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
山路曲折,树林掩映,这条古道越走越窄,最终止于一片草木前方,越过稀疏的草木可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环形水池,此池由石砖铺砌成,池壁高于地面数尺,其上爬满青苔,水声潺潺来于其中。
古道上奔驰的马儿发出一声急不可耐的嘶鸣声,便加速朝水池跑去,马背上的人却抓紧缰绳勒马止步翻身下来,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但见一剑眉星目的少年稳稳立于马侧,此人着白色直裾,玉带束发,神采飞扬。他拉住缰绳匆匆将坐骑拴在道边的歪脖子树上,从马身侧面的挂兜里取出一个扁状圆形的黄铜水壶,轻轻地拍了拍马儿的头,安抚道:“那边没你走的路了,我打水过来给你喝。”说罢少年便穿过一排树林向几丈外的水池边上跑去。
谁知,离开了马儿的少年还没走出五步就听到有一利物破空而来的声音,少年机警地止住脚步想也没想向后退去,眨眼间一只黑色利箭已破开了他足尖前的泥土,在沙石四溅之时深深插入少年身前的地面之中。
少年为之一惊,立即顺着笔直的箭杆方向望了过去,大声问道:“什么人?”
只见前方树林中高枝晃动,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从繁茂的枝叶中露了出来,那是一个中年军士,身着两档铠,后背箭筒,手持画弓,身轻如燕的站在高处的树梢之上,俯视而下毫不客气地横眉喝问少年:“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神族葬魔禁地!”
“什么禁地?”少年仰首望着远处树梢上严肃的中年军士有些犯迷糊,稍微抬了抬手臂,让对方能看清楚自己手中的水壶,解释道,“我路过而已,不过打个水罢了。”
树梢上的军士忽然露出嘲讽的笑意,说:“你要喝这池里的水?”
暮春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的,所以少年搭手在额,逆光看着树上的军士说:“你刚才说这里是禁地,所以不能喝吗?”
军士冷眼看着地面上的少年,有些愠怒,话语间更显得铿锵有力:“这池里是封墓金液,我准你走近看看!”
少年往前走去,视线越过了数尺高的砖砌池壁,看到了这直径约有一丈的圆池中心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凸起于水面的小型圆岛,其上立了一块表面光洁无字的黑色墓碑,圆岛周围池壁之内流转着一圈浅金色的池水。
“哦,”少年恍然大悟,看着水池内圆岛上的无字墓碑说,“原来这就是当年号称不死魔的十一处坟墓之一。”
军士站在树梢之上,双手抱臂,凛然道:“当年天帝陛下斩杀不死魔之后,焚毁尸身将其分为十一块,分别葬于神族境内,埋入墓穴后镇以降魔黑曜石,再封以蚀骨金液,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靠近这里了?”
“晚生鲁莽,方才实在是冒犯了,”少年举手行揖歉然道,“只是一路走来未见水源,还请大人指路。”
高处军士画弓一挥,指向一方道:“你一路退行,回到方才的第一个岔路上,选择另一条路直行向前便有村落了。”
少年回忆刚才的行路的情形,退回原处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说:“原来是我们选错了路。”转而他再次向树梢上的军士作揖,说,“多有打扰,就此告辞。”
守墓人站在树梢之上笑而不语,目送少年骑上了马扯着缰绳掉头离开,就在少年骑在马背上完全背对着他的那一刻,守墓人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不动声色的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搭于画弓之上对准少年,拉弓放箭一气呵成,箭矢破空而去爆发一路嘶啸,马背上的少年听到背后动静便知道情况不妙了,没时间回头只有在第一时间内勒着缰绳拉偏马头,改变行进轨迹。
背后而来的箭矢恰好从少年的右臂之下穿过,正好刺破他右侧宽袖,箭矢凭着一股强劲的力道撕裂了他白色的衣袖,而他这才看清楚箭矢上的箭簇为青绀色木纹利石!
最后箭矢击中了少年前方的树木,碗口粗的树干即被生生炸裂开来,木屑四散,马儿在爆炸声中受到了惊吓,鸣啼不已,少年扯住缰绳调转头来看向树梢上的军士,不禁有些恼了:“楛矢石砮乃天帝所赐,让你们诛戮魔族异类所用,现在你居然用御赐之物伤及同族!”
对方却冷冷笑道:“是不是同族还很难说。”
少年正色道:“我黑发黑眸,肤无杂色、骨无异角,难道你硬要说我是魔族不成?”
“首先,我问过你的身份,你却顾左右而言他一直没有回答我;其次,十一处葬魔地均被天帝陛下画地为界,隐匿难见,若不是有意寻找,根本不能得见;最后,你以为我对魔族的了解就如你所想的那么有限吗?”高处的军士再次搭箭在弦,瞄准了少年,近乎冷酷地说,“所以,不管你是谁,现在必须留下你的血!”
“要验我血色也犯不着用楛矢石砮吧!”少年看见自己再次被瞄准有些急了,弯腰伸手在马背侧兜里翻找什么东西,同时对持弓军士说,“等一下、等一下,我真不是魔族,验血我可以自己来!”
不等少年将话说完,箭矢已经离弦而去,正在这时他才从侧兜里掏出一枚绛色令牌,伸手示出之际军士看见此物神色大变,意念一转,马上从背后箭筒再抽一箭急射出去,用力更甚,以至于后来者追上先发者,少年拉着马匹慌忙避闪之时,两支箭矢已经碰撞在一起,在一股巧力牵引之下双双偏转,飞出数丈之远而后爆裂于半空之中,火光最盛之时光耀几近盛于天光。
温驯的马儿听到炸裂声惊慌走动,树梢之上的人已经驭风而来,从上而下飘然落于马前,趁着少年安抚惊马之时夺过了他手中的令牌。
“宗肃候府!”军士一手拿着令牌,另一只手扯住缰绳一使劲就拉停了马匹,对着马背上的少年问,“你是什么人?”
少年定眼看了看军士手中的绛色令牌,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慌乱中定下神来,慢吞吞地说:“我都把侯府令牌拿出来了,你还问我是什么人?”
军士松开了缰绳,退后了一步,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虽然他身上的白色直裾略显素雅,但是其领、袖、襟、裾处的湛蓝缘饰上的祥云图样全是金丝所绣,十分奢华,其腰带、发带虽然纹饰简约,但是均镶有玉石,其色泽圆润通透,价值不菲,再看缰绳扣饰、马背侧袋,造型别致考究,忽然脱口而出:“难道是儒皓小少爷?”
少年跳下马来,也细细打量着这名神色渐渐温和下来的军士,赌气般说道:“刚才还怀疑我是魔族,现在唤我小少爷,不敢当!”
