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最终不负众望地没有抽出时间,明月一点不意外他的繁忙,全省最好的三甲医院,像他前阵子那么闲才是反常。
明月中途绕去丽丽姐那接回了朵朵,从小丫头手里抢下了半包薯片垫肚子。
朵朵小脸又好了一点,只是一张小嘴仍旧不太利索,问留不留疤的时候,丽丽姐打包票地说:“粘膜伤,好了绝对和以前一样。”
明月一脸不待见地白了丽丽姐一眼:“那光是愈合的这几天也不好受,别人嘴边出个小泡还吃不香呢。”
丽丽姐自知理亏,一反常态地没跟明月抬杠。自打昨天不合时宜的撒过泼后,她特安分守己地钻进了自己的小窝。
知道明月加班,更是大义凛然地放弃砌长城的伟大事业,万分殷勤地亲自前往明月门上接小公主过来。
别的想法没有,目的只有一个——将功补过。免得现在就跟女儿闹崩,以后老了没人送终,还要留一口气,自己爬殡仪馆去。
对昨晚饭桌上的事情,丽丽姐更是不敢多提,尽管心内的八卦之魂已经烧得滚烫,仍旧只敢从惜字如金的朵朵跟明月的微表情里得知皮毛。
明月见她把自己看得差点脱了层皮,心内好笑,玄关处穿鞋的时候主动揭晓:“虽然有人成心要搞破坏,幸好对方家人宽宏大量,第一次的见面总体而言是成功的。但是……”
丽丽姐松下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我女儿这么聪明伶俐有谁不喜欢呢?”明月指着她道:“但是你以后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
丽丽姐嘿嘿笑完,正色:“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人其实是很热情的。”
明月哼哼两声。
丽丽姐打开门,说:“云焕什么时候带他爸妈来玩,我亲自买熟菜给他们吃!”
车开路上,朵朵也问:“云焕什么时候来玩?”
“又想爸爸了?”明月自后视镜里,看到她两条小腿一个劲的晃,说:“爸爸最近是有点忙的,可能没空陪朵朵。”
朵朵忽然叹口气,半晌,少年老成地说:“大人怎么都这么忙!”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明月听得乐半天。早就说过朵朵的思维过于具象化,对抽象事物的本质有着先天的障碍。
方才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总结陈词,逻辑上还没有任何硬伤,完完全全算得上是别人的一小步,朵朵的一大步。
停下等红灯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把这好消息发给云焕。
只是两人永远错位在忙碌的谷与峰,明月等来了电视台冯导的电话,也没能等来他的只言片语。
冯导说上周录制的节目已经初步剪好,总导演对朵朵那一段尤为满意。新鲜出炉的几款广告完全围绕在朵朵身上,节目播放之后,还有删减的相关花絮推送。
“几条先导的广告视频即将上线,我已经让助理发去你邮箱让你先睹为快。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告诉我们,努力做到让你们一家满意。”
明月完全受宠若惊:“你们真是太专业,太体贴了。我白天还想着说,最近要守着电视等着看呢,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这项服务。”
“不敢不发啊,董德朵的爸爸真是懂得多,上回跟他谈话就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最近又让律师给我们发了协议补充,各项要求列得又细又全。”
冯导又苦恼又钦佩:“找这样仔细的男人,值——只要他对你没那么苛刻。”
明月笑了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一会儿就看,尽量早点给你们反馈意见。云焕那边,也多多包涵,他完全就是为了朵朵好。”
这晚明月给许梓嘉辅导的时候总心不在焉,一直记挂着手机里收到的几段视频,忍不住想打开来看看。
后来敷衍的连许梓嘉都看不过去,把书一推,说:“咱们要不休息会?”
明月小小松了口气,正巧阿姨在外敲门送了两碗鸡汤过来,她捧在手里边喝边笑得眯起眼:“来这儿几个月,我都被这汤给养胖了。”
阿姨搓着手道:“喜欢喝就多喝点,你才多点肉。今天看你气色不太好,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里面放点儿藏红花。”
明月等人走了才小声说:“来得有点勤啊,你爸对你采取特别措施了吧?”
