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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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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不久,若是说出来,这位警官怕是要把她当作疯子吧?

“舒小姐。”吴浩霆敏锐地捕捉到舒碧云的纠结,直觉告诉他舒碧云应该是被赵枣儿身边离奇的事情吓到了。

与庄祁往来多年,吴浩霆早已形成了与常人不同的世界观,但遇鬼这样的事,显然不是人人都能得见的。若是直接问“赵枣儿是又撞鬼了吗”,这位舒小姐怕是要把他当作精神失常吧?

2层,3层,数字不停往上跳,舒碧云瞥了眼吴浩霆刚毅的侧脸,犹豫之下还是决定独自寻找赵枣儿。

“吴警……”

“叮——”

话未出口,电梯已经到了四楼。门一打开,一股寒气卷了进来。

那是北方的寒风加之南方的阴冷也不能形容的凉,从骨子透到心里,皮肤上的寒毛瞬间根根立起,让人一个哆嗦。

但电梯外什么也没有,灯光明亮,墙面雪白,倚着墙的绿植温顺地垂着叶子,这一抹绿,藏着盎然生机。

“出什么事了?”

吴浩霆开门见山地问,舒碧云还是犹疑,这会儿功夫吴浩霆已经走出了电梯,舒碧云只好跟上,想了想道:“枣儿她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是失踪还是她自己离开的?吴浩霆斟酌着适当的问法,但他发现,不论怎样,最终都不能绕开那个特殊的话题。

吴浩霆把手伸进兜里掏手机,无意中摸到口袋里的小纸人,沉吟一下,吴浩霆道,“赵小姐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出去了呢?现在是午夜,你不妨回去等她,如果天亮了她还没有回来,你就给我打电话。”

“可是——”舒碧云还欲解释,迎面走来的护士打断了她的话。

护士是冲着吴浩霆来的,两人显然是认识,说话间透着熟稔,“等你半天啦,王医生今天本来有夜班,但就在刚刚,他请假了。”

“不碍事。”吴浩霆摆摆手,“他办公室在这层吧?”

“嗯呐,直走,右转,最里头的第二间就是。”护士指明了方向,打了个呵欠,“那我下班啦。”

“辛苦辛苦,下班吧,多谢了。”

“客气哈。为帅哥服务是我的荣幸。”

护士爽朗地挥挥手离开,吴浩霆抬步就王朗的办公室去,舒碧云猛地想起赵枣儿的话,也顾不得别的,拦住吴浩霆,“拿着这个!”

那是一个小小的纸团,吴浩霆诧异地一挑眉,把纸团展开,原来是一张符纸。

符纸上写着“恶灵退散”,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背面却印着一个二维码,还有一行字,吴浩霆瞥了一眼,哭笑不得地读出来:“温语驱邪小店,请给个五星好评哦,免费送驱鬼水一瓶~谢谢亲~”

“......”那符咒是舒碧云出门前匆匆抓了一把塞进口袋的,她万万没想到,背面居然是广告!

——赵枣儿!你这个辣鸡!

13.医院惊魂(2)

“啊嚏、阿嚏。”

赵枣儿揉揉鼻子,刚刚似乎有人在骂她。

回过神,赵枣儿想着庄祁的话。

——天师,即合乎天然之道的老师。

天师原是道家始祖——轩辕黄帝对老师岐伯的尊称,在古代小说中,天师通常有起死回生、治病救人的本事,但到了近现代,天师于众人眼里多是“道”的一个象征,说到天师,许多人心中自然会有“张道陵”、“龙虎山”等词出现,亦或者是电影里拿着拂尘和黄符纸的老头形象。

赵枣儿怎么也不能把庄祁与那样一个老头画上等号。

天诞万物,由万物衍生出各种职业,为生者服务的三百六十行,为死者服务的三十六行,除却生死,又有人妖鬼、神仙魔,由此又有从事者若干。赵枣儿的爷爷赵大匡便是专门应对邪煞的“驱邪师”,但不论是驱邪师还是除妖师,风水先生或者算命先生,都没有“天师”这个行当有名气。

“不像?”赵枣儿怔愣的表情让庄祁发笑。

“嗯。”赵枣儿顿了下,“你像老师。”

——那种穿着长袍的教书先生,立在讲台上,一手捧着一卷书,一手夹着一根粉笔,讲台上放着一壶清茶,袅袅腾升的水雾晕开了时光的墨痕,谈吐间把半个天下娓娓道来。

庄祁又笑了,眼睛微微弯成一道弧,他拿过医用胶布做最后的固定工作:“我也在f大教书,古代的东方哲学,你若有兴趣可以来旁听。”

赵枣儿脸一红,胡乱应下。

庄祁问她:“你怎会在这里?”

“清醒的时候就在天台上了。”赵枣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唯一的可能,便与林山奈有关。她把自己的梦说与庄祁听,看着庄祁的面色慢慢变得凝重。

庄祁看了眼赵枣儿肩头飘摇的三盏灯,“你学过术法么?”

“没有。”赵枣儿这回说了实话,“我六岁便离开了塔家县,而且我也确实看不见那些——鬼之类的,直到四天前,就在这家医院里,我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了。”

“赵老先生可曾给过你护身符之类的?”

“有的。”赵枣儿扯出脖子上的空绳子,“爷爷给了我一颗‘守命珠’,但前几天珠子丢了。”

“丢了?”

“运气不好,遇到抢劫了。”赵枣儿不说姚甜的事,避重就轻道:“当时晕倒了,好像是磕了脑子,医生说我脑震荡来着,是被过路人送到医院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珠子没有了。”

赵枣儿的眉心慢慢拧紧,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的手机和挎包都没有丢,劫犯为何只拿走了她的珠子?

庄祁却是知道守命珠并非劫犯拿走的,极有可能是被姚甜吞噬了。

赵枣儿还不知道送她去医院的“好心的过路人”就是庄祁,还在感慨好人一生平安。

庄祁也不解释,只是提醒她道:“既没有了那颗珠子,你万事小心些。”替她穿上拖鞋,庄祁又叮嘱她:“一会儿跟紧我。”

“嗯嗯。”

赵枣儿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搭着庄祁的手站起来,赵枣儿勉力跟着往前走,尽管心里有一团团疑惑,此时便也只挑重点的问:“我为什么能看见鬼?”

庄祁配合着赵枣儿放慢了脚步,一边打量四周,一边与她道:“一般而言,常人视鬼的可能性有两种,眼睛与常人不同,这是天生异能,生来便得吃这碗饭——比如我。”

赵枣儿闻言忍不住去看庄祁的眼睛。庄祁五官深邃,眉压眼头、眼尾上挑,这是典型的桃花眼,明显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并未让这双眉眼变得妖媚,眼镜的修饰,让庄祁的眉眼少了锐利的精致,多了分书卷的柔和。

赵枣儿不觉入了神,觉察到有些失礼后又匆匆收回视线,庄祁却不在意,“另一种则是命格过轻的人,这类人是体质特殊,亲鬼,也命薄。”

——比如你。庄祁隐去了最后的三个字,他看着身边的赵枣儿,垂着头,情绪低落,她肩头的三盏灯总是无风自动,飘飘摇摇,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赵枣儿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守命珠,毫不意外,只摸到一根空荡荡的绳子。

脖子上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赵枣儿想起林山奈的话:“‘死人也可以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刚刚在天台上,在你来之前,林山奈问我的。”赵枣儿记忆力极好,即使方才处在那样一个处境之中,此刻她稍加思索,便能把林山奈的话复述出来:“‘有人告诉我,死人也能活。你知道吗?’”

