊尽头的厕所,喃喃道:“我刚看见你新同桌搂着马尚飞一起去厕所了。”
许央回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没看见秦则初和马尚飞的身影。
“他们已经进去了。”杨音音抬胳膊拢在许央肩膀上一起往楼下走,“刚才就是这样,你新同桌搂着马尚飞。对了,你新同桌叫什么?”
许央:“秦则初。”
他们果然是讲和了,下午课间,许央清清楚楚听见马尚飞叫秦则初‘老大’。
马尚飞买了一兜饮料,给附近几个同学每人发了一瓶:“石老头的课就是容易让人犯困,来,喝口水醒醒神。”
同学们纷纷:“谢谢啊。”
马尚飞把最后一瓶绿茶放在秦则初桌上,谄媚笑:“老大。”
大牛喷了一桌苹果醋。
马尚飞:“老大,喝水。下课一起上厕所。”
这回,许央差点被水呛着。
秦则初挑了下眉毛,非常给面子地拿起来拧开喝了一口,说:“我最喜欢和你一起上厕所。”
马尚飞嘿嘿笑了声,坐回自己位置。
附近看戏的几个同学眼珠都快掉地上了,真的怀疑秦则初刚喝进去的黄色液体是尿,不是他妈的绿茶。
许央嘴里噙着口矿泉水,看着大牛凑到马尚飞桌前,小声问他到底什么意思,马尚飞嘟囔了句把他推开。
许央余光瞥向秦则初,他正扬脖喝着绿茶,下颚和脖颈绷成一条性感的弧线,喉结慢慢滚动。
她咽下口腔里的水,突然想起杨音音说的那句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
觉得他是凶手,又觉得他不是。
他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又看起来不像。
马尚飞一口一个‘老大’,一口一个‘则哥’地叫,秦则初每回都是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跟没听见似的。
大牛看不下去了,趴在马尚飞耳朵眼问:“兄弟,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带你这样犯贱的,丢东哥的脸。”
“跟东哥没关系。”马尚飞抄起一本书把大牛从他身上砸开,“我就乐意叫他老大叫他则哥,怎么着了吧,听不惯把耳朵割了。”
声音有点大,引起了前后桌的注意,包括秦则初和许央。
马尚飞捋了捋校服袖子,索性敞开嗓门,说:“我今儿就说实话了吧,我有强迫症。”
大牛:“什么强迫症?”
马尚飞:“角度强迫症。”
大牛:“?”
“我对斜后方这个角度有强迫症。”马尚飞背靠着窗,抬手比划着指向秦则初的课桌,“对,就是这个角度,斜后方145°角这里。我对它有执念,这毛病打小就有。”
大牛:“所以??”
马尚飞:“所以,以前东哥在这里坐,东哥是我老大;现在则哥坐在这里,则哥就是我老大。”
许央:“…………”
大牛:“………………”你他妈在逗我???
马尚飞:“你们别不信,斜后方145°角是我本命!可以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大墙。”
秦则初突然笑出声,咧嘴露出几颗白牙,眉梢挑着,眯眼笑看着马尚飞。窗外透过来的自然光落在他脸上,笑容非常有感染力。
第一次见他笑达眼底,许央恍了下神。
马尚飞也跟着笑起来:“则哥,以后你就是我老大。”
秦则初:“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马尚飞:“谁?”
秦则初:“我大儿子。”
都是为了要脸,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沙雕。
马尚飞:“……”
许央:“…………”
马尚飞:“爸爸,现在国家政策允许要二胎了,以后我就是你二儿子。”
许央:“………………”
大牛:“服。”
秦则初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紧不慢地说:“二胎这事,我问问我大儿子。”
马尚飞:“行嘞爸爸,我等着我大哥回话。”
大牛:“小马同学,你管东哥叫哥,现在又认了个爸,这么差辈,东哥同意了?”
