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身上移到附近的墙上:这个石像出现在这里,又修建的如此雄伟壮观,只怕他就是将军墓的主人。
但是……将军墓将军墓, 既然是柳玄英一个大将军的墓,墓主人的相貌怎会……如此静雅?至少在林怀君的意识和梦境中,柳玄英不论怎样都该是一个颇有阳刚之气的热血男儿!
——除非要么墓地是他的, 石像却不是他的。要么墓地和石像,都不是他的!
脑中刚有了这个想法,不等他的步伐和视线任何一样东西移到墙边,亦或是看清墙上的东西,林怀君手中原就蓄势待发的剑猛地朝后一挡,一个金属样的声音就立即在空旷的墓室中响起!
有东西攻击!
格挡开这一击后,攻击他的东西却再没出手,因为墓室之外铃声突然大作!——林怀君心中一惊,顾不得室内的石像,连忙持剑赶了出去!
外面墓道两旁的火炬不知何时燃起,也不知是谁点染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照的整条墓道恍如白昼,叫任何东西都躲藏不了。
明明是听到室外有铃声,林怀君才急忙出来,不曾想他慌慌忙忙的出来,外面除了熊熊燃起的火焰外再无一人。
方才的铃声绝不是幻听,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谢林把袭击他的东西带到另一边决斗去了。
警惕的在四周巡视一圈,果真不曾发现任何东西,林怀君便又回到方才的墓室中查询石像人的身份,以及这个“将军墓”中埋葬的到底是谁。
重新回到室内,正前方的石像仍旧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毫无异常。
看了他一眼,林怀君才将视线转到墙上。
和刚刚一样,老天似乎就是不给他静静去看的机会。这不,才把视线投过去,人都还未走过去,墙上的字也还没来得及看清任何一个字,室外再次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打闹声!
似是还怕他不出来,外面的人出手极狠,叫整个墓室都跟着颤了颤。
墓室虽修的牢固,可也经不起如此的折腾。
这一颤,天花板上就散下无数的沙石。林怀君的身体也跟着左右晃了晃!飞快移到墙边扶着墙勉强站稳后,一回头,见后面的石像也跟着晃动起来,一时心中一提,唯恐石像年岁太老经不起折腾轰然坍塌!
石像晃得很厉害,每每晃动一次都惊得林怀君心道一声罪过。
看他的晃动越来越大,林怀君索性一咬牙再不管左摇右晃的墓室,歪歪倒倒去到石像低下,想用灵力固定好他。
没想到他今天的运气真的糟糕,左摇右晃跑到石像之下还没抬头,脚下就突然踩到一个从上方跌落的小石子,仰面狠狠摔了一跤!
后脑袋跟地面用力接触的一刹那,林怀君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
望着上方晃动的石像,林怀君躺在地上感受着后脑袋的疼痛感,有些欲哭无泪。
他自己是哭不出来的,但后面的疼痛狠狠刺激着泪腺,居然还真的让他面无表情的挤出一些欲坠不坠的眼泪。
眼泪婆娑的仰面躺在地上,视线被泪水糊得有些看不清东西,林怀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特的想法——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剥洋葱,一边剥一边哭。
这个画面感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他都产生幻觉:怎么头上的这座石像也哭了……
……
面无表情的望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举手擦掉眼睛里的泪水,擦完眼泪又揉了揉,这才放下手重新睁开眼睛。
墓室还在颤动,上方石像的眼睛内,也还是流出晶莹的眼泪,划过面庞、划过下巴……最后缓缓滴落。
一滴接着一滴,从石像的眼里涌出,又从石像的下巴处坠落。
这样神奇的一幕,看得林怀君心里一毛,瞪圆了眼睛怔住了!
怔了怔他才抬手又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续揉了又看,看了又揉,几次下来林怀君发现这个高大的石像真的在哭!
这个墓室修建得极好,是绝对不存在哪里漏水。换个思维就算真的是漏水了,可哪有水不滴在石像的头上、脸上,却偏偏从眼睛里涌出的?
静等头上的痛缓了点,林怀君连忙从地上跃起来,捡起因刚刚摔倒掉在一边的殇微剑,顷刻间退后数步!
这个石像太过诡异,真是……等等!这会不会只是恐吓盗墓贼的一种机关?
毕竟盗墓贼只是普通人,进墓地中盗墓已是很大胆了。若是让他们看到石像会哭,岂不是会吓得当场就崩溃,再无心去盗里面的东西?
这个想法刚在脑中浮现,林怀君就越想越觉得有理。哪知才等他一颗心微微缓和下来,一抬头满身的血又都立即涌到头顶!
只见方才明明毫无神采的石像眼睛,此时此刻虽仍旧是刚刚的模样,但却能明显察觉出他在盯着林怀君!
不仅盯着,眼睛内部更是浮现异常的兴奋,仿佛他早已在此等候林怀君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的字数会少一点,明天的字数就恢复正常啦~
☆、杏飞梦碎(一)
石像看着他, 他也看着石像。
两者对视间,林怀君蓦然觉得有些眩晕,缓缓后退的脚步也隐隐有些踉跄。
直到后背突然撞到墙面,他才知道他退的方向早已不是墓室之外。头晕得愈发厉害, 林怀君没法再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前方的石像身上,只能无力的靠着墙壁, 一手扶着头, 一手握着剑,深深的将头低下。
修真者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样是很危险的, 满身的直觉告诉他,石像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仅不减,反而愈来愈烈。林怀君很清楚这样的后果, 可突如其来的眩晕几乎让他脱力,再也无心去战。
他的修为在修真界中, 虽算不得顶尖,可也绝对是遥遥领先无数人的佼佼者。
但此时,对上这个颇为奇怪的石像,他却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这阵眩晕实在无需解释是谁干的, 靠在冰冷的墙壁之上,感受着墓室的晃动以及室外打斗的声音,林怀君想:谢林一定要顺利逃脱这里才是, 千万不要在这里出事……
想起这抹艳红色的影子,还有他轻轻柔柔唤自己“道长”的声音。林怀君体内突然不知打哪涌出一阵力气,便立马握紧了手里的剑, 眉宇骤凝猛地抬头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手中原本蓄势待发的剑,突然从松开的手中砸落,重重跌到地上……
石像仍旧是那个石像,依旧流着眼泪,默默无闻的看着他。
若说唯一不同,值得让林怀君动容的,便是石像身上若隐若现浮出的少年……漆黑的发,清静的面,还有一身雪白的衣……
那石像眼中的泪,与其说是石像在哭,倒不如说那石像的眼泪,都是从他眼中稀疏涌出的……
他与林怀君隔空对望一会,突然从石像中破出,狠狠撞入林怀君体内!
