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宸回到六中已是一周之后的事, 除了又瘦了一圈以及愈发沉默外, 其他方面倒也变化不大。
卫星心中担忧,扭过头看他。
赵慕连忙踢陆大佬的凳子示意。
陆一宸却不理会, 埋头在练习册上随手涂画。待回过神时, 方发觉上面写满了她的名字。他将那一页撕下来,抟成一团扔到桌屉里。
于是高二一班学生开小差时又有了新的谈资。
“卫星和陆一宸吵架了?我算一算,好像三天都没说话了。”
“悲伤啊, 男神和女神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唉,还能不能让人相信爱情了。”
“听说宸哥又跟人打架, 还被警察带进了局子。卫星怕是嫌弃了,毕竟人家是一顶一的好学生, 没必要找个打架抽烟门门挂零的吊车尾。”
“切,谁嫌弃谁还说不好呢。明明是卫星回头看宸哥,宸哥没有理她。”
“何学长是不是在追卫星?最近常见他们走在一块。”
“宸哥虽然够帅, 但成绩不见起色,如何能跟何学长比?”
“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还是支持嫂子和宸哥在一起。”
……
众人私下议论时,卫星已合上书本, 拿了饭卡下楼吃饭。
何修远等在楼下,见她走过来, 笑着招了招手,“小星, 去吃饭吗?一起吧。”
卫星正要拒绝。
何修远又道,“走吧, 待会儿有东西给你。”
卫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自从那天被何修远抱了一次之后,她便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虽说他解释了缘由,说是心情不好一时失态,但卫星又不傻,模模糊糊有点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毕竟六中的漂亮女生那么多,何修远条件无可挑剔,没理由非得对她有意思。
或许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
西食堂中,高三学生在用餐,见她和何修远一同走进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一位酒红衬衫的男生甚至打了个响指,开玩笑般道,“何主席又带着小美女来撒狗粮了?”
何修远是学生会主席,但他脾性温和平易近人,所以极少有人方方正正地称“何主席”,只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打趣时用。
撒狗粮……是什么意思?
卫星听得不太懂,拘束地冲对方笑了一笑。
那男生装模作样地捂眼睛,“我去,还真是来撒狗粮的。我不张嘴,我坚决不吃。”
何修远带她从通道间行过,踩了酒红衬衫一脚,笑道,“你呀,就知道欺负人家小姑娘。”
酒红衬衫哈哈地笑,“要欺负也是你欺负,我哪敢啊。”
周围起了一片哄笑声。
卫星很囧,却又不知为何而囧。
何修远轻轻瞪回去一眼,“闭嘴。”
一人拿了一份营养套餐,何修远帮着刷了卡。两人在靠窗的位子坐下。
卫星低头吃饭。
何修远简单问了几句最近的学习情况,待两人快吃好时,他从手提袋中掏出一方玫瑰金的长方形盒子,放在桌上推过去,“小星,拆开看喜不喜欢?”
卫星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仿佛在问是什么。
何修远笑,“拆开看一看就知道了。”
拆了包装,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部a品牌最新款的手机,刚一上市即风靡国内,乃至要彻夜排队才能购到。卫星虽然不懂品牌和行情,但里面的手机跟前几天白璐拿的极像,不知是否同一款。
白璐能用的东西自然是价钱不菲。
卫星忙推回去,“何学长,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何修远笑了笑,拿出来装上手机卡,按了开机键,又递给她,“买给你的,你若不要,钱可就白花了。”
卫星窘在那里,收不是,不收也不是。
“现在的学生怎么能没有手机呢?你想一想,上次天台一宸突然发作,以及前几天跟那几个混混起冲突的事情。你当时如果有部手机,能及时通知我,事情或许不至于那么糟糕。”何修远将手机放在她手中,笑着又道,“我爸说了,让我平时多照顾你一些。这部手机你就当何董资助的,快收下吧。”
卫星握着只觉烫手,半晌,低着头道,“何学长,我以后考上大学赚了钱,一定还给你。”
“别这么客气。一部手机而已,不值几个钱。”
何修远又简单教了使用方法,如何拨打电话,如何发短信,如何上网查资料等等。他看着她存好自己的手机号,又帮着申请了微信账号。
他俯身向前,捏了手机的两侧指点着,与她挨得有些近。
与陆一宸混着烟草和颇浓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不一样,何修远身上是股很清淡的像草木一样的香,前一个易让人砰然心动,后一个则令人心旷神怡。
“小星,想个喜欢的微信昵称。”
她手足无措,“就小星吧。”
“再选个微信头像。”
她探头望去,一眼看中了图片库中的浩渺星辰,指了指,“就这个吧。”
星辰,星宸……
“不好。”何修远摇了摇头,点了一颗漂亮的星星图片,“还是这张恰当些。”
卫星回到座位上。
宁采薇一眼瞧见她手中的玫瑰金手机,不由惊了,“我天,这是哪位大佬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卫星的家境全班皆知,根本买不起手机。
它肯定是别人送的。
宁采薇是个大嗓门,这么一惊叹立刻引来周围同学的关注。
“我去,这不是a公司刚上市的最新款吗?”
“还是卖得最好的玫瑰金。”
“有微信吗?女神,加一个微信吧。”
……
男生们一窝蜂般挤在卫星周围,一一加了微信,并看着对方点下通过。赵慕也跟凑热闹,加了之后还把卫星的备注改成了嫂子。
大家闹得正欢腾之时,陆一宸单手插兜,微垂着眼睛走进教室,将穿过通道回到自己座位上。
通道原本正被围在旁边加微信的同学堵着。
众人一见陆大佬过来,忙不迭让开路。
陆一宸却没有急着走过去,沉默地停在那里。
作为心腹小弟,赵慕率先会意,将她的手机举起来,义愤填膺道,“宸哥,有人送了卫星一部a新款!”陆大佬虽然不像缺钱的样子,但却从未送过卫星礼物。当然,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除外。
陆一宸眼皮也没抬,“我送的。”
“……”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状,交头接耳,“原来是宸哥送的。我就说谁这么大胆子,敢给嫂子送礼物。”
卫星脸烧得厉害,一直低着头。
陆一宸走过去,拿了那部玫瑰金,正反看了一番,堂而皇之地塞到自己兜里。接着,掏出自己平时用的不知名款式的黑色手机撂在她手边,“换一下。”
走开时,又加了一句,“微信用我的。”
一群加过女神微信的男生顿时哀嚎一片。
这么一调换,谁知道对面收你微信的究竟是女神,还是女神的冷面男友呢?