马尚飞:“滚。”
霍向东刚跟他要【见证历史】的视频,他还没想好怎么回。没脸给啊。
秦则初隐身登录qq,铺天盖地的消息瞬时涌出来,手机差点卡壳。
决定离开海城的那天起,他更换了手机号,也没再登录过qq和微信。
秦则初盯着消息页面的无数99+的红点提示,眼角有点发热。
备注为[大儿子]的消息在最上面,时间显示在今天中午12:19。
[大儿子]:【靠,今天上午老曹又发神经了,扛了一树…】
没有点开,消息只能看半截。
大儿子真名武子期,是秦则初在海城嘉华中学的同桌兼死党。
老曹是他们班主任,是个老好人,脾气温和,但是一旦暴走起来,不定做出什么疯狂事。
第一次想起海城,突然有点怀念那边的人和事,秦则初点进聊天框。
[大儿子]:【靠,今天上午老曹又发神经了,扛了一树香蕉让我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吃完。一树啊爸爸,你理解什么叫一树吧。妈的,吃之前忘记拍照了。我吃到一半就哭了。】
有次数学课,秦则初和武子期偷摸比赛着剥瓜子,被老曹发现,老曹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数学课,老曹拎了二十斤瓜子,分给他俩一人十斤,让他们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嗑瓜子,一节课吃不完就去他办公室接着吃。
接下来的半年,他俩看见瓜子就想吐。
秦则初把手机放在课桌上,一只手肘支着桌面,左拳抵着上扬的嘴角,右手划拉着屏幕往前翻历史消息。
大儿子的消息都是些碎碎念的日常,什么都发,有时就连拉个屎也发,还他妈配图【初啊,我今天拉的屎是心形的。今天也是想你的一天/图片】
消息根本看不完,秦则初随便看了一会儿,正要退出聊天框,突然进来一条新消息。
[大儿子]:【爸爸,你是我亲爹行了吧。】
紧接着又几条。
【你是死是活能不能给句话,我他妈昨天去警局报失踪了。】
【结果没人鸟我,我傻逼一样坐在地上就哭了。】
【最后警察通知我爸把我接回了家。】
【秦则初你个大傻逼!渣男!有种别让我看见你!】
【让我看见,揍不死你。】
秦则初扬着的嘴角逐渐僵硬,胸腔有点酸胀。
他直接退出页面,打开摄像头:“马尚飞,来笑一个。”
正在写作业的马尚飞立马扭头,对着手机来了个八颗牙标准笑。
“好了。”秦则初放下手机,准备把照片发给大儿子。
看爸爸给你找了个弟弟,像不像你?
马尚飞试探着问:“拍我照片是有事吗?”
秦则初没抬眼:“给我大儿子看看。”
马尚飞:“好的,爸爸。”
许央按额头:“……”怎么感觉风云人物霍向东在的时候,都没现在闹腾。
秦则初戳进大儿子的消息框,还没来得及发照片,大儿子又往外吐消息。
【初啊,我刚想了一下。】
【你不是没爸了么,以后我当你爸爸吧,你当我儿子。】
【我有钱,养得起你。】
为了配合有钱的人设,他紧接着发了个大红包。
秦则初顿了两秒,退出企鹅号,从桌兜里摸出耳机线插在手机上,捣鼓了一阵后把手机塞回裤兜,耳朵塞上耳机,弓背趴在桌上开始睡大觉。
日光透过窗户玻璃铺了他一背,寂寥又孤远。
下午放学,许央整理好书包,秦则初还在桌上趴着。他的椅子靠后,留出来的空隙许央过不去。许央坐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拿起一本书犹豫着要不要敲他桌角。
秦则初突然直起身,左手摸着脖子往右边拧了下。
许央身体跟着发了个抖,手里的书掉落在桌上。
秦则初拽出右耳的耳塞,瞎话张口就来:“学委,我是在学习。”
许央:“……”
秦则初揉着眼睛平静道:“我听了一节外语听力。”
“……哦。”许央小声,“放学了,你让一下。”
秦则初扫了眼教室,已经空了一半。他屁股带着凳子往前移了移,许央背着书包快速溜过。秦则初托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央快步走出教学楼,低着头往校园门口走。
突然一辆单车横在她面前,许央抬头——
秦则初跨坐在单车上,两腿撑地,能看得出来藏在校服裤里的腿又长又直。
“今天谢谢你,课堂上帮我解围。”秦则初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弯腰前伸,直接塞到她校服外套口袋里,“我上午放学特意回便利店拿的。”
许央往后退了半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也没有把糖掏出来还给他。
“你害怕?”秦则初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是我。”
第5一袋小馒头
秦则初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许央却秒懂——那天夜里的凶杀案和他没关系。
许央抿了抿唇,终于鼓足勇气问:“他们为什么追你?”