林怀君被他这一撞吓了一跳,下一刻原本昏沉的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一般,疼得他跌跪地上惊起一头冷汗,手上的火焰也骤然熄灭。
闭上眼睛,眼前先是漆黑一片,随后便零零碎碎闪过很多片段。有漫天袭下的白色杏花,有紧闭不开锁住屋外万千红尘的屋门,有深夜烛光下的千卷兵书,有城门大破兵马入城的胜战……还有,杏花凋零,书卷落地的遗憾。
这些画面有如翻看图册般从林怀君眼前走过,最后全全凝聚成一段回忆在他脑海中浮现。
一处光线阴暗的屋中,一个莫约三四岁的白衣小孩趴在紧锁的大门上,从一指宽的门缝中拼命的在往外看。
此时正值春季,屋外春光极好,满树的白杏挤满枝头,丛丛簇簇。
时不时有风缓缓吹过,白杏便像散落的星辰袭得漫天满地都是。
趴在门上的幼儿渴望得很,想要到杏树下接住飞落的花朵,碰一碰它们柔美的白色花瓣。
白色是最纯净的色彩,不似黑色那般压抑威严,不似红色那样艳丽夺目。
它能与万千世界中的任何颜色搭配,能单纯天真,也可拒人千里。
“小伏!小伏!”四下里突然响起两声压低的男童音,趴在门上的幼儿清澈的眼里猛地一亮,更加拼命的挤在门上:“哥哥!我在这里!”
门外响起一声从高处跃下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黑衣男童净白的面出现在门缝中。他比屋里的孩子要大上三四岁,好看的眉高高挑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十分活泼也非常霸气。
屋里的孩子趴在门上,他也跟着使劲凑在门边,抬起食指放在唇上,压低声音道:“嘘!附近的人还没走远,我是趁着爷爷午休才偷偷过来的。”说着他用力的扳开被大锁锁住的门,往里面塞了几个用黄色油纸抱着的东西:“拿好了,这是爷爷从皇宫里带回来的点心。叫叫…额……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呢!今早我练完武爷爷心情好,就全给了我,我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就赶紧全部给你送过来了!”
屋里的小孩接过他塞进来的点心,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把点心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闻了一会他小心的将一包点心打开,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黑衣男童一直扳着门看他的动作,见他一连塞了好几块在嘴中,忍不住得意的仰起头道:“怎样?是不是很好吃呀!”
屋里的小孩将点心塞了一嘴,口齿不清的狠狠点头道:“谢谢哥哥!”
“哎哎哎!你慢点吃呀,当心噎着!”男童从门缝里看到他狼吐虎咽的样子,极亮的眼里似乎有水光闪了一下。
似是想到什么,他突然握紧了拳头,怒道:“你告诉我!这群死奴才是不是又没给你送饭?”
屋里的小孩吞咽的动作一怔,没敢说话。他不说话,男童小小的拳头又紧了几分,稚嫩的脸上也满是怒气:“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能习武爷爷他不喜欢你也就算了。可这些人,他们是什么东西?也配糟蹋府里的主子?”
末了,他像是撒气一般的踹了一脚紧锁的门:“小伏!你相不相信哥哥今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将军,一个比爷爷还要厉害的大将军?”
屋里沉默许久的孩子大声道:“我相信!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听着这声比自己还要稚嫩许多的声音,男童咬牙道:“等我长大了,成为一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封侯封王,成为我们梁国最大的倚仗,那时我一定救你出来!毕竟我若有那样的成就,在朝中的官职超越爷爷,我放出你他就再没法阻止了!”
听他说今后一定会救自己出来,屋里的小孩很期待的抬头道:“那哥哥,你一定要成为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军啊!”
男童骄傲的扬起头,朗声道:“这是当然啦!试问,我柳玄英何曾失败过!等我救你出来,我们就一起骑马去我打下的领地,游山玩水吃遍所有最好吃的东西!”
屋里的孩子很感动:“哥哥你真是天下最好的人!”
男童听了大笑一声:“那是!爹娘当年还在的时候曾对我说‘玄英你是哥哥,做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弟弟’。我一想,可不是么,我是做哥哥的,自然要保护好弟弟。”
脑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放映到这里,林怀君头上的疼痛稍稍减轻。
闭着目在原地盘腿打坐,他心底突然明了了许多。
这个石像上附着的少年,并不是想要害他,而是想通过进入他的体内,把自己的回忆告诉他。
也许,初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他做的那个梦就是这因为这个少年所致。
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想要自己帮他。
墓室外的打斗声平复了有一段时间,渐渐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墓室中的寂静。进来的人似乎很急,林怀君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有一团光亮在慢慢靠近自己。
“道长!”一声熟悉无比的呼喊,接着一人就突然突然蹲在他的身边。林怀君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妖致的脸在幽幽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担忧。
“放心,我没事。”顿了顿,看着他极黑的眼睛,林怀君又道:“你呢?”
谢林蹲在他的身边:“我也没事。道长你的身体里……”
林怀君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必着急。谢林果然很听他的话,止住还未说完的话,静等他的解释。
林怀君解释道:“我想他或许就是‘将军墓’的真正墓主。现在他暂时依附到我的体内,是想告诉我他的一些记忆。”
谢林显得很有耐心:“他想告诉你什么?”
林怀君道:“现在我只看了他的一段记忆,还未把他想说的都看清,不过若我猜的不错,我想他才是君伏,而寂尘……恐怕就是当年横扫天下的大将军,柳玄英。”
听他说完,谢林却并未表现的有多惊讶。
林怀君看了他一阵,忍不住问:“你不惊讶,难道是早就猜到了?”
谢林笑了笑:“也不算猜到了,只不过我当时有这么一个猜测而已。毕竟道长呀,你看看寂尘的样子,再想想今夜我们在祭坛附近看到的那块石碑上的字。”
林怀君想了一阵:“字?什么字?”
谢林道:“一个‘柳’。将军墓中的埋葬的先不说究竟是谁,可是这个‘柳’也不一定非是指柳玄英,也有可能是指他的弟弟。毕竟哥哥都姓柳了,弟弟还能姓什么?”
静静听他如此解释一番,林怀君显得有些沉默。
是了,哥哥都姓柳了,弟弟还能姓什么!
林怀君就想着梦里柳玄英叫他弟弟君伏,就真的忽略了君伏的姓氏,很傻很天真的觉得君伏就是君伏,有‘柳’字的,都是在说柳玄英。
……
说真的,在谢林没指出这个问题时,林怀君觉得一切正常。
可等他指出来后,林怀君突然觉得,没脸见人了。
他一直是个很耿直的人,耿直到心里怎么想,肢体就怎么做。
如今他心里想“没脸见人了”,放在腿上的手便立即有了反应——双手遮脸。
谢林凝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
林怀君盘腿坐在地上,默默捂了会脸,捂了一会才把脸微微抬起:“可一开始初见他的时候,他为什么承认墓里埋得是柳玄英?”