许梓嘉翻个白眼,抓着勺子漫不经心地拨着碗,说:“可不嘛,最高警戒,以后我去学校,阿姨都得在后跟着。”
“呵,做你家阿姨可真不容易。”明月笑:“其实我觉得你在我跟前挺好啊,怎么一去学校就惹是生非,你老师被你折腾得够呛吧?”
许梓嘉往椅子上一躺,说:“谁要折腾他们了,是他们先烦我的好不好?”
“那是他们认真负责,如果哪天真的不想管你了,他们铁定把你放逐得远远的。你就是想被他们折腾,也没地儿找人了。”
“求放逐!”许梓嘉双手合十,小模样特虔诚:“其实我也不是非跟他们过不去,我感兴趣的一定能学好,但我不感兴趣的,哼哼,天王老子也别想改变我。”
“那是,你多厉害啊。”明月讥诮:“敢问少爷喜欢什么,音乐呢还是游戏?”
许梓嘉两眼一斜,落到她脸上,说:“哎!不然我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明月已经竖起耳朵了,他又坐了回去:“算了。”
没劲,太没劲了,怎么身边总有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人呢?明月白了他一眼,端着鸡汤走出来喂朵朵,小丫头正忙着做题,头也不抬地一摆手:“嗯~”
明月只好坐她旁边自己喝,再把手机里的视频播出来当下饭菜。
果然是一线卫视的王牌节目,广告剪得紧凑有质感,文案跟旁白也是一流的,明月一连看过几个片子,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好好。
不知何时,许梓嘉也坐到她身后,视频里恰好播出云焕的那一段。哪怕镜头高清显胖,他还是帅得冒泡,身后众人成了黯淡无光的背景板。
他举着话筒,笑得温和,字字句句清晰道:“……我是天使的爸爸。”
身后有“咚”的一声,明月回头去看,许梓嘉一拳砸在地板上,错愕地说:“原原原来朵朵是这么来的,你们俩居然是这种关系!”
再联系到傲娇天才朵对云焕的热情万分,以及是云焕拿来的粉色计算器……许梓嘉倒吸口冷气:“幸好刚刚嘴紧!那你跟齐梦妍,岂不是情敌?”
明月眉头一紧,将碗放去一边,特正经地纠正许梓嘉道:“他们俩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怎么还能说成是情敌呢?”
许梓嘉抓抓绿毛,咕哝:“那也是前情敌。”
明月瞄了眼旁边的朵朵,拉着许梓嘉回到房里,问:“这么说,你知道齐梦妍跟云焕的事?”他点头,明月凑近问:“那你知道他们俩为什么分手的吗?”
许梓嘉不太高兴的:“这事儿……你是不是应该直接问云焕?”
明月嘴一扁,将试卷书本拿过来,幽幽道:“以后有事别给我打电话,我也再不给你打掩护了……没良心,什么都瞒着我。”
她眼皮一耷,还真有几分可怜凄楚的模样,许梓嘉心一软,说:“那我要告诉你,以后他问起来,你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
明月一听有戏,立马换上副笑脸,趴到他身边眨眼睛:“你说,我保证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许梓嘉不耐烦地咂嘴:“这事儿具体怎么样,是他们的私事,我只提供我听到的版本。两人当时不是已经谈婚论嫁了吗,但齐梦妍说要出国深造,还说可能定居国外,就把老云给甩了。”
“云焕是被甩的那一个?”明月一颗心,没来由的扑通扑通跳。
许梓嘉点头:“是啊,不然你看他那么稳妥的一个人,会随随便便就提分手吗?齐梦妍就不一样了,毕竟是学艺术的,做事容易冲动,又喜欢追求那什么浪漫?这么说起来,也不怪学艺术,你们女的都这样。”
明月咕哝:“也不是每个女的……那时候,云焕很难过吧?”
