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婚礼现场吗?现场那么多安保,法斯宾德一个人怎么带的走?”
言喻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讽刺的意味很浓:“是啊,可是那天陆衍想送小星星去美国,他也会去美国,然后留我一人在婚礼现场……”她将所有的委屈都吞咽在了喉咙里,眸光专注地盯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轻声道:“北北,我和陆衍要离婚了。”
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
南北那边是长久的寂静,言喻耐心地等着,南北沉默了很久,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悠长的叹息:“离婚了,挺好的。这段婚姻本来就很畸形了,阿喻。你当初为了不纯正的目的,想跟陆衍结婚的时候,我就在担心了,不纯粹的婚姻很难长久,你们俩也都有错,陆衍是不是知道了你和程辞……?”
言喻的睫毛颤抖:“嗯……所以这个婚礼,最近一段时间的美好,都是他的报复,他想给我重重一击……”她的眼眶灼热,“北北,我想离开了。”
南北说:“好,那我们就离开。陆衍永远都不会放下许颖夏的,他应该也过不了,你把他当做替身这个槛,再折腾下去,只会让你们俩越发得两败俱伤……但是,小星星怎么办?陆家愿意放手吗?”
言喻摇摇头,心脏像是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狠狠地拿捏住了。
“陆衍不愿意,陆家也不会愿意。我……还在想办法……”
“要不要我让宋清然帮忙?”
言喻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宋清然和陆衍是合作关系,你别让他为难了,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让第三人掺杂进来总是不太好的。”
“好。”
南北的音节从喉咙中滚出,她沉默了下,说:“阿喻,有事情就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找我,别让我担心,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言喻笑了起来。
挂断了电话,她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地握紧手机,对面的公寓阳台上,还有挂着的衣服在轻轻飘着,在深重的夜色里,像是寥寥无几的笔画。
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了浓郁的疲惫。
一重又一重。
隔壁的书房里,气氛紧张,陆衍面无表情,嗓音甘冽清冷,透着浓重的压抑,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陆承国和周韵,也说了他答应回程家的事情,只是唯一隐瞒了许颖夏告诉法斯宾德小星星的下落。
一是未经证实,二是讲了也没什么意义。
就如同他也不会告诉陆家二老,言喻曾经和程辞恋爱过,和他结婚也不过是找了个替身一样。
和陆衍打算离婚的事情相比,陆衍答应回去程家显得更为重要。
周韵的关注点一下就被转移了:“你答应了程管家?……不行,我不允许!你走了,陆家怎么办?”
陆承国眉头紧紧地锁着,他眼眸微微眯起,他比周韵冷静:“那陆家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衍唇线绷直:“爸,我永远只会有你一个爸爸。”他看着陆承国,“给我三年时间,我会继承程家,然后再回到陆家,这三年,陆家您暂且管理,可以吗?”
陆承国抿着唇,眸光不定地看着陆衍,他总觉得,陆衍的继承程家没那么简单,不过……他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下,他养了陆衍这么多年,还是清楚陆衍的,他既然说了三年,那就是三年。
陆承国相信,三年后的陆衍一定会回到陆家。
他动了动唇,喉结滚动:“那就三年。”
周韵睁大了眼睛:“什么三年,程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继承的,就算继承了,想离开,你以为容易吗?我不同意,我当年好不容易把阿衍带出程家,抚养他长大,这是我儿子,我不允许。”
她说着,眼圈泛红,眼泪汹涌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如同决堤的潮水。
陆承国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好了,你要相信阿衍,更何况,我现在也年轻,再回到公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韵就是落泪,抱住了陆承国。
陆承国一边安抚着她,一边看向了陆衍,说道:“这一次小星星那么正好被程家给救了,只怕连法斯宾德带走小星星都是程家的设计。”
陆衍身形挺拔,脸色冷漠,透着阴翳。
陆承国:“程家要你离婚?”他的眼眸里充满了锐利,仿佛看透了一切,“是不是言喻想要离婚?”
他了解陆衍。
今天在婚礼上的陆衍就很反常了。
“你今天婚礼前消失了那么久,又要把小星星送走……”他的话点到即止,陆衍的想法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陆承国眼眸沉了几分:“阿衍,你别怪言喻生气,换做是谁,被你这样对待,都会生气的!”
陆衍两腮的线条紧绷着:“不是,是我想离婚。”
“你想离婚?言喻做了什么吗?”陆承国黑眸冷冷。
陆衍绷紧了手指,胸间爱恨翻涌,掌心里有冷汗,灯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脸上,黑眸冷冽,良久,他却勾起了好看的嘴角,眉眼是冰川:“我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也早腻了她,该离婚了。”
周韵抬眸问:“你是不是还是喜欢夏夏?你这孩子,你要是早跟我说,你对夏夏还有感情,你不想办婚礼,我就算让你跟夏夏在一起,也好过让言喻在婚礼上逃婚!”
陆承国拧眉垂眸看着周韵,制止她:“别乱说了,言喻不是逃婚,她是为了救小星星。”
接下来的这句话,他问的是陆衍:“阿衍,你们现在闹成这样,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离婚?不顾她救了你的恩情,不顾你们相处的这一年情分,也不顾你们的女儿小星星?”
陆衍眼眸深邃,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嗯,离婚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胸口仿佛被撕扯出了一个空洞,寒风凛冽地灌进,瑟瑟发凉。
他安静了一会,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淡声道:“我回程家的时候,小星星就拜托你和妈妈照顾了。”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放弃小星星的抚养权。
就陆承国本人的意愿来说,他也不希望,小星星被言喻带走。
周韵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许家那边说,夏夏回来了,本来还想参加你和言喻的婚礼来着,夏夏也不想出国了,许夫人同意了,阿衍,你要是还想跟她在一起,也没必要送她出国了;要是你不想,那你管她做什么?小时候的恩情,这么多年你也还完了吧,当年夏夏被抱回来,也没受多大的伤害,更何况,她早就忘记了那些事情了。”
几人在书房谈了很久,陆衍去洗了澡,随意地甩干了头发。
卧室里空空荡荡的,他左转,打开了婴儿房的门。
言喻和小星星躺在了一起,很安静。
陆衍低头看着她们俩,把毛巾放在一旁,坐在了床畔,眸光是寒凉的,不带温度的,他的手指粗粝,冷淡,摩挲在了言喻的下颔线条处。
心里空荡荡。
他手指继续往下滑,落在了言喻的脖子上,慢慢地收紧,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喊着,用力,掐住,如果她不在了,这一切也就平静下来了。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唇线绷得死紧,情绪有些恍然的崩溃。
冰川重叠。
但他终究没握紧,猛地就松开了手指,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平息着呼吸,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无数的冲动想让他咬破了她的唇,让血腥味充斥着两人的口腔。
但他只是缓缓的,甚至有些缱绻地亲吻。
他想留住她,但这种,身体在他身边,心却落在了别人身上的女人,他又何必留念?