谢林道:“道长曾经说过,柳玄英和君伏的关系很好,他最亲的弟弟死了,对于他来说这不就等于,自己最后的念想,也和他一起进了坟墓。”
☆、杏飞梦碎(二)
又与谢林随意说了些话, 林怀君重新将方才用来捂脸的手放回腿上,闭上眼睛去体会柳君伏的记忆。
谢林则跟着坐在他的身边,提防着四周。
这一次的记忆,仍旧是和刚刚一样的阴暗屋子。
若说不同, 便是原来只有三四岁的白衣小孩,此时已有六七岁的模样。
夜晚, 屋里很黑很冷, 一丝光亮也没有,只能模模糊糊在屋中辨认出大物件的轮廓。
柳君伏抱着膝盖坐在门缝边, 清寂的白裳在无际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凄凉。
他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淡漠孤傲的眸子平视着门缝外。
他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隐隐有些偏了, 外面才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沉重迟疑,伴着铠甲摩擦的声音, 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下来。
门缝中渗出的月光被人挡去,柳君伏原本冷漠傲气的神色骤然一变,终于抛下与自己年纪不仿的神态,回归一个正常孩童的样子。望了一眼外面, 他清澈的眸中亮晶晶的,连忙从地上起来冲外面喊道:“哥哥!”
此时的黑衣男童已是十岁少年的模样,褪去昔年的稚气与无忧, 变得杀伐果断,隐隐明确了此生的抱负和理想。他面容俊美,眉宇高高的昂扬着, 足够的轻狂,也足够的刚烈。
脑中的这张脸虽然还比较年少,却已能依据他的五官辨认出,他,就是寂尘。
虽然,与现在毫无相似之处……
看看他昔年的样子,再想想现在的他,林怀君心中有些伤感,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微微弯曲。
谢林似乎是一直都在看他,发现他颦了眉,曲了手,便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拉住他的手。
感受到他的安慰,林怀君心道一声谢谢,果然感觉好了很多。
十岁的寂尘,也就是柳玄英穿着新兵铠甲,怀里抱着一个深色的包袱。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难过。
柳君伏感觉出他的难过,在门后道:“哥哥能参军打仗,不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吗?明日就要出征了,你怎么反倒是不高兴了?”
柳玄英上前一步,抬头从门缝中看了一眼他,难过的低下头:“我走了,你怎么办呀。”
柳君伏在门后笑起来,用充满稚气的声音答复他:“爷爷他只是不喜欢我,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是他的孙子,他不会为难我。”
柳玄英“嘁”了一声,抱着包袱用脚尖一下一下的踢着门:“他是不会对你怎样,但因为他不喜欢你,府上的下人们肯定会亏待你。”
柳君伏明明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懂得却比平常人要多的多:“哥哥你是随军出征,又不是驻扎边境,等你们打胜战回来了,不是又能来看我了吗?”
柳玄英踢门的动作一顿,嘟囔道:“要去一年多呢……一年的时间,还不知道你要受多少苦。”
柳君伏道:“有哥哥的这句话,无论受多少苦,我都不怕了。”
屋外柳玄英噎了一下,握紧拳头撇开脸喃:“真是个笨蛋。”
柳君伏隔着门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有。”柳玄英扬声道:“我只是说冬天马上就要来了,你自己注意点。”
“知道了。”一语毕,柳君伏微微笑出来:“哥哥穿这身铠甲真好看。”
知道他故意把话题岔开,柳玄英却还是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让他前前后后看个遍,这才道:“这次爷爷让我在军中当一名小士兵,说是这样凭军功上去,比凭家势上去的更得军心。你说我穿上这身衣裳很好看,那等我成了大将军,岂不是要把你迷晕了?”
听着他的话,柳君伏道:“哥哥不管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末了,他眼中有些哀伤:“要是我也,我也能像哥哥一样,生来就是习武的天才,爷爷也就不会不喜欢我,觉得我丢了咱们家的脸。”
柳玄英冷嗤一声,用手敲着门提示他看着自己:“谁说你丢了咱家的脸?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也许你习武不行,但在别的地方是个天才呢?等我这次随军回来,封了官职看谁还敢这样说!到时候别说是爷爷,就是你自己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这话说的,已经是很护短了。
纵使柳君伏现在年纪还不大,却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维护。
小孩子嘛,听到别人的赞美,特别是自己在乎的人的赞美,心中总是忍不住会雀跃起来:“哥哥真的这样认为?”
柳玄英说的很理所当然:“我的弟弟,什么时候比别人差过?”一语末了,他解开怀里的包袱,将里面装的书一本本塞进屋里:“呐,这是你前几日托我找的兵书,我从书房偷了一些。”
柳君伏赶忙去接他塞进的书本,一边接一边道:“那爷爷那边……”
柳玄英打断他:“放心吧,等你全部看完了,自会有人找你拿把它们放回去,又带给你新书。”
“有人?”柳君伏有些愣,一向不被人喜欢的他,除了同胞哥哥柳玄英外,再没人愿意主动接近他。因而听到有人要如此帮他,实在令小小的他有些惊讶:“谁会,谁会帮我?”
柳玄英道:“这个人你见过的,就是以前时常陪我练武的那个小厮。他比你要大些,人很机灵,心地也不错。我不在的时候,有他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些。”
柳君伏再无疑问,乖巧的点点头:“我没去过外面,但沙场那种地方,一听都不像是什么好地方……哥哥你此番离家,一定要小心呀。”
柳玄英在外面轻笑一声,似乎很想揉一把他的头:“放心吧,你哥哥我命大着呢!”
柳君伏从门缝中瞄他一眼,孩子气的嘟起嘴:“我们拉勾!”
柳玄英眨眨眼,很不可置信的笑道:“拉勾?”
门缝中一根纤细雪白的小指已经探出来,默默看了一阵,他也伸出小指:“好吧,拉勾就拉勾。我们拉了勾,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你也要答应我健健康康的。”
门缝中的小指头动了动,柳君伏道:“好,我答应你。”
末了,两根雪白的小指勾在一处,达成了一个约定。
回忆到这里,告了一段落。
林怀君睁开眼,静坐了几息,旁边的人才温声道:“如何?”
林怀君如实回答:“寂尘是个好哥哥,另外他们的爷爷真不是人。”
谢林笑了一下,眼角的朱砂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勾人:“怎么说?”
林怀君道:“他身为爷爷,竟因为柳君伏练武的资质差,而将他视为蒙羞家族,从小关在屋中不许出来。”
谢林微微颔首:“的确不是人,那寂尘他为何是个好哥哥?”
林怀君道:“哪怕府上的人再如何势力,他还是做好了一个哥哥的职责,拼尽全力保护好弟弟。”
谢林换了一个问题:“道长觉得寂尘这个人,若拿他的当年和现在相比,道长觉得有变化吗?”
