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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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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爹爹为何死命不同意她想要嫁入皇家的想法。

别人去得, 她为何就去不得?

到头来去母亲那儿哭诉,便也只是被拍着肩头安抚道:“爹爹若是不高兴, 往日便少提些, 母亲替你留意着。”

“我生的姑娘我自然知道,你这脾性便是随了你爹爹,不撞南墙不回头, 偏生要顽固到底,怎得不吃亏!”

“便是给你留意着,你就去闯吧,待弄个头破血流,若是爹娘尚还在世, 便收留你回来。”

“你呀, 还是年纪尚轻,懂些什么呀!”

母亲每与她说起这些,总令她的心头又支起些不安来。

嫁给寻常的官家子弟过日子, 若是男方再殷实敦厚些, 也未免不令人羡艳。但她有执念与野心在前, 便总是不达目的便不甘心, 这等寻常姻亲便永远只会是她的退路与第二选择。

如若是有那个机缘嫁入东宫, 凭她的手段, 不怕不能给卫时谙些苦头吃, 届时将她的风头压下,自己便是东宫里头独有的一份。

若是不能……

那宫中适龄未婚的皇子也不是没有, 挑拣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做个王妃, 入了皇家籍册, 不比寻常人家来得高贵?

届时成了皇家亲眷, 以父亲平日里谨小慎微的行事作风, 更是不必怕什么剥功削职之事能落到自家头上,还多的是好处。

思及此,赵玉屏看着马场之上来回牵动的马驹,掌心不由出了一层薄汗。

她绝对不能输。

迈出去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卫时谙见着前头的行列空出了不少人,才有闲心捻起身旁盘中的蜜饯,放入口中尝上一尝。

宫中的蜜饯滋味属实令她有些难以点评。从外观色泽上看着倒确实诱人,只是没成想放入口中竟这般齁甜。

怕是只有喝了苦药之人才得服下这蜜饯子吧!

她正被这甜得令人喉头发痒的蜜饯折磨得险些咳嗽,赶忙找少艾要来了巾帕吐了出来,忽而听得身旁又传来一声轻笑。

她偏头看去,只见方才帮着她怒怼那赵玉屏的姑娘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坐着。许是鼻骨生得高的缘故,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清明冷淡,可如今转过来将正脸对着自己,倒没了那股锐利的质感,而多了分明媚。

卫时谙端着茶盏假装饮水,一面招招手示意着含笑看着自己的姑娘等他喝完水再说话。借着这等空隙打量她,总觉得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难不成这是这具身体本身受视觉刺激所产生的反应?还是说在她穿书而来之后的确在何处见过这号人物,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呢。

“你口味倒是没变,还是吃不惯宫中的蜜饯果子。”

完了。

此话一出,卫时谙心下立刻大感不妙。

这人果然是原身的旧相识,看样子兴许还是从前的好友,难怪片刻之前会站出来替她抱不平。

这可如何是好。

心神与脑力的抗衡之间,卫时谙的言语率先取得胜利,她放下手中的茶水笑着替自己圆话道:

“待了数月人是变了不少,口味这等是潜移默化得来的,确实难改。”

“是啊,说起这个,你如今成了皇家命妇,这大半年未曾见你,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姑娘的眸光若有所思,又复而道:“我阿兄前些日子见过你之后,回来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阿兄?

卫时谙精准捕捉到了她言语中的字眼,便开始搜刮起数月之前的记忆来。

看这姑娘的穿着打扮,应当是世家权门里的千金,还有个兄长能在前些日子见过自己……

沈听肆?

对,沈听肆。

卫时谙可算是明白了这姑娘眉宇之间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原是沈听肆的胞妹。

这么来说,原来沈听肆也是与原身相熟的?不然怎会说出“变了一人”这方言论。可她见他的第一面应是在江南道,那些时日里她也并未与他有多接触过些什么,唯一能有交流的机会的便是乔装打扮成刘楚尧的模样的时候。

不会已露出了马脚吧。

在不知今日之前,沈听肆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未曾多谋面的陌生人,她断然不知还有他的胞妹这层关系在,那时也自然便做不出一副与他相熟的架势。

罢了,许是他当自己为了避嫌,也算是能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卫时谙稳了稳心神,只道:“这半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也是实在经历了不少事,心性也是当初还在闺阁里所尚不能比拟的。”

她这般说着,便见眼前的姑娘眉眼之间沾上了几分愁绪:“都道皇家生金攒银之地,我只道那地界甚为可怖。”

“旁的我倒是不担忧,那太子殿下对你如何?没受什么委屈吧?”