“女朋友一个人跑了,自己孤家寡人留国内,四周还全是看热闹的,一到吃饭就议论你家的事,换你,你不难过?要我说,这痛苦也就仅次于被人绿了。”
许梓嘉说着抓了抓自己的绿毛,心想哪天还是染个别的色?又问明月:“我说完了,轮到你了,你跟老云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整出来的朵朵?”
明月立马讳莫如深:“什么轮到我?我可没答应跟你说这个。”许梓嘉愠怒:“算你狠,以后什么都别来问我,我可不知道!”
明月直到周日下午,才等到云焕回家。他不知道又是多久没睡,眼底一片青灰不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颓唐了许多。
明月给他和朵朵做了晚餐,一荤一素带个汤,问要点什么主食时,他歪着头想了想,说有点想吃馒头,好消化。
明月又只好下楼买馒头,上来的时候,朵朵给她开的门,问云焕呢。她小胖手一捂嘴,指了指旁边的懒人沙发。
云焕又陷在里面睡着了。屋里的光线柔和,打在他脸上,在睫毛和鼻子下头留下阴影,安静宁和的像一幅画。
明月心下不忍,到底还是过去推了推他,说:“哎,醒一醒,起来先把饭吃了,吃过了你回去再睡。”
他打着哈欠挺身起来,双层的桃花眼因为疲倦挤出了好几道印子。他低头捏了几下眼睛,说:“就来。”
明月却仍旧蹲在一边看着他不动,他纳闷道:“怎么?”她一只手伸到他下颔摸了摸,说:“我一会儿给你刮胡子吧。”
于是晚饭之后,云焕回家一趟,没多少功夫,便带着自己的一套工具又过来。
桌上搁着的笔记本里正播朵朵的那套广告,云焕大马金刀坐在桌子前,一边看视频,一边端端正正地由着她胡来。
剃须泡沫擦满了半张脸,明月拿着手动的剃须刀跃跃欲试,来回斟酌,人生的第一刀最终先落在他腮上。
她轻轻往下一划,用尽耐心:“先说好,一会儿脸破了可不能怪我。”
朵朵在旁看得兴奋之极,撑在桌上的一只胳膊,时不时就拍一下桌子,偶尔向明月比划脸上还有未尽的泡沫。
云焕尽量不动嘴地说:“新鲜,拿剃须刀也能剃破脸,你是故意的吧?我知道近来惹了你,所以你就拿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明月将满是泡沫的剃须刀往水盆里涮了涮,说:“那可不,我这个人是很记仇的,看你以后脸破了还怎么勾`引年轻小妹妹。”
云焕忍不住笑,嘴角牵动,她急得喊停:“真想破相?”
他慢慢到:“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女人脸上有疤是破相,男人有疤是成熟有经历。不相信你划一个,她们见到我铁定夸我有味道。”
“什么味道?”明月被这自负膈应到,说:“就是一股臭男人味吧?”
他仍旧是淡淡的,说:“不跟你贫嘴,跟你汇报一件事,她昨天发信息给我。”明月手立马一顿,刀锋生涩,他蹙眉:“划都不过瘾,是不是还想捅一刀?”
明月定一定,稳住心神,说:“刀在手里,想什么都有可能。你稍微斟酌一下再开口,女儿还在旁边,我不想弄得现场太血腥。”
云焕说:“坦白从宽,就是条短信,她想约我见面聊聊天。”
一早就分过手,真是形同陌路,还用聊什么天?无非还是心有不甘,盼望再吃回头草,否则不必哄对方妈妈,也不用再私下里来往。
是想问她跟朵朵吧,明月沉声:“你怎么回答的?”
云焕答得干脆:“没空。”
明月将剃须刀在他眼前亮了亮:“是看在这把刀的面子上?”
云焕又忍不住笑,摸了摸剃过半边的脸:“那我改成‘改天见’?”