秦则初笑了下:“那天晚上我出去乱逛,对附近不熟悉,迷路了。找路回便利店时瞧见一群人,看起来不好惹。我当时就想着掉头走,谁知道他们看见了我,放狗就追。我运气好吧,兜了几圈居然回到了宣坊街,慌不择路跑到了你家。不过你放心,我确定他们没看到我进了你家院子,不会牵连到你家。”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许央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看清他们长什么样了吗?”
秦则初摇头:“黑灯瞎火,什么都没看清。”
“哦。”许央默了默,“这件事我没告诉我爸妈。”
秦则初:“我知道。”
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这次直接塞到了许央手里,笑着说:“再给你一个。”
许央捏着根棒棒糖,低头:“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糖。”
秦则初拖长调“哦~~~”了声,笑了笑说:“不喜欢红豆面包不喜欢棒棒糖,不喜欢吃甜的人都这么听话么?”
许央:“……”
呃,那夜他到底是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面包。
不过,不喜欢吃甜怎么就听话了?这是什么逻辑。
许央踢着脚尖抬起头,只看到秦则初骑着单车的背影。然后,单车突然停下,等她?
许央走过去,路过他身边时,秦则初转头看她,神情有点严肃。
“如果我是凶手,那晚我就不会进你房间。”秦则初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其实刚开始我在你阳台上站了有一会儿。”
“后来摸到口袋里有根棒棒糖,就突然想给你。”秦则初又说。
许央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静默半分钟。
“走了。”秦则初踩着单车疾驰而去。
滨城空气里的水雾蒙在他脸上,秦则初有些忘了为什么突然跟许央说了这些。
如果秦则初刚开始的解释是他编造的借口,那么后来的话无疑就是迷雾里的太阳。
是啊,如果他真是凶手,不可能蠢到翻进她房间自报家门,只需要在阳台角落躲到那些人离开就可以了。
而且他也解释了薛定谔的棒棒糖,虽然这个解释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许央仰头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扫过去两天的阴霾,心情雀跃起来,加快脚步走出学校大门,一路小跑到母亲车前。
“妈妈。”许央坐在副驾驶,把书包放在脚边。
“学校有什么开心事吗?”母亲问,“笑这么甜。”
“有么?”许央揉了揉脸颊,嘴甜道,“车接车送好幸福。”
“嗯。所以要把路上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母亲说着打开车载音响,“英语听力是送分题,一分都不能丢。你在学校没时间练听力,我找了历年高考真题,在车上放给你听。”
“早上上学时边听边做题,白天在学校累了一天,脑子转得慢,不用写卷子,就当是练习语感。”
许央“哦”了声。
母亲:“每个省区近十年真题挨个听一遍,听完真题听模拟题。我想着,如果这样坚持到你高考,收获肯定很大的,妈妈牺牲工作时间开车接送你一年还是很划算的。”
车拐到南风路上,许央看见身穿滨城三中校服的秦则初,骑着单车在成排的海棠树下穿梭。
有风吹过,浅粉的海棠花落在他被风兜起的校服上,有几瓣顺着衣角滑下来,有几瓣粘在衣服上。
画面一闪而过,却定格在许央脑子里。
在机械的英语听力bgm里,许央突然有点怀念骑单车往返学校的那些日子。
家里装了一整套的防盗系统,父亲也从江市回来。
晚饭后,许央回自己房间写作业,书桌上放着枚硬币。硬币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母亲的字迹——
【今天清理了水池,这是猫爪上的,其余硬币在玄关罐子里。】
许央捏着硬币发了会儿呆,再次想起阿婆们说的那些话——秦家那小子命硬,挨上谁谁倒血霉。
心烦意乱,随手把硬币丢进笔筒里,起身去卫生间。
大姨妈来了。
倒血霉血血血。
许央坐在马桶上,想起今晚qq班级群里的那张表情包——
【莫挨老子!】
第二天上午英语课,老鹰在讲昨天发的卷子。
秦则初把所有课本摞起来围出一块安全地带,中间放了一袋旺仔小馒头。他左手托腮,右手时不时拿颗小馒头放嘴巴里咀嚼。