“死而复生,历来不过那几种说法:借尸还魂、夺舍,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禁术。你命轻,魂魄易散,她八成是想要夺舍。”

“‘夺舍’?就是挤走我的灵魂,占有我的身体,是吗?”

“嗯。”庄祁点头肯定,却有些在意,林山奈口中的那个“有人”是谁。

近来两个月,f市的怨鬼、邪煞的数量骤增,围绕在f市周围时不时有奇异的波动,就像庄祁与吴浩霆说的那样,不少行走此道的高手为调查而来,却离奇失踪,使得隐却在大学里教书的庄祁,不得不接受庄家的指令,追查这些不寻常背后的真相。

事情扑朔迷离,背后的人隐秘而强大,庄祁的调查才刚刚起步,离奇的事情一件却接着一件,这些事件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个“镇”字。

迷雾重重的背后,只有各式各样的鬼怪,那些失踪的人庄祁亦不曾见过,这样一看,目前为止唯一登场的相关人物只有一个——

庄祁看向身侧的赵枣儿。

赵枣儿堪堪到他肩膀,从这个角度看去,赵枣儿有些婴儿肥的脸极小,不过巴掌大,五官明晰而大气,皮肤白皙健康,只是一头凌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很是狼狈。视线下移,庄祁看到赵枣儿脖子上的红痕,林山奈既有杀心便下了死劲,但赵枣儿却一声不吭,不哭也不喊疼。

——倒是个极为隐忍克制的人啊。

收回视线,庄祁看向前方,停下脚步。

赵枣儿也及时收回飘飞的思绪,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尽头是一间手术室,亮着“手术中”的红灯。

赵枣儿看向庄祁,“是要进去吗?”

庄祁指着手术室门外的电子屏,示意赵枣儿往那看:“依照阴阳平衡的常理,一座城市里人和鬼魂并存是必然的,但很少会有穷凶恶极的厉鬼或者邪煞。鬼魂不能往生,通常是因为有执念,如果执念太深、或者存有邪念,便会变成厉鬼,比如林山奈。”

电子屏上显示着这场手术的详细信息,主刀医生一栏,写着王朗。

赵枣儿思路敏捷地跟上庄祁:“林山奈最恨的人是王朗——因为王朗撞死了她。”

“不。”庄祁摇头否定,“就像影视、小说里的那样,大多数厉鬼都会还原它们死前的经历,从中累积怨念,怨念越深、它们的力量越强。你在天台看到的不过是它制造的幻境的一部分,幻境没有结束,说明林山奈与王朗的恩怨,远不止一场车祸那么简单。”

赵枣儿一怔,庄祁率先走了进去。

那是一场真正的手术,赵枣儿能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手术台边仅有两人,赵枣儿一眼认出主刀的王朗。王朗边上站着一名护士,而躺在手术台上的,正是林山奈。

林山奈素白着脸,麻药的效力似乎已经渐渐退去,她半睁着眼睛,迷糊地瞪着手术灯。护士动作利落地给王朗递工具,但她的面色,似乎比林山奈还要白上几分,无菌帽和口罩挡住了半张脸,露在外头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后悔。

手术台边的监控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护士只看了一眼,脸色又白了一分。

“病人血压降低——持续降低——持续降低——”

王朗拧着眉,继续缝补,“输血。”

王朗是一名脑科医生,但此刻王朗缝补的,却是林山奈的肚子!

一边的工具台上,金属防敏皿里放着一团巴掌大的血团,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赵枣儿踉跄着倒退一步,庄祁托住她的后背,“别怕,都是幻像。”

庄祁安慰赵枣儿,但他紧盯着手术台,脸色也极差。

“——血压还在降低——病人休克!”

“别囔囔了!”王朗瞪了护士一眼,护士浑身一颤,噤声了。

赵枣儿握紧拳头,心里一阵一阵地恶寒。愤怒、伤心、绝望,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覆灭了她。

在拯救生命的圣洁场所,居然站着王朗这样的恶魔!

脑子里嗡嗡地响,心里一阵阵的怒气翻涌,仿佛能切身感受到林山奈遇到的一切、体会林山奈的所有情绪,她好像变成了林山奈,躺在那张手术床上,头顶有刺眼的强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肚子又疼又凉,她不知道自己正“开膛破肚”,只是无助地昏迷着。

——王朗?

——孩子呢?

——我在哪?这是什么手术?

——好疼、好冷......

赵枣儿脑子里充斥着林山奈的声音,她突然间忘记了,她是赵枣儿。还是林山奈。

“赵枣儿!”

庄祁的声音很肃冷,一下子打碎了赵枣儿的情绪,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刚刚......我怎么了?”

赵枣儿还站在原地,眼底泪光涟涟,眼前还是那一场真假难辨的手术,王朗正在缝补,林山奈像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

“你要小心,”庄祁放缓语气,像在安抚她:“林山奈想要夺走你的肉身,情绪的波动会引起魂魄的晃荡,所有的情绪都能成为被‘夺舍’的开关,这就是‘幻境’。”

幻境之中存真掺假,心念一动,境随心变,欲念一起,则深陷其中。

赵枣儿突然看懂了庄祁眼中的澄明。那不是慈悲,也不是看破,透亮的琥珀色眼睛,藏着无欲无求的空洞。

14.医院惊魂(3)

五分钟后,王朗缝补完毕,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有些漫不经心:“推回去吧。”

“人渣。”赵枣儿忍不住道。

庄祁摆摆手,示意她冷静,自己则继续盯着林山奈,防止她突然发难。但是林山奈似乎真的陷入了深度昏迷,被护士推着,去了十一楼的单人病房。而王朗则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消失在走廊里。

幻境还没有结束,他们只能继续待在幻境中。两人跟着护士到了十一楼,四周空荡无人,眼前的场景像是为他们特意准备的大型场景真人秀,赵枣儿和庄祁并非演员,但林山奈确是唯一的导演。

“幻境不能强行打破吗?”

“那样做只会刺激林山奈。而且与正常的怨鬼相比,林山奈有些不同。”庄祁走在赵枣儿右边,“医院是生死之所,难免聚集鬼魂,所有变成恶、邪、魔、怨、煞的鬼背后,必定有极为委屈的真相。林山奈是怨鬼,‘怨鬼飘游’,她却变成了邪煞,‘邪煞侵体’,由怨成煞,这样的情况,我不曾见过。”

“有没有可能她一开始就是‘煞’?”

