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不忍心——那是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
她不知道安氏企业到底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母亲决不会与父亲离婚,一旦公司破产,她就得跟着苦哈哈地还债,安曼容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她却不得不为此担忧。
啊,这是种多么痛的领悟!
正在蛋蛋地忧桑着,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她懵懵地抬头。
哇,帅哥!
还是极品!
她两眼发光的模样把南宫零逗笑了,食指曲起,抵在唇边清咳一声。
“南宫二少!”纪老头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朱玲玲,笔直站好。
朱玲玲忙跟着低下头,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南宫二少?这称呼可真小说。
差点忘了,这本来就是小说。
南宫零淡淡地说:“我想请这位小姐跳支舞,不知纪总愿意割爱吗?”
朱玲玲看向纪老头,他居然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声说:“当然当然。”说完,在周围一圈人的注视中坦然自若地理理衣领,昂首阔步走了。
朱玲玲心里大呼佩服,这老头脸皮堪比城墙拐角,众目睽睽之下被夺舞伴居然一点都不尴尬,真是厉害。
“可以吗?”南宫零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朱玲玲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糟老头换花美男,这买卖怎么看都是她赚大发了,她微微低头,勉强做了个羞涩的造型出来,这才优雅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南宫零把她的小手一握,另一只手随之轻轻扶到她的腰间,朱玲玲不太好意思地伸手搭上他的肩,一个高音划过,两个人精准地踩进节奏里。
7.007 舞曲
“想笑就笑,别憋着,”南宫零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朱玲玲噗哧一声笑出来,又立刻恢复正色,道:“我没想笑。”
南宫零遗憾地说:“是吗?我以为换了舞伴你会开心呢。”
朱玲玲想了片刻,诚实道:“那确实。”
南宫零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阵,笑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朱玲玲不假思索地回答:“linna。”
南宫零问:“琳娜?没中文名?”
“有,但我习惯了别人喊我英文名,”朱玲玲跟上大部队优雅地做了一个高抬腿动作,而后旋转一圈,白色的裙裾像花瓣一样散开又合拢,她重新搭上南宫零的肩,淡定地说:“cause i just came back from new york。(因为我刚从纽约回来)”
南宫零识趣地没再多问,点点头,“琳娜小姐叫我零就好。”
零......南宫二少.......
南宫零?
朱玲玲傻眼了。
这会儿她终于想起小说,宴会这段是没什么印象,但是她记得文中的确有个深情款款的男配,就叫做南宫零。
所以,这货注定要对她一见钟情?
朱玲玲忍不住抬头。
南宫零长得非常不错,黑色头发下面是一张干净的脸,五官端正柔和,气质温润如玉,活脱脱一副电视剧中最受观众喜爱的深情男配模样。
“在想什么?”他对她浅浅一笑,眉眼间全是温柔。
朱玲玲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垂眸盯着两人配合默契的脚步,“在听音乐呢。”
“这首?”
朱玲玲本来是随口应的,听他问起,这才认真凝神地听了一下,很巧,正在演奏的是小约翰的另一首经典曲目,《蓝色多瑙河》中最欢快的第三圆舞曲。
“是的,我非常喜欢,”她说。
过去曾有一段时间,朱玲玲的车载音乐就是这首曲子,单曲无限循环,在活泼欢快的音符中她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带上墨镜,然后挂挡、踩油门、超车,抹了n层发胶的发型在疾风中岿然不动,硬是把一辆小排量奇瑞qq开出了超跑的架势。不过后来有一次小助理偷偷告诉她:主编,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每次开车的时候都在前面偷偷看《猫和老鼠》......
南宫零来了兴致:“琳娜小姐也喜爱古典音乐吗?”
这算是考察?朱玲玲虎躯一震,多好的装逼时刻啊,她微抬下巴,略浮夸地沉吟片刻,才矜持地表示:“只是略有了解。”
南宫零道:“随便聊聊?”
朱玲玲眼波一转,自信地说:“那我便讲讲维也纳古典乐派的代表人物海顿吧。”
南宫零:“洗耳恭听。”
“海顿作为器乐主调的创始人,他的音乐带着幽默和轻快,又有种让人心灵净化式的超脱,我曾有幸去维也纳看过一场海顿逝世200周年的音乐会,开场曲目便是他的宗教剧‘临终七言’,由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朱玲玲闭上眼睛回忆,“由序曲的悲壮,第二乐章的平静,第三乐章的凝重,第四乐章的哀婉,第五乐章的焦虑,第六乐章的淡然,直至终章的震撼......”
