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没有去山底寻弟,而是逛上花楼还被抓了!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都寂静了,原本要上前的侯夫人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鸡。
“你说什么,你是说这三日侯爷都没有在京外守着大家疏散通道,打听二老爷的消息,而是日日在花楼享乐?”老夫人最快反应过来,她怒不可遏的指着跪在地上正发抖的小厮,眼睛死死瞪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忽然她身子又是一晃,歪倒在榻上。
“祖母,”“老夫人”季漪和随侍一旁的邓嬷嬷已经慌忙上去扶住了她。
“倾倾,你爹,你爹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老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拽紧了季漪,满脸的无助。
“祖母,别急,父亲他不会有事的,我这就赶过去,一定能找到父亲,和他一起平安回来的。”
季漪手腕被拽得生疼,她却眉头也没皱一下,腾出一只手给老夫人再垫了一个软枕,和邓嬷嬷一起扶着她重新靠躺在塌上,柔声安抚道。
老夫人听着眼里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倾倾,我的倾倾,是祖母没用,祖母没用,如果不是祖母的病,你父亲也不会提前进京,更不会冒险走小道,又怎会……”
“没有,这不怪祖母,而且祖母怎会没用,您是我们一家子最大的靠山,所以您要保住身体才是,不然父亲回来看到会难过的。”
季漪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满脸悲戚绝望的老夫人,心里酸涩难忍,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的握住她冰凉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
“你们是死人吗,是怎么看着侯爷的,”
一旁刚消化了这个消息的侯夫人似是疯了,她飞快奔上去一爪挠向了跪在地上的小厮,随后又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脸色狰狞到恐怖,似是想起来什么,又赶紧扑到老太太榻前,“老夫人,您赶紧想办法救救侯爷啊,这要是被御史知道,侯爷就完了。”
“一个兄弟不顾,只知贪图飞鹰走马的混账,就让他在里面待着好了,我这个儿子生死不知都没法救的老太婆,又如何有法子能救得出被兵马司抓走的人。”
老夫人这时已经在季漪的安抚下缓了过来,她擦了一把泪,寒声道。
季萦从小厮禀告安乐侯去花楼和人打架进牢里的时候,就立在原地没有动弹,脸色清白交错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看着侯夫人奔上去发疯也没阻拦,只陇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拽着,细长的朱蔻指甲已被折断,此时她听了老太太的话,才垂眸敛目上了前来,跪在侯夫人身边,
“祖母,父亲如此做法确实不妥,可如今只有尽快将此事解决掉,不然一旦传遍京城,便不单是父亲之祸,只怕整个侯府都将不保,何况二叔现在也还没有消息,祖母还要为二妹妹和安哥儿打算……”
季萦淡声说着,声音平缓不带一丝波澜,似只是在分析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一般。季漪不由瞥眼看向了她,这下倒有几分妖后的影子了,凉薄,冷静,又精于算计,善于抓人软肋,她这样一说,老夫人又怎么可能还坐视不管,也难怪她在被人揭露自己父亲和宫妃有染后,能够下得了狠手大义灭亲,还让成历帝对她越发怜惜宠爱了。
只是,老夫人该寒心和失望了吧,毕竟在原身跟着父母去任上以后,老夫人便把季萦带在身边教养了一些时日。
果然,就见老夫人目露失望的朝季萦看了去,唇抖了又抖,却终是没开口说什么,只是闭了闭已经泛红的眼不再看季萦,哑声吩咐一旁的邓嬷嬷道,“准备拜贴,我要去辅国公府一趟。”
语气里的疲惫听得季漪忍不住心疼。
一旁的邓嬷嬷听到吩咐犹豫了片刻,见老夫人不容置疑的态度,终是躬身应下,忙去办了。
辅国公府是世袭的一等公爵,也是世家之首,府上光丹书铁卷就不止一副,再加上如今的辅国公又手握重兵,和随着老侯爷离世已经日落西山的安乐侯府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要辅国公府愿意出面,安乐侯一事便能压下来,而老夫人之所以能拜托得了辅国公府,则是因为辅国公府老太君祝氏是老夫人的表姨,当初老侯爷能求娶已经过世的太仆寺少卿之女老夫人邓氏做继室,便也因着有这层关系在。
不过到底是隔了房的,这种人情自然是越用越少,先前为着找二老爷,便已经拜托辅国公,如今再加上安乐侯一事,老夫人想着都开不了口,只是又不得不厚着这张脸,去求。
听到老夫人愿意出马了,季萦微垂的眸里却越发复杂,藏在袖里的手也拽得越发紧了,侯夫人则是脸上一喜,忙谢过老夫人站了起来,还顺手把一旁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季萦牵了起来。
老夫人见状眼里又沉了沉,却也没再理会她们,而是转头看向了已经重新跪好,大气也不敢出的小厮,“现在城外谁在那边守着,情况如何了?”
“季管家带着人一直在那边帮着兵马司的人清理路障,只是小的三天前就随侯爷回了城,那边具体情况还不知,只知道当天山上还在不断震动,有山石不停滑下来,许多人都不敢靠近那处。”小厮战战兢兢的回道。
季漪听得心头一紧,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便不再耽搁,立即朝老夫人道,“祖母,孙女想现在就赶去城外。”
老夫人此时也是方寸大乱,人已经忍不住从榻上起了身,可听到孙女这样的决定,她面上还是出现了犹豫,“可你伤都还没好起来。”
“孙女已经无碍,祖母您别担心,孙女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找到父亲的。”季漪又说道。
“那好,你去吧,到了那里找季管家,有什么事就安排人送信回来,不要独自去冒险,祖母经不起再一次了了,知道吗?”老夫人沉默许久,终是点头答应了,可到底不放心,又拉住季漪手细细叮嘱了一番。
季漪一一都应了下来,连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后,才辞别了老夫人,带着锦月和她哥哥邓石去了城外。
锦月一家是随老太太陪嫁过来的,她父亲如今是老夫人京都所有铺子的大掌柜,祖母便是方才的邓嬷嬷,而她哥哥邓石则一直在随父亲做事,原主之前没有让她去找马车,则是因着她一向活泼,口风不紧,怕老夫人知道了担心,谁承想会出了事。
京城的这场雪,在后世也有记录,算得上是百年前最大的一场雪,连着下了整个冬季和开春后两个月。
如今路面尽管有专门的人清理,雪也没有真的除尽过,有些没有顾及到的地方,全都结了冰,路面滑,天也极冷,哪怕邓石准备的马车里面已经定了厚厚的一层棉被遮挡,又烧了暖炉,可依然有寒风从缝隙窜进来。
季漪又想抓紧时间赶过去,马车一路驶得极快,等到了大雪崩山的地方,外面坐着的邓石已经快被冻成一块冰块,车里的季漪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都被冻得通红,手上的暖炉,聊胜于无,一旁的锦月更是被冻得不断往手心哈气。
随着前行,季漪心里也越来越沉,在这样冷的天里,季二老爷就算能逃脱掉山崩的那一瞬间,可能抵抗得了这样的寒冷?