陆一宸坐回位子,一手支额头,一手依次点开新手机屏幕上的图标,见联系人一栏中赫然存着一个名字——何学长。
他又点开微信,上下滑动,果然在“新的朋友”一栏最下面看到了蜿蜒河流的风景头像,昵称是“修远兮”。
陆一宸将手机“砰”地一扔,霍然站起。
旁边,正趴着要午睡的赵慕吓了一跳。
陆一宸又扶着额头,慢慢坐下去,垂着眼睛,面上不露任何表情。
前排,卫星将那款已显得有些破旧的黑色手机握在手中。
手机上犹存着余热,是他身上的温度。
卫星两颊更烫了,将那部手机握紧了,又松开,再握紧……
下午是数学课。
今日天气颇热,班级里的空调不太给力。
连续两节满是数字的排列组合听得人昏昏欲睡。
卫星右手在桌面上打笔记,左手放在桌屉里,轻轻握着里面的手机。
忽地,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低头按了键,屏幕上却显示解锁界面。
密码是什么?
想了想,她沿着上面的光点画了一个“c”型。
屏幕解开了。
“……”
密码设的真没技术含量。
一位新朋友请求添加,对方是一颗星星头像,昵称是小星。
“……”
不就是她自己吗?
卫星余光瞥向后一眼,点了“接受”。
接着便收到一条对方的新消息,“你没有认真听课。”
“……”
竟然是钓鱼执法。
拿着那部崭新的玫瑰金时,卫星只觉烫手。如今换上这部旧了的黑色手机,她心里终于踏实了。
她想,还真是没有用新东西的命。
之前在家里时,一年到头都是穿表姐的旧衣服。有次过年,舅舅给她买了一件新褂子。她很是欢喜,谁知换上时不小心扫到灯芯,衣角上烧破一个洞。
舅妈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说她糟蹋东西,就该一辈子用别人剩下的。
这一天过得很快。语数外物化生六位老师轮番轰炸一遍,再上三节晚自习,便也为一日的学习画上句号。
卫星早早回到寝室,洗漱完毕,爬上床。
一边趴着预习明天的课程,一边时不时看两眼枕头旁的手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却隐隐觉得应该等下去。
宿舍熄灯之际,手机果然震动了一下。
卫星忙拿过来,见又是那颗小星星头像。
“睡了吗?”
一想到手机另一头是他,卫星心跳一阵加快,小心地打了两个字,“还没。”
“不要玩了,关机早点睡。”
“嗯。”
她将手机摩挲了两遍,轻轻放在枕边。
这是他往日随身带着的东西。不知每晚是不是也被他放在枕边。
卫星觉得脸又烫起来,忙将手机推得远一点,怀揣着又紧张又甜丝丝的一颗心要拉被子蒙头睡觉。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他。
“小星。”
卫星觉得心跳又快了,幸亏没关机。
她忙回复,“嗯。”
半晌,那边来了新消息,“你怎么还没关机?”
“……”
人民群众反对钓鱼执法。
☆、 小争端
赵慕发现宸哥最近抱着手机的时间有点长。
陆一宸平时是不喜欢玩手机的, 极少打电话, 也不上q、q与微信,对手机游戏更是兴致寥寥, 只偶尔用手机上网查点资料, 或者订购军事杂志以及新出的飞机、航母等模型。
买回来之后便埋头一遍遍翻拆。
然而这几日,每晚宿舍熄灯之后,陆大佬那边手机屏幕都亮着。
赵慕与陆一宸的床铺紧挨, 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要瞧一瞧究竟。
尚未等他看清屏幕界面, 陆一宸已一脚将他踹下床。
赵慕摔了个狗吃、屎,悻悻地爬回床上。
赵大爷闲着无事, 只得点开微信去撩小美。
“美妞,睡了吗?”
“躺床上了,正要睡。”
“来陪爷聊一会儿。”
“嗯嗯, 要聊什么?”
“还没想起来。最近有什么想买的衣服吗?周末爷陪你出去逛。”
一提到购物,小美必定兴奋, 能写出一长列清单。然而这一次,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
赵慕想了想, 又发了一条,“还在列单子?”
小美“正在输入”许久, 终于给了回应,“慕哥, 你以后最好离陆一宸远点。[瑟瑟发抖的表情]”
“为啥?”
“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c市警局,上次来做客时提到陆一宸有精神分裂症, 发作起来很是可怕,所以上次才会袭警。[瑟瑟发抖.jpg]”
“你那个亲戚叫什么?”
“窦章。”
“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
“只跟你说了,还没敢告诉别人。”
赵慕抬头看一眼正抱着手机等待的陆一宸,给小美发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配上文字,“若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
小美回了并排四个大哭的表情。
“你他妈记住了吗?”
“记住了。”
旁边床铺。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陆一宸忙点开,却没有立刻回复,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浅的笑。
赵慕无声摸过去,“跟嫂子聊天呢?”
一声轻按,屏幕黑下去。陆一宸冷呵两声,“你烦不烦?”
赵慕缩回脑袋,在挂着的外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抽一根?”
“不抽。”
“宸哥,你这是要从良啊。”赵慕笑嘻嘻着,自己摸了一根点上,又分了两根给对面的兄弟。
陆一宸没理他。
赵慕抽一口烟,吐出烟圈,倚墙坐着,“宸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混的?”不待对方回答,他又道,“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混了,每年都在班级倒数前三,考得最高的一次是数学,选择题蒙对了三十分,大概是老天爷打瞌睡一时闭眼了。”
对面两舍友听到,不由一阵笑。
陆一宸仍是不理他,按亮手机屏幕,简单回了对方,便关了手机要躺下睡觉。
赵慕锲而不舍,“说说以前的事呗。宸哥,你之前是哪个学校转来的?”
陆一宸被扰得心烦,“闭嘴。”
“听说你是从a大附中转过来的。”
对面两兄弟一个激灵同时坐起身,“我靠,宸哥你是a大附中的高材生?恕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
a大是全国最好的综合性大学,能考入a大附中的学生要么全科成绩很优秀,要么有极为抢眼的特长。能读a大附中,几乎算是半只脚迈进了a大。
陆一宸懒得理三个咋咋呼呼的室友,拉了被子翻身睡觉。
对面兄弟抽着烟,好奇道,“那宸哥怎么到了六中?”
赵慕深深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气,又嘻嘻地笑了,“因为宸哥知道六中有嫂子。”
三人一同哈哈地笑起来。
赵慕在铁床架上按灭烟头,扔到靠墙悬着的自制烟灰缸里,倒头也睡了。
他突然明白陆一宸对卫星为什么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了。
他赵慕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生,而自己又有种种顾虑怕拖累她,那时定然也是这种飘忽不定的态度。
最近,何修远又转到东食堂用早餐,坐到了卫星对面。
何学长面前,宁采薇顿时收敛起大大咧咧的性子,一秒钟变成安静的淑女。
何修远将一杯热牛奶移给对面的她,和煦地笑着,“小星,微信还不会用吗?”
卫星忙摇头,“会了。”
何修远笑容一点点加深,“真的会了?”