这次林怀君并未立即回答。
他沉默了许久,半晌后,终于开口:“有变化,有很大的变化。”
谢林没有接话,准备好洗耳恭听。林怀君与他道:“从前的寂尘是柳玄英,阳刚霸气,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有至亲的家人,有无数的兄弟,还有想要保护的人。那时的他,无论是性情还是生活都与现在有极大的差距。而现在的他,淡泊名利,冷漠孤单。”
从前活泼明朗,眉目总是高高的昂扬着,信心十足,像是一个真正应当领兵保家的将军。
现在不苟言笑,眉宇间已没了昔日的热血轻狂,而转为一片死寂。
从前他名叫柳玄英,是天下最厉害的一位大将军。
现在他叫寂尘,是修真界中一名低调寡言的散修。
不同吗?确实不同了。
他的这些变化,让林怀君感慨世间的沧海桑田,也深深的心疼他。
心疼他从那样一个轻狂爱笑的将军,变为一个少言寡语冷冷冰冰的人。
这个过程,一定是撕心裂肺的。
一定承载了无数的痛苦,让深夜回想起来,都感到一阵酸楚。
静默一阵,林怀君道:“我想他将‘柳玄英’这三个字改为‘寂尘’,只怕是另有深意。”
谢林在他身旁坐着,好看的眼睛眨也不眨:“道长觉得这个名字的深意在哪?”
林怀君道:“我猜,他的‘寂’字,意为寂静的意思。‘尘’字,则指凡尘。曾经他在凡尘中经受了莫大的痛苦,因而这个名字,也能表现如今的他,心中在想什么。”
寂尘,便是指——永远沉寂的凡尘,也就是说他的心中,再不会因凡尘中的任何事,掀起任何波澜。
谢林轻叹了一声:“道长看完柳君伏所有的回忆了吗?”
林怀君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现在有另一个疑问——既然柳玄英和柳君伏都不是此地作乱的鬼祟,那么这个鬼祟,到底是谁。”
谢林笑笑,与他想法并不一致:“我看,倒是未必。”
林怀君一愣:“为什么?”
谢林道:“如果真的与他们两人都无关,那这个鬼祟会是谁呢?另外死去那么多年的柳君伏为何会那么巧的找上你,让你看他的记忆?”
他这么一说,林怀君心中也带了疑惑,低眸沉思了一会,他道:“也许,他是想通过我,见寂尘一面吧。”
谢林仍是笑着的:“寂尘就在这里,若他想见,只怕寂尘刚来的时候,他就出来了。但他却并没有,道长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寂尘初来菩提村的时候,的确来过这里。
柳君伏是他的弟弟,若是他想见他,为何当时,不曾出来与他相认?
林怀君在这边想着,谢林再那边继续道:“他不出来的原因,我倒是觉得很简单。”
林怀君透过视线:“简单?”
谢林点点头:“可不是很简单?道长莫非忘了,方才我们在祭坛上看见的那块石碑上,刻着一个‘柳’。这个字指的是一个姓氏,而目前我们已知姓柳,且与此事有关的,一个是柳玄英,一个是柳君伏。”
“柳玄英不知有什么奇遇,成了修真界中的人,改名换姓成为现在的寂尘。他是绝不可能作乱的,那么另一个姓柳的,不是只有他的弟弟,柳君伏了吗?”
林怀君呆了许久,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一手指着墓室外:“但他,但他……”吞吐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刚刚跟着我们,和你交手的是什么?”
谢林眉眼一弯,有些欣慰,有些好笑:“道长终于记得问我啦?”
林怀君睁着眼睛,讷讷的点点头。
谢林手中燃着一团火焰,往他这边坐过来一点。两人紧紧挨着对方,没空任何缝隙,这时谢林似乎才满意了:“这个问题,我后面再回答。不过我觉得道长似乎有些乱,所以我先给你理理思路。”
“我们从头开始,寂尘就是柳玄英,柳君伏还是柳君伏。他们俩是兄弟,哥哥还活着,弟弟已经死了。”林怀君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谢林颔首,继续道:“现在疑惑的,一点是柳君伏明明和他哥哥关系很好,他们分别了那么久,为何好不容易能够有重逢之日,他却不出来见他哥哥。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现在作乱的那个白衣鬼到底是谁。”
他说着,林怀君继续点头。
见他点头,谢林笑了:“我们抛开其他的问题,什么他为何要给你看他的记忆这些都暂时不想。我只问道长一个问题,你知道一个好将军,都有什么通病吗?”
林怀君颦眉:好将军,都有什么通病……
谢林不说话,静静的让他想。
半晌,林怀君忽地松开眉,朝他看来:“正直!”
一个好将军,通病大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正直!
越是好的将军,这个毛病越是明显!
寂尘是柳君伏的哥哥,按理说柳君伏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他为什么不出来,原因就真的是太简单了:他哥哥是位大将军,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他之所以不敢出来见他,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坏事!
而这里唯一让寂尘厌恶皱眉的坏事,不就是那个白衣鬼吗?
把这些事在脑中顺一遍,林怀君由衷的朝谢林竖起大拇指:“厉害。”
谢林没有推脱,很坦然的接受了他的赞美:“我现在来回答道长的另一个问题,方才跟着我们,和我打了一架的,就是柳君伏。”
林怀君原以为他会说别的邪祟,不想竟会说这三个字。
但,既然外面的那个是柳君伏,那他身体里的这个……
谢林看出他的想法,眯眯眼道:“也是柳君伏。”
“……”
四周安静了不少,林怀君张张嘴:“两个柳君伏……”
谢林又往他这挤了挤:“若算上他的尸体,这个墓中有三个柳君伏。”
“……”林怀君面无表情的平复了下心情:“这是怎么回事?”
谢林终于摇摇头:“我也说不清。这个问题要想弄清楚,只有问问你体内的这个了。”
☆、杏飞梦碎(三)
继续将柳君伏的记忆看下去, 这一次还是那处紧锁的屋子。
灯下,一抹清寂的雪色,静坐在桌前翻看着手中的兵书。
桌前灯下的人,已成了十岁少儿郎, 眉宇间没了昔年的生涩,渐渐有了定国安邦, 决胜于千里的治世之风。
只不过他太过冷漠, 也太过成熟,反倒是让人说不清祸福。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打破了夜的寂静。
一人轻声道:“小少爷,您要的书和蜡烛我拿来了。”
柳君伏合上书本,淡淡的回头望去:“谢谢你。”
来人也是一个年纪不怎么大的少年:“这是哪里话, 对了少爷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柳君伏起身到门边拿他塞进的书:“没有了,谢谢你。”
憨厚老实的微微一笑, 少年挠挠头,坦诚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谁的资质比少爷好的,竟在短短四年的时间看完千卷兵书,甚至倒背如流, 运用自如。”
末了,他似乎叹了口气:“只可惜老将军……却没发现少爷的这个才能,若是让您从小就与大少爷一起上课, 只怕您在谋略和军事方面的才能,不比他差的。”
听他提到柳玄英,柳君伏极淡的眸中才有了一些色彩:“你说的, 是真的吗。”
少年不假思索:“那是当然!大少爷上课的时候,所有的王公贵族都比不上他一星半点!我原以为他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小少爷你在军事方面的才能,竟然丝毫不弱于他。”
柳君伏一手扶在门上,平淡的眸中难得有些欣喜。
外面的少年不知他在想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您比他差的,也只有武功而已。可武功这种东西,在我看来还不如聪明才智来的好。战场之上武功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谋略和智慧!嘶,怎么老将军聪明了一世,却在这种小事上糊涂了呢?”