“二姑娘,您怎么来了?”出声的是从石堆处跑过来的季老管家,一个近六旬的瘦小老人,他脸上已经被冻伤了,却还在冰石堆积的地方,督促着底下的人清理冰石。
比起因受不了冷,又怕被山石误伤直接回城享乐,还惹事的安乐侯,季漪由衷对面前这位忠心的老管家充满敬意,因而她俯身一礼道,“您辛苦了,父亲迟迟没有消息,我过来看看。”
“呀,二姑娘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季老管家忙过去想把她扶起,可刚伸出手,就见到双手因为搬动山石已经脏的不成样,连袖口都是泥土,又忙缩回了手,侧身避开她道,“这是老奴应该做的,您如此是折煞老奴了。”
“您是祖父祖母最信赖的人,如今又为父亲受累,受这一拜当之无愧,”
季漪说道,也知道此时不是客气寒暄的时候,便起了身,又问,“管家爷爷,父亲有消息了吗?”
季老管家闻言忙回道,“兵马司的人绕道过去,没有看到二老爷他们,如今外围地面的乱石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兵马司的人便让我们在此继续清理,他们已经撤了,只说晚些时候会再过来看看。我们在山的另一侧山石下发现了二老爷他们的马车和已经丧身的车夫,二老爷还没有消息,如若老奴猜得没错,他应当是弃车打算翻过山头抄近路回来,被困在山里了。”
之所以在大雪崩山的消息传到京城,侯府就确定季二老爷出事了,还是季二老爷担心老太太她们在家里等得着急,特地遣人快马回京说自己已经快到此地,没走官道,走的小道,又说雪太大,马车已经无法正常行驶,可能会弃车爬山步行,会慢上一些时辰,让她们别担心。
如今,听到季老管家的推断,季漪不由快步向前走去,看着雪山底下,如今外侧地上的乱石已经所剩无几,只是山还时不时会晃动一下,哪怕没有东西掉下来,也够让大家恐惧了,因而他们很多人都只是望着靠近山底下的那堆乱石,并不敢过去清理挪动,这条京郊以外的小道,还是堵着的,如今雪下得这么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通了,还好附近并无人家,没有造成惨重的伤亡,也是因此,兵马司的人也不过因着上面的人吩咐了,才派了人来清理一部分走个过场,并没有为此上奏朝廷。
“您帮我问问,可否有人愿意去山里寻二老爷,”
季漪盯着已经崩陷得看不出形状的山峰,沉吟片刻,开了口。
不能再等下去,季二老爷就算登山带了御寒物,可在山崩那一刻,势必丢掉了许多东西,哪怕是武艺高深的人,在如此寒冻的天也撑不了几日,更别说季二老爷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再说被困山里,说不好已经被山石砸到,受了伤。
“这,”
季老管家听到季漪如此说,脸上出现了犹豫,“二姑娘,如今山上还会时不时晃动,此时上山怕是危险……”
“可父亲不能在等了,已经三天了,不管结果如何,总得派人去找找,空等也不是办法,我知道上山危险,您就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人愿意随我去冒这一趟险的,如若他们能平安回来,必有重赏,如有万一,季家也愿意照顾其家眷终身,实在不愿,便罢了……”
季漪说着,眼底藏着浓浓的忧色,作为妖后季漪的亲叔叔却在史上没有半点记载,这本就是一件出奇的事,如今这情况,季漪不得不猜测,季二老爷便是在这一次山崩出了事。
“欸,好,老奴去问问。”
季老管家见季漪坚持,他心里也确实担心季二老爷,本就打算等山石晃动得不厉害就劝大伙上山找找的,因此也不再犹豫,忙上前去问了。
☆、上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俗话,永远都是用在还能有一线拼的希望下的,有安乐侯的弃之不理在先,加上这几天来他们亲眼看到山石掉落的恐怖,下人们心里几乎都已经认定这个侯府的二老爷早就被埋进雪石里了,自己上山去无非就是自寻死路。
于是在季管家去问的时候,各个都摇头诉苦,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还想再活几年,有的甚至还提出身体不适,想现在赶回侯府,如果不是季老管家直接扔了一句,要离开可以,只是以后侯府就当少了这么一号人,只怕人都会一哄走完了。
“二姑娘,要不等兵马司的人过来巡视,再拜托他们上山一趟?”季老管家小心建议道,心里忐忑这个刚从外面回来,不甚了解的二姑娘会不会发火。
其实下人们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明白,侯爷都放任这个弟弟不管,大家甚至都在猜侯爷是不是盼着这个二老爷死呢,如果当真去找了二老爷,这不是在和侯爷作对?都是侯府的,谁敢去触这个眉头,就是有那大胆的,可这年头谁又敢和天争命啊,毕竟再多的钱财没那命花,也是枉然。
“祖母能请动兵马司的人来管这不属于京都的地界已是不易,再让他们去冒险,我们怕是没那个本事了。”
季漪摇了摇头,对下人们的反应虽说失望,却也早有预料,谁让这本就不是二房的人呢,谁又让二房如今除了生死不明的二老爷,根本没有个可以主事的男人呢。
季老管家对季漪不怪罪,松了口气,可很快又面色凝重起来,“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季漪在原地走了几步,又看了眼微微晃动的山,便转身看向邓石,“邓石,你可愿随我上山去看看。”
她前世成为孤魂跟在他身边那几年,见过无数次他带军在雪山求生存的场面,也见过雪崩时,他的应变方式,加上她自己也擅骑射,自保能力还是有一些的,亲自上山一趟应该不会有事。
邓石一愣,很快答道,“一切听二姑娘安排。”
他想的很明白,他们一家的命运一直就是和二房绑在一起的,二老爷出事,也就意味着二房会倒,那作为二房奴才,又还有什么好命运,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再说二姑娘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他若说不去,岂不是太不是男人了。
“好,那就你和我一起上山,”季漪笑着点了点头。
“二姑娘,这,不可啊!”季老管家吓得赶紧阻止道,“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给老夫人交代。”
“城爷爷,我必须上山,您也清楚,已经三天了,父亲如果能自己下山,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势必已经下了。父亲,便是二房的天,天倒了,二房也就倒了,我身为二房长女,有这个责任还有义务撑起二房。出发时,我答应过祖母,一定会将父亲接回去的,您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欸!”季老管家看着季漪坚定的眼神,终是叹了口气,垂下头不再开口劝。
他也知道,二老爷如果没了,老太太势必撑不住,只剩下一个季二太太和二姑娘,都不用侯爷怎么样,就凭侯夫人眼红二房财产那态度,只怕二房会被吞得渣都不剩,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二姑娘去试试,方才看她行事,也不似一个冲动的性子,说不准有一定把握呢。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季漪见季老管家默认了,又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锦月。
