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一行人到达慈宁宫,慈宁宫众宫人也具是在宫门前等候,等到太后归来都跪下道:“奴才(奴婢)恭迎太后归来。”
而端敏公主正站在宫人们前头,笑着望着众人来时的方向,见到太后前来,端敏立即上前请安道:“端敏给母后请安。”
太后见此忙上前扶起端敏,笑着说道:“快快起来,我的端敏儿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端敏顺势起来,又道:“母后一路舟车劳顿,可辛苦了。”
太后听了这话,看了看身边的朱祚说道:“瞧瞧,瞧瞧,这两兄妹,怎么说话都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皇兄和我都念着母后嘛!”端敏撒娇道。
“好好好,”太后拍拍端敏的手,说道,“母后知道你们兄妹二人孝顺。”
“好了母后,进屋吧,别在这外头候着了。”
端敏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太后进屋,太后进了屋,身后的嫔妃们自然也跟着进了去,只那些跟来的侍女太监们在门口候着,也是乌泱泱地站了一片。
秋辞本想去找春熙说说话,可王德和阿容都规规矩矩地站着,秋辞自是不敢动,这番心思也只得作罢。
太后进屋一看,宫内摆设和她走时无异,只是墙角的花瓶里插着新摘的荷花,桌上还摆放着新鲜的瓜果。
端敏扶着太后坐上主位,接着便退了下来,此时太后看着下首站着一地的晚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大家也别拘着了,都坐吧。”
“谢太后赐座。”
然后各嫔妃们依序入座,李琰坐在右方下首第一个,然后依次是康城郡主,贤妃,陈妃,肖淑仪,胡婕妤,朱祚坐在李琰对面,其后依次为端敏公主,宁贵妃,赵贵嫔,王昭容,马淑媛,李贵人。
刚刚入座,便立马有侍女上前奉上香茗,太后扫视几眼,问道:“那几个孩子呢?怎么没来?”
“回母后,”贤妃立即答道,“渊儿,桓儿和南乡在上学,玉城今日身子又不好了,钱贵嫔在照顾着呢。”
玉城公主生时母妃难产,从小身子便不好,一年里有□□月都是汤药不离身,因而听了这话,太后也没怎么关心,只习惯性地说了句“阿弥陀佛”,然后便问道:“今日怎么还上学?贤妃,你也太严苛了些吧。”
“不关贤妃的事,”朱祚此时说道,“是儿子的决定。”
“皇帝,我知道你对他们严苛,可我多日不见那些孩子们,也甚为想念,你这也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太后面色有些不虞。
“母后,”朱祚说道,“学业不可一日松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难免心生懈怠,若是母后想念他们,等他们下了学,儿子便让他们立即来见您。”
“罢了罢了,你也真是,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般。”
太后喜欢孩子,无论是朱祚还是现在的皇子们,都是被太后溺爱着长大的,朱祚这严父的形象,和太后可是着实不符。
贤妃见到气氛渐渐不对了,立即出言劝道:“太后,您莫要生气,陛下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是啊,太后,陛下如此严苛对那些孩子们也有益。”宁贵妃也帮腔道。
这二人一说话,那些嫔妃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腔道。
“你们呀,不要帮他说话了,哀家可没生气。”太后笑着说道。
朱祚此时也说道:“是,母后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和小辈生气。”
“你呀你……”太后笑着摇摇头,用手指指朱祚,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不过是喜欢孩子罢了,说起来啊,咱们宫里又要多个孩子了,届时他不上学,可不让太后日日都见着?”肖淑仪说道。
听了这话,太后才猛地想起来宫里还有个怀孕的李贵人,她忙向底下,一会儿才看到李贵人,她笑着说道:“是了,李美人?哀家先前还未曾注意到,你且上前来。”
李美人晋位分之事发生在太后出宫后,因而喊错也无甚奇怪,不过,这李美人脑子不够快,还是愣了一下,才上前行礼道:“嫔妾见过太后。”
“起来起来,一家人,哪儿那么多礼了。”太后故作责备道。
“是,多谢太后。”