“有可能。”庄祁皱眉,“但是‘怨’为怨鬼,死后才可成‘怨’,‘煞’则不然,‘巫术所驱,谓之煞。’非人力恶意推动,是不能形成煞的。”

“有人把林山奈变成了‘煞’?”赵枣儿吃惊。

庄祁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把那张“镇”字符拿给赵枣儿看。“目前有不少事与这样东西有关,在赵可喜的身上也发现了这样的记号。”

“喜儿?!”

庄祁点头,“赵大匡先生既为驱邪大师,不妨推测,赵可喜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这样的标记后,便向赵大匡寻求帮助,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赵大匡无奈,只好用斩魂剑把赵可喜钉在墙上。而后赵大匡离开塔家县,最有可能的去向,还是寻找这个标记的主人。”

庄祁三言两语把f市近日的情况与赵枣儿说了个明白,赵枣儿一时却难以接受。

她知道斩魂剑的作用,即使不知道,也能从斩魂剑的名字上也可以猜出二三。这是否意味着,赵可喜差一点也变成了像林山奈一样的怨鬼重煞?

爷爷不是凶手,也没有发疯,但这样的结论并没有让赵枣儿好受。如果那通离奇的电话、小院里的呼唤是赵可喜弥留人世的最后一丝魂魄,那赵枣儿已经错失了最接近真相的时刻。

“在小院的时候,我听到可喜的声音,一直叫我。”

赵枣儿喃喃。

那是可喜的恳求,可喜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姐——姐——”,可是她太害怕了,虽然她努力去回应喜儿的声音,但内心里她一直抗拒着可喜的求助。

庄祁皱眉,眼看着赵枣儿情绪波动,极有可能又被林山奈趁虚而入,庄祁只好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赵枣儿额心抹下自己的一滴血。

那血珠是滚烫的,扎进了赵枣儿额心,留下一个浅浅的红点。赵枣儿只觉得脑门一疼,整个人却清醒了不少,不再情绪低落、浑浑噩噩。摸了摸额心,赵枣儿这才真正意识到幻境对情绪的影响有多大,方才那一瞬间,她似乎开始飘摇,身体都变轻了。

“赵可喜说了什么?”

赵枣儿沉默了几秒,她说,‘爷爷快不行了......’”

距离赵可喜的死去已经一个礼拜,今夜应该是可喜的头七。但是三叔三婶没有吱会她任何葬礼的消息,父母也未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对于爷爷的失踪,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也一无所知,如今细想可喜的话,爷爷怕是凶多吉少。

压下心中悲悯的情绪,赵枣儿努力平复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张图片上,这一看,倒也瞧出些端倪。

“我见过这个,在美丽花园。”

赵枣儿回忆了下,“那天我去了现场,当时我还不能看见鬼,只是隐隐有感觉,我在看同事拍过的街景,偶然间看到有一户玻璃上,有这个‘镇’字。”

赵枣儿这么一说,庄祁也想了起来,那天赵枣儿在姚甜家楼下的奇怪举动。姚甜家有“镇”字符咒并不能让庄祁惊奇,虽然他并没有留意姚甜家的窗户,只是既然赵枣儿提了出来,回头便要再去查看一遭才行。

赵枣儿把那张图翻来覆去地看,但也不能看出更多,便把手机还给庄祁。

说话间护士一直在病房内照顾林山奈,两人还没来得及跟进病房里,护士便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神情很是惊慌。

病房里的那个林山奈依旧昏迷着,护士甩上门,电梯都来不及等,顺着楼梯往下跑。

赵枣儿和庄祁对视一眼,“跟上她!”,两人拔腿就追。

护士跑得飞快,还险些踩空楼梯,她面色惨白,冲进了方才的手术室。手术室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只见护士在手术器械里来来回回找着什么,一遍一遍地数,最后腿一软,跌坐在地,神情恍惚地喃喃:“怎么少了一根......”

至此,真相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无需多想便能猜到,导致林山奈死去的真正原因,是王朗落在她肚子里的一根缝针。

看着几近崩溃的护士,赵枣儿垂下眼,不忍再看。

此时,王朗也去而复返,看见护士跌坐在地的模样,不由得皱眉呵斥:“还坐在那干什么?赶紧收拾!”

护士抬起头,看着王朗的神情幽深而哀怨,仿佛下一刻她也会变成一个索命的女鬼。

王朗打了个寒颤,还欲呵斥,那护士哑着嗓子开口了:“少了一根缝针......”

“什么?”

“少了,一根,缝针。”

“那还不找?丢在了哪里?”王朗有些慌了。

“在她肚子里吧。”护士突然一笑,拉下口罩,对着王朗苍白又虚弱地嘲讽:“你这个草包,竟连缝针都能落下。”

“呵,”王朗白了脸,还不忘顶回去:“闭紧你的嘴吧,该给你的钱不会少。”

护士沉默了片刻,“我要离职。”

“可以。”王朗二话不说答应了。

“再加二十万。”

“不要得寸进尺。”王朗神情变冷。

两人一来一去的言语交锋冷酷而不留情面,仿佛这不是一间手术室,而是哪宗商业大案的谈判桌。

护士让步了:“五万。”

“可以。”王朗不屑地“嗤”了一声,“可得滚远点。”

“放心。”护士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可不想变成下一个林山奈。”

王朗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赵枣儿跟在庄祁身后,尾随王朗离开手术室。

但一出去,赵枣儿便被走廊里的景象慑住了。

走廊里的光亮不复,所有的灯都扑闪不停,不知道从何处席卷来的风,把咨询台上的信息表吹落一地,恐怖的气氛弥散开来。阴暗的走廊前后两端都陷在漆黑当中,尽头处不时有王朗出现,还有仓促奔跑的护士。

“林山奈的怨气,到达峰值了。”庄祁神色如常,仿佛看不见眼前的可怖景象。

林山奈缔造的幻境渐渐脱离了现实的依据,王朗的模样变得可怖,有时一个场景里竟有四五个王朗同时存在,护士则不停在走廊奔跑,脸色雪白,“踏踏踏”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远处隐隐传来病床的轱辘声。

天花板慢慢淌出血水,沿着墙面汩汩地往下流,猩红的墙面加之刺鼻的味道,让人头晕目眩,赵枣儿尽量目不斜视地跟着往前走,手因为用力握拳而发白,手心里都是冷汗。

走到了走廊尽头,王朗打开第二间办公室的门,疲颓地躲了进去。

林山奈的情绪似乎平稳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王朗,幻境也稳定了下来,赵枣儿隐隐有预感,幻境就要结束,林山奈要动手了。

但林山奈究竟想做什么呢?

寂静的办公室突然响起电话铃声,吓了赵枣儿一跳,失措地看向庄祁,庄祁给她一个镇定的眼神。

王朗似乎没听见,把脸埋在手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直到铃声第三次响起,王朗才接起电话,里头传来王威怒气汹汹的声音:“你在哪鬼混呢?还不滚回家来?!”

“爸......”

“咋了?出啥事了?”知子莫若父,王威一下子就听出儿子的不对劲,连声询问:“出啥事了?你说话呀?”