好半晌,他才直起身子,视线笼罩在了小星星的身上。
言喻说——小星星不是他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后来,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了。
许家。
许太太安抚着许颖夏:“妈妈已经跟陆家说了,不会再让你出国了,你不想出国就不出国了,咱们许家虽然不如陆家,但也不至于要巴结他们。”
许颖夏鼓着两腮有些生气。
许太太见她脸色不好:“你是不是还喜欢阿衍?你要是喜欢,就上啊,我估摸着,阿衍也快和那个言喻离婚了,她今天可是闹出了个大笑话,把陆衍抛在了婚礼现场,周韵不会原谅她的。”
许颖夏巴掌大的小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她靠在许太太的怀里,仰起头:“妈妈,你也觉得他们会离婚吗?我不想再离开阿衍了。”
“会离婚的……阿衍很骄傲,不过……那个小孩子倒是个麻烦的,陆家肯定不会放手的,两人还有的争呢。”许太太摸了摸许颖夏的耳朵,笑着问,“夏夏,你还年轻,你想当后妈吗?你能当得了吗?哎哟,我的小夏夏还是个孩子呢,怎么照顾小宝宝啊?”
许颖夏脸颊有些红,她搂住许太太的脖子,娇嗔:“妈妈!我要害羞啦……妈妈我爱你!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会……”
许颖夏弯起眼眸,抱住了许太太。
她咬着下唇,她当然不喜欢阿衍和言喻的孩子小星星,言喻真的太坏了,那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她和阿衍的!
她必须让阿衍放弃抚养权,可是怎么样才能让阿衍主动放弃?
阿衍有责任感,有父爱。
许颖夏有些泄气。
太难了,除非小星星不是阿衍的孩子,可是怎么可能呢……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巧。
临睡前,许颖夏接到了程管家的电话,她还有些紧张。
程管家开门见山:“许小姐,你应该不喜欢言小姐吧,正好,我也不喜欢,衍少爷应该有一个出身更加高贵的妻子。”
许颖夏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几分。
“我迫切地想让衍少爷和言小姐离婚,甚至希望言小姐能带走她的孩子,她出身低,长于孤儿院,自私又不知廉耻,她生下的孩子不会是最优选择,也不适合程家,程家更不缺女孩。”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只要告诉衍少爷,言喻曾经说漏嘴,其实小星星是辞少爷的孩子。”
许颖夏睁大了眼睛:“阿衍不会相信的,他做过亲子鉴定!”
“是啊,他做过亲子鉴定,但如果他找你拿证据证明,你就让他亲自去找言小姐对峙,相信言小姐,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反应的,她为了孩子,一定会认下来的。”
程管家继续道:“dna鉴定算什么,别忘了,衍少爷和辞少爷是同卵双胞胎,他们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dna,不管是两人谁的孩子,依照普通的dna鉴定,结果都会显示两人是亲生父亲的可能性均为99.9%。”
“只要言小姐承认了,陆少爷的自尊心一定会让他放弃孩子的抚养权,那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值得联系的关系了。”
毕竟,比起证据,态度才是最伤人心的。
☆、065
许颖夏没有去跟陆衍说,她犹豫了半天,觉得阿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终究不敢说出口。
第二天,她约了周韵出来。
周韵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许颖夏笑了笑,叫她:“伯母,你怎么了?”
周韵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用着那双眼睛看了看许颖夏,如果当初阿衍没和言喻结婚,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情了,和夏夏在一起多省事啊。
不过,夏夏这孩子也不听话,跟那个法斯宾德闹出了这么多事。
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周韵也没多怪罪,摸了摸许颖夏的脑袋。
两人坐在了咖啡厅,周韵轻轻地搅拌着咖啡。
许颖夏咬了咬下唇:“伯母,那天阿衍婚礼之后,状态还好吗?”
周韵脸色不大好:“能好到哪里去,正闹离婚呢,闹成这样,两个孩子想离婚,我也就让他们离了,可是言喻还想带走小星星呢,我们陆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让她带走!”
“陆家的孩子?”许颖夏抿着唇,眉骨微动,显得有些惊讶。
周韵抬眉看她。
许颖夏有些迟疑:“可是……我听程管家说……那是他们程家的孩子……”
周韵眉头拧起:“什么意思?阿衍姓陆,程管家做梦吧,阿衍的孩子绝不可能是程家的。”
“不是……”许颖夏咬了下唇,“程管家说,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程辞以前是言喻的男朋友。”
周韵睁大了眼睛。
她联想到了最近的种种,怒火涌上了心头:“言喻曾经和程辞在一起过?”
她也是女人,但她同时是个妈妈。
她怎么可能忍受言喻跟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有牵扯。
周韵咬紧了牙根:“言喻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周韵这个女人,说不注重血缘关系吧,可是最初她知道小星星不是陆衍孩子的时候,对小星星一点都不好;说注重血缘关系吧,小星星不管是陆衍的孩子还是程辞的孩子,对她来说,都是血亲。
可是她没怎么跟程辞相处,程辞又一直长在程家,长在她厌恶的那个男人身边,她对程辞根本就没什么感情。
如果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那她的阿衍岂不是戴了绿帽?
言喻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厌恶。
连带着,周韵连同小星星都没了几分喜欢。
周韵下午就冲到了公司,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优雅贵妇的样子,直到办公室的门合上了,办公室内只有她和陆衍两个人。
周韵才沉下脸:“阿衍,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吗?”
陆衍的表情波澜不惊,没有一丝的变化,他对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半分惊讶,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妈,你特地来公司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早知道了这件事?!”