柳君伏不言不语,少年仿佛在门外思了又想,想了又思,也没能明白老将军为何糊涂了。
最后望着面前紧锁多年的门,一连叹了好几声:“从前我常常听人说,天妒英才。如今一想,可不是天妒英才吗,您明明是一个惊艳才才的人物,却偏偏有这样一段荒唐的经历。”
天妒英才。
柳君伏在门后无声冷笑。
少年似乎又看了紧锁的大门数眼,又叹几声:“大少爷出征已有四年,本来说好顶多去一年左右……不过想必,他很快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若是有军功,是一定有官职的,也许他这次回来,少爷您就可以出来了。只要您能出来,您的才华很快就会被老将军知道,他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就会接纳您……”
他欢欢喜喜的说出一大段,柳君伏却像听不下去一般,冷冷打断道:“接纳我?”
少年点点头:“是呀,接纳您!”
“我不需要。”浅浅吐出这四个字,柳君伏自负道:“我不需要他的接纳。既然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出现,那么今后,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出现在我的身旁。”
这番话,很冷漠,很骄傲。
也很真实。
看着从门缝中渗出的月光,他淡声道:“从他关上这道门的那一刻,不是柳家抛弃了我,而是我,抛弃了柳家。”
门外的少年,微微睁了眼。
不止他睁了眼,林怀君也很惊讶的睁开眼。
一睁眼,柳君伏三丈之高的石像,就矗立在前方。
石像面容不悲不喜,不吭不卑。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威严。
天妒英才。
真的是,天妒英才。
垂着目惋惜良久,他又重新闭上眼。
还是这处屋子,屋子的房门也依旧是紧锁着。
又是春日,外面晴空万里,毫无一丝白云。
被风拽下的大片杏花,徐徐的飘散着,时而成片落下似是一场庞大的花雨,时而星星点点,宛如美人面上滑下的泪滴。
柳君伏散着发坐在桌上,清澈的目凝视着门上的缝隙。
远处,皇城街道上。
早有士兵将百姓拦在街道两旁,让即将返城的大军通行。
百姓们站在士兵身后,抬头拼命向街道的尽头看去:“哎,听说了没有?这次咱们与大辽的战争打赢了!嘿,要知道我们梁国可是从来没打赢过大辽啊!”
“别说了!大辽这个国家毫无信用!这次开战之前明明说好的,只是咱们国和他们打,哪知最后他们竟拉了其他的国家,真是太不讲信用了!”
“啊?还有这种事?那这次领兵的将军是谁?能把这种稳输的战打赢了,他回来必定封侯啊!”
“嘿嘿嘿,说起这个肯定要吓你们一跳。你们听我说啊,这次咱们国家一开始领兵的,是一位姓陈的将军。后来在战场上辽国使诈,这位陈将军不慎中计阵亡了……”
一人插嘴:“主将都阵亡了,那这场战是怎么赢的?你可别说有什么神仙庇佑,我可不信。”
方才说话透露的人道:“你别插嘴啊,听我说完嘛!咱们国的主将确实阵亡了,但是这次随军出征的士兵中,有柳老将军的孙子……”
刚刚插嘴的人又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柳老将军的孙子,你你你…你你说的,是柳玄英?”
那人没好气道:“的确是柳玄英没错,但是大哥,你别插嘴啊!”
插嘴的人连说了几声抱歉,发誓自己再不插嘴,透露消息的人才接着道:“提起他,我就先给你们先说个关于他的奇怪事情。柳玄英此人啊,据说生来就是为了打仗,在他三岁抓周的时候,抓住的就是他们柳家淬神枪,当时就把柳老将军乐得合不上嘴,直说他今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可也是那一天,全家人都因他抓住的东西直乐呵的时候,柳府门外来了一个老道士。老道士自称是个修真者,柳家人就立马把他请进去。当时柳玄英的爹娘还没战死,客客气气的问那道长来此是何意思。老道士说,他御剑路过此处,在天上往下望了一眼,发现下面被一层厚厚的黑云遮蔽着,就随意掐诀算了一卦。这一算不得了,发现这城中再过不久就会出现一个邪祟,这邪祟祸国殃民,倘若一出势必会搅得凡间涂炭生灵。”
人们从未听过还有这么一桩神奇的事,忙问:“真的假的?那后来呢?”
说话的人道:“柳家人吓了一跳,又见他是冲着自己家来的,忙问他这个邪祟是什么。老道士很沉得住气,没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对柳家人道,想要杜绝这个邪祟出现,唯有让柳家的两个小公子不见面,让其中的一个跟着自己学道。否则,邪祟定然祸乱世间,而两人的前途,都会偏离原来的轨道。”
一位听客再也听不下去:“跟着他去?这怎么行?你说这件事发生在柳玄英三岁的时候,也就是说那时候柳君伏也才刚刚出生。让一个刚刚出生,或者前途无量的孩子跟着他去,柳家人怎么可能同意?”
说话的人道:“他们家也是这样想的,老道士没强求,只是连叹几声,说什么两个孩子都是有仙缘的,又说什么凡事自有因果定数,别人始终左右不了。”
众人听完他说的这桩奇怪故事,都道:“奇是奇怪,只是我觉得并不可信。”
说故事的人笑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况且此事实在太夸张,我也不怎么信。好啦,咱们回到刚刚的问题上,我们梁国的陈将军死后,大辽与其他几个国家联手攻打我们,那时候还是小士兵的柳玄英……”
绘声绘色讲了一通,突听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来啦!jūn_duì过来了!”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骑着黑马神驹的俊美少年。
少年穿着沉重的银甲,面容狂俊,眉宇犀利杀伐。似是发号施令惯了,他仅仅是骑在马上,也有一种不容抵抗的大将之风,无形中在现场形成一种威严,平复了人群的骚乱。
他身后跟着庄严肃穆的jūn_duì,jūn_duì队伍整齐,步伐一致。在空旷的皇城大街上每落下一步,都发出一阵阵叫人心惊的脚步声。
望着这样一支队伍,再看看前方黑马上的人,众人低头小声道:“我的妈呀,这真的是一个少年人吗?柳玄英这个人,若说他不是为战事而生,我都完全不信啊!”
这边大军驶入皇城,那边一人慌慌张张的跑向一处屋子:“小少爷!小少爷!呼呼……”重重喘息一阵,他用力拍着木门惊喜道:“小少爷,好消息啊,有好消息…呼…”
一直凝视屋门的柳君伏淡淡道:“什么好消息。”
来人又喘几声,接着一口气说到底:“天大的好消息!大少爷今日回朝了,现在正去皇宫受封呢!”