卫星恍然明白过来,吞吞吐吐,“陆一宸跟我换了手机,还有……微信账号。”
“……”
何修远脸上挂着不变的笑,扭头,向左前方陆一宸的背影看了一眼,戳向盘子里的点心,“果然,很好。”
卫星有些心慌,也不敢接话,只埋头吃饭。
早上的课间不长,大家吃完饭便要回教室预习上午的课。
食堂中,学生来来往往,人流量颇大。
卫星匆匆用完早餐,端了盘子便要先走,“何学长,我吃好……”
不等她说完,何修远也站了起来,将卫星的餐盘拿过来,放在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的早点上,“我也吃好了,我们一起走。”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牵住了她的手。
卫星……懵了。
周围的同学也懵了,排队买饭的人流甚至有了一瞬的安静。
六中校园里,牵手是很亲密的动作。若两个女生牵手,大约是好闺蜜;若两个男生牵手,极可能是基佬;若男女生牵手,那么便是情侣。
何修远之前又没任何表示,她更没答应过什么,如今他却直接牵了她的手。
这算什么?
卫星满脸涨红,忙要挣脱。
何修远虽然文气,但毕竟是个男生,手中稍用力便让她挣脱不得。
陆一宸是背对他们坐着,所以并未看到这一幕。对面的赵慕却瞧了个清清楚楚,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宸、宸哥,嫂子和何学长……”
陆一宸埋头吃着饭,没有理会。何修远偶有到东食堂,每次都坐在卫星对面,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何修远牵着她走过陆一宸身边,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
卫星怕得呼吸都屏住了。
危险地带,何修远非但没有快步穿过,反而在陆一宸餐桌前停下脚步,微笑着唤他,“一宸,吃好了吗,一起走?”
陆一宸抬起了眼。
卫星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陆一宸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站起身,轻踢了踢桌脚,单手插入兜中,眼底竟划过一丝罕见的笑,“好啊,一起走。”
同学们抛下用到一半的早餐纷纷跟了出去。
两兄弟争一个女生这种戏码虽然狗血,但狗血得让人八卦之心高涨。
何况这两位在六中可是举足轻重,第一董事的儿子和第一董事的外甥。啧啧,这新闻可以撑起校报一整个头版。
高二一班更是呼啦啦全跟了过来,交头接耳,“宸哥会不会吃亏?”
“打架,宸哥从来不惧!”
“何学长怎么可能跟宸哥动手?他又不是发了疯。”
“我看着他就很像发疯。”
……
谁也不知道何修远当时究竟想干什么,也不可能知道了。
因为关键时刻,被他牵着向前走的卫星眼前一黑,晕倒了。
晕的很是时候。
可见体质差点并非一无是处。
何修远把人抱起来,送到了校医室。
陆一宸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站在操场上被蜂拥而来的学生围观。
这件事不了了之。
六中校长立刻将此事通知了何钧。何钧听完,笑哈哈着,好似漫不经心回道,“这两个臭小子真是长能耐了。”
处理完公司事务,当天晚上就开车来了六中。
何修远被叫了过去,陆一宸也被叫了过去。
卫星刚从校医室回到教室,揣着一颗扑通扑通的心大气不敢喘。
赵慕跑过来,狗腿地献安慰,“嫂子,你别怕。宸哥也好,何学长也罢,无论是谁赢了,咱都不吃亏。”
宁采薇危言耸听着,哭唧唧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边都疼。万一何董要打小星星这个外人呢?”
赵慕一惊,“卧槽,你说的有点道理。”
事实上,何董也的确有这个意思。
董事办中,何钧“砰”地拍上桌子,“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想让全校看我何钧的笑话?修远,你是哥哥,应当懂事,现在又是高考冲刺阶段,你要生什么幺蛾子?”
转向陆一宸,“你说过你有分寸,高考之前绝不谈恋爱,不影响到她,我相信了。一宸,你的分寸在哪里?”
两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何钧将桌子拍得砰砰响,“这件事算我一开始错了,不该带卫星丫头过来。你们要是再不懂事地闹腾,我就把她送回去!”
陆一宸首先表了态,“这件事是我不对,跟卫星没有关系。”
何修远亦跟着表态,“是我们两人的错,不会再有下次了。”
何钧卷起桌上的报纸,敲上桌沿,“六中不许谈恋爱。你们俩无论谁再打扰卫星,我一旦知道了,马上把她调回去!”
这句话一出,陆一宸终于明白何修远的目的,也知道这目的他达到了。
何修远根本不是叫他出去打架。当然,也打不过他。
何修远只是想把事情闹大,闹得何钧插手处理。
这件事因卫星而起,又他们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看得比儿子还亲的外甥,那么何钧肯定会一碗水端平,说,“六中不许谈恋爱,你俩谁也不许打扰卫星。”
何修远即将高考,又在另一栋的五楼,相隔甚远,当然没多少机会打扰她。可是他不一样,他们是一个班级,他又有很多空闲时间,自然有无数机会“打扰”她。
一句话,就把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路给断了。
这位表哥的算盘打得真是精妙。
两人出了董事办,一同回教学楼。
夜色浓郁,夜风颇凉。
楼梯口,陆一宸停下脚步,微沙哑地出声,“修远,这些年你心里怕是一直不服气吧,认为是舅舅偏心,拿了你的东西给我。”
倚上冷硬的墙壁,与他对视,“现在我告诉你。我没占你任何东西,我得到的全是我自己应得的。我的始终是我的,你争不走。”
何修远笑了一声,笑得极为轻蔑。
陆一宸并起食指和中指,仿佛起誓一般道,“我能跌倒,就能爬起来。我能曾经比你优秀,今后也必将超过你。”
何修远挂着不变的微笑,“我等着。”
陆一宸转过身,踩上楼梯,仿佛登山般一阶一步一顿地向上走。
何修远落后两步,在下面又道,“其实,我也不是非她不可。怪就怪你喜欢她,你喜欢的我偏要争。”
陆一宸也笑了,笑得嘲讽,“从小到大,你没有一次争过我。”
何修远的声音冷下来,“可惜你现在是陆一宸,不是当初的陆宸天。”
两人身影相继穿过黑暗,走向灯光满溢的教室。
何钧从走廊阴影下行出,抽了一根烟点上,心中五味杂陈。
兄弟俩争一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争出点血气与志气,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只是苦了卫星丫头,夹在中间怕是要左右为难。
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呢?
这真是一家人进一家门。他看着好,他儿子看着好,他外甥也看着好。
☆、 小非礼
对于早恋一事, 六中一直明令禁止。但青春期的懵动不是严厉的条文所能压制, 老师们也是从青春中走过来的,对学生的心情能够理解, 所以只要不做得太出格,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次的早恋事件闹得声势颇大,乃至于两男生跑到操场上要决斗(六中学生语)。除了叫家长到校外, 学校还给两人记了处分,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校董家的两位公子违反纪律, 学校本来是要卖个面子给何钧,悉心开导一番将这页事情翻过去。谁料陆二公子痛认错误, 极其强烈地要求被处分,以儆效尤肃学校风气。
处分陆一宸,那么自然也要处分何修远。
陆一宸是问题学生, 抽烟打架门门挂零全年级段倒数第一,压根不在乎这点处分。
何修远却一直是五好学生, 历史清白,如此一处分便为行将结束的中学生涯染上了污点。
何修远达到了目的, 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何修远有没有生气不清楚,反正那个月放假回家时, 他开着车从陆一宸面前经过,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 接着……扬长地开走了。
作为这场早恋风波的女主角,卫星被六中学生私下里议论了许久, 每走在路上便要被人指指点点,“喏,她就是那个转校生卫星,何董家的两公子争得差点打起来。”
“听说家里很穷,早餐连茶叶蛋都吃不起。”
“这可真是灰姑娘遇见了王子,小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嫉妒吗?那也没办法,人家的确长得漂亮。”
“啧啧,瞧着倒是挺清纯,不知还是不是cn?”