陆衍唇色淡淡:“是不是我的孩子我知道,小星星是我的孩子,你也不用去问言喻了,她想要小星星的抚养权,一定会说是的。”
他的语气里,含了几分讥讽的笑意,又带着笃定,让周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有些无力,从小到大,她都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办法。
言喻想离婚,却连着好几天找不到陆衍。
陆衍就是故意想晾着言喻,言喻到他的公司找他,也连续几次被人拦在了外面。
这天,陆衍从电梯里出来,一抬眸,就看到了言喻。
言喻安安静静地站着,皮肤白皙,眼眸黑白分明,似是盈着满满的水光,她穿得有些厚,但不影响美貌,白色的厚重围巾包裹着她的脖子,只露出了纤长浓密睫毛下的眼眸。
陆衍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居然是她有些冻僵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收起了视线,眼眸里沾染着浓郁的清寒,薄薄的嘴唇显得格外无情。
抬脚就走。
特助认出了言喻,有些犹豫。
言喻跟在了陆衍的身后,走出了公司的大楼,陆衍要上车,言喻猛地拽住了他,她的手指冰凉,让陆衍猛地有些瑟缩。
这是新换的一批保镖,根本就不认识言喻,只看到言喻抓住了陆衍的手,想也不想,“砰”一声,就扭着言喻的手腕,倏然间,用力地将言喻反扣在冰冷的车身上。
车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花,在这时候一不小心就渗进了言喻的嘴里,她有些狼狈,下颔碰撞到了车身,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
陆衍手指蜷缩了下,绷紧了唇线,眉目间覆上了厚厚的阴霾。
他也没阻止保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喻,眼里的讥讽凉薄,一下就能击中人心最柔软的地带。
言喻深呼吸,睫毛微颤,按捺下了那种屈辱感。
她抬起眼皮:“陆衍,你现在拖着不肯离婚,又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啊,你现在不就来求我了吗?”陆衍菲薄的唇吐出了凉薄的话,他看言喻的表情没有几分温度,甚至有着厌烦。
他看了保镖一眼,保镖就将言喻塞进了车里。
陆衍也跟着上了车。
车内,没有人打开车顶灯,车窗膜暗沉沉的,车门一关,车厢内就暗淡了下来。
后车座就只有他们两人,前座的隔板早已经升起。
陆衍长腿交叠,眼眸下落了阴翳。
言喻攥紧了拳头,她很冷静:“陆衍,离婚吧,如果你不肯离,你信不信,我立马找小报爆料你和程家的事情。”
陆衍面无表情:“你去吧,只要你不担心,你再也见不到小星星。”
言喻的心脏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下:“陆衍,你留下小星星有什么用,我说了她不是……”
就是这一句话,一下就激怒了看似冷静的陆衍。
他的瞳孔瑟缩,脑海中有什么线条猛地崩断,他冷笑着,一下将言喻拽了过来,手上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言喻,你能不能要点脸,你为了争抢孩子的抚养权,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么!你当我陆衍是傻子,你说小星星是程辞的孩子就是程辞的孩子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双刃的剑,活生生地剐着两人的血肉。
“如果她真的是程辞的孩子,按照你言喻对程辞的深情程度,你会舍得带着程辞的孩子嫁给我,舍得让她叫我爸爸吗?”
他咬紧了牙关,看着言喻的眼神是嘲讽、冷漠还有厌恶的。
“言喻,你可真让我恶心。”他说着,另一只手从公文包里抓出了一叠纸,猛地朝言喻的方向洒落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言律师,直接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起诉,还是秦让律师亲手接的案子,厉害了,下一步,是不是言律师就要找媒体介入了?直接公布程陆两家的秘密,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
言喻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冷笑:“看看你这苍白的脸色,摆出一副我欠了你很多的样子,是啊,你毕竟救过我的命,离婚我就答应了,要多少钱我也给你了,但小星星是绝对不可能给你的。”
他说着,松开了手。
又拿出了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陆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意:“只要你签下,你就是自由身了。”
言喻瞥到了条款的抚养权那里,她死死地盯着他:“不可能。”眼眶里有了些泛红,“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小星星,这一年来,你跟她相处的日子又有多少,你自己想想,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陆衍懒得跟她再说什么了。
当他决定狠下心的时候,再无情不过了。
他直接让司机停车,不顾这是开往城郊别墅的路上,没有什么人烟,也没有路过的车,冷淡道:“下车。”
郊区的温度更加低,言喻下车的时候绷直了后背的线条,从后面看上去,有些萧瑟的凄冷。
陆衍的车毫不留情地消失在了视野里。
周围都是荒凉的,枯树成堆,寒风呼啸。
秦让来接言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了路边,她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怜。
秦让下了车,站在了言喻的面前。
言喻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耳畔里传来了男人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这么可怜,走吧,我带你回去。”
言喻抬起眼眸。
男人背着光站立,天色渐暗,雪花纷飞,他就在雾气蒙蒙的天色下,柔和了眉眼,对着她伸出了手,对她道:“带你回家。”
言喻眸光怔怔,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蹲久了,脚步不稳,踉跄了下,幸好秦让伸手扶住了她。
秦让笑,开玩笑道:“别乱投怀送抱,我们现在是律师和当事人的关系,要是关系不正当,我会被人举报到律协的。”
两人身影的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子去而复返,停在了那里。
车厢内,男人高大的身影落成了剪影,镀上了寒霜,他的眼眸沉沉,手指攥紧,青筋突兀,骨节泛白。
“走吧。”陆衍忍住了胸口的怒意,却忍不住挥落了一旁的东西。
坐在副驾驶座的特助犹豫了下,还是报告道:“太太已经找到了暂时租住的房子,是秦律师帮忙找的,她明天应该就会搬出了公寓。”
陆衍盯着言喻上了秦让的车子,脸色冰冷:“就现在,让人去公寓把小星星送到我妈那边,老宅那边安排人,不许言喻再进去了,还有派人盯着言喻,别让她有太大的动静。”
即便法院多次传唤,陆衍就是不理会,这种民事案子,法官也不能强制陆衍上庭。
陆衍除了自身的意愿不想上庭外,他也很忙,程家那边要他接手,陆家这边要办理转接。
程家给出继承人的理由是:程家的二少爷身体不好,前几年一直瞒着外界,在休养。
陆家给出的理由是:陆衍需要调养身体,暂且由陆承国负责陆氏集团。
由于交接平静,倒是没有闹出多大的风波。
言喻还是第一次直面陆衍强大的实力,他现在手握着两家的权势,想藏起一个小孩子再容易不过了。
言喻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小星星。
这一个月里,她消瘦了不少,却为了生计,不得不继续在律所工作,每天出差、上庭,却有些精神衰弱。
陆衍去了英国,他不肯离婚,死死地拖着这段婚姻,法院受上头压力,拿他没办法,言喻只能等着分居两年自动离婚。
可是小星星该怎么办?