军士忽然有些激动,面露欣喜之色抓住少年的手臂说:“小少爷不记得我是自然的,那时您还十岁不到,当年我初入侯府时,不过一介马倌,幸得宗肃候赏识,后来才能跟随天帝陛下南征北战,驱逐四境魔族,建立战功……”
少年并无心听人叙旧,忽然眼中灵光一闪,问:“你的意思是不用验血了?”
但是刚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军士似乎也正是听到这句话才被提醒起来,紧接着,少年感觉自己被军士所抓住的臂膀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只见对方收回手掌时看到了上面所沾染的鲜红色血迹,终于心安,同时谦恭地说:“小少爷,得罪了。魔族狡诈至极,而属下又据守要地,不得不事事谨慎,如此才能不枉侯爷之厚爱、天帝之嘱托。”
“你……”,少年忍着痛看向自己的右臂,白衣早已被扎破了一个洞,鲜血也在其周围将衣服染红,他按着手臂说,“如今太平盛世,哪来什么魔族。况且那些东西个个奇形怪状一个比一个长得丑,你居然怀疑我!”
“小少爷恕罪,属下职责所在,但凡闯入者必须验明身份,魔族伪装万千,唯有血色无法改变,”军士躬身抱拳谢罪,态度诚挚,“战后魔族遗存我神族境内数目未知,实在防不胜防,必须谨慎行事。”
“你真是尽忠职守,不枉天帝所托,”少年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摆摆手说,“我赶路,先走了。”
军士客客气气地阻拦道:“且慢。”
原本想上上马而去的少年站定原处,行为配合但是心情不佳地问:“又怎么了?”
“此地属神族东境,侯府却在神族西境,儒皓少爷远道而来是为何事?”这一次的怀疑中,军士并没有露出敌意,反倒显得有些亲切。
“你这人真是疑心病很重呀,”少年笑得有点尴尬,但还是缓缓说道,“事关盛军大典,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军士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盛军大典十年一次,乃我神族尚武之盛典,侯爷又对小少爷你寄予厚望,属下在此预祝您在试炼之中拔得头筹!”
“我真赶时间,”少年故作锁眉状,翻身上马,“我回去会跟爷爷说遇到过你的。”
少年骑马绝尘而去的时候,军士仍然恭敬地站在原处,目送少年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古道之上。直至少年消失在古道尽头时,军士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诶?小少爷连我名字都没问,回去之后侯爷能知道他遇见的是谁吗?”
骏马奔驰中少年回望身后,发现看不见军士人影的时候才调皮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浑身上下都透着小机灵的劲儿不安分地贴近它的大耳朵说:“好险,还好遇见一话唠,否则,他不说我哪知道宗肃候的孙子叫什么名字!”
☆、初见
按照方才军士所指的方向,少年很快就来到了村口,道旁石碑上所写为:“宝丰村”,碑旁就是一口小井,井口砌砖上还刻了字:“子归泉”。
少年急不可耐地跳下马背,一边用衣袖抹去额上豆大的汗珠,一边飞奔到井旁,疲惫地用双手撑在井口的石砖围栏之上,迫不及待地朝井内望去,庆幸地说:“太好了,终于找到水源了!”
刚把这句话说完,少年望着井底就傻了,绕着井口走了几步换个角度再往井底望去,失望地说:“没水?”不死心的少年又绕着井口走了几步,再换一个角度看下面,结果却还是一样的让人失望。随手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子朝井内扔去,很快就听到了着地的声音--这是口枯井!
马儿停在古道上甩着长尾眼巴巴地看着少年,少年走了回去,说:“没事、没事,进了村一定有水喝,走!”
很快,越往前走道路越开阔,不一会儿就见到了成片的房屋建筑,行至村落中央,最显眼的就是一处空地中央所建凉亭下的水井了,这一个水井就比之前村口看到的那口水井大了许多,围井而筑矮石栏上还雕刻着威武的苍龙图腾,可是当少年骑着马来到井亭边的时候又大失所望,原来是这口井被盖上了盖子,并且用铁链五花大绑给锁死了。
“不至于吧!”少年跳下马来,拉住绕在井口周围的铁链,不死心地说,“好好的一口井,锁起来干嘛?”
远处一个坐在驴车上的老农拉着一车的黄梨慢慢走近,语重心长地喊话:“就是怕你们这些路过的误喝了井里的水,村里才特意锁起来的。”
“为什么?”少年站在井旁,看着老者坐在他的驴车上缓缓靠近。
“井里的水出了问题,误喝了会生病的,”粗布葛衣的老者并不觉得他的驴车很慢,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看着井边少年娓娓道,“大概一个月之前村里陆续有人生病,但是一直找不到病因,前几天偶然有人用井里的水洗了洗陈年药材,发现洗过药材之后的井水变成了淡紫色,那时村里的人才意识到病因是井水,所以马上给锁住了。”
“怎么会是紫色的呢?”少年回头看了看被死死锁住的井口,说,“看来还没有找到原因,否则不会一直锁到现在。”
满头白发的老者似乎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气定神闲地说:“这才发现没几天而已,哪有那么快,村里知道这事不好处理,已经决定上报东宫苍龙府了。”
“那些因为喝过井水而生病的人现在已经医好了吗?”思忖之余,少年又将目光投向了驴车上的老者,赫然发现两者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多少,定眼一眼原来是那头瘦驴的速度比正常人步行还慢,老人家却不急不忙地坐在驴车上,优哉游哉。
老人家无比淡然地迎着少年不适的目光答道:“差不多了,多亏了那个用井水洗药材的人。”
少年彬彬有礼地说:“劳烦您给指个路,哪里有干净的水源?”
老人家抬臂指指他自己正在前行的方向,说:“村尾有一条溪流,似乎跟地下水不相干,那里的水并没有问题,我们全村的人这段时间都是挑那里的水来喝的。”
少年随手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道谢之后便拉着马准备骑上去。老者忽然喊住他说:“小伙子,你等等。”
“嗯?”少年看过去正想问话的时候,半空之中忽然飞过来一个大梨子,他刚刚接住又飞来第二个。
后来少年一手一个大梨子看着老者,听见老人家爽朗地说:“你一个,马儿一个,正好解解渴。”
少年见老人衣着陈旧,又只有一头瘦驴拉车,似乎并不富裕,于心不忍马上展露笑颜道:“你这大梨子多少钱一个?”