“好了,伤药,御寒物,烈酒,干粮……奴婢方才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
一旁的锦月脆声脆气的答道,听着十分鲜活,季漪有些凝重的脸也不由缓了缓,“那好,把东西一分为二,一份给你哥哥,一份给我,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姑娘,您不带我去吗?那不行!”锦月听了,顿时不乐意的囔囔道,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锦月,姑娘说什么是什么!”一旁的邓石听了忙斥责道,双眼也瞪向了她。
“往常姑娘说的我就听了,可这次不行,她去涉险怎么能撇下我呢,”
锦月撇了撇嘴,她如今也不过才十四,最是鲜活的年纪,虽说姑娘说的,她都会听和做,可能争取一下也绝对不会放弃,因此也不管她哥哥在旁边似要扒了她皮的眼神,继续央着季漪求道,“姑娘,您就带上我吧,让我在这里等,我哪儿能等得住啊,可磨人了,且您不是说过我跟了您,就要时时刻刻跟在您身边嘛,您带上我,我还可以背点东西不是,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我树都爬过,爬山不成问题的。”
“嗯,”季漪想了片刻,也没去看一旁已经有些急了的邓石,点了点头,“那行,你就跟着吧,现在去把东西分好,一分为三,我们一人背一包上去。”
“欸,好!”锦月欢喜的立马就窜进了马车开始分东西。
季漪看着不由笑了笑,她之所以又同意了,也是想着邓石毕竟一个男子,就算现在民风还不像百年后那样苛刻,可男女之防还是有的,这具身体已经十三快到及笄之年,又有如今这特殊情况,自然要多注意。
更何况,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邓石一家的利益和他们二房是牢牢绑在一起的,但如今二老爷生死不知的情况,谁也无法保证有没有人动了外心,毕竟,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锦月很快便整理好了包裹,三人一人在身后系了一个包裹,又按照季漪的吩咐,戴上了蓑衣,又分别在手和鞋上都缠好裹了盐的纱布。
一切都准备好,季漪三人便出发了,原本上山的路因为这次的崩山毁了,还有许多断裂的大树拦在中间,要想上山只能从一侧不陡的地方爬上去,邓石在前面开路,锦月第二,季漪断后,三人一点一点往上爬,雪还在飘着,没有停的样子,而越靠近山顶,风也越来越大,飕飕的刮在脸上,就似冰刀在割一般疼,哪怕之前用绸帕遮了一部分脸,也没什么用,没多久,三人身上便载了厚厚的一层雪,雪水渗进蓑衣里,夹袄都已被湿透,湿沉沉裹在身上的,身子也越发沉了。
这中间山还又晃动了一次,有碎山石砸落下来,三人都被吓得脸色惨白,差点捏不住手上的山石。
等终于强撑着爬到山顶,三人已是心力交瘁,身心疲惫,身上被冻得早已失去了知觉,嘴皮被冻得青紫,脸也被风刃刮得透红,隐隐还起了血丝。
季漪站上山顶,脚触到不算平稳的地上后,提起的心神才微微缓了缓,有了一丝踏实感,又呼了口气抬头环视周围,山上因山崩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模样,许多大树被连根拔起倒在地上,有些小点的枝干,早被厚雪盖住,各处乱石碎石堆积。
季漪再次茫然起来,雪如此大,就算季二老爷有行走过,只怕痕迹早已被覆盖了,这要怎么找?
“都先歇息会儿,先把手上的纱布去了,脚上的先留着,”季漪察看许久,才吩咐道,“另外,邓石,你注意下,周围有没有什么避风口或山洞。”
“欸,是,”邓石应道,很快除掉自己手上的纱布,喝了口酒暖肚,又在四周走动查看起来。
一旁的锦月早在季漪吩咐前就已经除掉了手上的纱布,现在又过来给季漪解。
季漪盯着她认真解纱布的小脸,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倒是不错的一个小丫头,爬了这么久的山,虽喊了几句累,在山晃动时,怕得尖叫了几声,却都忍过来了,还没忘了来照顾她。
“姑娘,您手都冻成这样了。”锦月很快就给季漪解开了纱布,只是在看到季漪手的那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季漪原本葱根似的手指,此时已经红肿得不成样,粉嫩的指尖也已不再,成了紫红色,甚至根根破了皮。
锦月忙从荷包里掏了药膏出来给季漪细细涂抹,“这要是老爷夫人看到,该心疼了。”
混了盐的雪水浸尽破掉的皮肉里,哪怕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还是能感受到那一阵寒又一阵火辣的刺痛。
季漪也怕疼,只是却没表现出来,只从锦月手机接过药膏,摁了些出来又递给她,“好了,别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好不了了,我自己来,你也抹点药。”
锦月也知道没时间耽搁,见自己手上也有些擦伤,便听话的接过药快快抹了。
稍作休息,三人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山洞,便又一起往山里面走去了。
越往里走,脚下的路越难走,被大雪掩盖的乱石,倒塌的大树都要注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绊倒,伤到……
雪大,风也大,三人很快就又没了气力,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季漪一路走,一路看,心里猜测如果是二老爷应该选择在哪处避难,哪里又适合避难,不会被彻底困住的,突然,季漪停下了脚步,盯向一山壁处,那里没有覆盖很厚的雪,四处还散着许多乱石。
“我们去那边看看。”季漪说着,人已经往那边走去,邓石和锦月见状忙跟了上去。
“倾倾!”季源从山洞钻出来,手上的拐棍都掉到了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怀疑自己出现了眼前幻像,他又伸手用力搓了搓眼,这下人彻底呆住了,真是他那如珠如宝的闺女,正在不远处朝这边走来。
☆、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姑娘,老爷,是老爷,他真的没事,太好了,我们找到了老爷!”锦月在身后激动的叫道。
季漪不由愣在了原地,看怔怔的向那个站在洞口,满脸青茬,还生了冻疮,有些狼狈,高大瘦弱的中年男人,她这世的父亲。
“你怎么会来了这里,胡闹,你祖母,母亲呢,也没拦着你!”季源一瘸一拐的奔了过去,捏着那瘦弱的小肩膀,手都在抖,他又气又怒又心疼,还后怕,怎么胆子如此大,他都不敢在山还晃动的时候下山,她倒上来了。
“父亲,”季漪话还没出口,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或许是这具身体血脉相连的缘故,也或许是再次感受到了她曾经绝缘的父爱。
“怎么哭了,爹爹吓着你了,你这额头怎么回事,上来的时候伤着了?还有哪里伤着了没?”
季源看着女儿那像断了线似的泪珠子,还有额头上那块已经湿了的白布,吓得得连生气都忘了,手足无措的道,又拉着她从上到下的察看着,生怕她上来的时候还磕着哪里,伤着哪里了,自然也忽略了季漪那和平常不一样的称呼。
“没,没有,只是看到爹爹没事,高兴,”季漪自知道昭帝对她别有用心后就一直反感男子的接触,如今被拉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可看着季二老爷着急的样子,她便没有挣开,只是抬手擦了擦泪,想起他之前似乎是拐着过来的,便问道,“您腿怎么了?”
