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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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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你不能看。”

金何坤说完,潦草地穿裤起身。他将头发往后一撸,伸手拉起陈燕西时,眼里尽是欲求不满。

傅云星头一遭见他占有欲这么强,一时有点不习惯。他正脱了袈裟叠放好,塞进背包里。出大慈寺,慢悠悠走到停车场。

“不是吧,坤爷,真玩心。”

金何坤靠窗点烟,房间内灯光有些昏暗。陈燕西半裸着躺在床上,沉默得千滋百味。刚才金何坤话音落地,陈老师心脏跳动太厉害,砰砰地。

而两人不讲话时,靠得太紧,空气太静。

陈燕西生怕被对方听见,于是拖过被单,顺势爬上床。

“傅云星,上班那么忙,你还没叨逼够么。”

金何坤狠狠抽几口烟,下通牒。

“有话讲,没事滚。”

傅云星默念几句心经,因为有缘才相聚,我若气死谁如意。

他靠着自家跑车,长腿交叠,顶好看。大学毕业时,朋友常讲,好好一条靓盘顺的帅哥,干嘛要去当秃驴。实在眼馋那点薪水,不如去做鸭。

傅云星只摇头:“傍大款不可靠,未来佛祖恐成最大赢家。”

他说完第二天,大慈寺落发。

苦读寒窗十几载,喜提袈裟。

金何坤见他不说话,刚准备挂断。

那头遽然传来一句:“坤爷,您家要搬回c市,您知道伐?”

金何坤满脸问号,抽烟的嘴没挨着烟头:“放屁,这么大的事儿我妈能不跟我说?”

“那估计没来得及通知你,山高皇帝远,浪在国外艳遇嗯?”

傅云星坐进跑车,国内已近初冬,停车场寒意逼人。他开了热气暖手,嘴里嚼着口香糖,“今天你老妈出现时,我正给别人解签么。吓得差点说窜台词,大凶都滚到舌尖了。真刺激。”

金何坤:“我妈没事往你公司跑什么。”

“坤爷,大慈寺!来,跟着我念一次,大慈寺!震旦第一丛林,宝刹古寺,佛学渊博,藏经丰厚。您说香客来这儿是干嘛的,难不成问道飞升啊?”

傅云星这嘴皮子估计也开过光,在寺庙工作久了,对同城道家有那么点“同行相轻”的意思。据说那边工资也不低,还特能拽。

“张阿姨呢,是想给她不争气的儿子求个签。听闻我在这上班,慕名而来。”

金何坤:“......”

这货还挺会戴高帽子。

“傅云星,你别给我妈灌输封建迷信。”

“说得就像你自己不信佛一样?”

金何坤冷笑:“我叫附庸风雅,赶时尚潮流。要真信徒是我这样,明天大慈寺就能关门。你司低价抛股跑路时,记得叫我。”

傅云星决定结束这段塑料兄弟情,他一打反向盘,踩着油门驶出停车场。

“你就不好奇,张阿姨给你求个什么签。我又是怎么解的,大凶还是大吉。”

金何坤不信这一套,返身走进客厅,戳灭烟蒂。陈燕西已进浴室洗澡,门上身影模糊。金何坤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快魔怔了。

他回嘴道:“云星大师,您一年四季诅咒我的机会还少吗。”

“成了,就这样。搬家的事儿我回头问问,我妈生意人,虎皮扯得越大就越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佛学啊,玄学啊,反正你看着办。哄她开心就行了,别危言耸听。”

“她要问你姻缘,你就说......”

“我就说月老最近忙着呢,挂不上号。专家预约得等下个月,阿姨您别急。”

傅云星实在太清楚金何坤的操行,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时无话。

金何坤料他没下文,半咸不淡地说一句:“你别真把这工作当回事,出家几年够了吧。能还俗尽早,反正酒肉也没断过。”

“我还不信你真看破红尘,挂了啊。”

坤爷说断就断,傅云星干脆将手机仍在副驾上。他漫无目的地开在城市间,最近c市冬雨绵绵,车窗露出一条缝儿,冰凉的雨丝便不管不顾飘进来。

没多久,傅云星左肩濡湿,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注视前方红灯。数字一秒一秒跳着,在雨帘中格外清晰。

下午张阿姨找上他时,亦在下雨。求了个签,凶后吉。半好不坏,傅云星真没舍得诓骗张玉,只说富贵有命,成败在天。当然,这说的是金何坤。

“成败”二字涵盖广,张玉追问:那姻缘呢。

傅云星真不是月老,连连苦笑:阿姨,您知道他是gay。

张玉着急:正因是gay才该急嘛,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省得他满世界飞。

傅云星只能拿出杀手锏,他神秘一笑,开始装半仙:阿姨,天机不可泄露。

张玉走后,傅云星一人立在佛堂前。庙宇楼亭罩在烟雨朦胧间,水珠顺着瓦片往下坠。香客络绎不绝,他却觉得清净又遥远。

再往远处看,是?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大厦。霓虹等逡巡而过,浮尘喧嚣。大隐隐于市,如今佛门圣地缀在城市繁华间,倒是真考验定力。

香烛燃烧,灰白烟雾被冬雨衬得有些发蓝,袅袅盘旋上升。几阵东风疾驰,傅云星手中捻着佛珠,颗颗转动。雨帘倾斜,打湿一截袈裟。

小和尚在后面叫他,说是有香客解签。

傅云星静默片刻,点头应了。

他回身走几步,又停住。复凝视庭院中缱绻烟雾,提了下嘴角。

一句“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隐约乘风去,而寒风掀动袈裟,衣袍猎猎。傅云星慢步走进大殿时,那背影竟也有几分圣僧出尘之感。

前方红灯跳绿,傅云星提速滑过十字路,嘴里嘀咕:“阿姨摇的可是燕昭王为郭隗筑黄金台。金何坤这玩意,连观音灵签都不信......”?