“死人了。”王朗面无血色,连嘴唇都在颤抖,“我杀死人了......”

“......”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像要迫人窒息一般,王朗倒抽一口气,眼泪不停地淌下来。

“没事。”王威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里传出来:“爸给你兜着。”

——爸给你兜着。

这句话就是王朗有恃无恐、肆意妄为的资本,王朗依旧捂着脸,似哭非哭,但赵枣儿看到王朗勾起嘴角,安心地笑了。

参与林山奈的死亡的,一共有三个人——王朗、护士、还有王威。

庄祁在瞬息间明白了过来,这场漫长幻境的意义:所谓的幻境,有时候更像是陷阱,诱人失神、诱人深入,再一举杀死猎物。夺舍并非林山奈的最终目的,这个陷阱里,从一开始,就不只他们两个人。

“得去找王朗和王威,两人有危.....”

话未说完,庄祁这才发现,赵枣儿不知何时不见了。

“赵枣儿——?”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15.医院惊魂(4)

“林山奈,24岁,今年7月25日因脑瘤入院,王朗是她的主治医生,8月19日进行了开颅手术,手术成功。”

“然后是8月21日,林山奈因术后感染去世。”

趁没人注意,吴浩霆和舒碧云溜进了王朗的办公室。吴浩霆撬开王朗上了锁的办公桌,在里头找到了林山奈的资料。

舒碧云找了张纸垫在地上,而后坐在纸上,举着手电筒,和吴浩霆一起查阅资料。

“这里有三份检查报告,受检人都是林山奈。一份是b超,八月初时林山奈已经怀孕四个月;还有两份诊断报告,一份确诊林山奈患有脑瘤,一份却是胃里有肿瘤,但结论都是需要开刀。”

“嗯?”

吴浩霆又撬开一个柜子,里头还有一份林山奈的病历,但里头却多了两张ct,“左小腿骨折——撞击致伤?”

吴浩霆在一叠纸里翻找,最终找到一个日期:“7月24日?”

“住院前一天?”舒碧云凑过去,“撞击?车祸?林山奈得了脑瘤、胃瘤还怀着孩子,然后又出了车祸?这么惨?假的吧。”

舒碧云垂下的头发落在吴浩霆手背上,有些痒。吴浩霆不着痕迹地避开,整理思路道:“医院里有过不少王朗的传闻:私生活混乱、凭着父亲是院长才做了副主任、还有医疗事故的传闻......

这几份报告可能都是假的,但按照时间线,最有可能的是:7月24日林山奈出了车祸,7月25日住院,却入住了脑科,而后是这份胃瘤开刀切除手术......”

“那孩子呢?”舒碧云扬起手中的孕检报告,“四个月大的孩子呢。”

吴浩霆思考时大拇指习惯性摩挲食指,“撞人的,也许就是王朗。”

“王朗?为什么?”

“孩子。”吴浩霆言简意赅道。

舒碧云脑子转得很快,“你是说——这是王朗的孩子?但是王朗不想要,所以开车撞了林山奈,这其实是一起情杀?”

“只是推测。”

舒碧云却不管他,一个完整的故事已经浮现在她脑中:“王朗33了吧?这样的人哄骗林山奈这样的年轻姑娘很常见。王朗这种人喜新厌旧得快,林山奈可能想用孩子威胁王朗,也可能是发现得太晚了,但王朗一心想要流掉这个孩子,很是迂回地制造了车祸和手术这样的连环套,结果闹出了人命,王朗就是个怂货,可他的院长爸爸替他把事情都压下来了。”

舒碧云彻底发动了思维:“这可能吗?只是为了流掉一个孩子?”

看着舒碧云精神抖擞的样子,吴浩霆有些无奈。舒碧云掏出的那张符咒时两人间的那点纠结误会便烟消云散了,但也因此,吴浩霆不敢放任舒碧云一个人到处乱蹿,故而舒碧云跟着他潜入王朗办公室时,他默许了。

说实话,吴浩霆也需要有人同行,能壮壮胆。

“这是林山奈的死亡证明,签字人是‘陈小云’。”

“她是协助王朗进行手术的护士,”吴浩霆解释,犹豫了一下,又道:“她在值夜班时发疯,说是撞鬼了,医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已经离职了。”

“撞鬼?”舒碧云脸色一变,“不会是林山奈吧?”

“十之八九吧。”吴浩霆耸耸肩。这样的话题实在是有违科学唯物主义,但是两人都一本正经。

“应该是了。”舒碧云叹口气,把口袋里的假货符咒拿出来,“枣儿说了那个医生身上有东西。”

“鬼?赵枣儿真的能看见?”

“枣儿说她也是这两天突然可以看见的,可是赵爷爷也不在,她只能买了这些东西。”舒碧云甩甩手中的符咒,“还有那瓶黑狗血。”

“不过都是假货。”说到这个,吴浩霆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舒碧云无奈地扶额,接受吴浩霆的打趣,随手把手中的资料放到一边,一抬眼正好看到桌子上一堆杂乱的文件下压着一个相框。

舒碧云把相框扒拉出来,照片上是一对穿情侣装的男女。在警局的时候舒碧云见过王朗一面,不得不承认,王朗确实相貌不错。

“这是林山奈?好漂亮啊。”舒碧云感慨,照片上的这个女人身材极好,一头妩媚的大卷发,对着镜头笑得灿烂,一双杏眼大而有神。

“嗯?”吴浩霆接过相框,看清照片上的女人是不由得吃了一斤。

——那竟是几天前死去的姚甜!

“怎么了?”舒碧云打量着吴浩霆的脸色,不解道。

吴浩霆没有立即回答,舒碧云等了一会儿索性不再追问,在王朗的办公桌上继续翻找,无意中踢到办公桌,桌子发出一声空荡的闷响。

吴浩霆敏感地皱起眉,绕到舒碧云身边,伸手敲了敲桌板。闷响有些钝,吴浩霆没有犹豫,扒着桌子底部的木板用力一掀——办公桌的侧面,竟然有个隐晦的小隔间。

“这种桌子很容易做这样的手脚。”吴浩霆从业多年,对这些把戏见怪不怪。

但隔间里头的东西,还是让人大吃一惊。

——隔间里有一个小香炉,里头还燃着一盏香。

吴浩霆没多想,直接把香拔出来在地上摁灭了,而后又俯下身子,举着手机往里看,果不其然,里头贴着一张“黑财神”,与姚甜家的如出一辙。

掏出手机,吴浩霆试着联系庄祁,但依旧无人接听。

此时是深夜2:37,距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

赵枣儿裹紧身上的外套,惶惑地打量四周。

方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转了个身,陷入一团黑暗里,而后,就与庄祁走散了。

“庄先生——庄先生——”

“庄祁——你在吗?”

四周很是空旷,赵枣儿的声音传到从远处又传回来,形成层层的回响。落单的恐惧远比黑暗更可怕。

幻境结束了?她还在医院里吗?