“听说上次期中考试她到何家住的,回来之后陆一宸就不理她了。大概是blabla……”
……
卫星又羞又恼,双颊涨得通红,恨不得将脸埋在抱着的练习册中,她看不到别人,也就能假装别人看不到她。
白璐一抹淡妆正下寝室楼梯,听到这些话冷冷地瞥了嚼舌根的学生一眼,快步追上去,拉了她的手,高傲地昂起头,“小星,一路走吧。”
于是,不多久六中又有了一则传闻,白家大小姐是蕾丝,所以一直没有男生能追得到她。
“……”
有那么一段时间,卫星等于六中热门话题。
想被全校认识,往卫星身边凑总没错。
有好事的男生甚至写了一篇同人本,发在学校论坛上,用了许多露骨的字眼和描写。
赵慕常逛论坛与贴吧,第一个看到,之后转给了陆一宸。
陆大佬查到作者之后,闯到对方寝室,捋袖子打到对方跪着删/帖。
接着将在下面盖楼的学生人肉出来,挨个揍了一遍。
事情终于平息了。
果然是能动手就别动口。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卫女神和陆男神又不说话了,一个埋头学习不闻窗外事,一个目不斜视见对方如陌路。
高二一班的学生悲催地意识到男神女神又掰了,真是操着一条狗的心,却没有几口狗粮可吃。
周四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
也是卫星最怕的一门课。
其他功课几乎门门都能满分,唯独体育课一直考不及格。
台阶运动,上下踩不了几回就心慌气短。
长短跑、立定跳远,必是最后一名。
体操做不下来。
跳绳跟不上。
打排球想都别想。
……
六中的体育课不比其他学校,要求极为严格,至少每次都要来一趟八百米跑作为热身,还不准缺课或无故请假。
这对卫星而言,真是要命的课。
她心脏不好,体力又跟不上,只能慢慢地跑。别的学生顶多三五分钟就能跑下来,她却要跑十多分钟。
每当这时,高二一班的同学就会在跑道外的台阶上坐下,围观女神一个人跑得像风中凌乱的小白花。
六中操场,一圈四百米。
八百米需得跑两圈。
她跑完第一圈经过台阶时,同学们跟着一阵起哄,拿起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敲着石阶大声喊,“卫星,加油,加油!”
不知是谁起哄得太过兴奋,竟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给抛了出去。
瓶子滚向跑道,卫星疲累之中躲闪不及,一脚踩了上去。
“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一众男生“哗”地站起来,又慢慢坐下去,一个个全都转眼看坐在最外边的陆大佬。
这种情况,大佬总要援手吧。
谁知陆男神真能沉得住气,拎着半瓶矿泉水,坐着一动没动。
卫星自己慢慢爬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擦出血痕的掌心,又继续向前跑了。
越跑越觉得难过,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但心里就是很难过,很想哭。
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她咬牙跑完了剩下的四百米。
因为掌心擦伤,跑完之后体育老师让她到校医室处理伤口。
卫星扶着柱子歇了片刻,离开班里的同学,一个人转去校医室。
当值的仍是那个年轻的话痨医生。拿了盒酒精棉,他一边轻轻擦拭伤口周围,一边跟她说话,“小美女,你男朋友呢,没有陪你过来?”
卫星将头偏过去,又想哭了。
医生挑眉,“吵架了?”
卫星咬唇忍着痛,“不是。”
“那是怎么了,闹别扭?”
卫星又羞又急,“他不是我……”
“男朋友”三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医生向门外瞥了一眼,换颗新的酒精棉,用镊子夹了,乐呵呵又道,“要擦伤口了,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卫星伸开手,绷着脸端坐。
医生夹着酒精棉,蹭上她掌心的伤口,接着用力一擦。
一声大叫,卫星疼得手掌打颤,眼泪直流。
“砰”的一声,半掩的校医室门被踹开,陆一宸冷着脸几乎是吼出来,“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医生嘿嘿地笑,“真是抱歉,手抖。”
陆一宸抢过他手中的镊子和棉球,恨不得将人一脚踹飞,“到一边去,我们自己处理。”
他单膝曲下来,低着头,左手捏着她的指尖,右手用镊子夹着棉球一点点沾伤口处的杂质。
他做事一向专注,无论是画飞机图纸,摆弄船舰模型,甚至挑选一杯奶茶时,都能流露出一股认真劲。
眼下处理伤口,更是专心又细心。
这样的陆一宸格外迷人。
他曲膝,低着头。
她便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微泛红的耳廓,以及偏铜色的结实的颈部皮肤。
一滴汗顺着脖颈缓缓滑下,滴在胸口,又向下滑。
因为要上体育课,且天气炎热,他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是解开的。这么一弯腰低头,衬衫领口前倾,顿时露出大片的春光。
卫星突然口干舌燥,心跳快得如同跑刚才那场八百米,真是要命。
她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不懂什么胸肌腹肌人鱼线,只知道那片春光很好看,很诱人。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卫星将这四个字默念许多遍,但目光却跟胶住似的,全然挪不开。
他是从大太阳底下,从体育课上过来的,背部汗湿一片,领口处隐隐散着腾腾的热气,一股熟悉的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冒出,丝丝缕缕地撩动着她的嗅觉味觉。
卫星没忍住,轻轻咽了一口唾沫。
不知是否错觉,低着头专心擦酒精的他身子僵了一僵。
同样是在伤口处擦酒精,这次却一丁点儿没感觉到疼,她只觉得心跳如雷,口干舌燥,被他捏着的指尖如同燎在火上。
擦完酒精,他依旧垂着眼睛,没看她一眼,起身去拿消毒喷雾剂。
创面消毒喷雾剂放在桌面上,距得不远,他个子高手臂长,其实不用起身,只要伸手就能拿到。
然而陆一宸站了起来,郑重地转过身,左手拿创面消毒喷雾剂时,右手十分自然地抬起来,将衬衫上方的纽扣……扣上了。
第一颗扣上了。
第二颗也扣上了。
扣得严严实实。
那么刚才的小动作,他其实察觉到了。
“……”
卫星觉得没脸见人了。
☆、小补课(放答案)
陆一宸曲膝蹲下来, 为她喷了两下创面消毒药雾。
夏季天热, 包扎反而容易发炎。
医生嘱咐早中晚分别喷一次药雾即可,另外别多沾水。
他扶她起来, 走到校医室门旁, 将那瓶创面消毒喷雾剂交给她,自己却转身向后,“你先回去, 我还有点事。”
她喊住了他,“陆一宸……”
他站住, 却没有转头,背对着她。
卫星的话问不下去, 讷讷道,“没,没什么事。”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什么, 在她的认识中,他们是关系稍微好一些的同学。然而同学们乃至老师却认为他们在交往。
可是, 哪有这种交往方式呢?
