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祚还算是个勤勉的帝王,一回到养心殿,便又开始批折子,一会儿便召了五六个大臣前来商议国事。
今日玉林不当值,这一屋子的人便都该秋辞忙活,秋辞带领着宫女们端着刚刚走到养心殿门口,便听得茶盅猛地砸到地面,瓷片四溅的声音,紧接而来的便是朱祚一声怒喝:“混账!”
秋辞刚刚迈进殿的一条腿收了回来,身后离她最近的云乡说道:“姐姐?”
秋辞冲她摇摇头,然后退立一旁,其余宫女也跟着退到一旁,留出了大门的位置,一会儿,小林子便收了地下的碎片出门而来。
小林子一见秋辞,便问好道:“秋辞姐姐。”
秋辞问道:“陛下因何盛怒?”
小林子瘪瘪嘴:“还不是朝堂上那些事儿呗,”接着他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些殿外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处理了。”
接着他看向秋辞说道:“秋辞姐姐,我先进去了,你且等一会儿再进去。”
“我省的。”秋辞答道。
果然一会儿便听得殿内传来朱祚的怒斥之声,等这声音渐渐熄了,秋辞才带着人进屋奉茶。
屋内站着几个大臣,战战兢兢地站着,头也不敢抬,脸上已经出了汗珠,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热的,王德侍立一旁,静静地站着,脸上看不出表情,朱祚站在书桌旁,面带愤怒,脸上有着盛怒之下的潮红,而地面之上是一片意料之中的狼藉,奏折散了一地,被掀翻在地的茶水打湿,几个小太监可能是想上前收拾,却被朱祚呵斥住,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动弹。
秋辞奉上轻手轻脚地奉上茶,为免又惹得朱祚发火,秋辞一丝声音也不发出,奉完茶立马带着人退了出去,路过中间那堆折子时,秋辞眼尖地瞥见折子上露出的一行字:宁王……泾阳……
秋辞心中想道,宁王谋反案虽说已过去了有些日子,但宁王至今未曾归案,宁王余孽也未全部落网,只是不知现此时又是所谓何事。
秋辞退出去后便侍立在殿外,今日秋辞当值,她又充足的理由在这儿待着。
不出半刻钟,秋辞便见钱真急匆匆地跑来,他身材微胖,一路跑过来脸颊都出了汗,他气喘吁吁的,在殿外站定,调整呼吸。
他这般着急,想必是今日之事他也未曾知晓,可他是御前掌印太监,实在是不该有他不知道的事,难道是这折子未经过东西值房?
那么是不是说明,沈正钦也不知道这事。
正想着,钱真已走到秋辞面前,颇有些趾高气扬地说:“我来见陛下,去通报一声!”
秋辞自到了御前之后,所有人都跟她客客气气地讲话,许久不曾听到这般无理的语气,秋辞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她面上却没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只福身答道:“是,钱公公。”
进屋后,朱祚的神情已经要好了些,不过仍是面色铁青,秋辞禀报后,愣着脸吐出几个字:“叫他进来!”
秋辞出殿门,行到钱真面前,福身而后说道:“公公可以进去了。”
钱真刚要提步进去,秋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钱真说道:“公公,陛下先前盛怒,公公小心着些。”
听到秋辞的提醒,钱真有些惊讶,他一下愣住了,而后看着秋辞说道:“知道了,多谢秋辞姑娘。”
“公公客气。”秋辞颔首,微笑着答道。
秋辞不知道这次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和宁王扯在一起,又引得陛下盛怒的,必是大事,虽然御前之人严禁私相授受,但一句可有可无的提醒,还是无足轻重的,这个人情,不卖白不卖,更何况,她不能一直都因为避嫌而不联系沈正钦,所以,她只能做到如何和沈正钦交流而不令人怀疑。
“……把沈正钦叫来!”
秋辞又听得屋内大喊,一会儿,小林子又连忙跑了出来,想必是去叫沈正钦的。
值房离这儿不算远,但沈正钦现下应该不在值房,过了好些时候,秋辞才看见沈正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但奇怪的是,小林子却没跟着一起回来。
沈正钦今日看上去心情极好,他走到秋辞面前,温言说道:“劳秋辞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沈正钦今日心情确实极好,何怀玉抓回来了,也不用再交给北镇抚司,而是由他们东厂审出来的,这一次,他有信心,让北镇抚司彻底失了君心,再也抢不到他们东厂的功劳,东厂设立牢房,立刑立法,指日可待。
秋辞皱眉疑惑道:“小林子呢?陛下不是叫小林子去传你了吗?”