“别说胡话了,远来是客!”老者说完这话忽然不再看他,而是神情自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毛驴不急不缓地踏着小蹄子慢慢拖着一大车货物,终于就在这个时候,小毛驴超过了少年停在井边的马儿。
少年站在路边,把右手的梨子放在自己嘴边,同时将左手的梨子放在马儿嘴下,咬了口梨子看着正在慢吞吞经过自己的老人家说:“您这是要去哪儿呀?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这正要去东宫苍龙府向将军报告一下咱们村子里的事情,这事也只能我去做。”
少年一边啃着梨一边定定地看着老人家说:“您是……”
“村长。”老人家坐在那辆比步行还慢的驴车上,神采奕奕地回答着。
少年更加疑惑不解地说:“那您拖着这一车梨是……”
老人家看着这么一大车梨子赧然一笑,忽然压了压声音说:“换酒钱。”
一人一马吃完两个大梨子暂时解渴之后,按照老村长的指引,很快就来到村尾,一眼便看到了翠色之中的清流。少年放开马儿踩着石块来到水势较高的地方,蹲下身去两手捧起清冽的泉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大半日的干渴难耐终于在此刻被流水彻底冲散。
正在洗脸的时候,少年忽然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起身去寻的时候才发现马儿已经沿着水流向下走了好远。“怎么了?”少年看到下方的马匹焦躁异常,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密林,确定并无异样之后冲着斜坡下方的马儿说,“又没人追过来,你急什么?”不经意间,他眼角余光扫过下方,马上定睛一看慌忙道,“那是什么!”
少年同自己的马儿此时正隔着一段坡地,从上至下大约丈余左右的高度差距,小河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跌落向下,造成了一帘小型瀑布,河水跌落之处经年累月之下冲刷出了一个小水潭,水潭之中居然浸泡着一名白衣少女,任凭溪水如何冲刷那少女竟一动不动地躺在水中好似已无知觉,同时还保持着双手相交报臂的姿势,细看之下水中少女双目紧闭神情并无异样好似安然入睡一般宁静祥和,但是嘴鼻处已不见出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见此情况少年想都没想就一跃而下跳入了水潭之中,下沉之时一把拉住少女体温尚存的臂膀,双手用力一拉便将沉在水底的人拉出了水面,出水之时少年在水花四溅中眨了眨眼睛,陡然发现对面被他拉出来的少女也睁开了眼,花容失色时眼中尽是茫然无措!
眼神相交不过须臾,少年的举动惊了少女,少女的反应又惊了少年,水声淅沥中,时间好似漏走了些许。
水潭里的水深刚好在少年腰下,他双手拉着少女在水中站稳,从最初的担忧渐渐转变为眼下的困惑,傻傻地问:“你……没事吧?”
这时,少年才看清对面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也许是刚刚在水中浸泡过的缘故,还沾着水珠的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对方先是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低着头说声“没事”,顺便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自然而然地挣脱了少年放在她臂膀上的双手,接着才娓娓道来:“公子你一定是误会了。”
少年的手从对方的臂膀上滑落下来后,有点不自然地交握双手,四目相交时莫名被对方明亮的眼神惊得心慌,低下头不知为何发笑,或觉双手安放不妥又分于两侧,尴尬地点着头说:“失礼了,我刚才误会你已经死了。但是你……”
少女指指身后的小瀑布,歉然道:“我在捉水玉。”
“哦,水玉!”少年听后恍然大悟,抓住一个话题便止不住滔滔不绝了,“就是那个跟水一样的活石头,无色无状的一味药材,但是听说很难抓,因为通常情况下我分不清楚它跟水有什么区别,它只有在死去之后才会变回石头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的药用价值就少很多了。”
“它比水要重很多,有形体但是不固定。”少女看看身下的水潭解释道,“所以需要安静地待在水里,仔细辨别泉水滑过上面的岩石和跌落在水潭中的声音和力度,一旦波动异常便是水玉出现了。”
“你可真有耐心,”少年既新奇又欣赏地看着少女,“就不能拿张细网在下游把它给拦住吗?”
少女耐心地解释说:“拦不住的,水玉活着的时候就跟流水一样灵活,只有在死后才会僵硬如顽石。”
这个时候,少年的马儿毫无耐心地在河岸边嘶鸣起来,少年看了岸上的马儿一眼,这才想起两人已经在水中呆了好一会儿了,马上对少女说:“水还有点凉,不如上岸慢慢说。”
少女点点头,少年向岸上走去,顺便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来递给身后的少女,少女跟在后面,看到递过来的那个宽大的手掌愣了一下,走在前面的少年感觉到自己伸出的手似乎落空了,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少女,少女迟疑了一会儿,在少年清澈的目光中伸出了一只手。少年很自然地抓着女孩的手小心翼翼地踏着潭水下的碎石一边带路一边问:“我叫逝云,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叫清缘。”
☆、枯井
刚刚走上岸的逝云看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回头对清缘说:“我有一个很粗暴的风干方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就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逝云清清楚楚地看见清缘的衣服已经全干,刚刚跟着上岸的她现在除了鞋底沾水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一滴水。也正是此时,逝云才看清楚清缘的穿着:内里是一套齐胸襦裙,外面搭了一件对襟褙子,虽然都是纯白的料子,但是衣领、袖口和两腋侧缝的领抹处均施以粉彩,素雅中带着一丝飘逸,唯有身侧系在饰带上那磨得面料起毛的旧香囊有些不搭。
清缘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回避了一下逝云看得发直的双眼说:“你一定是修习驭风术的人,所以才会用风干的方法吧?”
逝云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了清缘长及腰间的青丝之上,反应略慢地回答道:“你一定是属水的了。”
清缘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逝云的肩上,笑着说:“还是用温和一点方法祛湿吧!”清缘的指尖冰凉,在触碰逝云的一刹那,那些随衣物贴在皮肤上的水份迅速蒸发,如此一来体温难免迅速丧失,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再看自己的衣服的时候已是全干了,清缘的移开了手掌,周身的气温又变得正常起来。
逝云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厉害、厉害!”
“过奖了。”清缘的脸颊似乎有些泛红,她微微别过脑袋看向远处的风景,逝云的视线便不自觉的停在了她的身上,而当清缘回看过来时逝云又急忙把视线收了回去,对着地面报以赧然一笑,青涩笨拙。
逝云牵着马儿随清缘一起走在回村的路上,倒过来走这条路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古道苍翠幽隐得别有一番情致。但听清缘柔声在旁,慢慢道来村中异事:“因为地下水的流向和分布太过复杂,所以很难在短时间内判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我还是担心水源的问题可能会恶化下去,所以今早已经建议过村长要尽快向东宫苍龙府上报求助了。”
逝云挺意外地问:“你今早说的吗?”
“是呀,村长是一个很心宽的老人家,在他眼中村子里的情况似乎还很乐观的样子,只是……”清缘欲言又止,停了一下转而说,“希望东宫苍龙府知道这件事后能尽快派人来调查这件事情!”
逝云看了看自己手上牵着的这匹马儿,再想一想方才那头拉着一大车黄梨瘦毛驴还有老人家稳坐车上悠悠行进的速度,不禁笑道:“估计现在还没出村口。”
“啊?”还不知道真相的清缘天真地看了逝云一眼。
这时正好有村里的人挑着空水桶相向而行,应该是去河边打水的,看到清缘的时候满脸感激地向她道谢:“姑娘,真是多谢您的药材了!”