卫时谙从善如流,觉着这姑娘是个有觉悟的,知晓这金丽堂皇之下究竟掩藏的是什么丑陋的嘴脸。

她轻轻拍了拍姑娘紧握着她的手,含笑道:“一切都好,我与殿下如今感情还算和睦。殿下脾性温煦,也不曾叫我受过什么气。”

“那便好,那便好。”姑娘一面说着,一面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蹙眉问道:“那你与太子殿下是如何商议子嗣一事的?”

“我听爹爹说,宫里头逢子嗣一事便催得紧,甚是让人犯难。”

说罢,她便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你同太子殿下行周公之礼了么?”

卫时谙全然没想着这姑娘青天白日的,这么直接便能问出来,属实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不由想起他受伤的那日,二人在床笫之间肌肤相亲,险些擦枪走火,不由得脸庞有些生热。她眨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便装着羞涩推拒了她,反倒遭来了一声轻声嗤笑。

“你倒是跟我还害羞上了,从前我在你闺房里头教给你的那些,你都用上了没有?不会书到用时全然都给忘了吧?”

……

教的什么好东西?

卫时谙依着这语境,想来估计是些在这个朝代,一经发现不知要被拿来如何鞭挞的内容,一时间更对这姑娘的爽朗热切心生看好。

真是个不错的姐妹啊。

“哎呀,你再和我提这个,我可要跟你急了。这等风月之事,怎可现下说起,还有这么些人在呢。”

为转移话题,卫时谙又顺手往马场上指了一指,道:“对了,你怎的不和她们一块上场比试比试?”

“我在下一场呢,得等她们这道儿结束了才行。”姑娘说罢还瘪了瘪嘴,语气难免有调侃之意,“我哪敢和她一回呐。”

“我与她结下梁子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如今再不避开她,马蹄跺起来如刀剑一般无眼,管它是人是鬼便一律踏过去了。”

“若是万一她借着这等机会朝我使坏,而我又一个闪失从马上跌落下来,我这性命也就别要了。”

“一个马场跑着八皮良驹,便是三十二双蹄子,再受了惊发了颠,这等场面我可是不敢再想。”

说来也是。

卫时谙正如此思量着,边听身旁的姑娘惊声一指:“看,她方才使了假,硬生生将旁人的马匹支开,自己驶了进去,真是为了拔头筹不择手段!”

“她这般作弄,场上的秩序便全然乱套了!”

卫时谙闻言看去,果然本职守分明的击鞠赛场,如今已然变成了各跑各的,毫无配合与战术所言,乱成了一窝。

是啊,秩序无论在何时都重要。

小小的游乐也是,尊卑也是,江湖也是,庙堂更是。

她在电光石火之间记起了大婚的那一夜,系统也是如是说的。

它的存在便是为了维护它所在的每一个小世界的秩序,而谢今朝的黑化会打破这样的秩序。

这如今她与他的关系虽是破了冰,但对于主线的走向仍旧是一知半解的,不知何时才能窥见其中的奥义,唯一的途径只有早些刷够积分进行超前点播,看看这书中世界的真相为何物。

但说到这个,这些日子倒是极为风平浪静,系统也在上一次的任务播报完毕之后,许多天都不曾再出现过。就连漠北十三州的和亲公主来到大胤这样大的事,它也没出来说要给自己安排什么任务,属实令她觉得有些奇怪。

甚至上回的积分还没给她清算呢。

这系统真是独有性格,不叫它自己也不出来,出来除了和自己斗嘴,再发一些叫她尴尬地能钻进地缝里去的任务之外,别的事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它。

就比如当下吧,她身旁这个姑娘的身份。虽然说已经确认了是沈听肆的胞妹,但是由于不知道她的名号,自己仍旧是说话只得虚实不定的,一个拿不准可能就要露馅。

你说说要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系统能窜出来给她一些提示,将这关于人物的背景和与原身的前尘往事好好说道上一番,她还用得着这么胆战心惊地在这儿坐立难安吗?

唉,真是靠不住。

“谙谙,你想什么呢?”