“没事,被山石砸了一下,”季源眼眶早就湿了,现在声音也含了几分哑意,顾及还有锦月她们在场,又轻咳一声问道,“家里如何了,回到府中可有受委屈?”
他一个人出现在洞外,显然其他人已经遭遇不幸,季漪不忍在这时给他添一道悲痛,因而并没有回他的问题,只是低下头伸手扶着他道,“爹爹,外面冷,我们先进山洞再说吧。”
“对啊,老爷,姑娘都冻坏了,我们之前爬上来的时候,她手指就已经磨伤了。”锦月也在身后插嘴道,一旁的邓石不由又瞪了眼妹妹,主人说话,有下人插嘴的份吗,看来回去得让祖母好好教教妹妹规矩了,不然长此下去,不是好事。
“欸,好,我们先进去,先进去再说。”季源这才反应过来还在外面,看着季漪已经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脸上满是心疼,忙应道。
“倾倾,你快过来坐着烤烤火,身上该也湿透了。”季源在洞口捡起了拐棍,忙一步一步往火堆处拐去,蹲下身将火堆旁烤好的干柴加了些进火堆,似是想起什么又朝锦月她们问道,“你们带伤药了吗?”
“有,带了的,姑娘都让我们准备了的,连伤寒的药也带了呢,对了还带了酒。”锦月三两下解了身上的蓑衣扔在洞口,又献宝似的从包裹里把准备好的瓶瓶罐罐拿了出来,快步过去递到了季源手上。
季源接过药,看了看,拿了两瓶,又把剩下的一瓶外伤药递回给了锦月,“给姑娘额头换下药,纱布带了的吧,如果脏了用酒消下毒再用。”说完到底忍不住,又斥责了两声,“你们怎么伺候的,姑娘怎么会伤着。”
锦月捏着药瓶子的手一抖,正要跪下请罪,就听到季漪解围的声音传来,“不怪她们,是我那日着急,不当心撞着了,现在也没事了,爹爹别担心。”
季源在面临山崩的那刻心里想的都是还能不能见到自己乖巧娇怜的女儿,如今听到她在耳边糯糯的声音,想着她这些日子可能收到的惊吓委屈,只觉着一颗心都快化了,哪还顾得上生气,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想着回府还能再问,便缓了缓脸色,柔声对季漪说了句,“下次要当心点,磕着头可是大事,等回府了再叫大夫来看看,“又捏着药瓶子朝站在洞口,正琢磨怎么给妹妹求情的邓石道,“过来帮我一下。”
“欸,好。”邓石听了,几步上了跟前。
一旁的锦月这才松了口气,忙回到季漪身边,给她解身上的蓑衣。
季漪大约被冻得狠了,进了山洞,避了风,就感觉没那么冷了,任锦月把蓑衣解下,又把包裹取下来拎在手上,便开始打量这山洞,山洞不大,洞壁也凝了一层厚厚的冰,地上也湿漉漉的,只除了火堆周围那块是干燥的。火堆一侧还堆着一小堆湿柴在烤着,而火堆的另一侧,季源已经拿开了铺在地上的枯稻草,露出一个人来,只是上身被季源挡着,看不分明到底是谁。
“爹爹,这是谁?”季漪不由好奇问道。
“倾倾,爹爹现在得给他处理伤口,等会儿和你说。”季源说着递给邓石一把刀,“伤口溃烂了,得把腐肉刮了才行,用酒冲一下,放火上烤烤。”
季漪听到如此严重,便不再出声打扰,这时锦月已经接过她的包裹放好,拿了纱布和药瓶过来,“姑娘,我给您把药换了吧。”
季漪点了点头,走到火堆处,背对他们坐下,让锦月替自己换药,耳边时不时传来后面刀刮腐肉的声音,以及男人偶尔传出来的闷哼声,低沉带着隐忍。
季漪听声音判断,这人该是个二十多的青年,不知是不是跟着回京的随从,可转头又想到季二老爷虽伤了脚,也不至于太过影响行动,那之所以不下山,估计是因为这人了,那这人恐怕就不是随从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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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倾,山洞寒湿,你们要不先下山和你祖母,母亲她们报个平安,我恐怕还要过两日才能下山。”说话间,季源已经用雪水浸了手,坐到了季漪旁边。
“现在天色已晚了,等明日让邓石先下去报个信,再带点人上来,我们一起离开吧,这里也不适合养伤。”季漪想了想建议道,又看向季源放着拐棍的腿上,“您的腿要紧吗?”
“不要紧,只是砸了下,当时就处理过了,只是这几日为了生火,能烧的都烧了,身上带的干粮也用尽了,爹爹正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就遇到你们了。”
季源随口回道,想了想也确实不放心让季漪就这样下山,便点头同意了她的话,“那就明天邓石先下去,也不知道姜四爷的烧什么时候才能退了。”
“姜四爷?”
季漪不由转头朝躺在身后的男人看去,突然,她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她手动了动,又陡然紧捏住,人却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倾倾,你怎么了?”季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疑惑的问道。
“爹爹,他是谁?”季漪哑声问道,她直直的盯着地上的男人,眼眶已经红了,眼里的泪珠在不停打转,却死死忍着不让它掉出来,生怕被察觉了异样。
是他吗?
可是怎么可能,她在来到这具身体的前一刻,还见他拿着自己的画像摩挲着,这样想着,季漪又屏住呼吸朝他细细看去。
眼前的人,相貌清隽,轮廓分明得如被刀斧精凿过一般,长眉很浓,斜飞入鬓,鼻骨高且有型,一张薄唇唇珠微显,肌肤因受伤和最近几日不见天日的缘故,带着些病态的白,脸上虽因没整理,下颌生了些许青茬,可却也光洁别说一道疤,便是连一粒痣都没有。
不是!