清缘谦和地回道:“您客气了,是我该多谢村长款待才对。”
挑水的大叔笑呵呵地走远了,逝云敛了敛笑容,说:“上报疫情的事情就不能旁人代劳吗?”
“我也提过这件事情了,但是老人家说他作为一村之长,村里出了任何问题,都应该是他向东宫苍龙府上报才对。”说到这里,清缘不由更加忧心了,“虽然大家的病情已经无碍,村里的井口也全部被封住,但是治标不治本,我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却又放心不下这里的人。”
“原来你也赶路?”此时,两人已经走完了那段回村的小路,面前视线开阔起来,可以看到一片一片的房屋建筑了。
“我与舍妹有约。”清缘回答的时候,发现到村路的前方有一辆驴车正在缓慢移动,那里正好是一段上坡,瘦小的毛驴几乎与后面的人、车、货浑然一体,好不容易走了一步之后居然又从容不迫地退了两步,仔细一看上面坐着的正是村长本人,意外之余她悄声对身旁的逝云说,“还真让你说中了!”
“我去帮忙!”逝云把手中牵马的缰绳递给清缘,然后跑了过去。
逝云跑到村长身边的时候,一手扶在了货车木栏上,热心地说:“我帮你推上去吧!”
“不用,”村长怡然自得地冲逝云笑了笑,轻轻拉扯着毛驴的缰绳,试图调转驴头,说,“换条路就行了。”
逝云从头到尾看了看这条直通村外的直路,语气委婉地说:“换条路会不会就绕远了?”
毛驴有点犟,站在原地摆摆脑袋,不往前走也暂时没有领会主人要它转弯的意图,老人家十分耐心地继续朝一个方向拉扯着缰绳对着毛驴说:“傻孩子,拉不上去就转弯吧!”
逝云看着毛驴站在原地甩脑袋,把远处牵在清缘手里的马指给村长看,并说:“要不把我的马换上给您用?”
老人家只瞟了那匹高大的骏马一眼,连连摇头,似乎有些惧怕之意,说:“动静太大了,老人家我一把年纪了,受不了。”
逝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这个时候毛驴似乎突然开窍了一般转向右侧,老村长开心地笑了起来,悠然道:“年轻人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会出岔子的!”
清缘走到逝云身边的时候,驴车正好转弯离开了逝云大约一步的距离,逝云忽然凑到了清缘的耳边,说:“我终于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了。”
清缘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而笑言:“但是老人家精神挺好的。”
逝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马上对清缘说:“对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发现村口有一口枯井没有被封住,叫什么子归泉。”
意料之中的清缘不免还是有一丝意外,问:“里面已经彻底没有水了吗?”
逝云点点头,反问:“这原本不是枯井吗?”
清缘回忆道:“我来之前这口井的水位就已经越来越低了,我用药材试出井水里有问题的时候,那口井了就已经很难打出一整桶的水来了,所以村民就没有管它,果然,现在已经干涸了。”
“既然我们都很赶时间,不如自己动手尽快查清楚水源的问题吧,你之前是一个人不太方便,但是现在加上我就有两个人了。”逝云跃跃欲试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就去村口的子归泉,我先下去看看井底有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再做打算,怎样?”
逝云又回到了村口“宝丰村”的石碑旁,井口外壁上所刻的“子归泉”三字十分显眼。
逝云把马儿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之后,就来到井口旁,向下看去,起初阳光可见的内壁上可以看到许多青苔,再往下看就是黑洞洞的一片,肉眼难测其深。
逝云拿着没有点燃的火把坐在井口,双脚放在井内,对清缘说:“我先下去看看,你就站在这里,有什么事我就叫你。”
清缘看着深井说:“你可小心了。”
“放心,一口枯井而已。”说罢,逝云带着一阵风向下跳去,清缘关心地朝里看去,能感觉到一阵柔风在里面回旋而下,托着逝云轻声落地。
里面的阵风停息时,下面火光一闪,逝云把火把点燃照亮了底部,井口的清缘听到了逝云疑惑的声音:“这口井是怎么打出来的,怎么下面的形状跟我想象的不要一样?”
清缘撑着井壁向下看去,借着境内的火光细看,问:“哪里不一样了?”
“下面的空间很大!”逝云为了清缘能听清楚他的话故意把声调抬高了许多,这声音从井底传上去的时候,还带着阵阵回音。
清缘在上面解释道:“可能是以前蓄水的空间。”
“原来如此。”逝云小声嘀咕着,“好多淤泥,为什么会干涸呢?”
“逝云,”清缘在井口探着身子向下望去,“下面可以站两个人吗?我也想下来看看。”
逝云马上抬头向上欢欣地对清缘说:“好呀,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不用了,”清缘在上方婉然道,“我有办法下来,你站开一点!”
“哦。”逝云应了一声,好奇地看着上方,静待清缘下来。
在清缘跳下去的时候,下方井壁边缘忽然快速的生长出了一块冰片,她落在晶莹的冰片上时,薄片不堪重负很快碎裂但同一时间内清缘并未打算停留,而是向对面跳去,那边下方的井壁上正好也凭空生长出了一块横放的冰片接住了清缘,碎裂的同时清缘又迅速而熟练地跳向另一个方向,很快也在下落一段距离后正好被沿壁长出的冰片接住,不多不少承受一跃的重量之后即刻碎裂,而清缘很快又在下降过程中被另一块紧贴井壁的冰片接住,如此这般,清缘在井内跳落数次之后终于到达井底,早就候在一旁的逝云忍不住拍了拍手掌,说:“你控冰术真是一流!”
清缘腼腆地笑了,又避开了逝云的目光,说:“雕虫小技罢了。”
借着逝云手上火把的光亮,清缘看清了井底的情况,除开井口到井底之前的一段是垂直狭窄的圆柱形空间之外,井底最后的空间有点类似于倒立过来的漏斗,上乍下宽,边缘泥壁上都不太平滑规则,脚底是湿润的泥土,走动起来很是泥泞,总的来说两丈见方的不规则地下空间并不算大。两人借着火光将边缘四壁细细查看一片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好奇怪呀……”清缘看着周围的环境一遍又一遍,“居然看不出一点地下水流的方向。”
逝云举着火把还摊了摊手,说:“除了这些湿哒哒的泥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清缘自己观察着周身的环境,好似自言自语地说:“怪了,当初地下水是从哪里来,然后又是从哪里走的呢?现在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在这井底下听地面的声音竟然十分清晰,远处传来马蹄声,逝云马上对清缘说:“好像有几匹马一起过来了。”
清缘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这些,而是伸手去触摸井底四壁,泥土掉落在了她的手上,好像这下面的空间并不是很牢固的样子。
这时伴着马蹄声之外还有愤愤不平的声音传入了井内:“……不过是一个守墓的,好大的架子,非要中宫令牌不可……”
“守墓的?”逝云十分关注外面的情况,不由自言自语起来,“不会这么巧说的就是那个话唠吧?”