然后,睡着了的她就以为是真的地震,硬生生被吓醒了!
那个时候朱玲玲刚应允了一位贵公子的追求,此人是s市有名的黄金单身汉,风度翩翩品貌俱佳,一身伦敦萨维尔街纯手工定制的银灰色西服更是将本人衬托得犹如王子降临,更难得的是,他还不像身边的富二代发小那般习惯沾花惹草,对朱玲玲几乎是有求必应,整整半年,香水玫瑰没有间断过,情人节更是豪气地包下了一整个游乐场,就因为朱玲玲想玩但又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
有这样一个完美的男朋友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事,于是最后朱玲玲一时没把持住就同意了。但是没想到,就在正式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贵公子的母亲找上门来,礼貌地邀请朱玲玲陪她去维也纳听一场音乐会,朱玲玲无法拒绝,只能连夜做好了下一周的工作计划,翌日一早,跟着贵公子的母亲上了飞机。
接下来,被带着听了两天的音乐会,从圆舞曲弥撒曲到歌剧交响乐,听得朱玲玲头昏脑胀□□,半夜里睁开眼睛都是提琴和管风琴的喑喑呜咽,闭上眼则是大提琴在一旁发出的沉声悲鸣。
最后一天,她被带到圣洁的米夏尔教堂,在激情而有力的《c大调皇帝弦乐四重奏》的音符中,贵公子的母亲指着周围一张张如痴如醉的脸对她说:看,这就是你和我们的不同。
瞧瞧,什么叫说话的艺术,她没有用“差异”,也没有用“区别”,而是用的“不同”这个词。
像沙发和椅子,矿泉水和可乐,明摆着就是不同的两种东西,如何混也混不到一起去。
偶像剧里常常是那种身着皮草的夫人摆脸色甩支票,说着什么“你配不上我儿子”、“给你钱赶紧滚”之类,但贵公子的母亲自始至终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语气更没有一丝咄咄逼人,她只是平静地说出这一个事实。
但是从她身上捕捉到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朱玲玲:
即便全身裹着名牌,天天和各种上层人打交道,身后还跟着不少钻石级的追求者,你也只是俗人一个。
而高雅这种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回去以后,她把什么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全部找出来听了个遍,然后悲哀地发现,还是每天晚上公园里大妈们跳广场舞时放的音乐顺耳多了。再然后她和贵公子火速分手,从此将单身主义贯彻到底。
这个世界,没有人生来低贱,但总有人一出生就是高贵的。
算上这个世界的五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至今仍被朱玲玲认定为人生中的第二大污点,每每回想起来,都要扼腕痛惜长叹不已。
南宫零还在等她继续说,结果等了半天,只看见她眉头深锁满脸哀怨的样子,不由地心里一阵悸动:
她果然真的懂古典乐,便是小小的回忆竟也如此投入。
南宫零满眼爱怜地看着,不忍打断她的追思。
很快,这支舞结束了。
朱玲玲堪堪晃过神来,面前男人的眼神很熟悉,和当年那个贵公子追求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朱玲玲忽然没了所有兴致,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南宫零的家世估计不比那个贵公子差多少,而她,现在还多了一个四岁的儿子。
她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绝不会再给第二个被男朋友的母亲羞辱的机会,小说世界也不行。
朱玲玲垂着眼睛后退一步,拎起裙角,微微屈膝,做了个标准的谢礼姿势,然后转身离开。
朱玲玲没有蠢到再回安国富那边,她直接找侍应生拿了包。身后跟过来的南宫零急声问:“琳娜小姐,你要走了吗?”
朱玲玲脚步未停,快要走出大厅的时候,寒风迎面袭来,她忽然清醒,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南宫零顺势把她拉住,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眼神里全是不解:“琳娜小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朱玲玲懊恼地咬了下嘴唇,“没有。”
是她脑补太多。
南宫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要走了吗?”
朱玲玲:“是的。”
南宫零看了眼外面,“需要我送你吗?”
朱玲玲摇头,把身上的外套扒拉下来还他,然后从袋子里掏出自己的羽绒服裹上。
南宫零拿着衣服,有些犹豫,“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他看着她,很快补充:“下周在南松艺术中心有个音乐会,或许你会有兴趣?”