季漪绷紧的身子忽然就颓了下去,随即心里便泛起一阵抽抽的疼。
这不是他,他脸上没有他这么光洁,还有道从眉骨划至耳根的疤,他的肌肤因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也没这么白,而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是她魔怔了,这里是百年前,不是几年前,他还好好的活在百年后,还在和皇兄斗,这只是一个五官和他很像的男人,不是他,不是那个愿意娶她的男人,她的新生里,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季漪全身如针扎似的疼,洞口的风吹在湿袄子上又带来一股寒气,随着全身的毛孔扎进身体里,又寒又痛,让她半点不敢动弹,一双眸子更是黏在了那张相似的脸上,痴痴的看着,眼都不敢眨一下。
从季源这个角度看去,只以为季漪是看姜谌允看痴了,想到季漪如今十三,正是开始有少女情思的年纪,又想到姜谌允那张让陛下都夸赞的样貌,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那可不行,他的宝贝娇娇怎么可以喜欢上姜谌允,那不是后半辈子都毁了,要知道这姜谌允可是伤了子孙根的男人,这满京城谁敢嫁给他。
季源暗暗着急,面上却不露声色,还温和的冲季漪说道,“这是辅国公府的姜四爷,那日上山碰见的,说起来我们还沾着一层表亲,你唤他一声姜四叔或姜四舅都行。“
“辅国公府姜四叔?“
季漪喃喃一句,再听到和侯府有些微关系的辅国公府,不由想了想她所知道的辅国公姜家,是唯一一家没有在成历帝后来昏庸多疑,残杀忠良时覆灭的勋贵世家,还因其从龙之功和出了一位三朝首辅姜谌允变得更盛从前了,直到皇兄继位,姜家的子孙都还身居高位,姜家的女儿更是活得比公主自在,婚姻自主,不受家族约束,只可惜她这个待在鸟笼子里的长公主,并无缘见过。
她记得史书记载的姜谌允在家就是行四,如此说来面前的人就是姜谌允了?那个诛杀了妖后季萦,奸逆季元靖的首辅姜谌允!
“倾倾,饿了吗?让锦月给你烤个饼吃?"季源见季漪听到他让她叫姜世叔就愣在了原地,更急了,心里暗骂姜四长得过于好看把她倾倾魂都勾了去,身体忙挡在了季漪面前,小心的问道。
季漪眼前一暗,这才回过神,垂下头回了声“嗯,好。”
“那你快去坐着,让锦月给你烤吃的,你把身上的湿袄再烘烘,”
季源打定主意不让季漪再有机会看姜谌允,人也蹲下来挡住了他的脸,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又叫了声邓石,“把酒拿来,再给他擦下身子。“
坐火堆前的邓石听了忙起身取了酒过来,季漪也赶紧侧身让开,回了自己位置坐下,微凛了凛心神,便开始动手帮着锦月一起把包裹里的饼拿出来,削了竹签子串着烤了。
一边季源给姜谌允又降了一遍烧后,看着姜谌允那张脸,想了想,干脆拿着稻草再次给他整张脸盖住,反正也烧着,捂一捂好得快。
就这样,洞里的稻草都被季源拿来盖在姜谌允身上了,连一点衣角,头发丝都没露出来,看着这边也就像一个稻草堆,根本看不出躺了一个人,又见季漪已经头也没抬的在烤饼了,季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火堆旁拿过锦月递给他的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几人吃过饼,外面的天也暗了下来,季源用药酒给腿涂抹过后,便坐在火堆旁靠着柴睡熟了去,因着见到女儿,连日来对家里的担忧,和困境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他睡得格外沉,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锦月和邓石也因赶路,爬山累得互相靠着睡了过去。
只季漪一个人坐在火堆旁,看着时不时爆起的火星子怎么也睡不着,她累,也困,可一点睡意都没有。
多少个暗黑夜晚,她也是这样坐在他歇息的外间榻上睁眼到天明,那时她想,如果她能重回世间,哪怕去重新轮回都好,总好过看他一日比一日残暴狠绝,戾气横生。可如今她终于重回世间了,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待在他身边,做他如影随形的影子,哪怕他什么也不知道,哪怕他已经变得不再是从前的他。
背后突然传来飕飕的响声,季漪忙抬手擦了擦眼,深吸口气转头看去,只见之前被季源堆起的稻草堆已经散了开来,露出一张闷得潮红的脸来,他似乎极不舒服,头微微晃了晃,额上起了层层细汗,嘴唇已经干涸到有些开裂。
季漪见着,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取了火堆旁煨着的竹筒雪水,朝他走了过去,拿着随身带的帕子,倒了一些热水在上面,动作轻柔的在他唇上沾着。
似乎是对水源的渴望,那张紧闭的薄唇不自觉的微微阖动,一下碰到了季漪细嫩微凉的指尖,灼热的触感让季漪指尖一麻,她忙要缩回手,却触不及防就被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季漪慌张的抬眼望去,就撞进了一双漆黑深幽的眸里。
☆、下山
四目相对,季漪慌如受惊小鹿般的一汪水眸自然也落入姜谌允眼中,在雪山昏迷,刚一睁眼便见一绝丽女子,仿若山中精魅,尤其是那女子的容颜,看得姜谌允当场就是一怔,眼里是恍若梦中的震惊,只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耳边便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姜四爷,你醒了?”
季源的声音乍然在山洞响起,听得季漪心头又是一慌,忙用力抽回手,人也站了起来,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
季源万没想到,自己打一个盹儿的功夫,昏迷了三天的姜谌允醒了,还扒拉着他宝贝闺女的玉手,这要是在任上,有人要是敢色迷迷的多看他闺女一会儿,他都能找个由头让人吃些苦头,更别提这冒犯了他女儿的登徒子,直接能上去给他打残了,可面前这人,他却动不了。
毕竟人家不但救了他命,还比他官大好几级。
武将世家辅国公府姜家,姜四爷,一心从文,不及弱冠便举二甲进士第一,受庶吉士,官编修,累迁侍讲学士,随后救驾有功得皇帝重用,以吏部尚书,侍读学士入文渊阁,预机务,如今不过二十五,却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不是救驾时伤了,满京城想嫁他的大约能排到京城外,哪怕如今也有不少有闺女的人趋之若鹜,只是他季源却不在其中。
这样想着,季源又整了整气势,人也立马往这边过来了,把季漪护到身后,瞪着躺在地上已经收回手,还有些虚弱的姜谌允,颇有一副你要祸害我闺女,我就敢现在灭你口的架势。
躺在地上的姜谌允自然注意到了季源这副防贼似的目光,心里好笑,却又当没看到一般,温和的冲季源笑了笑,“都是亲戚,季二表哥叫我姜四就好,多谢季二表哥相救了。”
“哪里是我救了你了,若不是你及时拉着我,我如今已经被埋在雪石下了。”
季源淡淡回道,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姜谌允这样倒让季源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一声二表哥倒是提醒了他,好歹还有层辈分在,姜四爷再无耻也不会对世侄女下手的,毕竟人要脸不是。
因此他侧了侧身露出季漪的一处衣角,指着季漪道,“这是小女,担心我,特地上山来寻我的。”
季源说完又转头柔声的对季漪道,“倾倾,快叫姜四叔。”
季漪这会儿已经缓了心神,听了季源的话,微微福身,叫了声,“姜四叔。”
少女糯糯软软的声音听着人心头都忍不住发软,要是常人怕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应了,只姜谌允表情淡淡,没出声应,也没反对,而是看着季源道了声,“季二表哥好福气,得此孝顺女儿,小小年纪,冒险进山寻父,难能可贵。”
听到有人夸他女儿,季源心里就像灌了蜜,虽还是板着脸,眼里已经有了笑意,更是忽视了姜谌允的反应,道了声,“那是,倾倾一向乖巧孝顺。”
听着季源那蕴着笑意和得意的声音,季漪不由莞尔,方才的尴尬也随着这一浅笑一扫而尽,连白日里乱了心神引出的纷乱愁绪都淡去不少。
姜谌允也轻笑了下,唇角微微勾起,却如沐春风,连季源都不由愣了片刻,很快又反应过来,忙又动了动身体,把姜谌允的笑挡住,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在山上已滞留数日,家中已是急了,打算明日便下山,既然姜四爷醒了,不知有何安排,需不需我安排人去通知辅国公府?”