“什么?”沈正钦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一会儿了。”秋辞说道。
接着,秋辞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着痕迹地向他靠近,压低声音对她说道:“陛下先前盛怒,应是为了宁王一事,我看奏章中还提到了泾阳,钱真在陛下传召之时便来了。”
沈正钦闻言皱皱眉,喃喃道:“宁王?泾阳?”他思索一会儿才舒展眉头,点点头。
秋辞此时听见背后似有脚步声传来,忙后退一步,对着沈正钦福身行礼,提高音量道:“厂公,陛下早便传了厂公,您现下便可入殿。”
沈正钦抬眼,便见着王德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笑笑,心想:“这丫头耳朵倒是灵。”
秋辞这般,他也装着刚来的样子,对秋辞说道点点头,说道:“嗯,我即刻便进去。”
正这时,王德已出了殿门,快步走到沈正钦面前:“你怎么现在才来?小林子呢?何处去了?”
沈正钦装作疑惑的样子说道:“什么小林子?王总管,我有要事,前来面见陛下。”
王德自言自语道:“错过了么?”然后他又赶紧对沈正钦说道,“赶紧进来吧,陛下等急了!”
沈正钦跟着王德进殿,果然见到殿内一番狼藉之色,想是陛下刚刚发了不小的脾气。
钱真立于殿内,脸上不乏惶惶之色,想是被陛下骂的不轻,见到这副场景,沈正钦的心情一下变得轻快了,嘴角不觉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钱真见到沈正钦那副样子,恨恨地瞪了他两眼。
沈正钦行至殿中,拱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愿吾皇千秋万岁。”接着他便想起秋辞所说,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臣有要事禀报,望陛下禀退左右。”
听了这话,钱真心中冷笑道:“蠢货。”,殿内其余几个大臣听到沈正钦这话,都不觉有些心惊,天子仍在盛怒之下,这沈正钦可算是撞在了刀口上了。
果然,朱祚立马大声怒喝道:“你还有何事!说!”
沈正钦故作为难的表情,说道:“陛下,这……事关宁王……”
听见宁王的名字,朱祚一下皱起了眉头:“又是宁王?”
虽然朱祚仍是那副样子,不过语气已是有所改善,他皱眉说道:“究竟何事?你且说来便是。”
“是,陛下,臣审问何怀玉后得知宁王在京城仍有暗庄,不过暗庄已经人去楼空了。”
“说下去。”
“是,虽说暗庄人去楼空,但臣却抓住了一个线人,审问之下,此人交代,宁王近期会在泾阳一带活动,并且臣查到泾阳太守与宁王有些瓜葛,臣唯恐事情有变,特来禀报,并且,臣已经派了番子们前往泾阳,陛下请放心。”
“好,沈正钦,”朱祚赞道,“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朱祚怒气不再,反而夸奖沈正钦,这让底下的钱真和李琣又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朕得到密报,宁王在泾阳现身,意图以一郡之力颠覆我大燕,哼,”朱祚冷笑一声,“真真是荒谬!”
沈正钦心想,猜对了,果然是为着这事。
沈正钦故作惊讶道:“原来陛下早已知晓,是臣办事不力,忘陛下恕罪。”
朱祚摆摆手道:“你做的很好,东厂在你手里愈发精进了。”
“宁王之事你既办的妥帖,那便东厂全权领去吧!”
沈正钦大喜道:“是,臣领命。”
“锦衣卫为副手,协助办事,”朱祚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培道,“希望锦衣卫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李琣的脸沉了几分,他咬了咬牙,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恭敬地答道:“是,微臣,领命!”
朱祚叹了口气,发了这么些会儿的火,他都累了,他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都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忙行礼退下,出了殿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摇摇头,擦擦汗,赶紧离开了这儿。
“沈正钦!”李琣叫住沈正钦。
沈正钦回头,看向李琣,面带微笑地问道:“李指挥使可是有事?”
李琣面色铁青,但又碍于这是养心殿外,不敢造次,只得抑制住自己的声音。
“你怎知晓宁王之事?”
“李指挥使说笑了,我方才在殿上已向陛下禀明,莫非是李指挥使耳朵不太好使。”沈正钦出言讽刺道。
“你……”李琣被噎住了,不过他也没抓住不放,只继续说道,“这何怀玉对宁王是何等的忠心,他便是舍了命也不会出卖宁王,你怎么可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来?”
“呵,”沈正钦笑了,“李指挥使办不到的事不代表我沈正钦办不到,你锦衣卫办不到的事,也不代表我东厂办不到。”
“李指挥使,你与其在这里揣度我为何会撬开何怀玉的嘴,”沈正钦理了理袖口,嘴角噙着一丝讽刺的微笑,“还不若好好想想,如何提高锦衣卫的办事效率,不要再徒惹陛下烦忧。”
“沈正钦!”
李琣怒喝道,这一声音量猛地提高,惹得许多人都看往这边,秋辞也注意到了,不过,沈正钦安全无忧地出了这个殿门,便与他无关了。
“李指挥使,殿前噤声呀。”
说罢,沈正钦冲他微微点点头,笑着大踏步离开,留下一脸怒色的李培在原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