她不是没想过向媒体爆料威胁,但往往她爆料出去的消息,最终都无疾而终,没有媒体愿意刊登。
陆衍托人给她送了一句话——别玩那些把戏了,言言。
言喻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将纸条撕了个粉碎。
秦让手里的案子也受到了不少的阻力,他前段时间被指定了为黑社会老大辩护的案子,他推脱了好几次,不想接下这样争议性太大、赢率太小的案子。
但那个老大的下属却百般威胁,甚至拿秦南风和言喻做威胁。
秦让冷哼一声,没有接下案子,只是找了保镖保护秦南风。
但他去接秦南风的时候,却发现秦南风不见了,当他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黑社会大佬的下属又把南风送了回来。
这样往返了几次之后,秦南风显然被吓到了。
半夜发起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
言喻被他的哭声吵醒,她睁开了眼,垂眸看,秦南风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小小的脸蛋发红,眼泪不停地滚落。
言喻伸手摸了摸,被他的温度灼到了手心。
她连忙抱起了他,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别怕,阿姨带你去看医生。”
她给秦让打了个电话,秦让不得已接下了那个案子,还在律所加班,他今晚担心儿子,就让言喻先去他的公寓,帮忙照顾一下秦南风。
言喻抱着秦南风,显得有些吃力,她最近瘦得骨头都有些突兀了,站在风中,仿佛轻飘飘地就会被风刮走。
秦让下了车,眉目拧着,薄唇冷冷,先从言喻的手中抱过了秦南风。
他垂眸看着言喻,眼里的色泽深邃得仿佛要将言喻吞噬:“你先上车。”
一路奔驰到了医院,言喻抱着秦南风坐着,秦让跑上跑下地忙碌,直到后半夜,秦南风的热度才退了下去。
秦南风很依赖言喻,紧紧地靠着言喻,小手一动不动地攥着言喻的手。
言喻低眸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涩,她很疲劳,但还是轻轻地哄着秦南风,脑海里想的却都是她的小星星,一个月没见,她不知道小星星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变得怎么样了。
言喻的心里充满了隐隐约约的恨意。
她抬起头,忍住了眼泪。
小星星是不是也在想她?以前小星星也喜欢这样拉着妈妈的手。
这样无望的折磨。
秦让坐在了言喻的身边,秦南风虽然在睡梦中,却也不让他抱,他一抱,南风就哭。
秦让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言喻,那双眼里有太多的情绪了,这一个月来,他看着言喻撑着过来,也看着言喻瘦成现在这样。
腰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
秦让喉结滚动,嗓音低沉:“言喻,想跟我去英国吗,不是伦敦,是利兹市。”他顿了顿,“其实,我来中国本来就是外派一段时间,也两年多了,差不多要回英国了,你毕业自英国,接受英国的法学教育,其实很适合留在英国工作。而且你现在还拿到了中国的律师资格证,也可以从事中国法和英国法交叉业务。”
言喻抿着唇,侧过脸,看他,她睫毛翕动了下,嘴巴微张,刚要说什么,秦让就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小星星……但现在陆家不肯让你们见面,陆衍又不出面……”
言喻打断了他的话,她弯起唇角:“我……暂时不想离开。”
“你去了英国,或许还能见到陆衍,等见到陆衍了,或许他还会惦念着旧情,让你见到小星星。”
言喻笑意很淡:“不会。”
因为她和陆衍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旧情了。
沉默许久,秦让的声音有了几分艰涩:“但我要去英国了,你现在还没转正,你要再选一个新师父带你了。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律所……南风这样,我也担心,我父亲也希望我早日回到英国,他和我母亲年纪都大了。”
言喻垂下了睫毛,笑了笑,咽了咽嗓子,胸膛起伏:“……秦让,一路平安。”
她说着,抱紧了怀中的秦南风。
即便秦南风睡着了,她还是慢慢地逡巡着他的眉眼,轻声道:“小南风,你也是。”
两人都没再说话,言喻慢慢地靠在墙壁上,闭眼睡觉。
秦让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灯光在他的身上落了一片薄薄的光影,他的轮廓显得越发深邃,眉眼干净。
他敞开了双手,将睡着的言喻和秦南风,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秦让抿着唇,没忍住,低头,俯身吻在了言喻的唇上。
他和言喻终究差了点什么。
而这样相处的画面,却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到了陆衍的手机上,他才完成工作,眉目疲倦,冷着脸垂眸看着,脸色越来越沉,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漆黑的眼眸里有火光跳跃,灼烧着他的心,让他的心肺一阵阵灼痛。
他想也不想,将手机砸了出去。
四分五裂。
传来消息还有最后一句话——言喻和秦让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一起。
大约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有些疲倦,言喻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晕,她觉得眼前迷迷糊糊有些黑,下一秒,她的世界就彻底黑沉了下去。
最后一秒,隐隐约约看到了秦让惊慌的神情,他快速地过来,搂住了她。
“医生!”
言喻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她消化了整整两天,才彻底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下去。
她坐在沙发里,眸光微怔,白皙的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平坦,几乎没有任何的起伏,更不用说,她最近瘦了那么多,又那样忙碌和疲劳,根本就没注意过,她身体的异状。
她居然怀孕了,言喻根本没做好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准备,她自顾不暇,小星星还在陆家,工作不稳定,身体状况还差成这样。
医生的话还历历在耳:“你最近的状态很差,要多多注意身体。”
潜台词大概是说她有流产先兆。
言喻有一瞬间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念头却越来越明显,她不想再和陆衍有更多的交集,就算生下了这个孩子,她拿什么去养。
但是心里的不舍也越发浓郁了。
言喻只是想去医院询问一下医生,还没轮到她,她一抬眸,就看到了眉目阴沉,脸色可怕的陆衍风尘仆仆地大步朝她走来。
陆衍攥紧了她的手指,眼底猩红,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言喻,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流产的!”