他从没有说过喜欢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已经整整两周不理她了。
她摔倒在操场上, 他也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现在他又让她自己回去, 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顶多就是刚才为她擦了酒精棉和喷了两下药雾。
卫星心里很憋屈,平白顶着个跟他交往的虚名, 事实上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真应了村子里常说的一句话,“背了骂名, 却没占到便宜。”
不过,她想占什么便宜呢?
眼前不由浮现出刚才瞥见的那一片诱人的春光。
卫星心跳又变快了。
算了,看在对方身材不错的份上,不计较了。
校医室中。
陆一宸按着窗户,看着她走走停停的背影,直到她加快脚步回到班集体中,才收回了目光。
年轻的医生敲着办公桌笑,“你这小伙子真够别扭的,明明喜欢人家女生却只在背后看,这是等着当备胎呢?”
陆一宸没说话,冷冷地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高二一班最近掀起一股学习风潮,原因是这学期结束就要升高三。
升班率直接与班主任的年终奖金挂钩。
一班问题学生太多,从期中考试的成绩看,有不下十个成绩不合格需要留级的,若在后半学期不能有所改进,那么班主任今年的奖金就得泡汤。
李老师制定了一对一帮扶计划,一位班级前十名的学生帮助一个成绩落后的寝室。每周抽出小半天时间给对方补课。
平时自然没有空闲,这小半天就要占用周末下午的休息时间。
赵慕所在的408寝室平均成绩最差,班里的学生惹不起赵慕,更惹不起其中住着的陆一宸,于是这千钧重担撂给了卫星。
分配时陆一宸缺课不在,赵慕等人乐得看热闹,跟其余两个兄弟商量好,没将这事提前告诉他。
周末,下午三点左右。
赵慕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提了地上的垃圾,招呼一声,“宸哥,你洗澡吧。我们仨有事出去一会儿,就不带钥匙了。记得给我们开门。”
陆一宸摆弄着新式航母模型,头也没抬,“哦”了一声。
赵慕三人带上门嘿嘿笑了两声,悄悄溜走了。
中午时,赵慕摸出床底下的电烧烤炉,又买了一堆东西,四人在寝室吃了一顿自助烧烤。房间里不免弥漫起一股乱七八糟的菜味肉味。
陆一宸好干净,吃了之后便要去洗澡,将一身的烧烤味冲掉。
赵慕拦下了他,说等房间里的味道散一散,不然洗了出来又得沾一身。
陆一宸没争,早一刻洗晚一刻洗区别不大。
三人走了,陆一宸便下了床,闻了闻身上犹沾着一股浓浓的烧烤味,脱下衣服到淋浴下冲澡。
外面,卫星在宿管阿姨处签了名字,抱着课本、笔记本和练习册等一堆资料上了四楼男生宿舍。
走到408寝室门外,她抬手敲门,轻轻道,“赵慕,我是卫星,过来补习功课。”
门内,水声哗哗,陆一宸没听清外面的说话声,以为是赵慕三人回来了,随手拎了条浴巾一遮,趿拉着拖鞋出去开门。
房门打开。
卫星惊得眼睛都直了。
滴水的发梢。
滚动的水珠。
偏铜色的皮肤。
轻动的喉结。
漂亮的胸肌。
六块结实的腹肌。
近乎完美的人鱼线。
再往下还有……
“哗啦啦”,资料书坠了一地。
她觉得自己要晕了。
沉默,短暂的沉默。
“砰”的一声,陆一宸关上了门。
旁边宿舍也是高二一班的学生。
听到砰的一声响,大家纷纷从门内探出头观望,见是卫星,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猜测着笑道,“哎呀,这是吃了闭门羹?”
卫星忙蹲下捡一地的资料,只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周扬从寝室出来,帮她捡着资料,见她一张脸通红,笑着揶揄,“卫星,脸皮这么薄儿还怎么每周来给他们补课?”
卫星窘得答不出话。
身为班长,要时刻有团结与帮助同学的意识。于是周扬帮忙捡资料之后,又帮忙敲门,“卫星抽出时间给你们补课,这是班主任要求的,也是卫星的一厢好意。你们把人家一个女生关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能不能有点男生风度?”
里面不答。
卫星窘迫至极,拼命摆手。
周扬明显意会错了,豪气地拍了拍胸膛,“怕什么,有我在,他们还能吃了你。”
于是用力地敲,“开门,里面的同学快开门。”
门终于开了。
陆一宸上半身衬衫扣子还没来得及扣,一手掩着衣裳,一手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请进。”
周扬:“……”
周班长闹了个大写的尴尬,干咳两声,“那你们补课吧,我就不打扰了。”见风向使舵,抱起头一溜儿烟跑了。
陆一宸踢过去一张凳子给她,依旧面无表情,“请坐。”
卫星低着头,红着脸讷讷道,“如果不方便,我等会儿再过来。”
陆一宸冷呵呵,“不用,反正都看过了,不差这一点。”
“……”
陆大佬很生气。
然而越生气越是镇定,他一边扣着衬衫纽扣,一边顺过来桌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赵慕,回寝室,卫星过来补课了。”
对面这么镇定可不是好征兆,因为暴风雨来临之前是很宁静的。赵慕抱着手机瑟瑟发抖,“宸哥,我肚子不太舒服……”
陆一宸冷道,“给你五分钟。”
“……”
五分钟后。
赵慕捂着肚子灰溜溜地回了寝室,带着两个小弟点头哈腰,“宸哥、卫星,我们回来了。”
陆一宸将一堆课本和练习册扔到书桌上,按着书桌一角,一一点过大气不敢喘的三人,“既然卫星抽出时间帮忙补课,自然要补出点成绩。你们三个,下次谁考不入班级前五十名……”
“咔嚓”一声响,木质书桌的一角已被按断,仅连着一层外皮。陆一宸拍掉虎口处沾着的木屑,“就跟它一样。”
赵慕腿一软,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宸、宸哥,兄弟我也是……好意啊。”
陆大佬面无表情地盘膝坐上床,一边摆弄舰船模型,一边画图纸。
旁边卫星和赵慕三人一边翻着课本复习知识点,一边偷偷觑眼打量他。
赵慕抓了一张草稿纸,潦草地写道,“嫂子,你要救我。”
卫星红着一张脸,回写道,“你多努力,我帮你考到班级前五十。”
“……”
赵慕挥泪再写,“嫂子,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卫星硬着头皮回,“你想了什么?”