赵枣儿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警惕着四周,就怕林山奈突然冲出来掐住她的脖子,说她想要活。

我也想活啊——赵枣儿苦着脸。

“谁在那!”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赵枣儿迟疑地看过去,没有意外,看见了王朗。

——活着的、真实的王朗。

王朗两眼通红,神情惊恐,看到赵枣儿时还瑟缩了一下,竟比赵枣儿还胆小几分。

赵枣儿却退后几步,想要离王朗远一点。此时她也明白了,林山奈的幻境陷阱里,她并不是最主要的猎物,在幻境施展的时候,这个陷阱里怕是还有王朗、王威父子俩以及那个护士。

林山奈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她赵枣儿怎敢在这时候往前凑?

王朗却误会了赵枣儿的退却,惊恐地向赵枣儿跑近:“你为什么躲?她是不是在我背上?你快用狗血泼我啊——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谁救救谁啊!赵枣儿果断地转身跑开,只是王朗一直跟在她身后,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赵枣儿回头看了一眼,王朗大眼怒睁的惊恐模样可怖极了,比林山奈还渗人几分。

赵枣儿忍着脚底的剧痛,不敢停歇地往前跑,东躲西藏,王朗却已经癫狂了,认准了赵枣儿是他的救命稻草,也一刻不停地奋力追赶。

赵枣儿脚上有伤,眼看着就要被追上,角落里又奔出来一个王威。

不用怀疑,那个护士怕是也要登场了。

加上林山奈,赵枣儿如何以一敌四呢?再来十个她,怕也是不够用的。

跑也是跑不动了,脚底的伤口已经裂开,拖鞋上的短绒毛不停磨蹭着伤口,钻心的疼,赵枣儿倚着墙喘息,有些绝望。

王朗还在喊着“你救救我”的话,王威惊疑不定地打量儿子和赵枣儿,小心地朝两人走近。

“王朗!”赵枣儿急中生智,大喝一声:“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没有!”王朗急急地反驳,也不去管眼前人究竟是谁,只是一味地解释:“我没有!奈奈,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还是爱你的,我没有要害死你......”

——我还是爱你的?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赵枣儿心里哀嚎一声,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林山奈肚子里的孩子的生父是谁,也明白了为什么王朗要开车撞林山奈,还有那场夺命手术的目的。

赵枣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条线把所有线索都串在了一起:王朗和林山奈,曾是一对情侣?

“我看到了!就是你开车撞我!”危急关头,赵枣儿想到什么说什么,王朗被她唬住,愣在原地,慢慢地跪下来,身子软了半边:“没有没有,山奈你要信我,听我解释......”

王朗已经痴狂,王威却还留有几分清醒,瞪着赵枣儿:“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刚刚都是你在装神弄鬼?!”

赵枣儿还没想好怎么应答,王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手术刀,“我不知道你跟林山奈是什么关系,但是她既然死于‘术后感染’,早前也与我儿子分手了,你就不要再装神弄鬼!你若是想要补偿,尽管开口。”

赵枣儿一窒,王威的话听起来让人不快,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能用钱摆平的小事。

周遭的黑暗突然变成有形的浓雾,像是漩涡一般旋转,林山奈在黑暗中走出,雪白的脸上有两道血泪。

赵枣儿与她对视,猛地退一大步,撞到了墙,不知何时她已经退到了角落,退无可退了。

林山奈却笑了,带着些许善意的笑。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啪”一声脆响,王威和王朗皆身躯一震,眼神放空,紧接着似乎又陷入了幻境中,狂乱得挥舞着手臂,不停尖叫着拍打自己,尤其是王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把目所能及的东西都捞起来往背上砸,嘴里还大声哭喊着:“不要,你快下来!求你放过我!”

赵枣儿看着眼前这一幕,惊惶地等着林山奈发难。

“咱俩无冤无仇,我也知道你想活,但我也想活,我打不过你了,你给我个痛快吧。”赵枣儿面无血色,“无痛的最好。”

林山奈笑了,几分俏皮、几分清纯,“你想要怎样的?掏心?割喉?”

赵枣儿面如菜色。

林山奈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我不会夺舍的,你放心。”

“啊?”

“人终有一死,我有怨、有执念,有人给我指了条路,让我活,或夺舍,或成煞,但我林山奈,不是什么都不懂。”

赵枣儿越听越糊涂,林山奈也不在意,“大凤山的林家,曾以风水为业,我不懂那些东西,但是我既为怨鬼,怨气不消,不能往生;夺人魂舍,也不过是苟活;成煞害人,也是罪孽,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不论怎样,我都不能往生了。”

赵枣儿怔怔地看着林山奈。这一刻的林山奈才是她生前最真实的模样,温柔的、坚强的、明辨是非善恶的。林山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向着赵枣儿歉意一笑:“抱歉了,刚刚。”

“没、没关系。”赵枣儿懵了:这是死里逃生了?大boss放过她了?

“刚刚与我在一起的那个庄先生,他很厉害,也许他能帮你......”

林山奈摇摇头,看向王朗,神情变冷,周身的黑气开始层层翻涌,方才温和可人的模样渐渐被黑雾吞噬:“不用了,这是我和他的恩怨。”

“我要化怨为煞,且看他的下场!”

林山奈留下这一句,从口中爆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犹如悲泣的鸟,鸣声凄凄戚戚。声音高亢,扎得赵枣儿耳朵生疼。

黑雾扭曲着,覆在林山奈的皮肤上,所染之处,皮肤爆裂,不多会儿,林山奈变成了一个血人,她瞪着王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曾经那么爱你。”

——一直介于怨、煞之间的林山奈,彻底变成了煞。

16.情怨

王朗跪坐在地,仰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山奈。

不知道他先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幻境,此时此刻面对着林山奈,王朗面露恐惧,冷汗层层,面色铁青,就要晕厥过去了。

“我曾经那么爱你。”林山奈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爱”这个字在她口中变得冰冷,“我付出了所有,也不介意你有了别的女人,只是......”

林山奈咯咯咯地笑,“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不对!”王朗突然爆发:“是你拿孩子绑着我!是你在威胁我!是你闹到医院里来,你要毁了我——!”

“我那么爱你。”林山奈看着癫狂的王朗,神情越发暗沉,“我那么爱你......”