人的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当你处在风暴中心的时候,你会觉得天都要倒塌了下来,一切带来的都是狰狞的剧痛。
但是,当风平浪静了以后。
伤痛形成伤疤,生活压断脊梁,苟延残喘以后。
那段记忆就会模糊,仿佛笼罩了重重浓郁的黑雾,模糊得她都记不清了。
言喻只记得她被陆衍带回了陆家,陆衍承诺,只要她生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就能带着小星星离开。
在陆家的那段日子很压抑,陆衍不在,听说他在英国和一个华裔女子相亲恋爱了。
周韵摆着脸色,许颖夏时不时地出现,她困在陆家,哪里都去不了,连跟小星星见面的时间也很固定。
每天定时有医生过来,有心理医生来开导她,有营养师调理她的身体。
但是她还是一天天瘦下来,四肢纤细,唯一突兀的就是她鼓起来的肚子,看得有些可怕。
陆衍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个月,会回陆家看她。
两人之间没有多少交流,大多数都是沉默,他大概也不想见到她,见面的时候,也只盯着她的肚子。
言喻有时觉得陆衍有些病态,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陆衍的眉目森然,咬着牙齿,吩咐下人:“把东西都收起来,看好太太,不要让她再碰那些东西,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
陆衍没再继续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告诉言喻:“太太,你别想着弄死孩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里忽然有风言风语传出。
陆衍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陆少的。
网络上不知是哪个自媒体发了一系列的照片,是言喻和秦让状似亲昵的照片。
言喻从婚礼逃跑当天,也是和秦让在一起的。
这些小道消息,更加证实了那些传言。
陆衍没有出现,暴怒的是周韵,言喻先是和程辞,现在又和秦让,小星星的身份都还没证实,肚子里的孩子却又传出了难听的流言。
陆家在风口浪尖上,她心一狠,又去测了dna,强迫着言喻去引产。
她不想要言喻肚子的孩子。
她受够了言喻了。
这时候的陆衍也处在程家的漩涡中心,家主去世,程家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陆衍在程管家的支持下,准备接手程家,步步为营,也如履薄冰,他根本就没多少心思,可以放在远在中国的陆家。
言喻是恍惚的,直到被按上了手术台,她才疯狂地挣扎着要下去。
可是医生却冰冷着一张脸,拿着手术钳子,折射着冷光,言喻拽着医生的手:“不要,我不要……”
但是她还是一点点地陷入了昏迷,只是在梦中,她也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生命的流逝。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医生在让周韵签字,说是她生命垂危。
周韵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引产。
手术室都是弥漫的鲜血气息,满眼都是鲜血,她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她的心脏一点点紧缩。
引产了,就代表着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她眼泪肆意流淌。
后来的事,言喻就不知道了,她精神混沌,浮浮沉沉,她不知道为什么陆衍突然放弃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签下离婚协议书,更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小星星还给了她。
再后来,秦让就出现了。
他长身玉立,眉目干净,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喻,然后走到了言喻的身边,他微微俯身,带着仿佛看不透的情深,摸了摸言喻的头发。
他甘冽的眉目上有着浅淡的笑意:“现在是言小姐了,欢迎你去利兹,也欢迎你加入qin律师事务所。”
身后的秦南风露出了小脸,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有些害羞,也有点欣喜:“言阿姨,你要跟我们去英国了,我好久没见到你,好想你,我也想小星星。”
言喻看到秦南风的时候,眼泪忽然就汹涌了。
她想起了被引产了的那个孩子。
之前检查的时候,私人医生偷偷说了是男胎,他是不是也像南风一样可爱。
她心脏缠绕着的丝线,一点点崩断,又一点点割下了心脏的血脉。
一旁的小星星摇摇晃晃着,趴在了言喻的胸膛上,黑眸盈盈,对着秦南风笑了,她说话不清晰,叫他:“哥……哥。”
☆、066
南北发现言喻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她很经常安静地坐着,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瞳仁里没有多少情绪,还很经常恍惚。
有时候小星星走到了她的面前,软软地叫她妈妈,她才会抬起眼皮,定定地盯着小星星,笑意勉强。
南北深呼吸,眼睛发红,心脏都要气炸了,她眨了眨眼,转移了视线,不去看言喻骨瘦如柴的样子,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断开;她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像是马上就会消失在透明的阳光之中。
南北的视线被泪水弄得模糊。
这半年多来,言喻被关在了陆家,她根本就看不到言喻,也隔绝了所有和言喻有关的消息。
她只知道,陆衍人在英国,却死死地将言喻困在了陆家。
这种男人太可怕了,他手段高,心机深,又有背景,心态还有些病态,当言喻被他盯上了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了。
最让南北生气的是,言喻被他困在陆家,替他怀着孩子,他却在英国谈起了恋爱。
最可恨的就是周韵,同样是女人,为什么能做出让儿媳妇引产的事情,这样伤害女性身体的事情。
周韵自己当年都混账成那样,生活一安逸,就完全忘记了当年的痛苦,还真是自私,不懂得将心比心,对自己宽容,对儿媳妇却那样苛刻。
南北心里还浮现了浓郁的愧疚感。
好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求着宋清然帮忙,宋清然也无能为力。
男人之间的友谊和女人不一样,男人不喜欢管朋友的感情私事。
而女人,却一定会在感情上帮助自己的好朋友。
宋清然就不太喜欢南北总是盯着言喻的私事,或许是他不够喜欢她吧,所以对南北的拜托也是有点漫不经心,甚至偶尔有些隐隐的不耐。
他只会说:“言喻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她选择回陆家,你作为朋友,要尊重她的选择。”
南北被气得不行,却还是要笑着。
心里早已经把宋清然面无表情的脸撕烂了,再狠狠地踩在了地面上。
她哪里不尊重言喻了,她只是担心言喻的状况,担心言喻在陆家过得不好,他宋清然这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懂个屁。
女人的直觉还是明显的。
南北总觉得言喻在陆家过得不好,言喻也的确在陆家过得不好,当满城风雨地传她给陆衍戴了绿帽之后,她的右眼皮就没停止过跳动。
她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
宋清然不帮她,她只能委托私家侦探盯着周韵,终于知道了周韵的想法,这一次,她只能再求宋清然,把周韵想要让言喻引产的消息转达给了陆衍。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陆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却还是来不及。
他没能阻止那个孩子的消失,没能阻止周韵,也没能保护好言喻。
南北进不去那个被陆家重重包围住的私人医院,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她是过了两天,才见到言喻。
那时候,陆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沉睡的言喻,留下了离婚协议书,他连小星星都没抱一下。
南北追了出去,想跟陆衍说几句。
却在走廊上看到陆衍阴沉着眉眼,狠狠地推开了许颖夏,许颖夏脚下没站稳,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她在喊着什么,陆衍的脚步都没顿住。
陆衍算是大方的丈夫了,那封协议书里,他没怎么亏待言喻和小星星,给了言喻八位数的存款,婚后两人居住的公寓也划给了言喻,还有两处城郊的别墅,他还给小星星设立了成长基金,每年提供的基金足够小星星按照名媛的方式培养长大了。
南北嘲讽地想,反正这些钱对陆衍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他们陆家害得言喻没了孩子,害得言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花了这些钱,说不定陆衍还会觉得心里安心呢,然后开开心心地再婚,再生一个孩子。
难怪现在连小星星都不要了。
这一个月内,陆家进行了大换血,之前的佣人全部都被解除了合同,陆家永不录用,富豪圈里的佣人都是彼此熟知的,被这家的主人赶了出来后,他们想再找到工作就难了,但陆衍也并不绝情,给了他们丰厚的补偿金。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他们没看顾好,而让陆家丢了孙子。周韵身边的人更是被陆衍换了个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陆承国拦着,陆衍都想直接让周韵去美国度假,短期内不要回来。
那些给言喻做了引产手术的医生,更是被安排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北想,或许是陆家想要封口,不管怎么样,陆家儿媳妇疑似出轨,肚子里的孩子疑似不知生父,陆家夫人强迫儿媳妇不人道地引产,不管哪一点,都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也足够让陆家抬不起头。
所以,随着医护人员的离开,关于言喻,关于那个男婴,都被封尘了起来,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南北那天本来想问陆衍——他为什么要答应离婚了,是愧疚么?