☆、魔物
逝云站定在原处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很快另有一人说了一句:“那边有口井,大人我去打些水来。”随后,几匹马的马蹄声明显缓慢下来,而且越靠越近。
最终马蹄声少之又少,应该是马匹停在了路边,接着先后有两人跳下马来,再一前一后地往井口走来。这时,逝云马上对着清缘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将火把按在地上,往湿漉漉的泥巴浆子里面一滚,火焰马上就被弄熄了。
清缘还没弄明白是什么状况,逝云就轻手轻脚地把清缘拉倒身边,一同退向泥壁边缘,很轻松的两人便隐匿于井下黑暗之中。上面两个年轻人对话的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了:
“太过分了,我们大人曾经不也一样跟随天帝陛下南征北战,他区区一个守墓人,居然敢对大人如此傲慢!”
清缘根本就听不懂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但是此时的逝云却听得聚精会神。
“既然大人说那墓里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他一个守墓的却百般刁难,不见中宫令牌就不准大人验尸,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担待得起吗!”
说话间,上面的两人已经快步走到了井旁,往下一看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水光。
“这是口枯井?”
“怪了,这旁边怎么系着一匹马?”
清缘看了逝云一眼,她知道上面的人在说逝云的马,但是逝云依旧没有动静反而显得有些紧张,似乎并不想让上面的人知道他的存在,清缘困惑不解,但是又不宜在此时提问。
“不对呀,这口井里的怎么有股焦糊味?”上面的人说这话时显得十分警惕。
逝云看了身后的泥里的火把一眼,虽然火光已经被他熄灭,但是方才焚烧时所产生的味道还在井内。
外面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同样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带着一股压倒性的威严:“你们两个还在磨蹭什么?”
井边有一人马上回道:“大人,这井里似乎有古怪!”
一旁默不作声的逝云有意识的调整着呼吸,这是他在压抑自己的紧张感,到了这个时候,清缘眼中的困惑已经越来越多了。上方已经没有话语传来了,所以下面的人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很快,外面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箫声,清缘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逝云终于沮丧地低了低头,终于跟清缘说话了:“被发现了。”
逝云刚说完这话不久,箫声越来越急促,曲调中隐隐带着一阵杀意,清缘不解地问:“你跟外面的人有仇吗?”
“不至于呀!”逝云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是有意要躲外面的人?”
外面的箫声越急,里面的逝云越愁。“我现在出去解决一点小问题,”逝云笑看着清缘,刻意装作并不困扰的样子,“不管等下发生什么,你自行离开就是了,千万别理会我。”
逝云的种种不自在被清缘看的一清二楚,她好心问道:“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逝云摇摇头,迈着趁着的步子往井中央走去,可还没等他踏出两步,井底下居然能感觉到明显的震动,上方有零星泥沙向下掉落,逝云环顾四壁说:“这是要塌方吗?”
心思细密的清缘指着两人方才站立的地方说:“你看那里掉落的泥沙最多!”
由于下面光线十分匮乏,逝云定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有东西在里面动!”
清缘即刻警惕起来,盯着泥沙纷纷落落的地方,井壁内比较松软的泥土中果真有一团物体正在向外蠕动,她恍然有悟,说:“曲子里的敌意是针对它的!”
箫声长啸,杀意昭然,井口上方有人影晃动,逝云抬头与上面的人打了个照面,但境内一片黑暗,上面的人看都没有看清楚逝云的身形面容就马上大喊:“这里面真的有东西!”
很快,一团火光从天而降,井内并无其他出路,内壁又挂着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一时之间逝云感到自己和清缘腹背受敌,冲着上面大喊一声:“有没有搞错呀!”随即举手向上,一阵风起,生生顶住了马上就要落在两人头顶的大火球,一股热浪已经压顶而至,逝云再奋力将手臂往上一推,一股劲风呼啸向上,逼着火球逆行飞出井外!上面的人一定是看到火球逆行,发出连连惊呼之声。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井壁上一处泥沙落尽,一坨肉呼呼的东西从井壁内挤了出来,巨瓜般大的体积挂在井壁内不上不下,依旧在奋力蠕动,光线昏暗下,好似一只巨型蠕虫的一部分,随着这个东西笨拙的蠕动,井壁边缘处有水溢出,清缘终于明白了什么,指着那团蠕动的不明物体说:“就是它堵住了水源!”
清缘刚把话说完,逝云马上感到周围温度降低,从井壁与蠕动物之间溢出的水流在掉落过程中马上凝结为冰刺,逆向往井壁上正在往外钻的物体上狠狠刺去,小孩手臂粗的冰刺在一击之下全数刺入裸露在井壁之外的肉球之中,紫色的液体马上从伤口处渗出,于此同时带着温度的紫色液体渐渐将冰刺融化,蠕动中的怪物受到了攻击,展现在两人面前的部分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同着整个井壁也在不停地震动,怪物与井壁之间的缝隙处,溢出来的水流也越来越多,而从井外传来的箫声更加凌厉,逝云和清缘两人在地下剧烈的晃动中,开始有些站不稳了。
情况不妙,井下空间随时面临着塌方的危险,逝云一把揽住了清缘的腰身,清缘始料未及地贴在了他的身上,脸颊触到了他衣领柔软的面料,未经世事的她不由心底一惊,拘束地想要推开逝云,哪成想逝云已然脚下生风踩着一股向上而去的气流冲向井口,这种情况下,逝云根本就没发现清缘神色异样,一心只想着要带她脱离险境,见清缘身形偏离了些,以为自己手臂不得力,再使上些力气来,将清缘搂地更紧了,逝云驭风而上时,井内气流乱闯,清缘被迫紧贴着逝云的身体仿佛有种窒息的错觉。
就在这时,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扔下井内朝这两人而去。
村口路旁的那块刻写有“宝丰村”的石碑竟以千钧之势向下砸去,作用之下逝云和清缘脚下的气流似乎正在减缓,可是下面水声大作,只见水势上涨波涛汹涌而来,一时间上下夹击!
电光火石之间,气流窜动异常,是逝云忽然紧紧抱住了清缘调整了两人的位置,他背部朝上对着井口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包裹住。清缘明白了逝云的用意,却根本不及说些什么,两人脚下气流不减反增,被狭窄空间内乱窜的气流颠簸到头昏目眩的清缘很快就感到了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逝云的身上,逝云闷哼了一声,听上去好像忍受着很大的痛感,清缘心下一沉,纵然如此两人脚下气流向上的力道依旧分毫未减,只因下方水势紧随其后,不容停滞丝毫,强劲的气流浮力一鼓作气将两人弹出井口,重见光明之时,清缘听到地面上有人惊呼着什么,紧随其后的是大量的井水喷涌而出,水的颜色被下面那怪物的血液染成了淡紫色。
最后两人终于在半空中停止上升并向下坠落,力竭的逝云背部着地时清缘依旧被他紧紧拥在怀里,这一次他终于疼得喊出了声。
清缘惊慌不已,赶忙挣脱逝云的双手退到一旁的地面上,担忧地问:“逝云,没事吧?”