冷不丁被人拉回了神思,卫时谙怔愣了一番,而后讪讪笑道:“没什么,就是看她们这些个有不少经验的女娘上了场,都能被一个打乱拧成如今这般混乱的模样。”

“我这等骑射本就不好的,若是上了场岂不是得被吊着打了。”

那姑娘闻言的确失笑了片刻,方才点点头以示认同道:“的确,你这倒是没瞎说。你的骑射技艺我也真是不敢恭维。”

“好歹也是将门之女,你这副模样却全然像是个书香门第里头的娇小姐了。卫将军成日里舞刀弄棒的,又善用马匹作战,可你倒好,连上马都甚是费劲,以往可招来不少人调笑。”

“是啊,”总算能说到点自己熟知的领域,卫时谙的心绪也放松了不少,“都怪我爹爹,我每每只是好奇拿起他的兵器物什观摩一番,他见着了便立刻疾声令我放下,生怕我如何了似的。”

“他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沾守这些,问便只说是沙场之上血腥气重,背着杀孽的物件能离远之则离远之,否则会摊上什么大祸。”

“玄乎吧?”卫时谙一面说着,手又不自觉摸上了盘子里的蜜饯,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东西不好吃,又默默将手给放了下去,引来了一旁那姑娘又不禁笑开来。

她将眼神移开,故作未曾看见似的,装作一副正经的模样,回答着卫时谙方才所问的问题:“是挺玄乎的。不过我觉得卫将军说得也不无道理。久经沙场的人身上总带着些旁人不知道也不可言语的事情,许是之间有过什么事,才想着不再让家里人与这等冰冷无情的兵器再有牵连了吧。”

“说来卫将军已是许久未曾领军出战了。上一战似乎还是数年前在北疆与东辽打起的战事,自那以后,卫将军便如隐匿一般,再未曾出山过。”

“或许另有打算。”卫时谙颔首,“不曾带兵奔赴战场多年,但在军营当中集训倒是一日也没落下。不论严寒酷暑,我爹爹在军营里待上的时日比他在府中待的还要多,倒是一刻也未曾松懈过呢。”

二人如此攀谈着,马场上激烈的角逐已然结束。

赵玉屏喘着气,胸口不住起伏,可也算是达到了目标,夺得了手中的红缨。她结果侍从递来的帕子,擦着额角的汗水,却仍旧不肯放开手中的红缨。

实在是天助有心人也。

老天总会对有所准备的人多有眷顾,这话是半点没错。

正如是想着,场上几个围在一块的姑娘们走过来,其中一人便厉声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上场前都是商议好了夹击战术的,你倒好,为了抢你一人风头,将我们姐妹一众全部排挤开,真是好样的!”

“你可知赛场之上本就心绪不宁,这好不容易才掌起来的马队形状,全让你一人给搅散了,如此还有什么可比试的?要我说,你若是这般输不起,就别来自荐参与比试,更别来与我们讨论什么战术!”

已经拔得了头筹的赵玉屏攥着手中的红缨,便如同是手握定海神针一般,哪里还有得空去管顾那些。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贵人们的圈子里,这手中的红缨便是她的敲门砖。

闲言碎语又怎样?说她输不起又怎样?

她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根本不重要。那些嚼耳根子的话,只有愚蠢至极的人才会将它们放在心上考量。

她才不会。

于是乎她颇为不屑地摆了摆手,面色也甚是桀骜:“你也说了赛场之上心绪不宁,我的马儿它自己要跑到那处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刻意为之。”

“你不是刻意为之是什么?我倒是看你策马挥杖地可起劲了。”

“那不然呢?”赵玉屏抬起眼来,似乎很是震惊地扫视了围着她的一圈姑娘,“马毬都来我的杖下了,我又岂有不赶着它跑的道理?难不成还叫我僵在原地,等着马毬被人抢走不是?”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我看强词夺理的是你们吧?若是真如我上头所说那般,届时你们是不是又要来质问我,为何行动这样无力迟缓了?好话歹话都叫你们给说了,横竖你们都是对的,那我还说些什么呢?”赵玉屏不住将浸着汗的红缨从掌心拿出,像是故意示威一般在众人面前过了一阵。

“论诡辩你真当是一个顶三个!你也就只配在我们跟前耍威风罢了,做作姿态,真令人恶心!”

赵玉屏闻言也并无半分恼羞成怒的模样,而不以为意地闭了闭眼,不肯松口:“你们怎么说都好,行了吧?不过就是个游戏乐子罢了,也就你们这帮子人这么较真。”

她这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着实将在场几位姑娘气得不轻。未等其中一人发话,便听得方才那坐于卫时谙身旁的姑娘牵着马驹走了过来,语意讥讽道:

“你还好意思指责旁人较真呢?”