“我那么爱你——!”林山奈一声呼啸,周身的黑雾剧烈涌动,裹着她,猛的撞向王朗。

林山奈扎进了王朗身体里,王朗痛苦地倒地抽搐,片刻后,王朗突然“冷静”了,他呆坐一会,缓缓站起身,朝父亲王威走去。

王朗背对着赵枣儿,赵枣儿看到他的背上,又一次“长”出了林山奈,但这一次,林山奈紧紧地缠绕着王朗,像一条巨蟒紧紧裹着自己的猎物。

林山奈的样貌也发生了改变,清秀的面容不复,眼睛圆睁,眼仁变成了细细的一道线,余下的皆是眼白,从眼眶里不停地淌出红色的泪。她操控着王朗夺走王威的手术刀,在王威肚子上胡乱捅着,一刀又一刀——开膛破肚。

很快,王威倒下了。

林山奈又操控着王朗把手术刀捅向自己,血流了一地,但失去了自我意识的王朗一声不吭,只是麻木、机械地挥舞着手术刀,林山奈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报复的快乐,也没有痛苦憎恨。

林山奈永远忘不了,那盏白晃晃的手术灯。她在意识飘移间只觉得痛,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她,她害怕万分,孤苦无助,而执刀的刽子手,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如果爱错了,只是错了,那该有多好。

在不知不觉间,赵枣儿已经泪流满面,脑仁一阵一阵地疼,心里充斥着的情绪不知是她的还是林山奈的。身体变轻,那种魂体游移的感觉又出现了,可是赵枣儿控制不住自己,无法把目光从林山奈身上离开。

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赵枣儿的眼睛,赵枣儿闻到一股新鲜的血味,腥稠的、还带点儿甜味。只听见庄祁温柔的声音:“睡一会儿吧。”

宽厚的手掌掌心温热,赵枣儿眨眨眼,只觉得眼睛酸涨,干涸的眼眶就要涌出泪来。庄祁低沉的声音让她渐渐平静下来,睡意朦胧,身子一软,便睡了过去。

把昏睡在他怀里的赵枣儿平放到地上,庄祁站起身,走近林山奈。

准确地说,那是林山奈和王朗的结合体。王朗已经彻底被林山奈操控,盘踞在王朗头顶的林山奈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她居高临下,她开口,王朗也开口,一男一女的合声怎么听都很是古怪,庄祁却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林山奈。

“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

“好歹也是大凤山林家。”

“比不得庄家势大。”林山奈冷笑一声。“我不过旁支里的小人物罢了,这辈子还没进过本家呢。”

庄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上头有一个“镇”字。“你认得这个么?”

林山奈迟疑了一下,她周身的黑雾因她的情绪变得稀薄,王朗身形晃了晃,倒下了。林山奈索性踩在王朗身上,与庄祁平视,“我没见过那个人。似乎是王朗的朋友,替王朗、王威布置了几个风水局,王朗瞒着我不少事,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你说的太晚了......”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林山奈凄凉一笑,“王朗拿走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未成形的孩子,能被拿去做什么呢?”

“不过王朗也想不到吧,同床共枕一年多的我,其实也不算普通人呢。”黑雾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林山奈原本白皙的皮肤,但她的样貌,再也变不回来了。她走到庄祁面前,语气变得轻松:“来吧。”

庄祁细细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从兜里掏出三张空白的符纸,分别是黄、红、绿三色,庄祁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三张符上分别落下一个血点。

“这个符,不会太简陋吧?”林山奈没见识过符术,想到电视剧里那些复杂的符咒,不由得好奇。

庄祁没有应答,集中注意力在指尖,双指一挥,三张符咒落在林山奈身前,庄祁口中吟哦咒语,驱动结界。

三色符咒上的血点没有浸入纸中,而是凝成小珠,悬在符咒表面,随着驱咒声,轻微晃动着,摇摇欲坠。

“立!”

庄祁一声令下,小血珠猛地拔起,变成细细的血针。

“入!”

血针倏地扎进符咒里,不见了。

“定!”

三张符纸被定住,燃起浅浅的蓝色火光。

庄祁闭上眼,双手结印,口中吟哦不停。

蓝色的火裹着林山奈,熊熊地燃烧着,林山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朗一眼,神情嘲讽,也不知是在可怜谁。直到符咒燃尽,她的三魂六魄,也跟着烧成了一缕青烟,袅袅地散了。

幻境彻底结束,四周的景致一变,还是市医院,还是天台。头顶晨星闪闪,天边的朝霞托着半轮红日。

嗓子微甜,庄祁咳了一声,竟咳出一团小小的血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庄祁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便也倒了下去。

——————*****——————

赵枣儿梦见自己变成了林山奈。

从小到大,林山奈都是人们关注的中心——她长得美,又聪慧,因为林家的旁支习医最多,她便顺着家里的安排走上医路。认识王朗,是在一场医学汇报上。

台上的王朗举手投足间风度十足,汇报的内容丰富有趣,现场的气氛很好,呼声很高,林山奈没有例外,被吸引住了。

——【你好,我叫王朗。】

——【你好,我叫林山奈。】

——【山奈?】王朗眨眨眼,【很有诗意的名字,能赏脸吃个饭吗?】

——女子大多矜持,尤其在心仪的男人面前。林山奈红了脸,说:好呀。

回忆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从初遇的场景开始回忆,赵枣儿在梦中成了林山奈,站在林山奈的角度上,回看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充满欢歌笑语、厚爱浓仇的芳华岁月,在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蕴满了心酸的泪水。

王朗看着人的时候,眼神专注,让林山奈总是忍不住脸红。33岁的王朗,已经是个情场老手了,送礼、约会都驾轻就熟,一套套的情话动听且深情,周围的人都劝林山奈别陷进去,但林山奈还是义无反顾,犹如飞蛾扑火。

一段爱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争执,林山奈慢慢看透了王朗的真面目——自私、虚伪,对人命视如草芥,对感情玩弄鼓掌,在她之前,王朗有一屁股风流债。又一次以泪洗面后,林山奈决定离开王朗,但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林山奈偏瘦,肚子一直没有显怀,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三个月了。

彼时他们已经分手,王朗把她拉黑了,林山奈无奈,只好去医院找王朗。王朗身边向来不缺女人,林山奈在医院里见到了王朗的新欢——那个名叫姚甜的女人,一头大波浪的卷发,妩媚又别具清纯。

王朗很是干脆,给了林山奈一笔钱,让她滚。林山奈自是不甘,连着几日去医院围堵王朗,偶然间发现了王朗办公桌底下的秘密。

黑色的财神画像,香炉里藏着的“镇”字,总给她几分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直觉告诉林山奈——这东西很危险,王朗也很危险。她开始躲避王朗,半个月后,王朗突然开始找她。再后来,便是车祸......

“山奈”这名字其实没有什么诗意,在中医药理中,山奈不过是沙姜的别称罢了。味道辛辣、块茎状的东西,哪有什么诗意呢?但王朗那么一说,她便信了。

——她坚信自己是王朗浪子回头的港湾。

但她还是错了。

浪子之所以是浪子,终其一生,都会在远方漂泊,他会路过很多港口,但绝不会靠岸。

赵枣儿感觉自己睡了冗长的一觉,似乎一梦千年,以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入目是医院天花板,洁白的围帘,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醒啦?”舒碧云走近,摸了摸赵枣儿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枣儿有些迟缓地摇摇头。

“我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

赵枣儿却瞪着天花板,又恍惚了起来。

舒碧云见她没有说话,为她捻了捻被角,起身出去唤护士进来。

“碧云......”

“嗯?”

“昨晚,不是,你怎么在这里?我......”赵枣儿有些语无伦次,“庄先生呢?”赵枣儿说完,又意识到舒碧云不认识庄祁。

但舒碧云却道:“昨晚我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你,这个回头再跟你说,庄先生在楼上的病房里。”

“啊?”

