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点点头,他背对着江盛雪,江盛雪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模糊的觉得此刻梁简有点不太对劲。他很平静,也很冷淡,乍一看不觉得他是被人围攻,而是走在路上遇上一群人挡了道路。江盛雪以为他是不知道虫人和王蛊是指什么,所以才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也难怪,毕竟这种东西只在滇西流行,出了滇西这几个大城,其他地方都对这东西不感兴趣,觉得不入流而且邪乎没道理。一般蛊师养蛊,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其他的蛊虫,都会提前培养一条王蛊。王蛊可以加速蛊虫对宿主的蚕食,瞬间瓦解宿主的战斗力。而虫人,顾名思义,是被蛊虫控制的人。不过因为这个法子阴损缺德,滇西养蛊的派系坚决抵制,一旦发现有人这样做,会群起而攻,将其处死。江盛雪没想到他们小小的县城居然有人养虫人,还不惜拿出来追捕他们。虫人没有痛觉,力大无穷,除非被人砍下脑袋,不然他就是断手断脚,也能像蛇一样爬过来咬人一口。江盛雪一想到虫人的可怕,禁不住打个寒颤。她想提醒梁简,但显然梁简不需要她提醒。“我劝你最好闭上眼睛。”梁简的声音冷冷的顺着不知何时起来的风灌进江盛雪的耳中,江盛雪慢了半拍没有反应过来梁简的话,还不等她问个缘由,面前的梁简就动了。那是江盛雪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场景,她来不及闭上眼,把一切都收进眼底。梁简的身影像黑暗中的鬼魅,又像一簇拔地而起的黑暗幽火,紧贴着人的影子,毫无规则的蔓延。他的掌间握着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匕首,清亮的刀光是唯一的锋芒。战局起来是一瞬间的事,挡在梁简面前的虫人提着剑,他看起来极度的兴奋,想要和梁简大战一场。然而他兴奋的神情还没有散去,梁简的刀已经到他面前。锋利的刀在梁简的手中转一圈,他握住刀柄,刀锋极快的切过虫人的咽喉。灌注内力的刀如同切豆腐一般,将虫人的头砍下来。刀口周围的血肉没有翻卷,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出来,虫人的头滚落在一个杀手的脚边,脸上还带着笑意。杀手的面容□□一下,他踏出去的脚险些就踩在这颗头上,他慌忙后退。而就在这后退的一瞬间,一道光晃过他的眼,他看见梁简沾了血的脸从眼前越过。那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眉清目秀,嘴角似乎带着温和的笑意,第一眼绝对不会让人生起防备之心。杀手想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狠,杀人连眼都不眨。带着这样的念头,杀人直挺挺的倒下,这个时候他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被人一刀切断了咽喉。只是刀太快,一点痛楚都没有,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面前的世界是血色的,江盛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鲜血,很快就染红周围的地皮。这是单方面的屠杀,什么杀手,什么虫人,在梁简的面前连动一下手指头的资格都没有。梁简握着刀,清理完最后一个人。他今日穿的不是黑衣,而是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只不过此刻这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它沾上鲜血,颜色更深。他站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擦拭匕首,动作轻松随意。他脸上沾了几滴血,把一贯的清秀都抹去,看上去妖孽又妩媚。江盛雪看着这样的梁简,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冷的,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天真,她以为梁简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江湖客,就算有威胁也不是大问题。可实际上,梁简冷静、强大,顷刻间就能杀人于无形之间。她曾经猜测的,完全赶不上面前这一幕的万分之一。这样的人,别说穆争寒此刻情况不明,他就是完全清醒,没有受伤,也没有反抗之力。江盛雪简直要疯了,她不知道梅争寒从哪里惹上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她对梁简有了恐惧,有了戒备,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然而梁简完全不在意,他把匕首收回刀鞘中贴身放好,然后蹲下身检查梅争寒的情况,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坐上去,将梅争寒完全拥在怀中。“上马,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梁简回头对江盛雪吩咐道,他依旧是冷静淡然的模样,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但这个平静又和刚才有所不同,好像更像是一种强制性压抑出来的结果,他的眉梢间带着笑,冷冷冰冰,把柔和都淡去。江盛雪从地上站起来,她不敢和梁简搭话,也不敢拒绝梁简的话,听话的翻身上马。