“没事。”清缘焦急的神色映入眼帘,原本疼得快蜷缩起来的逝云硬是咬咬牙强忍住了,再喘着大气一笑,但就是疼得坐不起来。
轰然一声,又有什么庞然大物摔落在地面之上,砸得大地一颤,马儿发出惊慌的嘶鸣声,清缘被声响吸引,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肉团摔在了井口旁的地面上,跟大堂鼓差不多的体积,方才被清缘冰刺刺破的伤口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就好似这一团没有四肢五官只会蠕动的怪物从未受过伤一般。
清缘本想把逝云扶起来,没想到一碰到他的背,逝云就疼得一抽,清缘只得松手不敢再碰他了,说:“你别吓我,是不是骨折了?”
“不是,”逝云看到清缘慌神的样子于心不忍,手撑着地面勉强坐了起来,按着脑袋头昏眼花地说,“没事,我跟那石碑之间隔着一堵气墙呢,就是刚才那一下撞得我现在的耳朵里面还在嗡嗡作响。”
激烈的箫声还在继续中,清缘循着声音看到路旁有一男子着浅黄襕衫乘于马上,目光如剑一般盯着井旁的肉怪弄箫,那块需两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大肉团在地面上的移动速度比井底下的泥土中要快了许多,就算是全身皮肤都被引燃烧皱,它还在拼命的移动试图找到一条出路可以逃掉,可是不管这无脑的肉团如何四处乱撞,始终都在原地打转。方才在井边打水的两名年轻的侍者一左一右夹在肉怪两旁,虽然盯着那团异物横冲直闯有点紧张,但事态始终不到需要他们出手的地步。也许是箫声的作用,没有感官似乎只有触觉的肉怪始终找不到逃离的路径,迷失于这片道旁林地一隅,做困兽之斗。
箫声在最激昂时戛然而止,一曲终了余音还回荡于脑海之中,肉怪居然也不再蠕动探路,肥厚的躯体在火焰之下剧烈抖动起来,无数裂痕出现在那淡紫色的皱皮之上,伤口似乎从内而外被割得很深,源源不断的紫色液体从中涌出,慢慢浇熄了附着在其皮肤表面的火焰,当紫色液体渐渐流尽的时候,肉团终于一动不动,好似死掉了。
半晌之后,见焦糊渗血的肉团始终未曾挪动分毫,其中一名着葛布直身的侍从终于松了口气,说:“紫色的血真恶心!”
另一名稍显年轻的侍从着兰绸袴褶,他拍了拍对襟单衣上的浮灰,恨恨地说:“第一次见到这种魔族!”
“好好看着这具尸体,不要掉以轻心!”马背上的大人手持长箫跳了下来,吩咐了两名侍从之后,持箫者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逝云身上,逝云刚刚被撞得耳鸣,现在正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揉耳朵,没注意其他的事情,一旁的清缘见状提醒他说:“有人过来了。”
逝云抬头一看来者,马上低下了脑袋,默默摇头叹气似乎有什么麻烦。清缘看到来者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枚纯黑的金属质地的指环,戒面无任何雕刻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居然反射出了五彩光芒,清缘又轻声在逝云耳边说:“那人手上戴着的好像是鸣金戒,又是以音攻敌,可能是执音战将!”
逝云哭丧着脸说:“就是他,没谁了。”
持箫者走到了逝云身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低头去看逝云,逝云倒扭捏起来别过脸去,来者对着逝云好似倒抽了一口气,说:“你怎么在这里?”
☆、相随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狭路相逢也就只能正面面对了,逝云看着持箫者勉强笑了笑,缓缓站了起来先是细细怕去了衣上的尘土,然后摸着自己被撞伤的后背,这时他好似受到了什么启发,迅速露出痛苦的神色好似抱怨般对着持箫者说:“刚才是谁连石碑都往下面扔?”
一听他扯别的那人就头疼,对方并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一把就抓住了逝云的手臂,带着威胁的语气说:“我看你有麻烦了!”
旁观的清缘立刻上前解释说:“大人,不是这样的,我们在井底原本是为了探查地下水源被污染的事情……”
“姑娘,我暂时还不打算跟你讨论这些。”持箫者面容平静地打断了清缘的话,还算是比较有礼貌的样子。
这事好似另有隐情,如此一来,清缘便没办法帮逝云说话了,持箫者的目光落回到逝云的身上,说:“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大人,其实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我可以解释的!”逝云一脸谄笑的对着持箫者,在对方不置可否的情况下,逝云转而又清缘说,“对了,你赶紧去把村长叫回来,老人家本来就走得慢,白跑一趟挺不容易!”
清缘却放心不下逝云,说:“可是你……”
“我没事的,你快去吧!”
清缘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持箫者,那人顺水推舟道:“还不快去?”
清缘没有多话,最后看了逝云一眼就径直离去了。
持箫者死抓着逝云的手臂不放,而逝云又别扭地想跟对方拉开距离,就这样两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站姿目送清缘跑开了。直到确定清缘不可能听到两人对话的时候,持箫者马上问逝云说:“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逝云。”逝云小声笑答着,说话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对方提高音调强调了一次:“全名!”
逝云收敛了笑容,又答了一次:“逝云!”
“好,很好,”持箫者转向不远处的侍者,喊道,“带了铁链没?来条最结实的!”
逝云一听这话就服软了,试图推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笑道:“大人,有话好好说,只要你不抓我,什么都行啊!”
持箫者手上用力,抓紧了逝云的臂膀,好像生怕有人从他手底下溜走般,说:“我看到你能不抓你吗?”
“你不是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何必呢?”逝云伸手拍了拍持箫者的手臂,但是对方依旧紧抓逝云不放。
持箫者板着脸说:“没事,抓你也就举手之劳罢了。”
见持箫者不为所动,逝云又伸手去扳持箫者扣在他臂膀上的手指,劝道:“等等嘛,许久不见,不要一上来就动手动脚,不如坐下来先聊一下!”
“把你锁了之后,咱们慢慢聊。”
对方态度如此坚决,逝云不由地拧了拧眉毛,猝不及防地去戳持箫者的咯吱窝,原来那人怕痒,似笑非笑地躲了两下,便把逝云的手一巴掌打开了,得逞后的逝云哈哈大笑,两名侍从面带异色看着这边,持箫者压低声音对逝云说:“你够了,我乃堂堂神族境内五大名将之一,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可不是,你乃天帝陛下殿前御封的执音战将,你的职责是追杀那些战后遗留在我神族境内的魔族,”逝云看了看井口边上的肉团,说,“事有蹊跷,你现在应该去开棺验尸才对!”
从逝云最终听到这些令持箫者很是意外,他问:“你知道?”