朱玲玲听得脑壳都痛了,一口回绝:“抱歉,我可能没有时间。”说完,也懒得看他脸上什么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花园里的灌木丛被吹得沙沙作响,路灯在沿途洒下清冷的光,朱玲玲把羽绒服的帽子盖上,拉链拉到最高,双手插在兜里,一边哆嗦一边往出口走。
走了一半,忽然身后传来呼喊声,朱玲玲回头,是孟家的仆人。
“小姐,”他一路小跑地追过来,对朱玲玲说:“您有什么要求?”
朱玲玲有些受宠若惊,颤抖地说:“没有,我已经准备回去了。”
仆人愣了片刻,“这儿是去后宅的路,我想您要找的可能是出口,”他指指她身后,“在那边。”
朱玲玲:“......”
仆人说:“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朱玲玲已经尴尬到麻木了,僵硬地点了下头:“哦,谢谢。”
8.008 景泽
“妈咪,你在干嘛?”
“思考人生,”朱玲玲哆哆嗦嗦地调整着手机角度,说,“看到没,你老妈快冻成冰棒了。”
画面中的涵涵凑近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奇怪地问:“那你干嘛不回来?”
“呵,”朱玲玲把手机摄像头绕着四周扫了一圈,“这儿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出租车。”
涵涵同情地看着她:“妈咪,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听歌你就不冷了。”
朱玲玲交换着手举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呵气,欣慰地说:“好,宝贝么么哒。”
涵涵:“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
朱玲玲:“?”
涵涵:“一步步冰冻,一步步寂寞,人情寒冷冰冻我的手。”
朱玲玲:“??”
涵涵:“每次,点燃火柴,微微光芒,看到希望,看到梦想,看见天上的妈妈说话,她说,你要勇敢......”
“停,停停停!”朱玲玲忍无可忍:“你妈还好好站着呢,怎么就挂到天上去了!”
涵涵无辜地晃着奶瓶:“妈咪,这歌里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不是你。”
朱玲玲:“......”
涵涵:“而且,这不是妈咪你最喜欢的歌吗?”
一阵寒风扫过,两排的梧桐树落叶在地上打着卷儿,朱玲玲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妈咪最喜欢的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朱玲玲有气无力地说:“你非得选这首?”
“对不起妈咪,”小家伙很快认错,态度良好,“那我换首吧,《edelweiss》(雪绒花)怎么样?”
朱玲玲嘴角抽搐。
“......宝贝,早点睡觉,晚安。”
挂完视频,朱玲玲闷头往前又走了一大截路,依旧没见到车,倒是意外接到安曼容的电话。
安曼容像是还没发现她已经走了,问:“你在哪?我们到处找你。”
朱玲玲在四周找路标,“我在.....啊,大兴路和宏建路交叉口。”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安曼容不敢置信地问:“走过去的?”
朱玲玲骄傲地挺胸:“是啊。”
安曼容:“......”脑子不好,腿脚倒还挺好使。
朱玲玲问:“咋了?”
话筒另一头传来几句小声交谈,最后安曼容淡淡地甩下一句“我们马上过来接你”就飞快挂断了通话。
凛冬的深夜,孟家大宅门口全是辞行的宾客,豪车一辆辆发动着,热闹非凡。
“小顾呀,那我的两个闺女就拜托你了,”安国富朝面前的英俊男子笑眯眯的说。
“不客气,这是我的荣幸,”顾景泽礼貌地答道。
安国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俨然一副岳父对女婿的满意姿态。
顾景泽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转向身侧的安曼容,说:“安小姐,那我们走吧。”
安曼容点了点头,等顾景泽去开车后小声对安国富说:“爸,你有空也该回趟家了。”
安国富的绿豆眼睛一亮:“你妈同意了?”
这幅嘴脸真的相当恶心,男人帅一点在外面泡妞那还能勉强美化为风流,像安国富这种癞□□造型的,除了猥琐真的没有第二个词能准确形容。
安曼容懒得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心想,她一点得把顾景泽给把握住了,至少,他长得是真不错。
顾景泽,顾家唯一继承人。顾家虽然不是迟市四大家族之一,但比安家条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顾家人都对安曼容非常有好感,一直在积极地撮合两人。
可是这顾景泽吧,哪哪都好,就是对她有点过于生分了。安曼容看着驾驶座上的英俊侧脸,满心挫败,无论她怎么暗示勾引,他都跟木头桩子似的不为所动。认识小半年了,到现在俩人还是连个确定的关系都没有。
“景泽,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
“出差谈了单生意,”顾君泽看着前方说。
“哦,那好辛苦呀。”
“还行。”
安曼容无话可接,要不是顾母说他本来从小就不太爱跟女孩子接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