明月抓着刀柄往他额头上狠狠戳了下。
他吃痛地“嘶”一声,抬头一手按住她脖子,压着她脸几乎跟自己贴到一处。她怕泡沫弄到自己,不敢挣脱,说:“你最好表里如一。”
他昂着头,下颔跟脖子几乎绷成一条线,只有凸起的喉结随着说话,滚上来,滚下来:“明月,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的。”
他靠得这么近,剃须泡沫里淡淡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是一对奇异的组合。明月心内一颤,有几分感动道:“那你以后继续保持。”
他“嗯”一声,眼睛里盛着浓浓的笑意,黑色的瞳仁像一汪静止的湖水……明月是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多心了,低头的一刹,往他唇上吻了下。
她脸上也沾到泡沫,像个白胡子老头,朵朵很是惊喜地瞪大眼睛,张开小手跑过来:“我也要,我也要……”
云焕搁在桌上的手机此时忽然一震,明月立马挑起眉梢,酸唧唧地问:“是不是又有人想聊天了?”
云焕接过来看,笑了,将屏幕亮在明月眼前。那是个备注名为“妈”的人发来的短信:【宝贝,五一节,妈妈也请你们吃饭哟。】
明月一怔,立刻如临大敌:“这是不是说,我跟朵朵也要去?”
云焕反问:“不然呢?还能有谁?”
明月不由将朵朵拉到身前,上回见面,时间仓促,又各怀鬼胎。云焕妈妈大约只觉得朵朵不爱说话,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这次邀请吃饭,双方相处更久,朵朵的事情一定再瞒不住。他们会喜欢还是嫌弃,他们会责怪她吗?
只是光想,明月就开始紧张。
云焕接过一边毛巾擦了擦尚未完成的脸,如同心有灵犀般起身将她抱在怀里,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明月把头搁在他胸前。
“对自己的女儿多一点信心。”云焕摸摸她已经长长不少的头发,说:“其实你对自己也应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很喜欢一段话,分享给大家。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囧,忘了设置更新时间了,sorry,明天还是八点,不更新会提前请假
☆、chapter 49
气候变暖, 以往少见的极端天气一年比一年多。还没入梅, 这座城市已经淅淅沥沥, 一连下了好些天的雨。
阴冷潮湿的天气考验着人的耐心,水自墙角缝隙不停渗进来, 刚刚擦干的地板, 拖鞋一踩,又湿漉漉黏上脚底板。
洗好的内裤袜子挂成一长排,一直用到库存见底那一天, 最初洗好的那条用手抓一抓,仍旧湿得能挤出水。
更夸张的是有天早上, 下了夜班的云焕居然拎了条大鱼回来,半米长, 大腿粗, 他抠住这家伙腮的时候,那笨拙的脑袋还在喘着气。
朵朵又是惊喜又是害怕,鼓起勇气到它旁边合个影,刚刚竖起二指禅,它大尾巴一拍, 她又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来, 紧紧搂住明月的腿。
问是哪儿来的, 他说城河水漫出来了,男女老少都围在旁边抓鱼。堂堂云医生也凑这热闹?他摇头:“我只是去瞧瞧,谁知道它径直游到我腿边。”
云焕想放生,旁边一众人劝他带回家, 说这大鱼通灵性,肯定是见你有福气,所以尾巴一摇游向你。回家杀了吃了,福气才能存得住。
明月听得一阵笑,灵性还是个孩子呢,麻烦大家放过它:“这鱼既然这么聪明,又跟你有缘,怎么不是供起来,还要杀了呢?”