像是愧疚,又不像是愧疚。
她终究没有机会问到。
不过也不重要了,言言自由了,这个问题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这个答案也只有陆衍自己知道了。
南北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盯着窗外看的言喻,眉目间凝着担忧,好半晌,走了过去,她对着言喻弯了弯唇,轻声道:“阿喻,吃饭了。”
言喻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般,转头看着南北。
几乎失去了唇色。
她纤细、骨瘦如柴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很虚弱:“北北,怎么办,他不见了。”
南北鼻子一酸,弯腰抱住了她,她轻轻地拍着言喻的后背,引导着她发泄情绪:“他是不见了,我也很难过,心里恨恨的,想骂周韵那个老妖婆,也想打死许颖夏这个搅屎棍,还恨死了陆衍,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什么都没做,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言喻的手指很冰凉,南北的话明明很近,却又很遥远。
她胸口情绪波澜起伏,脸上的表情讥嘲又可怖。
心脏仿佛被饕餮啃噬着一般,鲜血淋漓,骨肉分离,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手指的指甲陷入了掌心里,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她咬紧了下唇,她好恨,如果她足够强大,她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凄惨的地步。
她喉咙压抑,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好半天,才哽咽着,慢慢地哭出来。
但是她的哭声也格外让人心疼,几乎没有声音,无声的、寂静的,只有脸上肆虐的泪水。
她对不起那个孩子。
南北搂紧了言喻,她嗓音温柔,带着安抚和笑意:“没关系,阿喻,哭出来,哭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平静了,哭完了,我们就让事情过去了,明天还很好,你还有可爱的小星星,还有光明的前途,你的律师职业生涯还在等着你去开拓,以前说好了,你要30岁就当上合伙人,然后赢取我这个娇美人呢。”
言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靠在了南北的胸膛上。
手指紧握。
骨节泛白。
终于有了哭声,隐隐约约的,带着啜泣,听得让人心脏紧紧地纠成了一团,带着绝望。
是啊,她自由了。
她应该高兴的,但她总是忘不了那个流逝的孩子,忘不了对陆衍的恨,也忘不了……她似乎早就对陆衍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这一段婚姻让她经历了太多,也疲惫了太多。
等言喻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南北从一旁抽出了湿巾,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南北问:“阿喻,那你要跟秦让去英国吗?去秦让的律所。”
言喻湿润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下,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还是道:“不会的。”
南北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多少惊讶。
不管言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的,更何况,她了解言喻,言喻这样聪明的女人,也大概早就注意到了,秦让对她是特殊的,一个单身男人对一个单身女人的特殊,大多都是出于情感,而情感恰恰是言喻现在不敢再碰触的一点。
她绝不会在自己不想恋爱的时候,主动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和帮助,给对方希望,却又不给对方结果。
南北继续问:“那你想怎么办?”
言喻苍白的唇弯了弯:“把陆衍给我的房产都卖了,然后拿着陆衍给的钱,去英国,先休养一段时间,安顿好小星星,我再自己找个律所。秦让愿意帮我是情分,我却不能一直享受着他的照顾,更何况,我有小星星,我得做一个独立的妈妈。再者,陆衍给的钱不花白不花。”
南北鼓了下两腮:“花钱当然是要花的,就是有时候想,陆衍要是知道你花了他的钱,是不是就良心更安了,一点都不愧疚了。”
言喻倒是无所谓,她眸光怔怔地盯着窗外,唇畔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消散在了晨光里。
“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都离婚了,他怎么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愧疚或者不愧疚,我都不在乎了。”
南北的心脏一缩,眉骨一跳。
忽然觉得,言喻大概是真的想彻底放下了。
比起恨和不甘,当然是当做陌生人一般,毫不在意才是最伤人心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快能走出离婚的阴影,也能最好地享受剩余的生活,用陆衍给的钱。
南北捏了捏言喻的脸颊,笑眯眯的:“阿喻,果然还是你潇洒,果然,每个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医生。”
言喻嘴上说的潇洒,但要走出来,还真的不容易。
幸好还有南北一直陪着言喻,两人一起看剧,一起玩游戏,一起看书,一起喝茶,还陪着小星星闹。
南北看到言喻躺下闭上了眼睛,就轻手轻脚地抱着小星星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秦让靠在了走廊的墙上,长腿交叠,背影高大。
南北也跟着站在了他的旁边,她的手有意识地捂了下小星星的耳朵,然后轻轻地对秦让道:“言喻抑郁症复发了,但现在的病情看起来不算严重,至少比当年程辞离去的时候好多了,或许,是因为有小星星在吧。”
“那就好。”秦让唇线凉薄,“陆家这次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居然对一个孕妇下手,陆衍还真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太太都护不住。”
“护不住么?他也没见得有几分上心。”南北嘲讽,“你在英国的这半年,听说了他和那个华裔女人恋爱的事情了吗?是家族的安排么?”
“应该是,我在利兹,伦敦的事情没办法得到第一手资料,程家混乱,程管家应该也是希望拉到新的帮手,所以才让陆衍相亲。”
“相亲?”南北眼眸的讥讽越发浓郁,“陆衍之前都还没和言喻离婚呢,他就敢去相亲了,所以他这次这么爽快地离婚,是因为要和那个女人联姻?”
秦让眉目疏淡,似是寒风凛冽,厚雪覆盖,他神情冰冷:“或许吧,有时候,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是远远比不上野心的。”
南北最恨的还是陆衍的母亲周韵,她抿紧了唇,咬着牙齿:“周韵这女人太恶心了,居然还真的让言喻引产!”
秦让唇畔的讽刺一点点加深:“引产算什么,豪门世家里做出的恶心事,比这多得多。”
“难道就没办法可以惩罚她么?”
“法律上很难,特别是这种涉及家庭伦理关系的引产,是违法的行为,但很难追究其法律责任。”
南北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秦让眸光幽幽,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小星星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秦让。
秦让低眸,就对上了她的视线,笑了笑,从南北的怀中抱起了她:“小星星,想不想跟秦叔叔去英国玩?”