太饿了,但吃相要斯文优雅。
上课吃零食就要吃出精神食粮的格调,这样即使被老师看见,一刹那也会误以为他是在咀嚼知识。
这是大儿子总结出来的实战经验,秦则初和他一路吃到高二,除了老曹,其他老师还真没有发现过。
秦则初又拿起一颗小馒头塞进嘴里,想起昨天大儿子发的消息,老曹扛了一树香蕉逼着他吃完。
想象着这个画面,秦则初在心底笑了声,傻逼,香蕉味那么大,老曹鼻子跟狗似的,闻不出来才怪。
要吃就吃这种无明显气味的旺仔小馒头。
空中突然飞过来一个粉笔头,正好砸在小馒头袋子上。
秦则初:“……”
老曹的鼻子,老鹰的眼。
老鹰:“学委的同桌。”
许央:“……”
下周期中考试,按以往惯例,每逢期中期末考,会重新调整座位。
珍爱生命,远离血煞。
秦则初撩起薄薄的眼皮看许央一眼,规规矩矩站起来。外表看起来诚惶诚恐,实则内心稳如老狗,还抽空不慌不忙把口腔里的小馒头咽进去。
老鹰倒没有为难他:“秦同学,这段你来读。”
秦则初低头用手翻着课本,抬脚踢了踢许央的凳子腿。
许央:“…………”惹不起。
她紧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铺开卷子,在完形填空题目旁边打了个对勾。
秦则初挑了下眉尖,从课本里翻出来折叠的那张卷子,展开,一片空白。
压根忘了作业这回事。
他抬起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两个没写卷子的男生,嘴唇上都是粉笔末。
同情他们一秒。
“秦同学,卷子没写?”老鹰说着走下讲台。
“写了。”秦则初拿起卷子就开始读,“the victorian era……”
为什么要去吸粉笔末?是小馒头不好吃,还是同桌不听话?
老鹰踱步走过来,秦则初一边接着往下读,一边镇定自若地折起卷子,空出右手拿起笔在选择题上一通乱勾。
看起来每道题都写了。
老鹰路过他身边,瞄了眼他的卷面,发现他确实写了卷子,没有过多停留,叉着腰继续往后走,再从另一条过道上走回到讲台上,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秦则初,不住点头。
听说是从海城过来的,学籍还没转过来,不清楚他原来的在校成绩。先别管答案正确与否,这读音……
海城到底是个大城市。
秦则初读完,放下卷子。
教室里很静,许央手心出了一层汗。
从小学到高中,每年寒暑假母亲都会给她报各种学习班,其中包括英语口语班。她学的一直是英式英语,发音标准。一路读到高中,代表学校参加过不少英语朗诵比赛,每回都能拿奖。
但是和秦则初比——
秦则初刚开口时许央就愣住,不是昨天自我介绍时的矿味发音,不是英音,偏美音,但又没有美音那么粗鲁……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的缘故,听起来很舒服,甚至有点……苏。
“加拿大英语?”老鹰首先点评秦则初的发音,“你在那边待过?发音非常纯正。”
秦则初蹙眉心,眸底闪过一丝燥意。
刚才只记得故意念错一半答案,忘了昨天的矿味口语人设。
操。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老鹰示意秦则初坐下,不住地夸赞道:“我看第一组第四排是块风水宝地嘛,霍向东同学就不用说了,许央同学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秦则初同学完全不输给许央同学……以后秦同学可以带大家领读课本,给学委减减负担……”
秦则初:“…………”
我就是想安安静静上个学,做个普通学生。
而已。
老鹰终于开始解读完形填空,秦则初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老鹰口语土成那样,还能在滨城三中教课的原因了——
老鹰的词汇量非常丰富,讲题时语法运用活灵活现,能把枯燥的语法题讲得趣味横生,而且往往能从一道题引申到历年高考真题和知识点。
教学方法完全是为高考而生。
除了口语。
不过他却能在短短几分钟里,准确地辨认出加拿大口音,这令秦则初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意思。
下课后,秦则初继续吃他的旺仔小馒头。
许央抿了抿唇,从书包里拿出那袋红豆面包,放在他桌上。
关爱血煞,不,血煞的面包血煞吃。
可以化煞?
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