“花和尚能有什么可信度。”

金何坤挂电话时,陈燕西已出来了。两人没做成爱做的事,再继续亦有点尴尬。

陈燕西擦了擦头发,穿着背心。他大剌剌往沙发上坐,双腿舒展。

“不信佛你成天戴着佛珠,搞笑的?”

金何坤摆弄着投影仪,“我戴佛珠就跟你戴观音差不多,妈逼的。”

?陈燕西:“......”

“这话听着,怎么像在骂我。”

骂得还挺一语双关,都不好意思搓火。

金何坤抬头,亮一口整齐白牙。力求笑得人畜无害:“老师,我怎么敢。”

陈燕西不说话,将立灯调节亮一点。他手中拿几张打印的数据表,林林总总汇集近年来各大竞技自由潜赛事的名单。

今天唐浓发消息,破天荒提到一人。叫他去查查那人的成绩,纵深是否增加得太快了。

玩命似的。

金何坤没捡到老师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挺不习惯。他放下投影仪,随即播放蓝调和爵士乐。顺道抬着尊臀往沙发上坐,紧挨陈燕西。

他低头看,长长名单中,陈燕西用红笔将一个人名勾出。

“......沈一柟?”

陈燕西抬头,上挑的眼尾表示询问,咋的你还认识。

金何坤老老实实,“这谁?”

“.....我一朋友,”陈燕西盯着纸页,握笔的手一顿。其实沈一柟和他关系挺微妙,要说趋近老铁兄弟情,不是;趋近纯竞争对手,也不是。

“这是全世界竞技自由潜的下潜深度汇总。”

金何坤没弄明白:“自由潜还有竞技赛?不属于奥运会项目吧。”

“不属于,实际上这运动还挺新。而且了解的人也不多,参赛者大多是圈内大拿,且多以外国选手为主。不过这几年,中国自由潜员的身影也开始活跃其间。”

陈燕西撑着头,昏黄暖等洒在他脸上,似镀一层金釉的瓷器。淡红嘴唇动几下,思量片刻,打算给金何坤简单讲讲。

“自由潜水渊源古老,但上世纪末才成为一种有组织的运动。因此多地记录不同,成绩记载混乱。”

“竞技自由潜分两大类,各自细分不同项目。其一为泳池中比赛,静态闭气与动态闭气。其二为海上比赛,例如恒重有脚蹼(单蹼下潜)、恒重无脚蹼、攀绳下潜、可变配重下潜、无限制潜水。其中无极限潜水风险最大,常造成减压病。”

金何坤听得一头雾水,陈燕西歇口气,觉着几句话也讲不明白,干脆自动收尾。

“1996年,?自由城召开第一届世界团体锦标赛。2005年,aida组织第一场个人恒重潜水世界锦标赛,也在自由城。此后,世界锦标赛每年都举办,个人赛、团体赛,轮换举办。主要城市为巴哈马、希腊、埃及、冲绳、自由城。”

“你知道这些也差不多了,竞技自由潜的学问不少,门外汉听个热闹就成。”

说完,陈燕西继续分析沈一柟的成绩,他比对几场,预感不详。

金何坤见他不再开口,有些兴致缺缺。只得另起话题:“那你分析沈......沈什么来着。你看他成绩干嘛。”

陈燕西头也不抬:“关你屁事。”

金何坤:“......”

果然,这就是走肾不走心的下场。床上甜言蜜语,奶得可人。下床就捞不着一句好话。

“成了,什么表情啊,收收。”陈燕西瞥他一眼。坤爷左脸委屈,右脸不甘,合起来控诉他拔吊无情。

陈老师:“竞技自由潜不算危险,又很危险。这话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沈一柟纵深增加太快,唐浓要我盯着他,免得出岔子。”

金何坤:“就一比赛,能出什么问题。”

“减压病,黑视症,桑巴,死亡。自由潜员在追求深度时,什么都可能发生。”

陈燕西声音发凉,眼神放空,似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关闭立灯打算睡觉,上床时背对金何坤。

半响,昏暗中传来轻飘飘一句,“很多人不知道,一次次下潜上升,那些经历不亚于从地狱返回。”

人类本应该理解、接受自身的渺小和极限。

这天半夜,金何坤实在睡不着。他辗转反侧片刻,终忍不住点开浏览器,输入陈燕西的名字。以防万一,特地后缀潜水俩字。

手机屏幕灯光幽暗,投进金何坤眼睛里。他反复查看内容,反复确认照片。半小时后,关闭浏览器。

金何坤平躺着,双眼注视天花板。身侧陈燕西已熟睡,呼吸起伏清晰。

良久,他倒抽一口凉气。

网页上书:陈燕西,2010年中国自由潜水运动冠军。多次打破恒重下潜项目中国记录,同时为新纪录保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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