云焕也迷惑,不过等它上桌的时候,两人又都不纠结了。到底是城河里的野生鱼,肉质紧实,味道鲜美,一家三口连肉带汤吃肚里。
最后留下一个大尾巴,再没人肯碰。明月买包食盐腌起来,新女婿上门的时候,提手里给丽丽姐送了过去。
雨天事情多,云焕医院比平时还要忙。他因为记挂自家亲妈要请的那场饭,权衡再三,赶在此之前,硬是抽出功夫先跟明月回了趟家。
尽管此前,云焕跟丽丽姐已经一连过招过几回,双方都出尽洋相惨烈异常,但这意味深长的登门拜访却还是头一遭。
云焕相当重视,拖度蜜月的同事带了国外高档化妆品一套,又亲自去商场精挑细选,买了一堆名贵补品回来。
明月看得心滴血,拉过他说根本不必如此铺张浪费:“我妈最爱打麻将,你有钱买这些,不如直接搬台麻将机给她。”
明月也只是无心之说,谁想到当天风尘仆仆赶过去,丽丽姐不大的客厅里居然横了一张崭新的麻将桌。
明月:“……”
有过利诱,丽丽姐待云焕比以往更热情,拉过他手喊小云,说:“东西我试过了,好得不得了,我一发朋友圈,大家看得老羡慕了。”
云焕笑眯眯道:“阿姨你喜欢就好。”
丽丽姐眉一皱:“还喊阿姨啊!”
云焕愣了一两秒,眼神求助一边同样懵的明月。
云焕试探:“……妈?”
丽丽姐挺胸:“哎!”
明月:“……”
丽丽姐不会做菜,餐桌上摆的全是卤菜店里的熟食,唯一一道现做的热菜,据她所说是紫菜蛋汤。可惜烧到一半,她在厨房里尖叫。
云焕跟明月进去的时候,厨房里一阵塑料烧焦味,炤台上火星四溅,浓浓的黑烟从汤锅底下冒出来。
云焕一闻见气味,立马就把凑热闹的朵朵锁在了门外,关火关煤气,再把抽油烟机和窗户都开到最大。
怎么回事呢?
丽丽姐泄气地说上回心血来潮要煮面,锅烧好后直接搁在了桌子的塑料垫上,等吃完的时候才发现两者已经黏一块,她拿把剪子沿锅剪了一个圆。
明月听得一阵无语:“你脑子是真不好使啊,这玩意儿还能用吗,火一烧不就化了?要你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丽丽姐也挺沮丧的:“就是啊,一个锅不值钱,万一煤气泄漏就完了。你说我怎么那么笨,看见着火也不知道关,就晓得喊。”
明月再次打击:“你知道自己蠢就行。”
云焕此刻从厨房里出来,两边袖子挽到手肘上,说:“刚刚煮汤那边的灶台不能用了,塑料化了都跑洞眼里了,要么换芯要么得找人清理。”
“找什么人。”明月说:“别维修的人还没来呢,她先把小偷放进来。”
丽丽姐被说得脸上无光,问:“刚刚那锅还没处理吧,我来收拾一下,你们带着朵朵先吃。”随即,灰溜溜跑进厨房里。
云焕趁丽丽姐不在,凑近明月耳边轻声道:“你妈是挺迷糊的,我看不如趁此机会断了煤气,以后都别让她开火了。”
明月不乐意:“谁妈啊?”嘴里叽里咕噜抱怨道:“也不知道谁一上门就叫妈,现在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
云焕捏她鼻子:“你这嘴怎么这么厉害呢?”