季源也知道,姜谌允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回京之路的雪山上,更不会无缘无故被人追杀,加上也没听季漪她们说起,辅国公府在寻人一事,季源不由就多想了些。
原本姜谌允一直不醒,他还打算在山中多待一日,可如今他既然已经醒来,为防止家里担心,还有季漪跟着他挨饿受冻,他自然要早点下山回家了,再加上季漪的事,他如今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不,准确的说是和姜谌允待一块。
“我已经没事了,明日也会下山,还请季二表哥别对人说起碰见过我一事。”姜谌允已经收了笑,颇有些慎重的说道。
季源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探花,还争取到外放,从偏远县令升至江南富庶地的知府,自然也是个聪明的,因此听他一说便明白了,甚至隐隐猜到其中的危险性,联想到如今朝中目前的局势,还有辅国公府的对手徐家徐首辅,顿时心上一凛,点头道,“山中三日,我只知道雪山崩了,随从都不幸被埋乱石下,而我则被雪石砸中了腿,躲进了山壁的洞中,别的却是一概不知了。”
季源说罢,又看着姜谌允有些疲惫的脸色道, “你刚醒来,再休息下,我们也不打扰了。”
姜谌允听完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也没客气就阖了眼,显然他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毕竟差点伤及心肺的一箭,加上在这冰天雪地里,他还能活着都是奇迹了。
季源见状转了身,也没那个胆子再给他遮脸了,拉着季漪就转到火堆另一侧,拿着包裹布铺在地上,让季漪坐下后,也挨着她坐在了旁边的地上,又对她小声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可是山中害怕?别怕,爹爹守着你睡。”
说完就让季漪靠在他身上,又给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拍着她的肩就像哄孩子似的。
季漪眼角悄悄红了,喉咙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应了声好,靠着季源竟真的很快睡着了……
次日一早,几人匆匆用过几个饼就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就和姜谌允辞别下山了。
雪还在下,只是没有昨日那样大了,风也不似昨日那般猛了。因为怀揣着回家的希望,几人心里都感觉暖烘烘的,劲儿十足,下山虽然也艰难,也不时因为踩到山石,周围有不稳的小山石往下滑落,好在季漪上来的时候,一人准备了一根绳,绑在山顶还没倒下的大树上,又把尾部绑在腰上系着,给大家增加了一丝安稳感。
“二老爷,二姑娘!”
季老管家一夜都在担心上山的季漪她们,根本没睡着,一大早就出了马车,让人去侯府禀告了季漪上山一事,又看雪没那么大了,张罗了人买来热食给大家吃了,就打算劝他们带人上去看看。
没想到这刚把人组织起来说这事呢,就见有几个身影正从山顶下来,这时正爬在半山腰上,定眼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几年没有回京了的季源,忙带人跑了过去接。
“您受累了。”季源下了山来,对着季老管家深深一拜。
他虽是侯府次子,可自幼时起,老侯爷就更偏爱安乐候,对他一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有季诚季老管家相助,他怕是难有今日的成就。
在老侯爷为安乐候娶高门的打算落空后,直接打算给他娶门破落商户女时,也是季老管家及时暗示了老夫人,才会婉转为他择了江南皇商之女,季漪她娘,虽同为商户女,但比老侯爷打算为他择的那门亲事,不知是好了多少倍,更难得的是季漪娘既没有一般世家女的骄纵,也没有一般商户女的势利小家子气,为此,季二老爷一度对这个老管家十分感激,当成父亲一般的敬待。
也是因此,季诚才会不顾冰天雪地赶过来,亲自看着人去寻季二老爷,在安乐候带人离开后,更是亲自动手,组织人搬动山石,不许人跟风离开。
“老奴有什么受累的,二老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季老管家连连道,又忙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眼角也湿润了,又想起自己还安排了人回府报信一事,脸上便出现了几分焦色,“二老爷既然下山了,那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该等得急了,”
季源也着急家里,起身后点了点头,朝来搬山石的人道了谢,又言明回府后有重赏,迎来一片欢呼后,便带着季漪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众人脸上都出现了不用再挨饿受冻,还能领到赏银的欣喜之色,连外面赶马的车夫,虽然受着寒风的凛冽,大雪的寒冻,却依然心情愉悦,动作轻快的架着车。
独季漪的心情随着即将回府变得越发忐忑了起来,脸上也带了几分沉重。
季源见了,还以为是女儿对姜谌允担心或者不舍,一时不由暗骂了声姜谌允,怎么不伤了脸,反而把下面伤了呢,面上却还是关心的问道,“倾倾,怎么了,要回家了,还不开心?”
“不是,”季漪回道,试着扯扯嘴角却怎么也没扯起来,捏了捏手终是道,“爹爹,我有事想和您说。”
☆、回府
“母亲,母亲她在听到您途径的地方出现大雪崩山后,因过急想去祖母那里问消息,不慎摔倒在院中,小产了。”季漪低着头,小声说道。
她犹豫许久,觉得还是应该在回府前告诉季源,府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有个准备,不然回了府,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处于一头懵的他不定能够一下子应付得过来。
还有安乐侯一事,季漪直觉上就没那么简单,花楼的人按理不会不认识安乐侯,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打架,为了防止闹大,势必是会立即想办法大事化小,又怎么会惊动了兵马司的人。
虽说安乐侯一直潇洒的活到了后来季萦为后,可不保证他就没有因为自己惹的祸事连累到过他人。
“你说什么?”季源惊得人直接从位置上起了身,头碰得车顶都晃了晃,他却无知无觉,整个人似是愣在了那里。
“爹爹,您没事吧,”季漪急忙起身扶他坐下,担忧的看着他。
季源呆呆的顺着季漪坐下,许久才闭上了眼,哑声问道,“那你母亲如何了?”
“母亲她,大夫说母亲这次身子大亏,伤及根本,只怕要仔细调养,她听说以后整日以泪洗面,几次哭晕了过去。”季漪心里忐忑,回答得越发小心,季源这个样子让她有些担心。
在原主的记忆里,季源当初在得知自己不惑之年还有机会得一嫡子时,欣喜得在知府院子里跑了几圈都没平静下来,如今孩子没了,还是因为自己,只怕他很难接受。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季源抱住了头,突然又一拳又一拳的打着自己头,哽声道。
“爹爹,您别这样,”季漪看着心里也闷得慌,可又不知该如何劝,只能无措的紧紧抓着他手,防止他伤害自己。
许久,季源才似平缓了些,睁开眼,双目通红的盯着季漪,“那你呢,这额头的伤怎么来的?”