小星星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卷翘,她软软地问:“妈妈去吗?”
“去。”秦让狭长的眼眸含了笑意。
小星星迟疑了下,她这几天跟着妈妈在医院,她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但是她的小手机丢了,她有点想爸爸,之前爸爸会用小手机跟她打电话。
沉默了好一会,小星星黑眸水润:“那……爸爸呢?”
她的话音落下,两个大人都安静了下来。
南北是有些奇怪,就算之前陆衍有一段时间在照顾小星星,但最近半年,他人在英国,也就零零散散地回国几次,小孩子忘性又大,小星星怎么还惦念着陆衍?
秦让则是感叹血缘的力量,他手指蜷缩了下,不禁想到,如果他有一个小公主,绝对不会像陆衍一样,让她受这么多委屈的。
南北抿着唇,视线对上了小星星,轻声道:“小星星,南阿姨想跟你说,不是所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会在一起的,但是能保证的就是他们都很爱你,爸爸妈妈接下来有自己的生活,但他们都会继续爱你。你和妈妈要一起去英国生活了,爸爸也会在英国,但你们不住在一起,不过呢,你还有南风哥哥陪着你,南北阿姨照顾你,秦让叔叔疼爱你,你的妈妈爱着你。”
小星星睫毛颤抖了下,粉嫩的小嘴唇下意识地瘪了下,但她眨巴着眼睛,安静了半天,自己乖乖地消化着南北阿姨告诉她的事情。
小星星趴在秦让的胸口一会,就要南北抱她,她搂着南北的脖子,还是没忍住,贴在了南北的耳朵上,隐隐有着哭腔:“可是,南阿姨……我想爸爸了……爸爸……一个人。”
南北的心脏疼了瞬间,像是针尖扎了进去,密密麻麻的痛。
她轻轻地抚摸着小星星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说起大人之间复杂的事情,陆衍根本就不会一个人,他身边多的是女人想要倒贴上去。
南北叹了口气,她最终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小星星,带她去旁边看月亮去了。
小星星盯着月亮,小拳头握着:“阿姨……我想给爸爸打电话……”
南北不知道陆衍的号码,就算知道,她更怕,那头没有人接听,或者是女人接听,从而伤害了小星星的心。
她低眸,对着小星星道:“爸爸现在出国了,中国的电话打不过去哦,而且妈妈现在身体不舒服,小星星乖,和南北阿姨一起关心妈妈好不好?别哭了哈,要是妈妈看到小星星哭了,该多伤心。”
“好。”
小星星背过小肉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睫毛湿润,黑瞳似是雨水冲刷一样干净,乖巧得让人心疼。
陆衍还在这座城市里。
他还没有回到英国。
夏天的夜晚,城市也是燥热的,空气浮动着香气,霓虹灯闪烁,灯影缥缈,路上来往的女孩都露出了漂亮纤细的长腿。
陆衍开着车,停在了会所前,立马有服务员过来,要帮他泊车,他把钥匙扔给了服务员,下意识地往一旁的大楼看了眼。
忽然他的眸光微微定住。
一个女孩慢吞吞地走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纤瘦,穿着黑色的单裙,露出了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黑发垂着,夏风拂动,走动间会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颈。
是言喻……吗?
陆衍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跳动的速度有些惊人,鼓动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他以为早已经冷静下来的心脏却紧紧地瑟缩着。
传来了隐约的疼痛。
等他看清了以后,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他,他的心脏从高处狠狠地砸落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不是言喻。
只是一个背影长得像她的女孩。
但是陆衍还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眸光定定,黑眸幽深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早已经拢得青筋凸起,骨节苍白。
陆衍绷紧了下颔线条,这几天,他睡得一点都不好,只要闭上眼,就是言喻躺在了血泊里,脸色透明得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经不起碰触。
一转眼,又是言喻和秦让亲密拥抱、接吻的画面,他可以轻易地在秦让的眼睛里,看到似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样的画面太过刺眼,怒火一点点地灼烧着他的心,吞噬他的理智。
陆衍闭上了眼眸,平缓着胸间翻涌的情绪。
言喻在陆家的这半年,不止一次地想伤害肚子里的宝宝,就连最后……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他妈妈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如同绞肉机一样,狠狠地绞着他的心脏,碎成了粉末。
他从来都走不进言喻的世界,言喻也从未把他当一回事过。
不如就这样散了。
会所里的包厢里,陆衍才推开包厢的门,灯光闪烁,微微刺目,他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睛,已经有人将彩条炸在了他的眼前。
陆衍抿着唇,轮廓深邃,线条分明,黑眸冷清,没有什么表情。
那群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笑嘻嘻地:“陆少,恭喜你重回单身世界了啊!”
“是啊,单身多爽啊,爱玩哪个妹子就玩哪个妹子,没有道德束缚,不要太爽哦。”
“男人嘛,绿帽戴多了就习惯了,是不是啊。”那人没有什么恶意,这些人经常这样开玩笑,甚至还撞了撞旁边的人,笑道:“喜当爹,喜当爹,做一个勇敢的接盘侠!”
“滚吧你,接个屁的盘,阿衍怎么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不是啪啪啪地打他自己脸吗?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陆衍的脸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眸光冷冽,幽深的黑眸盯着他们,看起来眉间阴翳,透着森然的气息。
他薄唇抿成直线,没有说话,终于有人意识到陆衍的情绪很差了,偷偷地踹了那人一脚,干咳了几声:“……咳……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心陆少揍你啊。”
傅峥也站起来,走了过来,搂住了陆衍的肩膀,他唇畔噙着浅浅的弧度:“好了好了,玩去吧你们,把阿衍留给我了啊,好久没见到他,大忙人啊。”
有人惊讶地挑眉,有人心里嘲笑。
忙个什么啊,当他们是好糊弄的啊,陆家不是说陆衍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么,这还忙碌?