她笑得极得意,头一仰,一口咬住他指头。云焕疼得直抽抽,说:“你属狗的?”她果然就学狗“汪”一声,模样天真又可爱。
他看得心里痒,回头瞥一眼厨房,扭回来往她脸上快速亲一口,还嫌不太够,再扒拉过旁边的朵朵来一口。
朵朵正深度沉迷在软糯猪蹄的世界里,对突然的强吻很是不满,头也不抬地用手一推,油手印子留在云焕半边脸上。
明月笑倒了,抽了张纸巾给他擦脸,说:“其实也不能怪我妈,以前家里被我爸大包大揽了,把她养成了四体不勤的少奶奶。”
云焕抬手蹭了蹭她垂下的长睫毛,说:“看来我也要跟你爸学习。”
“那你可得再勤快点,我妈以前上下楼,都有我爸抱呢。后来我爸去世了,我俩就分开了,到我上高中的时候,才跟她搬进的这房子。”
明月声音忽然放得小小的:“我还记得刚来那一晚呢,我们去市里最有名的店买了我最喜欢的鸭翅和鸡爪,卤得香极了,咬破骨头一吸骨髓,那滋味别提了。”
云焕摸着她脸,手指在她耳垂上轻轻地揉。
“我们一人捧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就坐在这个位置。那时家里还装得是灯泡,黄黄的光底下,她跟我说一碗面最精华的部分就是最后那一口。我居然真的听了她的话,头一次吃到底朝天。”
明月吸溜一下鼻子:“那晚真的太好太好,所以后来不管她如何,只要我每每想到这天晚上,都觉得还能再忍她一百年。”
她语气平静,表情从容,偷偷抬眼看人的时候,红色的眼眶还是出卖了自己。云焕一颗心像被人温柔拂动,又有什么隐在最深处,苦苦的泛着疼。
他却只能也只会摸摸她的头,说:“吃饭吧……哎,我说,是这家的卤菜吗,我觉得这家也还不错,你看朵朵都吃成那样了。”
丽丽姐在生活上丢尽面子,吃饭的时候便预备从工作上夺回面子。她跟云焕聊体制,聊改革,聊病人,聊无奈,两人侃侃而谈,居然真有共鸣。
丽丽姐一边拨手指一边老生常谈:“我最喜欢那种断手断脚的手术,接一根神经一千块,再接一根又一千……收钱收得老爽了。”
明月实在忍不住插嘴:“爽什么爽,收了一起交医院,有你一文钱关系吗?”
丽丽姐扁嘴:“你懂什么?”云焕替她帮腔:“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成就感。妈的心思我懂,我听了也觉得爽,只有她是个外行,跟她说了也是白说。”
明月:“……”
丽丽姐谈得高兴,腰板都挺直一些,拉上亲密“同行”道:“小云,最近遇到件事,你给我出个主意。明月什么也不懂,问她也是白问的。”
云焕偷睨着明月笑:“你说。”
“我不是退休了吗,可证还在啊,我一认识的朋友开了个药店,想要我证过去挂着。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就是平时帮人挂挂水,一年给我三万挂靠费。”
明月听得一阵耳热:“这么多钱?干嘛不挂!你又傻了吧。”
丽丽姐置若罔闻,只一心一意等云焕回答。
明月:“……”
云焕想了想,说:“我觉得不太好,毕竟药店里的没资质,万一哪天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以把店关了跑,责任却全落到了你身上。”
丽丽姐叹气:“我也是这么想……可那老板跟我玩得确实不错,应该不至于坑我……其实就是挂个水,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啊。”
云焕说:“我当然是一个建议,采不采纳还是看你想法。三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吧。”
丽丽姐说:“就是啊,我还是再想想吧。”
短短一晚,丽丽姐跟云焕的感情突飞猛进。此前还被追着打的云医生,忽然摇身一变成为妇女之友,这巨大转变,他也着实有些意外。
三人离开的时候,丽丽姐更是拉住准女婿的手,说:“下次喊你爸妈一起过来,大家聚聚聊聊天——我现在可是有麻将桌的人!”