季漪不料他会问这个,愣了一瞬答道,“母亲小产后,我担心您,听府上的人说一直没找到大伯让他来找您,就让锦芝陪着我找了马车出城,结果马车途中出了事。”
季漪说着,手忍不住也摸上了额头,这一处,是致使原身的伤,伤及头部,如今虽已经开始结疤,可她还是时不时会感到一阵晕眩头痛,怕是偏头痛的后遗症会从此跟着她了。
季源听得心都揪了起来,他都不敢想,如果他在失去了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后再失去这个从小到大他如珠如宝对待的女儿,他会怎样,可他却没办法责备她,不舍得,更心疼,只能摸着她头,哑声道,“下次别这般冲动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爹爹就是活着也不会开心。”
“嗯,”季漪这一刻,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个爱女如命的男人,并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出事了,彻底的离开了人世间,如今坐在这里,享受着他疼爱的,不过是来自百年后的一抹孤魂,心虚,愧疚,一时间竟无地自容起来。
“那你大伯呢?”季源继续问道,实际他对这个只知享乐,只顾自己的大哥,并不抱太大希望,对于他未来找他一事,也不在意。如今再问,不过是想知道,府中还出了何事,会让老太太同意本就受了伤的孙女出府来寻他。
听到他问,季漪忙回神回道,“大伯他,他在花楼和人起了争执,被兵马司的人抓进了牢里。”
用原身的身体,非她本愿,她也确实贪念这世间,如今她只能尽量的对她在乎的人好,以作回报。
季漪想清楚了,便抬了头继续和季源说道,“我出府的时候,祖母也为了大伯一事前往了辅国公府。爹爹,我猜测大伯怕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季漪一说,季源脸色就微变了变,眼里的失望也露了出来,不过很快又变得木然,沉默许久才道了句,“好了,我知道了,别担心,这些自有你祖母和我处理。”
——
马车到侯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快晌午时分,侯府门前大门紧闭,邓石去敲了门,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了门,听到邓石说了声二老爷回来了,忙开了大门,又连声朝院里吼道:“二老爷回来了,二老爷回来啦……”人也很快消失在门口,显然是去老太太院里报信去了。
这时,老夫人的熙和堂里却正处于冷凝状态。
季二夫人,也就是季箐箐娘董氏,拖着小月子的身体正跪在老太太的青柠居里,一张脸惨白的不似在人间,眼睛肿得似两个核桃,眼下的青影也明显非常,一头青丝散在身后,竟是妆都未梳,“母亲,您为何会同意倾倾前往城外,她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董氏说着已经又低声泣了起来,一向冷静自持,从不和婆婆顶撞的她,此刻却是为了季漪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几日,她经历丈夫生死不明,小产,哭得昏天暗地,等缓过神来,已经过去了几日,得知丈夫还没消息,便强打起精神,想爬起来去看看,结果却听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已经赶去了,之所以这三天没来看她,还是因为她之前就出去过一次,还差点死在郊外!
急火攻心,她差点没再次厥过去,妆都顾不得梳,就赶到了熙和堂,又听到季老总管遣了人来说,季漪独自上了雪山一事,吓得她当场没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老二媳妇,你镇定点,现在成什么样子!”老夫人疲惫的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顾及一旁还有侯夫人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声训斥道。
她也没想到孙女会那么大胆,让她去看看,她竟然直接带人爬上了山,可如今想阻止已经晚了,也只能期盼她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光哭有什么用。
“是啊,二弟妹,漪姐儿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之前一次出去不也没事嘛,她定能平安回来的。”侯夫人眼里又出现了几分幸灾乐祸,不过她好歹还记着安乐侯还没回来,她是来找老夫人问情况的,强忍着做出了几分安慰姿态。
“母亲……”
董氏一听,更急了,又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声欢呼,“二老爷回来啦!二老爷回来啦……”
这声音一出,老夫人直接从榻上起了身,冲了出去,一旁的邓嬷嬷怕她摔着,忙追了出去,侯夫人脸色微变也直接出去了。
季二太太滞了一瞬,才恍然自己不是幻听,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却因起的太猛,又栽倒了下去,下腹传来一阵刺痛,却强忍着又爬起身,往外奔去。
“娘,儿子回来了!”季源刚进熙和堂,就见老太太已经到了院中,忙踱步过去到了老太太面前就跪了下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抖着手把季源扶了起来,又捧上他的脸,“我看看,怎么冻成这样了,人也受了,黑了。”
老夫人说着,眼里的泪已经流了出来,可她嘴角还含着笑,显然儿子回来了,她很高兴,可想到儿子受的苦,她又十分心痛。
季源也是双目通红,见着自己几年未见的母亲已经两鬓斑白,老态尽现,泪水也流了下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可以想见,这几年他娘日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再加上这几日他和侯府的事,全靠他娘撑着又有多难,多苦。
“母亲,先进屋去吧,外面冷。”
季源深吸了口气,哽声道,又一眼看到了从屋子里撑着小腹出来的董氏,疾步过去,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芊娘,你受苦了。”
董氏落入丈夫的怀抱里,感受到那有力的胸膛,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你可算回来了……倾倾,倾倾呢,她,她去找你了……”
“她没事,跟着我一起回来的。”季源柔声道,这会儿也想起在外面,微微松开了她一些,扯身虚搂着她。
“母亲,”听到董氏在问,一旁已经朝老夫人行过礼的季漪忙上了前叫道。
“你给我跪下!”董氏这时却突然失了控,从季源怀里挣了出来,厉声朝季漪吼道,“谁给你那么大胆子,私自跑出去,出了事回来都还不长记性,自作主张就上了山去……”
季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跪了下去。
青砖的地面很冷也很硬,面上还有雪水和冰块混杂着,膝盖处很快便湿了,季漪面上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下跪一事,于季漪来说,已是十分陌生,上辈子,她也只偶尔跪过景帝,宣和帝,只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下跪来得心甘情愿。
她这一跪,是替原身的,也有替她自己的,见着二夫人惊怕伤心的样子,她才猛悟过来,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忽略了什么事,胆大妄为,有了身体,便由着自己所想做事,也没有考虑到身为这具身体的母亲所能承受。
“芊娘,”季源见状,满脸心疼,忙出声,却被董氏一口打断,“你先别管,”
“我拼了半条命将她生下来,费尽心思将她养大,可她出去时,就没有半点想到我这个母亲!你们又有谁能体会,我失去了一个孩子,还要承受再失去一个的绝望……”
董氏说着话,人已经走向了季漪,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却终是不舍得,手掌落在了季漪肩头,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季漪又穿着袄裙,裹着披风,倒也不疼。
可董氏却觉得这一下像是打在了自己身上一般,脸上泪也流得越发厉害,拍了两下,她很快就又蹲下去一把将季漪搂进了怀里,“你是想让我活不下去是不是,你说啊,季漪,你下次再是如此,那就别叫我娘了……”
“娘,对不起,”季漪哑声道歉,泪也夺眶而出。
☆、命
母女两就这样跪在雪地里抱头痛哭,因着季二夫人受刺激的样子,一时竟没人敢上去拉她。
很快母女两人身上就染满了雪,最后还是老夫人看不过去了,“行了,倾倾出去是我同意的,你这样是在怪我老婆子,还是要我也给你跪下?”