“孤男募女,衣衫不整,总要有点故事吧。我如此努力地牵线,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宸哥他竟能狠心赶尽杀绝。”
卫星看了良久,“是寡,你写了错别字。”
“……”
从下午三点半一直补到晚上六点。
因为陆一宸全程低气压坐镇,三个人补得格外认真,连厕所都没敢多上一次,趴在书桌上跟孙子似的埋头看书做习题。
卫星从旁指导,帮忙对照答案,并轻声讲解知识点。
一人对一个寝室帮扶,赵慕三人学得认真,但陆一宸却完全不参与,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卫星趁着拿习题本经过他身边时,轻轻地问,“你,要不要一起补?”
陆一宸抬起头看了她一下。
脖颈处的皮肤露了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目光就能下意识地往他领口处溜了。卫星眼前不由又浮现出刚才撞见的画面,裸、露的身子,滴水的发梢,滚动的盈盈水珠,上下轻动的喉结……
眼神很恍惚,徘徊在他的领口,她真是一点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
陆一宸脸黑了,恨不得用被单将自己裹起来。
被看光了。
这一点,他很介意。
除母亲外,是第一次被女性看光身子。
那一瞬间,身体突然涌起一种莫名且狂躁的冲动。
他感觉很羞耻,很抬不起头。
却还要强作镇定。
他敲了敲床柱,敲得她回神,冷淡地说了两个字,“不补。”
他的眼神很冷。卫星忙低下头,夹着尾巴要回去,却又觉得最好解释点什么,低声道,“其实,我,我也没看到多少。”
“那是多少?”
她很紧张。一紧张话就容易说得直白,“就从喉结到胸口,到小腹,再到……”
陆一宸“啪”地按断了素描铅笔,咬牙切齿道,“你的话太多了!”
☆、 小酒吧(二更)
水龙头拧到冷水位, 开到最大。
“哗啦啦”, 沁骨的凉水迎头浇下。
水从头顶滑到脖颈,再滑过胸膛一路向下, 陆一宸闭着眼睛, 只觉这水太温吞吞。他一拳砸在墙上,愤愤地想,这他妈也能算是凉水!
躁动, 身体本能在支配,浑身泛热, 小腹处如同烧着一团火。
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脸,白白净净, 柔唇轻轻抿着,一股欲说还休的羞涩。
黑顺的发。
美人尖的前额。
细长如柳的眉。
纯净见底的明眸。
白里透红的双颊。
小巧的鼻翼。
不点而朱的唇。
微启的皓齿。
秀挺白皙的玉颈。
他突然想起那节游泳课上撞见的波浪起伏的娇俏身材。
如果,如果……
一拳又砸上墙壁, 他索性将洗手池的水龙头一并打开,接了一大盆凉水, 迎头泼过来。砰地扔开水盆,按着胸膛大口喘息。
他在想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寝室中,赵慕听到洗手间里乒乒乓乓的响动, 趿拉着鞋过来敲了敲门,“宸哥,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滚!”
“……”
赵慕趿拉着鞋又慢慢走回来, 踢了踢对面的黄浩宇,“你们有没有觉得宸哥这两天怪怪的,怎么总是在冲澡?早上冲,晚上冲,现在大中午也冲。”
黄浩宇撕了一大包槟榔,先递给赵慕拿了一颗,又自己塞一颗到嘴里,嚼着槟榔道,“夏天到了,宸哥或许是热。”
最外面的个子最小的张铭坐过来,也掏了一颗,嘿嘿一笑,“你们说会不会是……”一只手握起,做了个男生们普遍能意会的动作。
赵慕一脚踹过去,“滚你娘的,你以为宸哥跟你一样猥琐?”
张铭嚼着槟榔唔唔道,“宸哥又不是太监,有反应很正常,这怎么能算猥琐?”
黄浩宇跟着笑,“慕哥是嫌你刚才的动作太猥琐。”
张铭往后一躺,羡慕嫉妒地叹,“慕哥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们可是光棍一条,自然只能猥琐点了。”
小个子平时话不多,但一旦开口往往停不下来,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宸哥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不用自己动手也能丰衣足食。”
他咳了一下,压低声音,“你们说宸哥和嫂子有没有……”
黄浩宇将一颗槟榔捂到嘴里,又是一阵笑。
张铭摇头晃脑地猥琐下去,“靠,嫂子身材真是够惹火,那天穿泳衣你们可都看见了,那胸那屁股……”
赵慕抬起臭脚堵他嘴上,“你找死啊!”
张铭还要再说。
前面,陆一宸已拉开浴室门,一身凉气,目光冷森地盯过来。
张铭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一头扎在被子里,跟鸵鸟似的埋着,再不敢逼逼一句。
陆一宸拉开衣柜,换上干净的衣裳,用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发上的水。眉间轻轻皱着,他似乎有烦心事。
赵慕察言观色,涎着脸道,“宸哥,今晚一起出去乐一乐?”
陆一宸没理他。
赵慕笑嘻嘻着,“我们都一周多没缺一节课,今晚出去放松一下,嫂子不会说什么的。”
陆一宸淡淡地看他了一眼。
赵慕知这已是允了一半,想了想,“人民路新开了一家酒吧,听说挺热闹的,我们也过去看一看?”
酒吧……
陆一宸忽地攥起了拳头。
赵慕见势不对,慌忙道,“不去也行,新开的店不知道是好是坏,先让其他同学试试水。”
拳头又慢慢松开,陆一宸眉目冷漠,“不,就去那家酒吧。”
新开的酒吧名字很文艺,叫“有间酒吧”。
因为是在学校附近,消费群体也多是学生,所以酒吧风格偏向清新,里面放着节奏轻快的音乐,偶有男生跑到旁边的舞台上吼一首走调的歌,下面一片人跟着起哄。
陆一宸一行六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赵慕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牛排、沙拉、披萨还一人来了一份海鲜炒饭,再要了威士忌和日本烧酒。
陆一宸向来话不多,对音乐、环境、氛围等也不感兴趣,沉默地吃饭。
赵慕等人早知大佬这种脾性,也没太多关注,聚在一起各自高乐。
在大家的推举下,赵慕跑到舞台上吼了一首情歌。赵大爷虽然考试不行,但唱歌还可以,毕竟泡了这么多妹子,得有点拿手的本领。
下面又是一阵哄闹,要求再来一首。
今天是周五,学生闷了一周,选在这个晚上逃课出来的颇多。再加上酒吧新开张,有打折优惠,店内消费者一时满座。
不多久,灯光闪起来,乐队也登台演出,酒吧内热闹起来。
酒不够喝,赵慕索性加了一整瓶冰镇威士忌,嘻嘻哈哈地让大家拼酒。
陆一宸没有参与他们的狂欢,酒杯放在旁边,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拿餐刀慢慢切着盘子的牛排。
灯光闪烁,音乐轰鸣,人影幢幢,嘈杂的狂欢声。
此情此景,与一年前的那天何其相似。
那是他第一次进夜店酒吧。他之前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学生,别说酒吧,就连ktv也很少去,觉得喧闹与乌烟瘴气。
人这一生,只需踏错一步。
天地便已颠倒。
赵慕挤过来,与他碰了一下酒杯,“宸哥,有心事?”