“这里离葬魔墓很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逝云盯着井口边的死去的魔物说,“我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这种形态的魔物我也是第一次见,等下要把它剖开来看看。”持箫者有所顾虑地看着逝云说,“魔物繁殖特别迅速,如果真是葬魔墓出现了异动,我更要把你抓回去了!”
逝云一看这不会轻易放手的架势,随即拉着对方往一旁走去,好言道,“来来来,我给你个有用的东西,你继续忙你的,放过我行吗?”
“什么东西?”持箫者警惕地抓着逝云,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逝云将持箫者带到了自己拴在树上的马匹旁,把袋子里的令牌全部倒了出来,哗啦啦的各种令牌和符节掉落一地,然后逝云赶紧蹲下在在里面挑出一枚中宫令牌递过去说:“你不是要开棺验尸吗?不用等天端城那边的批复了,给,直接拿着令牌砸他脸上去。”
持箫者看着地面上各府的令牌和符节,神色大变,说:“你居然偷了这么多!”
逝云重新站了起来,坏笑着拍拍持箫者的肩膀说:“现在你是共犯了。”
持箫者望着手中的中宫令牌,似乎舍不得放手,所以迟疑着说:“此事不妥……”
“我也很想知道传说中的不死魔是不是真的死透了,”逝云匆匆把地上的符节和令牌捡起又重新放回兜袋中,“我先走了,你赶紧开棺验尸去吧!”
着葛布直身的侍从刚刚拿来铁链走到跟前,却看到逝云策马离去,不解地问站在原地的持箫者:“大人,你不是要抓他吗?”
持箫者看着手中的中宫令牌说:“算了,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抓,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中宫令牌?”侍从看清了大人手中之物,震撼地回望绝尘而去的逝云说,“难道是那小子给你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呀?”
持箫者苦笑不语,只是看着逝云的身影越来越远,转而对拿着铁链的侍从说:“下井里去看看。”
侍者犯难地说:“没法下去看呀,井里的水位已经起来了!”
另外一边着兰绸袴褶侍从忽然惊呼道:“大人,不好了,你快看,这怪物的伤口正在复原!它还没死!”
逝云沿路追赶清缘的时候,正好遇上老村长架着驴车在清缘的劝说之下调转了方向。
清缘看到逝云时,喜出望外:“你没事了?”
逝云没有正面答话,而是故意反问:“你关心我呀?”
清缘愣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这本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从逝云口中问出竟带着别有用心的调皮,这本也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清缘却低了低头,犹疑却又只能如实答道:“是啊。”
逝云明知答案,却在听了清缘的答话之后才开始暗自窃喜,清缘避开了逝云的视线,偷偷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不明所以。
前面,瘦毛驴正拉着木车慢慢转着弯,只听老人在车上悻悻然道:“卖不出去梨子换不着酒钱。”
逝云将马匹勒停在道旁,跳下马来,从马背侧兜里掏出一枚小金饼对老者说:“老人家,不如这车梨就卖给我吧!”
老者不急不慢地稳坐在车上,看着懒洋洋的毛驴拉着木板车有气无力地转着弯,瞟了逝云手上小巧的金饼,忽然抚须而笑道:“你若是能当着我的面把这车梨吃完我就卖。”
“这……”逝云一时间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的看了对面的清缘一眼,见她正捂嘴偷笑。
毛驴终于把货车拉回正道,老人家扯了扯缰绳,连人带车开始往回走,车上传来老人家没好气的声音:“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一个金饼换回来的好酒能把老头子我给淹死好几次了,混小子!”
一时间逝云无言以对,木板车咯吱咯吱的晃悠声久久回荡在古道上,远处留下逝云和清缘两人相视而笑。
“刚才只是一点小误会罢了,已经解释清楚了。”逝云主动解释方才的意外。
“看情形,方才的误会恐怕是很大了?”清缘看着逝云,笑意渐渐淡去。
没想到清缘不是个好糊弄的对象,逝云尴尬笑道:“那个……”
清缘见逝云挤了半天没挤出一句话来,不想他为难,换了个话题说:“水源的问题总算解决了,我也该走了。”
“你要走了呀?”逝云好生意外,好似早就把她要赶路的事情给忘了一般,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说:“对了,你去哪儿?”
清缘如实相告:“东飏城。”
逝云灵机一动,马上大笑着说:“真巧,我也要去那边!”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清缘还是展露笑颜说:“是呀,好巧。”
神族境内有一个繁华的城市叫做东飏城,从古至今素有水幕之城的美称,这本来是古代水族人的都城,几经战火之后神族大统,她便被视为东境沃土上的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定河自西向东滚滚奔腾而去,日夜不息亦无阻无碍,好像一头无法被驯服的猛兽,直到它被平原上的一处高土劈开,定河终于屈服在了东飏城巧夺天工的堤坝城墙之下,一分为三绕城而去。第一条支流向南偏移,第二条支流向北偏移,剩下的第三条则冲上了东飏城坚固而高耸的堤坝和城墙,飞跨了整个城池,最后落在了东飏城的城门之外!整个东飏城在一股神秘而原始的水族力量庇佑之下成为了一座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的东境要塞,由于天空上的河流并无河堤围阻,所以,城市南北两侧常年以来都有两条水幕潺潺落下,与绕城而行的两条支流在地面上汇合东去。
山路高地上逝云遥望期盼已久的东飏城,清澈晶亮的水幕就像这座城池轻盈的外衣一般,隔开了外界纷扰在里面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天圆地方之界。
“终于看到了!”逝云在马背上感慨起来,一时间兴奋不已。
清缘与逝云共乘一匹马,也望着远处水幕之下的城池说:“好漂亮,就跟传说中的一般晶莹剔透。”
听到这话时,逝云颇为意外:“你可是修习水道的,居然也是第一次来?”
清缘不免内心激动地点点头,说:“我妹妹估计今明两天就到了。”
“坐稳了,这就带你进城!”逝云同样迫切不已,便策马而去,留下身后一路飞扬的尘土。
☆、存疑
由于定河是自西向东横跨东飏城而过,所以城池的东西两面没有办法建筑城门,因而城门只能开设在南北两侧。逝云和清缘来到东飏城北侧便看到了水幕之内高耸的城楼。一座宽阔的三孔石拱桥从城门那边跨河而来,此桥从水幕之内伸展出来用以接引城内外熙熙攘攘的商旅过往,拱桥上搭有坚实的木质长棚用于阻隔从天河中落下的那层水幕,于是水汽氤氲之中桥上廊棚两侧如同挂起了两条细密的水帘,接连不断地轻灵跃入桥下的河水之中。
还在护城河外的清缘看到前方桥廊两侧的水帘时,两眼绽放出异常明亮的光彩,跳下马前就向桥上奔跑而去,只是匆匆扔下一句话给逝云:“逝云,我可能要耽搁一会儿,你先进城别管我了!”