柳君伏一怔,忙从桌上下来跑到门边:“哥哥回来了?”
外面的人道:“不止回来了,还立了大功!此次拿下辽国的三座城池,皇上高兴坏了,就算不被封为异姓王,也至少是侯爷呢!”
☆、杏飞梦碎(四)
柳玄英, 果然封侯了。
少年封侯,这乃是多大的荣耀。足以让不少人为之惊叹。
他回柳府的这一天,柳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大家都等候着这位新封的小侯爷。
但他回来后没有与众人同欢,而是直奔柳老将军所在的屋子, 遣散众人与他单独商谈。
他们爷孙两人所谈的内容没有人知道, 大家唯一知道的,是柳玄英出来时俊朗的眉发自内心的昂扬着, 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钥匙。
在他之后,柳老将军面色阴沉,大为不悦。
柳玄英在门外冲柳老将军深深行了一礼后, 大步跑开。
他跑的很快,很急。像是有什么烦恼多年的事物, 终于有一日能将它解决了。
“大少爷……不,现在该叫侯爷了……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守在君伏门外的少年一见远远跑来的黑衣少年,兴奋得跳起来。
柳玄英大笑着一把将他抱住,狠狠拍了拍:“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照顾君伏。”
被他抱着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知道门里的少年等得太久,忙道:“小少爷一直在等您。他可厉害了, 仅仅四年就读完千卷兵书!”
柳玄英放开他,几大步迈到紧锁的房门前:“阿伏,我是哥哥, 我回来了!”
屋内的柳君伏从听见他步伐的那一刻就僵了身子,藏在白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如今听他呼唤自己,颤着呼吸轻轻道:“哥哥,你回来了?”
回答他的不是柳玄英的声音,而是一阵慌慌乱乱开锁的声音:“我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这一次我要带你走!”
带你走——仅仅三个字,忽地叫泪水弥漫了白衣少年的眼睛。
听着外面开锁的声音,他试着张了张自己的嘴,试了许久才发出一丁点声响:“带我走,我们要到哪里去?”
大锁猛地砸在地上,外面响起一个声音:“终耀城。那里是我打下的城池,此次回朝皇上让我驻守那里,以防外敌侵扰。为了带你走,我特向皇上求了圣旨,爷爷再没理由把你关起来了。”
话毕,柳玄英两手抓着门边,似乎有些紧张:“阿伏,我要开门了!”
柳君伏眼泪早已滑下,滚烫的泪水迷住他的双眼:“你开吧,我准备好了。”
话刚落音,紧锁多年的大门终于大大开启!
还未看清屋内的陈设,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至亲弟弟的容貌,仍旧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一道白色的影子就立马撞进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
柳玄英动作一怔,微扬的面上却立即滑下一滴泪。
隔了好久,他才放下开门的动作,弯下腰将怀中的人紧紧抱住:“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这里,哥哥在这里。”他明明在安慰着人,自己眼里的泪水却是从没断过。
风过,两人身后雪色的杏花,徐徐散下。
他们流着泪,一直看着他们的少年人也抹着眼角。
受他们的影响,打坐的林怀君猛地睁开眼,眼眶就红了一圈。
谢林一怔,完全不知怎么回事,急切道:“道长怎么了?”
林怀君当着他狠狠吸了下鼻子,真诚道:“太感人了。寂尘真是个好哥哥。”
闻言,谢林伸手在他背上拍一拍,并边拍边道:“别难过,既然他是个好哥哥,那说明柳君伏有所依靠了。”
重重点点头,林怀君又吸了一下鼻子:“嗯。”
再次闭眼,从来千篇一律的地点终于有了别的变化——不再是那处昏暗无光的屋子。而是,一个繁华府邸的门前。
柳玄英从马上下来,一手掀开背后马车的车帘,微笑道:“君伏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我们今后要住的地方,终耀城。”
柳君伏扶着他的手臂下来,举头往前方陌生繁华的府邸看去。
府邸修建的十分雄伟,高高的牌匾用金色的字勾勒出不一样的权利与地位。
“这里是?”
柳玄英笑着答复:“皇上亲赐的府邸,也是我们今后的家。”
家。
柳君伏心中一动。
画面再次一转,这次两人在此已住了许久。
在这住了许久的柳君伏很满意这个地方,此处没有将他牢牢锁住的屋子,没有嘲笑他的人,也没有欺负他的人。
有的是从前想碰却无法碰到的杏花,还有曾经想见却永远隔着一道门的哥哥。
可以说,柳君伏很喜欢这里。
他很好学,对军事一事微有迷恋。无奈他虽然天资聪颖,但始终开智时间比常人晚上许多,但他丝毫不放弃,除了柳玄英处理公务时,他都会与他虚心请教。
对于他柳君伏军事上的才能,柳玄英惊叹了无数次。时常说:“小伏不但人长得好看,军事上的才能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若是从前就开始学,即便是我在这方面也无法与你相比。”
柳君伏很谦虚:“我能有这天,还是多亏了哥哥。否则我此生只怕都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来到这里,兄弟二人关系变得愈发不错。
一天中几乎有七个时辰呆在一起,谈天说地,云游策马。
这个日子可谓是无忧无虑,别无烦恼。
这种无忧欢快的日子过了三年,三年中柳君伏长大了不少,比如个子增了点,面色亮了些,再不是从前的黯淡无光。与他体型相貌同时跟着一起改变的,便是他惊人的才华,与卓越的军事能力。才华和谋略再也隐藏不住后,他渐渐被所有人知晓。至于柳玄英,人变得更有担当,也更成熟稳重。
在柳君伏十三岁的那天,他带着他去终耀城边最高的山上燃放烟火,并带着他放飞天灯。
天灯上寄托着两人的梦想,有柳君伏希望哥哥一生平安,逢战必胜。有柳玄英祝愿弟弟无忧快乐,长命百岁。
天灯放飞的时候,两人在山上抬头仰望着它,看着他越飞越远,最后带着两人的愿望,消失在黑夜中。
☆、杏飞梦碎(五)
好景不长, 柳玄英十七岁时,皇城的柳府便家书一封,告知柳玄英说柳老将军不行了。
柳玄英闻言后,把着弟弟练字的手骤然一颤。
柳老将军这个人, 很多时候极其迂腐。比如柳君伏出生将门世家,四岁时被发现不适练武, 柳老将军便视之废物, 将其一关就是六七年。
可纵然如此,他对柳玄英却是真的好。
好到叫柳玄英无法对他说出一句重话。
很多时候柳玄英想不通, 为什么他能如此偏爱他,却不能将他的爱分出一点点给弟弟。难道……对他来说,高强的武功就真的胜过一切亲情吗?
柳君伏对柳家的一切都没有感情, 柳玄英却与他不同。
此番柳府传来的噩耗,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镇守终耀城三年之久, 四周一片祥和,没有外族来犯。故此,皇上特许柳玄英回城探望。
柳玄英回城的当日,天空中下着茫茫大雨, 望一眼送他到门口的弟弟,柳玄英还是开口:“你真的不与我回去看一看?”