陆一宸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掺和。
赵慕少见地安静下来,摇了摇杯中的酒,正色道,“宸哥,有些事情别一味憋在心里,说出来或许就有办法了呢。”
陆一宸没理他。
赵慕这逼装不下去,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溜到前面跟着乐队一起嘶吼。
酒吧喧嚣,吵得他格外心烦,陆一宸推开杯盘正要出去静一静,突然间胃里一阵恶心,浑身发起冷来,脑中嗡的一声轰隆隆响,体内犹如百万只虫子在咬。
坏了!
他没想到毒瘾会在这时发作。以往发作时都会有些征兆,头晕脑热,心里痒痒的,身体内有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说到冲动,他想起来了。这两天总是控制不住地身体有反应,一闭上眼睛全是她的脸她的笑。他以为是青春期的悸动,现在才后知后觉,这该死的毒瘾要犯了。
他跟普通染毒者不太一样,是海、洛因和冰、毒同时上瘾,体瘾心瘾都很严重。毒瘾发作起来尤难控制,也更难以戒断。
陆一宸强撑着走出酒吧,要找个人迹罕至的僻静之处。
发作起来的情状着实不宜让同学看见。
他想给何钧打电话,但手颤得拿不住手机,尚未按键。
“啪”的一声,手机坠在地上。
他弯腰想要捡起来,然而还没摸到手机,自己先倒了下去。
天地都在旋转,在轰鸣。
体内如无数只蚂蚁在咬。
他抱住了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将身子缩成一团。
这时,地上的手机震动了。
陆一宸挣扎着望去一眼,恍惚间,见亮起来的屏幕上是一颗星星头像。
小星,小星……
赵慕在前面跟着一曲吼完,回头发现陆一宸已不在位子上。陆大佬肯定是有心事,但撬开老大的嘴比撬刑犯还难,问了也是白问。
他回到座位上,倒了半杯酒,还没来得及喝。兜里的手机响铃了,屏幕上赫然显示两个字“嫂子”。
卫星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定然是兴师问罪,毕竟他们几个是逃课过来的。
赵慕不太愿意接,于是往桌上一扔,装作没看见。
卫星一连打了三个电话。
赵慕不得不接,涎着笑道,“嫂子,有什么事?”
卫星已不想再纠正他的称呼,听到里面的嘈杂声,轻轻地问,“你们在哪里?”
“……酒吧。”
“陆一宸也在吗?”
“在。”
卫星心中微微气闷,“打他电话怎么不接?”
赵慕忙又帮着解释,“人多声杂,宸哥大概是一时没听到。”
“你喊他接电话。”
赵慕看了看旁边空着的位子,“嫂子有什么事吗?宸哥出去了。要不你告诉我,我一定把话带到。”
“没什么事,就是让他接电话。”
她的确没什么事,只是心里突然很慌很怕,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女生执拗起来最好顺着。赵慕交过许多女朋友,自然深知这一点。于是绕着酒吧找了一圈,但是没找到,只得又跑出去找。
他一边找,一边嬉皮笑脸地哄着,“嫂子,我们就是在学校拘得慌了,出来放放风,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你想想我们几个已经一周多没缺过一节课了,偶尔出来一次情有可原嘛。”
卫星不接赵慕的话,轻轻道,“找到了吗?”
赵慕左右巡视着,又踮起脚前后张望,却不见陆一宸的半点影子。
宸哥究竟到哪里去了?
赵慕正想着是否回酒吧把那群弟兄叫出来一块找,隐约间瞧见前方拐弯处围起一圈人,正指指点点。
仿佛是出了什么事。
他存着疑惑和好奇,一溜儿烟跑过去。
赵慕实在没想到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会是陆一宸,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旁边,围观群众议论着。有的说要打电话给110报警,有的说打120先叫救护车,有的说别轻易插手万一是碰瓷的呢。
卫星听得那边吵吵嚷嚷,一颗心更慌了,又催,“赵慕,找到了吗?”
赵慕被唤回神,张口结舌,“宸哥他、他……”
“他怎么了?”
“他……很痛苦。嫂子你别担心,我马上打120!”
☆、 双更合一(捉虫)
陆一宸的情况不适合拨打120。
卫星忙制止了赵慕, 一边下教学楼匆匆往外赶, 一边把电话打给了何修远。
何修远虽然跟陆一宸明里暗里竞争,但两人毕竟是血亲, 关键时刻还是得护着这位表弟。
陆一宸倒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万一被六中学生撞见,不知事情将被传成什么样子。
何修远连忙下楼开车,通知何钧之后, 载上紧跑慢跑着的卫星,一同赶往有间酒吧附近。
他放下后排座椅, 和赵慕一起将陆一宸抬入车中。
赵慕又一次被吓坏了,带着哭腔喊, “宸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胆子特别小。”
卫星见赵慕如此不济,也不指望了, 将他推到副驾驶座上,自己到后排照顾陆一宸。
陆一宸如坠入冰窟一般, 蜷成一团,浑身打颤,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还能认出卫星,冲她摇头, “小星,别看……”
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就算再落魄也要逞强下去。
何修远开车往何家赶,一心要早点回去。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 通向市中心的大道上发生了一则不轻不重的交通事故,堵了一长溜的车。
陆一宸是海、洛因和冰、毒同时上瘾,所以毒瘾发作时不但身体极其难受,且伴随有幻觉出现,会变得易暴易怒乃至伤人伤己。
车堵着不能动弹。
陆一宸的发作症状愈演愈烈,开始扯自己的头发,狠狠捶自己的脑袋。
何修远翻出之前应急准备的绳索,打开车门,到后排想要将他先绑住。但他一双弹钢琴的手哪里按得住学跆拳道的陆一宸?
陆一宸本能地反抗,挣扎间一拳打中何修远的鼻梁,差点将他击倒。
卫星惶急之间,一时顾不上自身安危,扑上去拦他,“陆一宸,不要打架。”
如疾风暴雨的眸中被唤出一丝清明,他蜷缩在车里,发着颤向她慢慢伸过去手,“小星……”
卫星一把抓住了,跪倒在他身边,眼泪滚滚地落下来,“陆一宸,你再忍一忍,马上就能到家了。”
他冲她摇头,“别哭……”
卫星的泪却落得更凶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堵了一长排的车终于向前移动。
卫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一颗心如同放在火上炙烤。
陆一宸攥着她的手一直撑到何家门外。
车门打开,何家的私人医生早已等在旁边,挨着身子挤上车,给他注射了一管镇定剂,这才让保安把人抬下来。
陆一宸紧闭着眼睛,下意识地仍攥着她的手不放。
何钧只得上前敲了敲他的手,“一宸,你抓疼卫星丫头了。”
他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人被送到了楼上隔离出的戒毒房间。因为镇定剂的作用,暂时压制了毒瘾,楼上一时没传来特别大的响动。
卫星双手按在膝上,坐在楼下大厅揣着一颗心等待。
赵慕是第一次见,吓得挤在她身边瑟瑟缩缩,扯着她的袖子抹泪,“嫂子,宸哥这又是怎么了?”