“清缘,你要干嘛?”逝云马儿还远未到达桥头,他看着清缘灵巧地跑入人群之中,穿插而过一路上了石桥,消失在了廊棚的遮挡之下。
这石桥长约十五丈,宽约三丈,上面比肩接踵全是来往行人,由于马匹体型较为庞大,逝云此时移动起来远远不如清缘灵活,他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座城池的一切,骑着马跟着入城的商旅货物缓缓踏上了这座石桥。
这石拱桥上桥之前的地方就已经有很多人了,有人撑着伞在桥头看着粼粼湖面,桥下沿河的地方有许多摊子,有人在卖茶、有人在卖各式各样的小吃,有人在茶摊边休息,有人在小吃摊前驻足。时不时的还能看到护城河中经过一艘、两艘装饰布置奇巧的画舫,人们居然在宽阔的护城湖面上游船!人声鼎沸中逝云带着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身一切,有些商贩的货物塞满骡拉的车里,有些商贩的货物则压弯了肩上的扁担,有些人的货物是绫罗绸缎,有些人的货物是山货果蔬,有些人的货物则是文房四宝,林林总总目不暇接,汇聚于桥上尽是一派拥挤而热闹的场面。
逝云的马匹跟着行人刚刚步入石桥之上,忽听前方有守桥侍卫的呵斥声:“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过桥上不准逗留的吗?”
逝云循声望去,石桥正中央居然是清缘,她站在桥栏的边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缕缕水帘由上落下,她身边笔直站着的就是那位正在呵斥她的守桥侍卫。
清缘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水帘,非常恳切地跟守桥侍卫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哥,你让我再呆一会儿吧!”
守桥侍卫没有跟清缘废话,一把抓住这讲起话来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少女的手臂想扯走她,不讲情面地说:“你到底是要进城还是出城?”
“我……”温婉的清缘没有想到会被这样对待,终于视线离开了水帘,放在了守桥侍卫的身上,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其实、我是想捉一只……”
守桥侍卫没有耐心听她慢慢吞吞地解释下去,拉着她就沿着桥往城外的方向大步走去说:“那我就送你出城!”
这样一来清缘马上做出了选择,拉住守桥侍卫不愿前行,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进城!”
就在守桥侍卫与清缘拉扯之时,逝云骑着马匹刚好走到他们的跟前,于是好言相劝对侍卫说:“人家已经跟你说她要进城了,你就放开她好了。”
侍卫将身边的逝云一看,马上就松开了清缘,空出来的手却指着马背上的逝云呵斥道:“立刻下马!不知道出入城门不能骑马吗!”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逝云马上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还没有移步要走的意思就被守城的侍卫伸手拦在前方。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东飏城?我要查看你的身份文牒!”守桥侍卫炮语连珠说完这一串话的时候,早已在逝云的面前伸出了手。
逝云笑看着守桥侍卫也不多说,直接从马背上的锦兜里摸出了一枚木制令牌,令牌上刻有栩栩如生的苍龙一只,双目圆睁,不怒自威。谁知对方见到令牌后马上大惊失色,“内府令牌?若是大人有公务在身,自然是可以骑马入城的。”守桥侍卫立刻躬身行礼,惶然道,“小人才调来此处,有眼无珠没认出苍龙府里的大人,实在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逝云见周围渐渐有人围观,马上将令牌收了起来,有些心虚地笑着对守桥侍卫说:“没事没事,不知者无罪。”逝云的脸上的笑意如春风拂面,温暖随和,似乎不把这世间的一切放在眼里,但又不会显得他自大狂妄,这是一种极为少有的温和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就在守桥侍卫跟逝云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清缘着魔一样眼睛又直直地盯着桥外水帘去了。忽然旁边的人们指着清缘轻呼起来,逝云看见那清缘一脚踏上石栏整个身体就轻盈地向前跃入半空之中,她向水帘伸出右掌接水,然后轻轻收掌抓住了落在手掌中的河水,神奇的是水没有溢出掌外!但是就这个时候,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在石桥之外,眼看就会掉入下面的河中时,她转身回来用空着的左手去抓身后的水帘,这个距离她当然碰得到水帘,但是大家都在想,抓那些断断续续的水珠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会掉入河中?
桥上的温度很明显地突然降低,清缘的手虽然伸向水帘,抓住的却不是水帘,而是一条迅速冷却成冰的冰棱,这冰棱由下一直延伸到上方最后竟然紧紧吸住了桥上的长棚!接着她借此把自己的身体从桥外拉了回来,然后跳落在桥上,在她松开冰棱的一瞬间温度又开始迅速回升,冰块在水幕的冲刷下快速融化,“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顷刻之间完成,用不到说一句的时间。看到清缘动作的人们,无不惊异于她强大的冰控能力!
清缘落地后改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方才抓在右手中的河水,依然没有一滴从手指间漏出。她对看得目瞪口呆地守桥侍卫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城里最近一处卖水壶的地方在哪里?”
守门侍卫依旧震惊在刚才看到的一切巧妙变化中,似乎没听到少女在对他说什么。
“先用我的!”就站在她旁边的逝云从马匹侧面的锦绣挂袋里拿出了一个扁平的圆形水壶,拔下塞子递到清缘面前,开心地说,“恭喜你终于捉到水玉了!”
“谢谢了!”清缘开心地把双手中捧着的河水倒入这个做工精细的黄铜水壶里面。奇特的是,她手中的水似乎非常浓稠,而且好像有形体一般是连在一起的,一股脑就被倒入水壶之中,中间这水没有断开过。一捧水倒进壶里,逝云拿着壶的手却往下一沉,好像刚才放进去了一个很重的石头。
逝云塞好水壶口然后递给清缘,说:“怪不得你刚才急匆匆的就往这里跑。”
清缘拿着水壶向城门处走去说:“我们进城吧,我去买个水壶就把这个还你。”
逝云抓着缰绳牵着马跟在清缘身旁欣赏地说:“我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控冰自如的人,话说你怎么不参加盛军大典?”
“我妹妹已经参加盛军大典了,我不能跟她动手,况且我也不喜欢打架。”清缘两手拿着沉重的水壶,看向逝云时莞尔一笑。
逝云哈哈大笑着,倍感投缘道:“跟我一样,我也不喜欢打架。”
清缘却疑惑地问:“没想到大人是东宫苍龙府的人,可是在宝丰村的时候,大人为什么不向村长亮明身份呢?”
“我……”逝云本想解释一二,不过一时没有想到说辞则顾左右而言他,“就叫我逝云,千万别改口。”
清缘还有疑问,接着说:“既然你是东宫苍龙府的人,怎么同我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东飏城?”
“嗯……”憋了半天,逝云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我是刚刚调任过来的嘛!”
可惜没有一面镜子给逝云看看他自己的脸色,话说到这里,清缘疑虑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