“你自己破坏了人家的提前商议好的队列不说,事后更是连半分愧意也无,如此嚣张跋扈,倒是保留了你一贯的风格。”

“只可惜你话多也不怕闪了舌头,处处咬着人家的几个字眼不放,还反而不分是非、颠倒黑白,为自己开脱的本事你也算是修炼得炉火纯青了,改日不如也教教我?”

赵玉屏平日里牙尖嘴利,与谁说起话来都不认输,可偏偏每回遇上沈弄溪这等瘟神,便要吃一波嘴皮子上的亏,无一次幸免。

现如今也同样如此。

她想着从她的话语里找到几处能替自己辩驳的纰漏,可嘴唇张阖之间,竟是半句错处也挑不出来。

而沈弄溪显然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仍旧是居高临下斜睨着,嘴上半点不退让:“若不是你自己较真,眼见着追不上马毬了,便直截了当跟在队伍后头便是,前面的姐妹们自然会上去抢得到先机。”

“若不是你自己较真,也大可不必在拿得了马毬之后,一次也不肯让旁的姐妹沾上,反倒是引得马场混乱,一众人皆是追着你跑。”

“若不是你自己较真,更不该在拿得头等以后连最面子上的歉意也无,反倒是做起了甩手掌柜,还反咬旁的姑娘一口。话都让她们说尽了?”

“话可都让你说尽了。”

沈弄溪挑起眉梢,瞧着赵玉屏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只觉甚为可笑:“怎么?方才不是还能说会道得很,怎得如今又不说了?”

“是终于觉着我说的有几分道理,应当要认同我了?”

“哼。”赵玉屏冷嗤一声,“总而言之我就是这首场的头筹,你们这些在我面前讨要说法的,不过就是技不如人的跳脚之举罢了,我才懒得再听你们掰扯。”

“那你便让让位吧,要清场了,免得挡了我的道。”

沈弄溪经过赵玉屏身旁的那一刻,偏过头去以低声却能足够确保她得以听到的声线耳语道:“越是不择手段,最后得到的结果就越会反噬。我不奉劝你收手,只想告诉你,届时有命去没命回,可别怪无人提醒你。”

“用不着你操心。”

沈弄溪回眸看着赵玉屏逐渐远去的背影,沉思了片刻才收回目光,翻身上了马,跟着场上的换了一波的众姑娘走趟。

这会儿卫时谙饮着新换上的龙津茶,已在方才马场上的主持高声吆唤下得知了那姑娘的姓名。

沈弄溪……

姑娘倒是个伶俐有趣的姑娘,可如今她并不知她与原身的前事,想来若是日后再接触着,还是得少言慎行才是。

正此时,她余光便瞥见赵玉屏手执红缨回了席间,神色甚为倨傲。

她得了首冠,便能入皇家内场,与皇室宗亲一同在场上赴骑挥毬,届时自己也应当是与她处同一阵列当中才是。

此人野心不小,不知拿到了头等以后,下一步又将作何打算,实为令人不得不提防。皇家内场除却几个妃嫔之外,应当还有努尔古丽善马术,可千万不能遭了她这等巧立名目之人的暗害。

卫时谙不由皱起眉,捏了捏指尖,思索着自己是否太过紧张。想来毕竟也是皇家内场,赵玉屏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能敢在如此场合之下乱使手脚。

罢了。

卫时谙心道,反正她的毬技不佳,别冲进去挡了旁人的道。倒不如保守起见跟在一队马骑的后端,小心观察可有何异动之处,还能保明安全。

如是想着,她抬眸朝着场上正挥杖驱毬的沈弄溪看去。她褪去了裘衣,内里是蟹青色镶半甲劲服。高扬利落的发尾在马蹄飒沓之间扬起的飞尘中簌簌飘荡,如一尾长空飞燕,实为昆山片玉。

她乘着马走在队阵的首段端,看样子拿下这场的头筹是不在话下了。若她得进内场,有这样一个定心丸在,也能令她放心许多。

“京兆府尹之女沈弄溪,一投——”

沈弄溪在马场上朝着卫时谙扬了扬手,神色恣意又明媚,牵引得卫时谙也不禁笑了出来,替她拊掌称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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