卫星比上次镇定了,对赵慕也像是自己轻轻道,“别担心,陆一宸没事的。”
接下来的事情用不到他们三个了。
且镇定剂也压制不了太久,过不上几时,陆一宸的毒瘾会全面发作,到时又是一番紧张景象。
卫星身体不好,何修远高考在即,赵慕又是个外人,何钧想了想,嘱咐儿子带着他们两个一同回学校。
这一路仿佛过了很久。然而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却不过刚到晚自习的第二节。
何修远开车,卫星和赵慕坐在车后排。
赵慕毕竟是个男生,又对着车窗吹了一阵冷风,渐渐从恐慌中冷静下来,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了解大致情况后,识趣地不再多问。
车子在六中门外停下,何修远让赵慕下车回校,却留下了卫星。接着掉头缓缓驶向左边夜色中。
尽头是一座拱形大桥,桥下横贯着一条长而阔的江。
今天正是十五。
头顶上的那轮月亮像皎洁的玉盘一般,将一轮清辉洋洋洒洒地泼入江面。
晚风吹动,江面活泼起来,波光粼粼。
卫星在学校时很少出门,也没怎么出去逛过,所以不知道校外还有这样漂亮的风光,好奇地瞧着。
何修远在路边停了车,“小星,下来走一走。”
她想拒绝,但是他已经替她拉开车门。卫星只得下车,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沿江慢慢地走着,吹着微凉的江风。
谁也没有说话。
何修远见她一味跟在身后,眉目舒了一舒,无声停下脚步。
卫星一直低头没看路,毫无例外地撞在了他身上。她红了脸,忙道歉。
何修远转过身,倚着江边护栏,眉眼里染了月光,轻轻地笑,“跟我就这么客气?”
卫星窘迫着,不知如何回答。
何修远抬手,按上她的脑袋,修长的指尖抿上她额前的发,半真半假道,“小星,做我女朋友如何?”
她蓦地抬头,瞪大眼睛望他。接着便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往后躲。
何修远觉察到了,收回手,又笑了,“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卫星松了一口气。
两人慢慢地向前走,何修远又道,“你和一宸在交往吗?”
卫星慌忙摇头,“没有。”
“你愿意和一宸交往吗?”
卫星抬起眼,又迅速地低下去,摇着头轻声道,“六中不许谈恋爱,舅舅也不许的。”
何修远便没有再问下去。
第一时间不是拒绝陆一宸,而是搬出了学校规定和家长。如果六中允许,舅舅允许,那么就是愿意了?
何修远心微微地沉,就算陆一宸已不是当初那个优秀到极致的陆宸天,却仍能压他一头,仍能让父亲说,修远,你比一宸还是差了点。
“小星,染毒者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吸食海、洛因,一类是吸食冰、毒。吸食海、洛因的人体瘾最强烈,兼有心瘾,吸食冰、毒的人心瘾最强烈。陆一宸是海、洛因和冰、毒同时上瘾,体瘾和心瘾都非常严重。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他缓下脚步,按着护栏,手伸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体瘾是指身体成瘾,是生理上的依赖,上瘾之后一旦不吸就像缺水缺氧一样。一个人如果能离开水和氧气而活,那么他或许能戒掉海、洛因。”
“心瘾是心理成瘾,就像心魔一样。你战胜了一次,一时戒掉了,但它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总有一天你会败给它而重新染上毒品。如果你可以战胜心魔,那么或许能戒掉冰、毒。”
何修远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小星,一宸是海、洛因和冰、毒同时上瘾,你现在懂这句话的份量了吗?根本,根本就不可能戒掉!”
卫星呆在了那里。
“我和一宸一起长大,他处处压我一头,我是很不服气。但我一直看他如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也希望他能彻底戒断毒瘾,能重新同我争。不过,人总要面对现实的。”何修远一拳砸在护栏上,“我爸是老糊涂了,看到一点烛光就以为是天亮了。小星,一宸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你们真的不合适。说这句话时,我没有私心!”
江边的风又湿又冷,吹得人遍体生寒。
卫星呆呆的,脑中已全然空白,半晌,方抖抖索索回过神,张了张口干哑道,“何学长,我和陆一宸真的没有交往。”
何修远恼得简直要敲开这只笨脑瓜,“现在没有交往不代表以后不交往。而且,一宸他喜欢你,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卫星懵住了,磕磕绊绊着,“何学长,他什么都没表示过,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这下轮到何修远无言以对了。
陆一宸的确什么都没表示过,没送过礼物,没写过情书,连暧昧的话都没说过,跟她保持着距离,从不曾多碰她一下……
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没有越雷池半步。
这样也算喜欢吗?
陆一宸把所有的关心都用在了背后,所有的感情都埋在了心底,让她看不到,觉察不到,甚至刻意找都找不到。
全校都知道陆一宸喜欢她,她却不可能知道。
何修远恨得牙根痒痒,这位表弟从小到大行事都是这般滴水不漏,让他无从下手。
刚才那番话真是白费口舌了!
他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随你们吧,我不管了。”
卫星追上去,带着哀求喊了一声,“何学长……”
何修远冷笑两声,“你也不用太悲观。或许天上掉奇迹,正砸中他了呢。”
~~~~~~二更分界线~~~~~
卫星回到学校时,距晚自习结束还有五分钟。
现在蹑手蹑脚地回教室,定要引来许多目光。她琢磨片晌,决定等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大多数离开之后,再回教室补上今天的功课和作业。
卫星不想太引人瞩目,于是退到教学楼旁边的偏僻之处,静等这五分钟过去。
她看着偏僻,别人也看着偏僻。
黑沉沉夜色的另一头,隐约有一束高挑的身材轮廓。
有点眼熟。
对方正在打电话,声音尖且厉,尾音仿佛带着刀子,化疼人的耳膜。
“问我考得怎样,跟同学们相处如何?我凭什么告诉你,关你什么事!平时也没见你们来过,现在又想起自己是家长了?”
卫星听出来了,是白璐。
白璐虽然为人略显尖刻与挑剔,但不过是偶尔怼人一两句,极少跟人争吵,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厉声失态。
卫星犹豫着是否要退出去。
前方,尖厉的声调降下去,变成了冷嘲热讽。
“想让我回去,一家人难得聚上一聚?哈哈,真是好笑,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大家各自过各自的不是很好?”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我妈,还知道你有个女儿?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妈妈。”
“哎唷,给钱就算养了?那我不如对着钱喊爸妈。人家爸妈是什么样的,你们又是你什么样的?摸心口凭着良心说。”
她哭了出来,近乎歇斯底里。
“一年到头不回家也是为我好,家长会不参加从没到六中来过也是为好?我他妈不用你为我好!”
“哐”的一声,白璐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墙上。
机体分离,手机上的零件飞出去。
卫星正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不料一颗螺帽飞得不巧,溅上额头,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白璐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