柳君伏握着一把伞,淡淡垂着清冷的眉眼:“有什么好看的。”
“……”隔着雨幕, 柳玄英终究是长叹一息,没有强求:“不去也罢,也免得你们两人尴尬。我走的这段时间, 你自己注意身体。”
柳君伏颔首:“哥哥小心。”
终耀城属于梁国边境,离皇城尚远。
数月后,柳玄英回城之事不知被谁透露,一时间他国乘虚慌忙来犯!
此任梁国皇帝胆小怕事,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连下三道圣旨命身在柳府的柳玄英速速归去!
他国来犯,柳君伏身在终耀城中。
看看躺在床上时日不多的爷爷,再看看皇帝陛下连下的三道旨意,柳玄英不由握拳大骂:“趁人之危,不可原谅!”
床上的柳老将军被他吵醒,睁眼道:“去吧。你是将军,将军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哪能被亲情牵绊。”
他如此一说,柳玄英再不反驳,含泪将双膝往地上一跪,冲他道:“为了国家安慰,玄英不能尽孝床前,望爷爷恕罪!”末了,红袍一扬,就此离去。
哪知,柳玄英策马回终耀城的路上,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敌人退兵了!
退兵的原因有驻守终耀城的将士群起抵抗,有百姓愤之怒起,还有,柳君伏叫人出其不意的计谋。
这一战,胜得漂亮。
敌人犹如潮水,突然涌来,又突然退去。
没带走一丝一毫的好处。
叫天下震惊,叫梁国震惊,叫时日不多的柳老将军震惊,也叫柳玄英震惊。
他知道弟弟在军事谋略上天赋异禀,也想过将他培养成一位谋士。
可他却还未想过,柳君伏如今,已经能担大任了。
看完这段记忆,林怀君有许多的疑问。
睁开眼见谢林依旧在看着自己,他忍不住道:“柳君伏好厉害。只是我看的明明是他的记忆,为何有些地方不是围绕他来?就比如这一段,重点讲的竟是柳玄英,给人的感觉倒像是柳玄英的记忆。”
谢林坐在他的身旁,想了想:“大概,是他想把这段关于自己的记忆掩瞒起来,可偏偏又要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只能把柳玄英曾说给他听的话制作成一个片段,如此即告诉了你,又瞒住他的秘密。”
林怀君静坐一会:“他为何不直接用自己的记忆?”
谢林摇摇头:“谁知道,也许,是他的记忆太狼狈,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听他说完,林怀君心中有些发酸:是了,君伏是个很骄傲的人,哪里会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所以,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都是他无比狼狈的拼搏。
“其实,”谢林的声音拉回林怀君的思绪:“我觉得道长看到这里,事情的大概都能清楚了。”
林怀君一愣:“怎么说?”
谢林道:“我猜他给道长看的记忆,现在是柳玄英成了将军,而他成了一个谋士。”
林怀君坐起来一点:“你怎么知道?”
谢林笑笑:“柳玄英成将军是必然,至于我为什么猜君伏成了谋士,一是道长睁眼时说他厉害,二是十几日前我们曾说此处作怪的东西,计谋太强。计谋强的,在此件事中只可能有两种人,一种是将军,一种就是辅佐将军的谋臣。柳玄英不是作怪的,他弟弟武功不好,将军是当不了,不是只有做谋臣了么?”
林怀君诚心看他,隐隐崇拜道:“厉害。可你为什么说,这件事大概已经清楚了?”
谢林道:“如今柳玄英成了将军,柳君伏成了谋臣,这两人后来势必是一起征战。在道长一开始的梦中,柳君伏身染重病,他染病的原因是因为被毒箭刺中,之后只能在家静心休养。他在道长梦中冒着大雪送军,已经能说明他病入膏肓,再上不了战场。由此可见,我猜他与柳玄英的那个约定,是他违约了。”
林怀君心里有些不忍:“你是说,柳玄英平安回来了,而他,病死了?”
谢林点点头:“从现在寂尘的反应来看,我想,柳君伏身中毒箭的原因,是因为帮他挡了那一箭。”
听到这里,林怀君心头蓦然一颤,飞快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谢林抬眼:“怎么啦?”
林怀君道:“在君伏的另一段记忆中,一群人说,君伏刚出生不久时,曾有一个自称修真者的老道士到他们家中。”
谢林歪了一下头:“老道士?”
林怀君微微颔首,将自己看到的那段记忆跟他复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复述,谢林一手扶着胳膊,沉思许久。
半晌他开口道:“这人说柳玄英和柳君伏都是有仙缘的,那是否说明,假如当时他们其中一人跟那老道士走了,两人都可能成为修真者。反之,则有一方会成为祸害?”
林怀君叹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君伏对柳府没有感情,为人也颇为冷漠无情,要说这世上他唯一关心的也只有柳玄英……”
他还说着,谢林突然打断他的话:“道长说到这里,倒是提醒了我。”
林怀君不解:“提醒什么?”
谢林没说话,站起身一把拉起他:“走,我们去个地方。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会有三个柳君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因为剧情原因,字数会少一点~
☆、天妒英才(一)
谢林带林怀君去的地方, 竟是安放柳君伏尸身的墓室。
一路上两人绕过重重机关,等到了这处墓室时,林怀君心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先不说这个墓室,单说外面的机关以及墓室的设计, 就足以可见当年修建墓室的人有多用心。
谢林抱着手满处看了一圈:“寂尘为了他唯一的弟弟,可谓是倾尽所有啊。”
他说的真的不假。从整座墓室的结构以及陪葬物来看, 此处墓堪比一个皇陵。林怀君道:“从柳君伏的记忆来看, 他们原来的国家叫做梁国,此国不大不小, 当任君主却有些懦弱胆小。”
“哦?”谢林抱着手微微回头:“梁国?”
林怀君不解:“怎么?你听说过?”
谢林扬起眉:“若说其他我还真不清楚,不过道长说到梁国,我倒是确实听过一段有关他们国家的记载。”
闻言, 林怀君疾步上前:“你听说过?”
谢林道:“我就说怎么他们的这番经历叫我觉得有些耳熟,原来我从前听姐姐说过的。她说从前我们苗疆边境有一个国家, 名叫梁国,也称大梁。大梁国最后一代君主昏庸懦弱,他手上虽有很多能人贤才,可不知该如何支配, 最终贤才再多,可也弥补不了君主的昏庸无能,最后还是被他国吞并。”
“我姐姐说, 当时的君王特别依仗一对兄弟,这对兄弟姓什么她倒是没说,不过却告诉我, 这兄弟二人,一人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一人是决胜千里的无双谋臣。两人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感情极好,曾在短短数年,就联手占领大半的天下。”
林怀君忍不住打断一下:“他们既然占领了大半的天下,为何提到他们知道的人却那么少?”