骏马扬蹄狂奔,渐起大片尘土。梁简抱着梅争寒,隔着衣衫,他都能感觉到那滚烫的高温。梅争寒的蛊毒被催动,现在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给他解毒。江盛雪以为梁简冷静,却不知道他此刻心乱如麻,已经处在崩溃边缘。梅争寒是他的逆鳞,突然被人蹭一下,直接激起他满腔杀意。什么冷静,什么淡然,统统见鬼去。再有人敢不知死活的跳出来阻拦,他就一路杀过去。第17章傍晚时分,日落西山,两匹骏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城。走在前面的马匹上坐着两个大男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面色凝重,后面那匹马上坐的是个姑娘,她几次想和前面的人搭话,但都没能成功。两匹马进城后速度不减,一路飞奔过街道,最终停在一家客栈前面。机灵的店小二听见马蹄声出来招呼,梁简把梅争寒从马背上抱下来,让店小二准备三间空房。“客官,真不凑巧,因为红叶城在开诗友会,来往的客人很多,我们店只剩下两间房,你看……”店小二弯着腰,谄媚的笑着。此地是个郡城,对外商贸往来频繁,虽不及主城繁华,街上却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特别是这段日子,多数客栈都是人满为患。梁简现在一心想着给梅争寒解毒,并没有在意房间的问题,知道能多一间给江盛雪,便没在计较,让店小二带他们上楼。店小二吆喝一声,从柜台拿了钥匙,小跑在前面领路。客栈来往的人多,看见梁简手里抱着一个大活人,都不由的好奇,多看几眼。梁简面色不变,眼神泛着寒意,扫过所有打量的视线,毫不客气的□□自己的杀意。他到底是在血与火中走过的人,即便有意在梅争寒面前隐藏,也不能抹去浑身的煞气。他这毫无保留的□□,让胆敢窥探的人如遭重击,只觉一股压力铺天盖地的扑过来,化作洪荒猛兽取人性命。江盛雪脸色发白,梁简的气息不是冲着她去的,但她挨的太近,多少有点影响。楼下窥探的人都不敢在看,匆忙的收回视线,胆小一点的手掌发抖,险些拿不住面前的碗筷。等梁简和江盛雪跟在店小二身后上楼再也不见人影,楼下才传出细微的议论声。店小二把二人领进房间后,连赏银都没讨,匆匆离开。唯恐自己慢一步,就会被这个看起来眉目清秀,面容俊丽的男人撕成碎片。梁简对自己的威慑效果很满意,此间多江湖人,他已经明确的表示不想被打扰,不会有不长眼的凑过来。客栈剩下的这两个房间都在角落里,因为太阳下山的缘故,光线有些昏暗。梁简让江盛雪把灯点上,自己将梅争寒安置在床。远离王蛊之后,梅争寒身上的热度已经褪下去,但他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脸上还出现一层死气,面色发青。梁简脱下他的衣服,发现蛊毒已经在蔓延,后背的红色逐渐泛黑。陷入昏迷的梅争寒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梁简抽出匕首,刀刃寒光冷冽,仿佛镀了一层霜。江盛雪举着烛火过来,看见梁简手中的刀,瞬间面如土色,声音颤|抖道:“你做什么?”梁简杀人的场景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敢想象梁简拿出刀是要做什么。“给他放血,把蛊虫逼出来。”梁简知道的解蛊方法就是在黑线上开口子,用新鲜的血肉做饵把蛊虫从宿主的身体里逼出来。知道梁简不是要伤害梅争寒,江盛雪松口气,但瞬间又严肃起来,她把烛火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沉声道:“你这样解他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还是让我来吧。”“你会解蛊?”梁简诧异的看着江盛雪,这倒真让他有点惊讶。江盛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我是大夫,你见过几个大夫不会治病救人?”“这是蛊,和病不一样。”梁简心里对江盛雪没底,毒、蛊、病,这三样并不能混为一谈。他见识过被蛊寄生的人惨烈的下场,心里对此始终有所顾虑。“这不用你提醒,我从小在滇西长大,我见过的蛊总不会比你少。”江盛雪觉得自己所擅长的东西受到外行的鄙视,心里升起一团无名怒火,压过她对梁简的恐惧,忍不住要和梁简抬杠。梁简愣了一下,江盛雪以为他要发难,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乖乖的站起身,把位置让给江盛雪。江盛雪让梅争寒背朝天平躺在床上,手指摸过他的脊梁骨,检查他体内的蛊虫情况。梁简站在一旁看着,他对蛊真的知之甚少,情急之下想到的也是前世的老办法,而忘了身边这个姑娘长在滇西,认识蚕心蛊,对蛊有所研究,懂的肯定比他多。“怎么样?需要我去买东西吗?”梁简见江盛雪眉头紧锁,一脸沉重,心里不由的跟着往下沉。江盛雪摇摇头,道:“暂且不用,我出门带的东西足够。你帮我压住他,我怕他等下挣扎。”江盛雪说完,取下随身的一个小布包,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摊开,是一个长布条,上面裹着银针,和一柄只有中指长的小银刀。刀很薄,只有前段开刃。江盛雪用银针封住梅争寒后背的几个穴位,阻止毒素的扩散。下针的时候,梅争寒似乎是感到痛,竟然挣扎起来,被梁简死死压住。江盛雪沉着脸,目光专注,她将银刀放在火上烤过,然后捏在手指间。她下刀的手很稳,丝毫不见手抖。刀刃划破梅争寒后背的肌肤,梁简只觉眼前一花,江盛雪已经将刀刃从梅争寒的身上拿开。银色的刀刃尖端变成黑色,梁简一开始以为是血,等江盛雪顺手拿过一个茶杯,将刀刃放进去,然后往里面倒热水,梁简才看清是蛊。整个刀尖都是蛊虫,遇水以后从刀刃上脱离,漂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占据整个杯子。