丽丽姐起初一阵眉飞色舞,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她自己却又稍皱起眉,说:“上次的事,不好意思的,你下次一定帮我跟你妈妈打个招呼。”
云焕搂着丽丽姐肩,送她回家里,说:“我妈那边没什么,一桩小意外,我都怪她不小心弄花了朵朵的脸。你千万不要放心上,以后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也不要客气,都告诉我。”
另一边,被点名的云妈妈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说:“要死了,有谁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吧,不然怎么一个喷嚏接着一个。”
杨乾生戴着太花镜在旁看报纸,听她抱怨,将眼镜一推,两眼自镜框上看出来,道:“谁敢说你的坏话,是有人想你吧。”
“老不正经的,尽胡说。”云素珍笑了笑,去把电视机打开,拨着手表道:“到点了,该放广告了,一起来看小朵朵。”
云素珍近来乔迁新居,每天除了打扫卫生做好一日三餐,偶尔再与一二旧友相聚,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空闲里度过。
幸好云焕告诉她朵朵近日要上电视,卫视一天循环播出几档广告。
她兴致盎然,拉着老杨同看孙女,一来二去掌握时间节点。每天定好闹钟,一到点就准时坐在电视前。
最近一档是晚间黄金档前,电视上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孩朝着话筒噗噗吹气,小脸雪白,瞳仁漆黑,鼻子又挺又直,怎么看都可爱得不得了。
两边花体的字幕写着:萌娃?天才?成年人的大麻烦!
云素珍整个人就差贴电视上了,心想血缘这东西是有点奥妙,以前一想到自己被喊奶奶就发怵,现在真有了第三代,却觉得这小孩是怎么都看不够。
可惜广告短短只数秒,云素珍看得正是高兴,朵朵的画面已被切,一个挂着大双眼皮的女明星出现在屏幕里。
杨乾生对这小孩也是很喜欢,问:“到底什么时候播,广告都放了好久了。”
云素珍恹恹将电视关了,叹气道:“早着呢,说是五月底才放有小丫头的第一期,隔几周再放第二期,至于还有没有下文,要看她表现。”
杨乾生将报纸翻个页,说:“哎哟,这可有得等。”
云素珍过来将报纸抽出来,杨乾生一脸纳闷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云素珍说:“咱们去接那孩子放学吧,不是说她妈妈跟外婆都忙吗,云焕也时常抽不出空,可咱俩闲啊,没事也交流交流感情什么的,免得连人都不熟悉。”
杨乾生听得连连赞同:“好啊,你给云焕打电话,带时候我开车当司机。”
说干就干,云素珍拿手机给云焕打电话。头一个他掐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值班呢,挺忙的,有事?”
云素珍把方才和老杨讨论的结论告诉他。
云焕没什么意见,给她说了朵朵的学校跟方位,云素珍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那是什么地方,不是一般幼儿园?”
挂了电话,杨乾生看自己太太一脸愁容地瘫坐在沙发上,问这是怎么了,她耷拉着眼皮拍了拍他腿,说:“老杨啊,这孙女儿有点小情况。”
杨乾生将眼镜一摘,看着她:“什么情况?”
“自闭症你听过没?”云素珍看他点了点头,说:“她两岁时被发现的,现在一直都在特殊学校里做干预,怪不得我看她老不爱说话。”
杨乾生问:“能治得好吗,到底哪方面的毛病?”
云素珍一摊手:“你问我,我问谁?”
两口子立马起来翻字典查资料,杨乾生开了电脑问网络,云素珍还联系了自己相熟的医生朋友做咨询。
折腾一番的结果是,这病是先天的,根本无解,能做的只有加强干预和教育,让他们尽量变得跟正常人一样。
云素珍听了心里又难过又沮丧,想到孩子那张可爱的脸,再想想她的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晚,非但没有一丝睡意,脑子还越来越清醒。
杨乾生用肘戳了戳身边人:“还醒着呢,没睡着?”
云素珍嗯了声:“想朵朵呢,多漂亮一孩子,居然落下这么个病根。你说到底怎么能有的这个病,是不是她妈妈那边不太好,我看她外婆就不正常得很!”
杨乾生翻身过来,语气挺严厉:“别胡说,科学家都说找不出原因,你别怪你怪她的。人家就是跟你吵次架,你还没完没了了。”
云素珍仍旧不服气:“冤有头债有主,凡是有果总有因。孩子会这样,肯定是大人的过……咦,我知道了!”