“啊什么啊,你不会是傻了吧?”舒碧云有些担忧,扶着赵枣儿坐起来:“庄先生受了伤,似乎伤得不轻,回头我们去探望,得好好谢谢人家救了你。”

“严重吗?”赵枣儿闻言,竟要立即起身下床,被舒碧云一掌摁回床上。

“别乱跑!你自己还病着呢!”舒碧云瞪了她一眼,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护士进来,她只好出门去找,再回来,病床却空了。

赵枣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迫切地想要见到庄祁,想要听一听那个让人安心的声音。

凭着感觉上楼,庆幸的是赵枣儿一眼看到了某间病房外,坐着打盹的吴浩霆。

赵枣儿有些喘,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进。”

还是那个声音,隔着门板,低沉地、朦胧地,落到了赵枣儿心上。

赵枣儿的心啊,就因为这个声音,颤颤悠悠地、缓缓地,从嗓子眼落到了肚子里。

17.林家的结界

“进。”

庄祁本倚在床头看书,闻声抬头,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

“请进。”庄祁皱眉,提高了声音。

吴浩霆推门进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拿手扒了扒头发,眼眶下是明显的青黑,半睁着眼,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别叫了,人走了。”

“谁?”

“赵枣儿。”吴浩霆极为顺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噜咕噜喝光,“她来干嘛?”

“我怎么会知道。”庄祁挑眉,“水。”

“啧。”吴浩霆给庄祁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庄祁没有接,把手背贴在杯壁上,而后直接推开,“太烫。”

吴浩霆一瞪眼:“祖宗,烫不死你的。”

“好吧。”庄祁做出勉为其难的姿态,接过杯子放在一边的小几上,“你祖宗饿了,买饭去。”

吴浩霆觉得好气又好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索性拿了外套,走了出去。“得得得,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老子照顾你一回。”

庄祁轻笑,往后一仰靠在枕头上,“这是你应该的。”

“滚粗。”

吴浩霆嘀嘀咕咕的声音渐远,病房重归寂静。

放下手中的书,庄祁看向窗外,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天的天气便明媚起来。日光落在雪地上,白茫茫地晃眼,楼底下有工人热火朝天地扫雪,枝丫空荡零落的冬日,因这喧闹多了几分火热。

庄祁需要住院一周。

夜里他与赵枣儿走散后,转身便被困在了结界中。

结界是以阵法的形式储存修道之人的法力,引发后在阵法的范围内形成防御罩,阻挡外来攻击。用科学一点的说法解释:就是指运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形成的一个特殊空间,创造另一个小型空间。

庄祁便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

传统的结界以地形结印术为主,保护结界中的东西不被发现、不为移动。困住活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庄祁当机立断,双手结了个复杂的印,向前一推,吟咏咒语,试图直接打破结界。攻击落到结界壁上,却被弹了回来。结界壁上隐隐浮现一个大大的“林”字。

——大凤山林家,那曾是风水上的造诣大家。庄祁也没有想到林山奈竟来自那个林家,但庄家作为道上领头的大族之一,向来广为交涉,林家的阵法,庄祁并不陌生,庄家一度把各家所长都收集起来供庄祁研究。

但眼前这个结界,庄祁尝试了三次,都没能成功突破。

自幼潜习术法,天赋优禀的庄祁难得被激起了斗志。他闭上眼,屏息凝神,调动五感,在结界壁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一开始的试探很缓慢,而后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结界西北的偏角里摸到了一块奇怪的突起。

突起上覆了一层障眼法,庄祁以指为刀,凌空一划,撕破了那层伪装,结界壁上顿时出现了一张红色的阵符。

——符咒上有一个颇为熟悉的“镇”字。

结界壁上的“林”字开始剧烈晃荡,红色阵符也跟着摇晃,这是一个“阵中界”,真正驱动结界的是这张镇字符,林家结界不过是障眼法之外的又一重障眼法。

庄祁绷着脸,心情奇差。且不论林山奈到底是不是来自大凤山的林家,这个镇字符的主人倒把他耍的团团转。

冷哼一声,庄祁掐了个诀甩到镇字符上,结界壁“砰”地碎裂,碎片纷纷下落,镇字符上红光一闪,自燃起来,符咒周边的碎片抖了抖,突然向庄祁袭去。

设置结界的人在这个林家结界里施了障眼法盖住镇字符,在镇字符里又藏了一道攻袭术,一层又一层,让人防不胜防,若受到攻击的不是庄祁自己,他也会大赞一声“高手”。

但这个高手,明摆着要他的命。

生来具有异能的庄祁一直被视为庄家的接班人培养,不愿意继承家主之位的庄祁自成年出道后,渐渐与庄家断绝了来往,维系两者联系的,是一纸承诺:庄祁继续以庄家大天师的身份活动,庄家则不干涉庄祁想要的自由生活。

脱离庄家近十年,庄祁已经渐渐走下神坛,褪去了巅峰时的光辉,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别人凌驾于他之上。

重新捧起书,庄祁翻到扉页,里头夹着一个小纸人——正是吴浩霆在小巷里捡到的那个。

他不得不好好想想了,幕后的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防盗文:0】——————

赵枣儿脸颊通红,一溜烟跑回了病房,被舒碧云逮了个正着。

“你去哪了?!”

“没去哪......”赵枣儿小声道,绕过舒碧云,躺回病床上,一拉被子,蒙住头。

心还砰砰砰地跳着呢,庄祁的声音让她安心,安心之余还有奇怪的欣喜——真是莫名的情绪。

“别闹。”舒碧云径直扒开被子,露出被子下像只红虾的赵枣儿。“你这是咋啦?脸怎么这么红?哪里不舒服?哎,我去找医生......”

舒碧云说完转身就走,赵枣儿忙拉住她:“没事没事,我一点儿事没有。”

“真没事?”

“嗯嗯。”赵枣儿用力地点点头,她是真的没事,不仅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还觉得身体十分畅快轻松呢。

舒碧云狐疑地打量两眼,最终叹了口气,“你要吓死我了。”

“好碧云,让你担心了。”赵枣儿贴近舒碧云,抱抱她,放柔了语气撒娇。

舒碧云回抱赵枣儿,替她拢拢头发,把从昨夜到今晨发生的事说与赵枣儿听。

“昨夜我睡着睡着听到你喊了一声,醒来却没看见你,屋子大门就敞着,你的鞋啊衣服啊手机都在家里,外头下着雪呢,你能赤着脚去哪里啊,给我吓坏了。”

“对不起。”赵枣儿看着舒碧云眼底的青黑,想着舒碧云可能担心了一晚上,不由得满怀歉意。

舒碧云摇摇头,“你猜怎么着?”舒碧云眨眨眼,“就你浴室里的那个女鬼,跟我说你被带走了。”

赵枣儿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舒碧云:“你你你,你看到了?”

“不是,我看不见鬼啦。它在镜子里写字,别说,红通通的血字还是挺渗人的,说你在医院,我就过来了,在大厅遇见了吴警官。”

赵枣儿一瞪眼,“你胆子怎的这么大?还敢过来医院?不害怕吗?”