谢林松开抱着的手:“这是有原因的,原因之一首先是年代太过久远,其次是他们的存在犹如昙花一现,瞬间绽放,又瞬间枯萎。”
林怀君微微皱眉:“犹如昙花一现……这是什么意思?”
谢林道:“意思是,他们的存在太短了。这兄弟二人短短几年就占领大半天下,可也是短短几年,两人都消失不见了。”
林怀君道:“消失不见,可是他们一人成了修真者,一人,死了?”
谢林摇摇头:“这个我姐姐倒是没说的如此详细,不过她说,这兄弟二人中,一人死了,另一人倾尽家中所有的一切,又求当时的君主数次,为死去的一方修建了一处规模庞大的陵墓。他们是当代君主最大的依仗,君主懦弱胆小自然是有求必应。”
林怀君叹了声:“君主怕活着的一方再不效忠自己,因而自然是有求必应。可是……他的国家最终还是灭了。”
谢林揽过他,轻轻的笑笑:“的确如此,据我姐姐说,在陵墓修好,死去的那方下葬后,活着的那人也不见了。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挥剑自刎了,还有人说,他跟着死去的那人一同埋入陵墓中了。”
林怀君心中酸酸的。
闭口难过很久,看看主墓中金碧辉煌的壁画与陪葬物,他终于得以张开口:“寂尘在君伏死的时候,一定很难过。真不知,他是如何一个人挺过那段时间,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人。”
谢林揽着他的肩,侧脸温声:“道长别伤心。”
别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越是温声安慰,林怀君心里酸的越发难过。狠狠的酸了许久,他突地摇摇头大声道:“不对呀!”
谢林道:“什么不对?”
林怀君看他道:“你说柳君伏他死了后,寂尘才帮他建造的陵墓。但,据我所知陵墓这种东西,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建成,至少也得三两年吧……他那么久才下葬,尸身难道不会坏了?”
谢林揽着他的肩,带他去找柳君伏的尸身:“道长这个问题问的不错。你跟我来,等我们找到他的尸身,你的这个问题会得到解决,而为什么会有三个柳君伏,也会得到答案。”
话刚落音,林怀君眼睛一亮,连忙去找!
似是没想过他的速度会这样快,谢林站在原地愣了愣,愣过后,看着墓室中那抹雪白的身影忍不住一笑。
林怀君丝毫不知身后的人如何,他现在很苦恼一件事。
明明这里就是主墓室,是放置君伏木棺的位置。可一眼望过去,除了堆积如山的陪葬宝物,以及金碧辉煌的壁画文字外,再无其他。
围着主墓室绕了好几转,他也没发现什么机关,心里憋的愈发纳闷:墓室设计的如此复杂,难怪这些金银器具没有被盗墓贼偷去。
想想刚才与谢林一路来时所碰到的那些机关,林怀君不由止住向前的脚步。
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默默回到谢林的身边。
谢林从他离开自己就一直抱着手站在原地,一双美目带着吟吟的笑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见他低着头走回来,忍笑歪头道:“道长发现什么没?”
林怀君很单纯,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三个柳君伏。听谢林说答案就在柳君伏的尸身上,自然兴奋的不得了。哪知绕了几圈后,他的一腔热血还是被一无所获打败了。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谢林似乎憋笑憋得很难受:“没找到不要紧。”末了,手一挥,墙边的火把骤然亮起,照亮整个墓室。
有了火光的照映,地上的金银陪葬物亮的愈发刺眼,墙上的壁画更为繁华。
一手指向壁画,谢林道:“我想隐藏尸身的机关,就在壁画上。”
林怀君隐隐抬了头,看看壁画,又看看谢林,他这次似乎学乖了,没有任何动作。
与他对视了一阵,谢林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许久,他一手摸了摸鼻子:“好吧,那道长跟我过来。”
林怀君果真跟着他过去了。
两人齐齐抬头往墙上一看,林怀君藏在袖下的手不禁一曲。
他们现在身处的,正是第一幅壁画之下。
这幅画高大精致,所画的内容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堂。大堂中站着一对夫妇,夫妇二人相视微笑,皆是身着玄甲,好不威风。
女子眉眼颇为英气,怀中抱着一个小儿。
除了这个小儿,在她脚下还站着一个莫约三岁的孩童。孩童抬着头,一手拉着她的裤脚,另一手高高往上够着,似乎是想看看她怀里的孩子。
林怀君注视一阵,缓缓道:“这是他们小时候。”
谢林微微颔首,又带着他去另一幅图下。
这幅图背景凄美,以雪白的杏花点缀。在杏花前,有一处木屋子,里面锁着一个孩子,外面站着一个孩子。
他们似乎是在说话,两人的面上都带着笑。
谢林道:“道长说的果然不错,寂尘真的是位好哥哥。”
末了,两人轻轻一叹,走到下一幅图。
此幅图依旧和上一幅一样,用杏花点缀,只不过与前面不同的是,那幅图屋门是紧锁的,两个小孩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而这幅图是房门大大的开着,两个少年紧紧的环抱着。
看到这里,林怀君想起君伏的回忆中,曾有他与柳玄英抱在一起的画面。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壁画中,有两人策马同游的,有两人一同领兵打战的,还有城门打破共同欢呼的。
看完这一幅幅画,林怀君心里总闪过一个词——天妒英才。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君伏没死,能像柳玄英那样活到现在,那该是一个多么惊艳的人物。
可惜,他终究是死了。
再往后,一幅画,画下一个战场。战场上刀光剑影,血流遍地。乱战中一个身穿战甲的将军,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在他旁边有一支破风袭来的利箭!
虽只是一幅画,但还是叫林怀君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慌慌忙忙转下后面一副,一看心就沉到底:方才那个骑马的将军已经下了马,在他怀中躺着一个清俊的少年。
少年闭着眼,躺在他的怀中。不要说抱着他的人,就是林怀君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
至于抱着他的人,流着泪,俊朗的面朝着身后似是在喊大夫。
谢林也看到这幅画,看了一阵,他道:“看来我说的没有错,柳君伏的死,的确是因为替柳玄英挡了一箭。”
林怀君视线一直停在那副画上:“可在我的梦中,柳玄英明明说,那支箭的毒已经清了。”
谢林道:“毒可能是清了,但道长你想啊。他们是在战场上,条件不好,那么重的伤口很难处理好。他后来病了那么久,我猜可能就是那些医者所说的感染吧。”
林怀君浅浅叹了一息,转向下一幅。
此幅画中尽是茫茫大雪,刚才受伤的少年与一干家丁站在大雪中,小手指和另一个少年勾在一处,似是许下了一个约定。
林怀君根本不忍再去想自己的那个梦,这幅画结束后,下面就是最后一幅。
最后一幅画中,又是春季。
屋外杏花飞舞,像是大雨一般,飞得漫天满地都是。
在杏花树下,一个清静少年坐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
他合着目,歪着头靠在躺椅上。手中的兵书狠狠砸在落花上,激起一阵飞花。
在他的旁边,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