有人嘲讽地笑开——是挺忙碌的,老婆都给自己戴绿帽了,能不忙碌吗?这么大的笑话,热度也就差点儿就赶上了当年的艳.照门了,幸好那孩子不在了,要是在,估摸着也长得像奸夫,陆衍头顶上还真是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啊。
陆衍坐了下去,周围一桌的人关系还比较亲近,大家都自发地不提起言喻,不提起那个孩子,也不提起陆衍离婚的事。
傅峥让人收拾了一副麻将过来,他眉眼温和:“来来来,打麻将。”
陆衍没说什么,微微垂着眸,开始摸牌。
季慕阳是陆衍的下家,他脸色也不大好,英俊的眉目是冷冽的,打了几圈下来,周围的几人也看出了季慕阳浓浓的火药味,全然是针对陆衍的。
陆衍却有些漫不经心的凉薄,即便输了一大堆钱,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最后还是季慕阳没忍住脾气,他“砰”地一声站了起来,长手一掀,麻将桌上的麻将全然掀翻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麻将在地面上跳动滚落着。
季慕阳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手背青筋起伏,绷紧了唇线,他黑眸里隐隐有火光跳跃,却有寒气渗透。
陆衍仍旧八风不动地坐着,只是懒散地抬了下眼皮,眸光冷冽。
傅峥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按着季慕阳。
却被季慕阳一下就挣脱了。
傅峥:“阿阳,你干什么,人这么多,如果你对阿衍有什么不满,咱们兄弟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季慕阳没有理会傅峥,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衍。
整个包厢都因为季慕阳的动作,而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凝聚在了季慕阳和陆衍的身上,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峥打着圆场:“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啊,季慕阳这小子喝多了!”
季慕阳沉默了半晌,倏然开口,薄唇动了动,问:“陆衍,你相信了那些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陆衍淡淡地笑,他似是根本就不在乎,也懒得理会季慕阳,说完了这句话,就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袖扣,对着傅峥淡声道:“阿峥,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季慕阳唇畔的冷笑越发明显了。
他直起身,看着陆衍离去的背影,也迈开长腿,朝着陆衍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傅峥愣了下,心里暗骂了一句,也连忙追了上去,谁知道季慕阳这傻蛋会做出什么事情。
离开包厢的时候,傅峥还不忘把包厢门合了上去。
走廊的拐角处,季慕阳站在了距离陆衍不远处的地方:“陆衍,所以,言喻真的打胎了?是你那个伟大的妈妈做的?你也允许了,你真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也真的跟言喻离婚了?”
陆衍听到了他的话,停顿下了脚步,他转过了身。
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但他的唇畔又挂着淡薄的笑容,仿佛心情很好。
陆衍盯着季慕阳看,他眸光冷冽,带了几分打量,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季慕阳一般:“阿阳,就算我做了这些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慕阳胸口的怒火倏然就燃烧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从喉间滚出:“你说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害死的是一条人命!你还伤害了言喻的身体!你现在离婚了,是么?我问你,你没离婚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跟英国的其他女人恋爱了?”
陆衍眼眸漫不经心,他收回了看季慕阳的视线,淡淡道:“如果你想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话,那我告诉你,你就当我恋爱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衣领就被季慕阳狠狠地攥住了。
季慕阳拽过了陆衍,两人的目光距离很近,季慕阳的眸光就像寒刀一样凛冽。
“王八蛋!”
陆衍薄唇透着无情,他扯了扯唇:“阿阳,怎么装出了一副深情愤懑的样子?嗯?你以前玩过的、打过胎的女人,还少么?”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陆衍的语气带着轻薄,他看着季慕阳,眉心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想了起来。
不久前,季慕阳还曾经送言喻去过医院,还总是亲密地接触言喻,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陆衍眸光更加冷淡:“阿阳,有些人不是你能想的。”
这一句话,一下就激怒了季慕阳,他眼眸的火光越发旺盛,一点点地燃烧着,几乎要喷薄出瞳仁。
他握拳,挥出了手,重重的一拳落在了陆衍的颧骨上。
陆衍明明能够躲开,但他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头。
季慕阳下手一点都不轻,陆衍的颧骨处,像是骨头要碎裂了一般,陆衍的舌头顶了顶两腮,抿紧了唇角,他什么话都没说。
季慕阳还要动手,傅峥连忙上去,拉住了他。
“冷静冷静,都是兄弟,别打了。”
傅峥掰开了季慕阳的手,陆衍面色平静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他颧骨上已经泛出了淤痕。
他眸光定定,灯光落在眼睛里,明明灭灭。
薄唇微动,声音沙哑:“阿阳,言喻不是你能动的人,这一拳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季慕阳眼眸里浮冰沉沉,寒光四溢。
陆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季慕阳抬起了眼眸,盯着微微晦涩的廊灯,灯光氤氲,他的轮廓透出了深深的寂冷。
傅峥眉头紧紧地拧着:“阿阳,你该不会真的对言喻有什么心思吧?她是不错,长得女神,品行也好,但是,她是阿衍的前妻,你是阿衍的兄弟,你自己想想,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更何况,就算你选择了女人,你觉得言喻有可能看得上你么?”
季慕阳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久到傅峥以为听不到他的声音时,他淡淡地开口,似乎有些笑意,但又透着空旷无边的寂静。
“想太多了,就是觉得阿衍真他妈不是男人,这样折磨一个女人。”
从热闹的会所中,走了出来。
夜风吹来,明明带着盛夏的温热,但陆衍却觉得有些寒凉,那些寒意,仿佛渗透进了骨髓里,带来一阵阵寒颤。
他坐进了车子里,启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从会所的停车场开了出去。
会所的地址有些偏,会路过码头,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码头上的星火渔灯,海面上波光粼粼,倒影着星星点点的光泽。
半年前,他和言喻曾站在这儿对峙。
陆衍收回了目光,车子绕过了拐弯,慢慢地驶向了老宅,路灯一点点地往后倒退着,灯影错落,穿梭过霓虹闪烁的世界后,就是一片寂冷。
老宅坐落于城郊山区。
路灯越来越零星,驾驶座上的陆衍眸光也越来越晦暗。
老宅没有什么灯光,不复以前的灯火通明,毕竟周韵不在了,言喻也不在了,陆衍推开门,没有打开灯,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地往楼上走去。
或许是听到了陆衍的脚步声,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陆承国穿着睡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眸看了眼陆衍:“回来了?”
“嗯。”陆衍抿着唇道。
“什么时候去伦敦?”
“再过两天。”
陆承国:“今天去看言喻了吗?”
陆衍的拳头紧紧地攥了下:“没有。”
“也没去看小星星。”
“嗯。”
陆承国胸膛起伏了下:“那天家里发生事情的时候,我不在,正在出差,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你今天没去看就算了吧,以后也不用去,反正都离婚了,要断,就断的彻底一些吧。”
陆衍的喉结上下滚动,什么也没说。
陆承国最近的确很忙,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开会,要么就是出差,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家里的。
他看了陆衍一眼,嘱咐道:“人是要往前看的,过了这个坎,什么事情就都没了。”
陆衍垂着眼睫毛,唇线绷直。
陆承国:“给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