梁简突然觉得有点恶心,他扭过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梅争寒,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蛊虫被清理了,但毒素还没清干净,我去给他抓一副药煎服,大概明天早上就能醒。”江盛雪把银刀从杯子里抽出来擦干净,又把梅争寒身体上的银针都拔下来一一收好。梅争寒后背的黑色褪|去很多,红色也在消散。江盛雪注意到他身上还有其他没有愈合的伤,不由的心酸,眼眶发红。这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接二连三,连口□□的机会都没有。梁简把梅争寒翻过来,让他平躺在床上,只给他穿上里衣,外衣脱下来叠好放在一旁。江盛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要出门抓药,被梁简叫住。梁简站起身,走到江盛雪面前道:“此地鱼龙混杂,你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你把药方告诉我,我速去速回。”梁简他们到此地已经是傍晚,给梅争寒解蛊这会儿功夫,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下来。顺着房间的窗口看下去,外面的街道挂满灯笼,火光连成一片,像倒灌的星河。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酒鬼在朋友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江盛雪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俏丽的姑娘家,梁简不放心也是有道理的。“我……”被自己提防的人送上关心,江盛雪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瞅着梁简半晌,才想起来报出药名。梁简默默听完后重复一遍,确定没有错后,叮嘱道:“这客栈里有不少江湖人,我离开这段时间,要是有人上来敲门,不用理会。”江湖人行事各有不同,有人好结交朋友,看上投缘的,说不定就会上门去问好。当然也有人打着交友的名义,上门骚扰。“倘若对方不知趣,硬闯进来,你可敢杀人?”梁简问道,江盛雪脸色白了两分,但最终还是坚定的点头。梁简笑了,他把手上的一只护腕取下来,递给江盛雪道:“这只护腕里面藏有八支袖箭,只要按动上面这个铁片,袖箭就会发射,二十步内可以取人性命。当然,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这东西现在不一定用的着,你留着防身。”张铎做的这个护腕大小可以随意改动,梁简倒不担心江盛雪带不上去。他把操作的方法交给江盛雪,见她紧张,知道自己可能把话说的太重吓到她,又出言宽慰。江盛雪摸着手腕上多出来的冰冷铁器,一言不发。袖箭是防身之物,梁简竟然愿意给她,就不怕她背地里拿他试刀?梁简出门买药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他把药交给店小二让他把药煎好端上来,顺便把吃食一并送上来。江盛雪和梁简在屋子里简单用过晚膳,梁简就催江盛雪去隔壁休息。“我和争寒风餐露宿习惯了,倒也没什么。你一个大姑娘跟着我们奔波两日,这脸上的疲倦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别在这儿跟我逞强,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我可不想明天争寒醒来看见你精神不振,还以为我亏待你。”江盛雪执意留下照顾梅争寒,被梁简三两句话挡回去。面容憔悴的姑娘看着梁简,心想这位置是不是反了?她才是梅争寒的亲人,怎么让梁简一说,她反而有种成了外人的感觉。梁简才没空琢磨江盛雪的心思,客气又不容拒绝的把人请出去,赶巧店小二送药上来撞见这一幕。江盛雪毕竟是个姑娘,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大半夜和两男人凑一间屋子不太好,气恼的跺了跺脚,转身进了自己屋。店小二把药递给梁简,眼神在梁简和江盛雪的房间来回瞟,心里好奇二人关系。“我妹妹脾气不太好,小心你的眼睛。”梁简合上门前,嘴角带笑的对店小二说着残忍的话,让店小二硬生生打个寒颤,一溜烟跑下楼。店小二送来的药温度刚刚好,梁简坐在床边扶起梅争寒,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昏迷的人意识不清,喝药都是靠本能的吞咽,每次喝进去的药汤很少。梁简也不嫌烦,他端着药碗,喂药的动作熟练而温柔。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因为前世最后那段岁月,穆争寒被他强留在府中养伤,喂药换药都是他亲力亲为。他甚至还记得一次要给穆争寒喂多少剂量,他才不会吐出来。习惯成自然,他跨越前世来到今生,没变的是怀里的人。第18章“大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奴就要去军营找你了。”梁简在城外巡营归来,刚到家门口下马,家里的管家就匆忙迎上来,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焦虑之色。他是从梁简进江城就一直在身边照顾的老人,现在徐良川登基为皇,在宫里照顾他的人多得是。梁简恋旧就把管家要过来,安置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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