“那我能丢下你不管啊?”舒碧云瞪回去,水灵灵的大眼睛藏着笑意:“我还怕你冻死在外头呢,谁知道有个帅哥把自己的外套给你了。”

赵枣儿不自然地瞥了眼放在一边凳子上的庄祁的外套,咳了一声:“说正经的,这事多危险啊,你要是出来什么意外,我也会很难过的!”

“谁跟你说不正经的呢。”舒碧云哼哼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符纸丢在病床上,“好好看看你这些假货,害我丢死人了。”

赵枣儿自然是知道二维码小广告的事,脸红了红,又觉得可乐,不禁笑了起来。

“让你乐!”舒碧云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出糗的事,画面感太强,赵枣儿一边脑补,乐不可支。

“回去赶紧把你那些假货扔个干净。”舒碧云翻了个白眼,又说起和吴浩霆查到的那些资料,赵枣儿已经在梦境中依稀知道了整个故事的脉络,但也静静地听舒碧云说,不打断她。

“......目前这些也是推测,吴警官说回头问问庄先生,就能还原真相了。啊,刚刚说到哪了?”

“陈小云。”

“对,陈小云。她不是离职了吗,”舒碧云脸色暗了下来,“天快亮的时候外头突然骚动起来,我们出去一看,发现是那个陈小云,披头散发的,拿着把手术刀扎自己的肚子,说里头有根缝针,她要拿出来,不然她会死,场面可吓人了。现在她还躺在重症病房里呢,再之后我们就在在天台发现了你和庄先生。”

“王朗和王威呢?”

“都死了。”舒碧云长出了一口气,“在医院后头那个停车场里被发现的,现场有监控,但从荧幕里可以看到是王朗拿刀捅死王威,然后又捅死了自己。”舒碧云压低了声音,“现在医院里说什么的都有。”

目睹了所有的赵枣儿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不解为什么他们和王朗出现在不同的两个地方,但赵枣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山奈这事算是过去了。

这几日的经历犹如过山车一般有惊无险,可喜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姚甜的案子看似了结,但那个镇字符是什么来历?与爷爷的失踪又有什么联系?还有那个梦……

林山奈的怨恨了结,但赵枣儿感触最大的,不是鬼本身给她的恐惧,想到王朗的所作所为,最可怖的其实是人心。

“滴滴!”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新微信。

主编大魔头:明天到了编辑部直接来找我。

赵枣儿:收到!

“明天必须得去上班啦。”赵枣儿放下手机哀嚎一声。

“去呗。”舒碧云捧着ipad看电视剧,闻言头也不抬。

赵枣儿瞥了眼站在舒碧云身边同样看得津津有味的鬼,那鬼察觉到她的视线,仰头对她灿烂一笑。

“唉——”赵枣儿翻个身,缩进被子里。她已经有一点适应到处是鬼的日子了,不知道编辑部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在等着她呢。

18.恐怖特辑

“叩叩。”赵枣儿第二天早早地到了编辑部,小心翼翼地叩开主编何梅的门。

“进来。”

何梅放下手里的工作,端起茶悠悠地吹了口气,茶香漫开,是何梅惯常泡的茉莉花茶。

赵枣儿坐到何梅对面,等着何梅发话。整个十一月,她大概请了半个月的假,何梅会有意见也是正常,不知道编辑部会怎么处理。

借着水汽的掩映,何梅偷偷打量赵枣儿。这个向来话不多,自信沉稳的姑娘办事牢靠,说话做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从来不喜欢出头,低调得过分。对于赵枣儿,何梅还是很满意的,甚至觉得a大毕业的赵枣儿在《f周刊》任职有些委屈了,但是连着半个月的缺勤,纵使赵枣儿确实有特殊原因,上头也颇有微词。

“这是一份新的策划。”何梅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赵枣儿。

“恐怖特辑?”赵枣儿翻开第一页,四个黑色大字让她呼吸一滞。既不是闷热的暑期,搞什么恐怖特辑?如今身怀“特殊技巧”的赵枣儿,不禁哭笑不得,这是怕她死得不够快么?

“这是下一期的策划,要做个十页左右的专题,你还有一周的时间,这个内容也不难,好好把握住亮点。”何梅打量着赵枣儿的神情,加重了语气:“鉴于你这半个月的表现,这个专题的成败,直接决定你的去留,好好做。”

现在主动辞职和一周后被炒鱿鱼——你会选哪个?

赵枣儿哪个都不想选!现在找个工作多不容易啊,《f周刊》虽然不是什么一流杂志社,但是离她的公寓近、薪酬也过得去、节假日福利从来不缺、同事也不难相处,赵枣儿并不想要离职!

可是这个恐怖特辑——!赵枣儿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大概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怎么?有问题?”何梅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赵枣儿,有些不满。

“没有。”

“那就打起精神来!”何梅不禁严厉起来,“工作去!”

“是!”赵枣儿苦着脸,抱着策划资料落荒而逃。

何梅给她的资料并非这一次新刊内容的策划,而是历期《f周刊》做过的恐怖特刊、纳凉特辑的策划资料和期刊资料,厚厚的一叠,像压在赵枣儿心口的大石头。

“这是新的专题?”林敏探头过来,“哇哇,枣儿你又要做新专题啦?”

赵枣儿勉力一笑,翻开第二页查看组员表,摄影是迈克,还有几个不算熟的小组员,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协助策划却是李娜娜。

赵枣儿抬头看向李娜娜的工作台,李娜娜也正看着她,带着好整以暇、游刃有余地傲气,还冲赵枣儿挑衅地笑了笑。

“你跟娜娜一组啊?”林棉留意到两人的互动,知道李娜娜向来看赵枣儿不顺眼,便压低了声音道:“她脾气就那样,你就让着她点吧,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她呀。”

李娜娜是《f周刊》老总李再的女儿,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赵枣儿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但她刻意退让,不代表李娜娜就不会针对她。

“我们这次的恐怖专题与暑期的纳凉特辑不同,首先要清楚这一次的定位,虽然恐怖的题材在网络上五花八门,但是我们还是要力求新意,关于这点,大家......”

“新意是怎样个新意法?”李娜娜没等赵枣儿说完,便发问了。

“传统的恐怖特辑大多是从网上查取,从恐怖影视推荐、恐怖小说推荐、或者论坛里的帖子......”

“所以我们这次就少扒些网上的东西,去实地考察如何?”

——不,她想说的其实是这回扒一些不常见的就好。

但李娜娜的提议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小组里几个刚进编辑部的年轻组员兴奋不已:“什么实地考察?鬼屋之类的吗?我们会去伦敦地牢吗?还是秦岭?昆仑?”

——你是《盗墓笔记》看多了吗?赵枣儿在心里默默吐槽,打算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但组员们已经叽叽喳喳讨论开了,根本没有她插话的机会。

“什么伦敦地牢?经费你出啊?”

“刘琦你是来搞笑的吗?秦岭和昆仑,跟恐怖特辑也不沾边吧?”

“那你说去哪里?游乐园的鬼屋逛一圈?”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被反驳的珂珂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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