李贵人起身,她微微有些拘谨,她进宫后不久太后便出宫礼佛,因而她没怎么跟太后接触过,上面这个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女人不仅是她婆婆,更是当朝太后,无论如何,她不会真像她所表现出来地那么和气。
这时,贤妃忙笑着说道:“母后,您不知道,陛下早晋了李美人为贵人呢。”
“是吗?”太后看向贤妃说道,“那是哀家喊错了。”
接着,太后又看向李贵人笑道:“李贵人,原是哀家喊错了,你不要怪罪啊。”
“嫔妾不敢。”李贵人忙屈膝道。
“你看看这孩子,怎么又行礼,”太后故作责备地说,“身子大就不要如此多礼了。”
“是。”李贵人答道。
其实太后不知道的是,李贵人原不是多礼谨慎的人,不过是怀孕期间宁贵妃多次找麻烦,朱祚李琰也都不插手此事,贤妃更是管不住宁潇如,这才把她练成了见人先行礼,礼多人不怪的本事。
“既是哀家喊错了,那便索性不要这贵人之位吧,就……就晋为小仪,如何?”太后说道,接着又看向朱祚,道,“玉郎,你说如何?”
玉郎是朱祚小名,朱祚长大后,尤其是登基后便有些抵触这个名字了,不过他却不好管太后如何叫他,本来几月不曾听到,他都快忘了,今日太后猛地叫起这个名字,还是在这么多嫔妃面前,他一时有些尴尬,只咳了两声,讷讷地说:“便……便如母后所言吧。”
“那便小仪吧,李小仪,如何?”太后看着李贵人,笑着说道。
李琰闻言眉头微皱,对着李贵人说道:“李小仪,还不快谢恩。”
“是,”李小仪这便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欣喜之色藏也藏不住,“多谢太后。”
“李小仪,你过来,到哀家近旁来。”
太后对李小仪挥挥手,李小仪上前,乖巧地站到太后旁边,太后拉着李小仪的手,又摸摸她的肚子,问道:“哎哟,这该有五个多月了吧。”
“回太后,已经六月多了。”李小仪答道。
“六月?”太后想了想,说道,“确实该有六月了。”
“这些日子里,可得多加小心,底下宫人若是伺候不尽兴,你可只管来告诉哀家。”
“谢过太后。”
“你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有孕,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哀家,或者找你贤妃姐姐,她生养了两个孩子,该是有经验的。”
“是,若是有什么,只管找我便是。”贤妃微笑着答道。
听了这段对话,李琰和宁潇如端茶的手都不觉顿了顿。
太后素来喜欢孩子,这见了大肚子的李小仪,注意力便全被带走了,只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个没完,端敏早听得无聊,一会儿便带着新城出门玩儿去了,殿内之人除了朱祚,也只有生育过的贤妃和陈妃能够说的上话。
而一向话多的宁潇如和李琰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地安静,只坐着喝茶,吃点心,时不时还要和对方交换一个嘲讽的眼神,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一会儿,便到午间,膳房的太监前来请命,太后这才反应过来,已到午间,太后便索性留了大家共进午膳,大家共聚一堂,倒也是其乐融融,背地里多少不愉快都掩盖住了,反正在这段时间,大家倒是亲密地如同一家人。
午膳过后,朱祚便请辞回宫了,其余嫔妃闲话一会儿也都各自走了。
李琰刚想走,便被太后叫住:“琰丫头,你且留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是。”
等到大家都走完了,太后才拉着李琰走入内殿,拉着她的手到软榻上坐下来。
“琰儿,你跟我说实话,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陛下是否又曾有过争执?”太后急切地问道。
李琰张嘴便想说朱祚的不是,可不知怎的,一想到方才宫门口朱祚那句“编排人是你干的事,朕可干不出来!”,她又把话给咽了回去,颇有几分受了委屈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的味道,李琰都觉得这不像自己了。
太后看见李琰沉默的样子,便知道这架却是没少吵,而今日李琰竟没急着告状,说朱祚的不是,她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李琰的错。
太后松了李琰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呀你,你叫我该如何说你!”