“娘,您说啥呢,芊娘哪有这意思。”
季源听到老夫人如此说连连解释,赶紧去把地上的董氏拉了起来,又抬手把季漪扶了起来,“好了,芊娘,我们不是都平安回来了嘛,倾倾也是挂念我,你别怪她了,你看她手都已经冻伤了,身上衣裳还是湿的呢。”
董氏听到后,忙伸手去拽过季漪的手,果然见她十根手指头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又是心疼又是气,“还不是她自找的。”
骂过之后又转头吩咐锦月,“还不赶紧扶姑娘去梳洗上药,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伤了。”
本就在一旁暗暗着急的锦月听了,立马应了,三两步走了过来。
季漪跪了这么一会儿,又不至于不能走了,哪需要人扶,不过她浑身湿漉漉的也确实难受得紧,和老夫人施了一礼告退后,又看了眼季源和董氏,便带着锦月回了她的磬漪苑。
季漪离开后,老夫人看着董氏身上已经沾满了雪,季源也是浑身雪水,十分狼狈的样子,便开口道,“源儿,你也先带着芊娘回去,她还在小月子,不能吹了风。”
一旁一直要说话都找不到时机的侯夫人听了,眼里闪过讽刺,只是很快她挤出了笑,站到了老夫人身边,“是啊,二弟这几日应当也是受了不少罪,赶紧下去歇息一番。”
季源这时才注意到侯夫人在,淡淡的叫了声:“大嫂。”还不待侯夫人回答就扶着董氏看向老夫人说道,“那,娘,我先带芊娘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看您。”
侯夫人正打算回季源,却不料他如此反应,脸上又闪过愤恨,还用力捏了捏手上的帕子。
“欸,好,快去吧,紧着点你媳妇,回去让陈大夫再过来看看。”老夫人点了点头,朝季源挥了挥手。
“母亲……”董氏此时也冷静下来许多,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便无端生出几分羞愧,只觉得脸上有火在烧,呐呐的叫了一声。
老夫人见了她的样子,叹了口气,“回去别再出屋子了,当心吹了风,你还有倾倾和安哥儿呢,要照顾好自己。”她都快入土的人了,又怎么会和儿媳妇计较,只盼着他们都能好就好了。
“欸!”董氏应道,眼里泪又流了出来。
季源见状忙捏了捏她肩,“别哭了,对眼睛不好,我们先回去。”说着,就揽着董氏离开了。
老夫人见季源夫妻两已经见不到人影了,才冷眼看向了站在一旁正偷偷撇嘴的侯夫人。
“老夫人,”侯夫人被抓了个现行,不由讪讪。
老夫人却是理也没理她,转身进了正屋,侯夫人见状气怒的蹬了蹬脚,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还是硬着脸皮跟了进去。
“老夫人,侯爷的事,辅国公府怎么说啊?”侯夫人进了屋内,还不等老夫人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昨日老太太出门,很晚了才回来,她过来时已经落了锁,今早她见侯爷都还没回来,她梳了妆就过来问,结果老太太因为不舒服,竟是一直没醒来,因着顾及着侯爷一事,她不敢冒闯,只能等老太太醒了。
结果老太太刚见她呢,就被季管家安排人回来传消息的人打断了,想到如今老二都回来了,侯爷还不知情况,侯夫人心里就有了那么一股气,果然不是亲生的,所以半点不在乎侯爷的死活。
老夫人听到她问,本想前往内室换衣的脚步顿住,移脚到了榻前坐下,直接端着桌上的冷茶喝了口,才冷声说道,“和老大起争执的,是徐首辅家的子侄,人没事,可却被老大咬掉了一只耳朵。”
“啊,这,老夫人,这可怎么办,您要想想办法啊!”侯夫人一听,立马急了,人也奔到了老太太跟前。
“我能有什么法子,辅国公已经说了,这事他不好插手,且这事若徐首辅有意追究的话,不但老大不能放出来,怕是侯府的爵位都不好保住了,连老二都不知道会不会受牵连,你也知道,徐首辅可是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人物。”
老夫人气怒道,一想到昨日去辅国公府,辅国公派人去问了后,回来看着她那古怪的脸色,她都觉得无地自容,这得多荒唐才能为粉头打架,又得多无耻,一个大男人打不过干脆上去咬人耳。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呢,辅国公家怎么会也没办法呢,老夫人,您可不能因为侯爷不是您亲生的,就这样厚此薄彼,坐视不管了……”侯夫人咚得一声坐到地上,开始哭嚎。
“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直接拍了拍桌子,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如果不是边上的邓嬷嬷及时上来给她拍背顺气,只怕能气昏了过去,“你说我厚此薄彼,坐视不管,那你去,去找找你娘家人,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你。”
老夫人的一番话直接把侯夫人堵在了原地,脸色清白交错难看得狰狞。
找娘家人?
侯夫人是靖宁伯府庶女,如今靖宁伯世子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比对皇帝油救命之恩的姜谌允还要受皇帝重视,毕竟他就是皇帝手上的刀,指哪儿,杀哪儿。
兵马司虽不归静宁伯世子管,可只要他一句话,又有谁敢不给他面子,毕竟他的一句话,一条信息,就能够影响了皇帝对谁的信任。
只是,靖宁伯府能不在安乐侯这事上落井下石,趁机弄死安乐侯,整垮安乐侯府都算是有气度了。
毕竟先有侯夫人抢了她嫡姐也就是靖宁伯亲妹的婚事,让她嫡姐成为京中笑柄不得不远嫁一出,后面又出了季萦无意间帮着靖宁伯的庶出女儿私奔,最后害得靖宁伯府差点结亲不成,反成仇一事。
细想来,安乐侯府如今还能存在,真的是祖宗烧了高香了。
“那您也不能不管啊,你就算不为我的靖哥儿,萦姐儿想,也要想想漪姐儿啊,不再是侯府姑娘,反而有一个失了爵位的大伯,她怎么议亲?”
侯夫人没有办法,干脆心一横,破罐破摔,撒泼到底了,她是真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心里也恨上了安乐侯,平时去花天酒地就算了,还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我管,怎么管,去辅国公府撒泼一定要人家救你家侯爷?就算我豁得出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