“是不是兄嫂把你给惯坏了,才叫你这般分不清轻重缓急!”太后的语气渐渐重了,“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莫要总是这般,耍小孩子脾气!”
“姑母,我可没有耍小孩子脾气,是陛下,老是鸡蛋里挑骨头!”李琰没好气地说。
“你还说这些,你知不知道我方才看着李小仪的肚子,我多希望那是你啊!你知不知道外朝已有人主张立渊儿为太子了!你若是再不诞下太子,再和陛下这样下去,你该怎么办,我李家该怎么办?”
“你父亲在外朝也并不好过,玉郎宠幸沈家,宁家又一直和咱们李家对着干,主张立渊儿为太子的那帮人多是贤妃母家一派,他们也是处处针对兄长,我李家看着风光,可那是你父兄费了多少努力才能维持的,你知不知道?”
“咱们李家缺少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琰儿,缺少一个流着咱们李家血液的太子!”
太后一席话说得“振聋发聩”,李琰听得这一番话,也不做声,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境况,她也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可是朱祚的心哪里有那么好挽回?更何况,朱祚不满意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他们李家,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只不过收效甚微罢了。
太后见李琰又不做声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她也无话可说了,沉默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看来,琬儿进宫是对的,至少,她不像你那么任性。”
听到这话,李琰猛地抬头看着太后:“姑……姑母,您是说,琬儿进宫是您的主意?”
“怎么了?”太后说道,“是哀家的主意,也是兄长的主意。”
“姑……姑母……”李琰看着太后,不可置信地说道。
太后看着李琰的样子,皱眉说道:“琰儿,琬儿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你可莫要在这事上昏了头脑。”
我这般,不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吗?
李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低声说道:“是,琰儿省的。”
太后还想说什么,李琰忙说:“姑母,您说的琰儿都知道,琰儿也懂得,琰儿这便回去好好想想,定不负您所望。”
看着李琰这副乖巧的样子,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刚巧她这一天也累了,便让李琰先回去了。
李琰一回到坤宁宫,便躺倒贵妃塌上闭目养神,表情不似从前那般轻松,河溪看着李琰这副样子,想问却又不敢问,只好默默地为她按摩。
半晌,李琰才缓缓睁眼,对河溪说道:“河溪,你说,是本宫太任性了吗?”
“娘娘……”河溪不知如何说,看着李琰这副样子,便猜到是太后留她问话了,“这太后娘娘是为了您好,若是话重了,您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李琰笑着摇摇头:“不,不是太后,是我,是我的问题。”
是我一直没看清局势,现如今,我的姑母,我的父兄都要废弃自己了,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在权力面前,一个女儿,又算什么……
河溪不知道李琰的想法,只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太过任性,于是她便也说道:“娘娘,您和陛下确实脾气不合,两不相让,您瞧瞧今日,您和陛下是否又有争执?陛下好歹是天子,您也该让着他些。”
李琰叹了口气,摇摇头,讽刺地说:“河溪,你不知道,若是不和他吵,他又怎么会愿意同我讲话?”
河溪听了李琰的话,不禁沉默了,手上的动作也不觉停了。
李琰没有感觉到,她正望着窗外出神,前些时候的猜测成了真,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莫名其妙的心慌,好像,她真的会被抛弃一样。
真的会吗?
李琰喃喃自语道,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该采取某种措施了,至少不用再坐以待毙,默默地等着被废的那一天到来。
屋内的人思绪万千,恍若乱麻,屋外夏日炎炎,鸣蝉凄切,也是愈发令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