她眼睛里放光:“肯定是云焕那个死鬼爹,什么坏事都是他做的。”
杨乾生更是哭笑不得:“想一出是一出,你想象力还真挺丰富的。”
云素珍叹气:“看网上说,这种孩子难沟通,带起来要累很多。朵朵她妈妈挺不容易的,一个人孤身在外,还要拖着个孩子。”
杨乾生跟着心塞,说:“那你以后对她好一点,别学电视里的恶婆婆。”
“什么话?”云素珍呛声:“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好说话的?”
去接朵朵那天,云素珍为了给小丫头一个好印象,特地穿了新买的连衣裙和高跟鞋,又按照云焕说的,带了一兜的进口糖果和饼干。
他跟老师已打好招呼,两口子一到说明来由,老师便向一边喊:“朵朵真幸福哦,爷爷奶奶已经来接朵朵了哦。”
云素珍循着她声音看过去,朵朵今天仍旧是双马尾,正背着小书包跟几个孩子说悄悄话。听到他们来了,她略带迷惘地看过来,小手拨了拨刘海。
云素珍看得心里软软的,向杨乾生道:“这小脸,跟云焕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谁知道他长大了就变了,有时候我都搞不懂他。”
杨乾生笑,拎着零食袋去给朵朵。袋子一开,里头满是五颜六色的包装纸,四周小朋友看到了,一个个眼睛发直,“哇哇”不断的喊。
云素珍蹲下`身,试探着将朵朵搂到身前,说:“朵朵发给大家好吗?”
小朋友的朋友圈里,分享零食是一件很大的事。孩子还不能理解面子这个词,但已经享受起在这其中的主导感。
朵朵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等云素珍将糖塞进她小手,她再递给一边的小孩时。她嘟嘟的嘴巴不由翘起来,看向两人的眼睛里也有了笑。
回去路上,她将小手分别递给云素珍跟杨乾生,扭头高兴地说:“老师拜拜,jimmy拜拜,大家拜拜,我要回家找明月了。”
云素珍捏着她软绵绵的小手,心已经化得不剩下什么了,杨乾生倒是还很冷静,腹诽这小孩子还真是好骗啊。
两口子将朵朵送到云焕家里的时候,明月也在。
她今天提早了一会儿下班,才刚刚将一壶水烧开,面对云素珍惊讶的眼神,她解释道:“我们没住一起,我跟朵朵是住楼上的。”
一番话反把云素珍弄得有点尴尬,说好呢,明显是见外,孩子都有了,何必这么生分,说不好呢,太不庄重,搞得她迫不及待看儿子娶媳妇一样。
云素珍还在纠结,一边杨乾生喊明月:“小董,你过来一下,你这桌上放的是什么,我看着挺有意思的,都是你弄得?”
明月答应一声,放下手头的事便走过去。桌上是她刚刚彩打出的一沓《猫小姐》,图文并茂,外面封了个磨砂的塑料套,看起来还算有质感。
明月微博自从上次被推后,粉丝一直增长的很快,加上近一周朵朵广告播出的热度,私信她的出版商加起来能有一个加强排。
其中不乏一些老牌的实力企业,里面的编辑更爱看纸质稿,她就请人排版做了几套给他们用做选题资料,这是寄多下来的一套。
杨乾生看得津津有味,听她说完,笑着道:“那真了不起,能被抢着要,是看中了其中的商机,要能做成畅销书,以后云焕在家岂不是更没有地位。”
云素珍也觉得有意思,就着老杨手里看了小半本,这时候听他冷不丁提到自己儿子,不由板脸给了他一下:“就你话最多!不过这小段子是挺逗的。”
明月脸上有点热,说:“我也是沾了朵朵跟云焕的光,要不是朵朵给我灵感,我肯定想不到连载这东西,要不是云焕给我画画,也没这么多人来看。”
杨乾生说她太谦虚:“这世上的童星多,孩子更多,可怎么不见其他妈妈写这种书。生活里眼高过顶的多,以小见大的少,我觉得你这真不错。”
云素珍拿眼睛斜着他,说:“哟,老杨,你以前到底是教物理的还是教语文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挺有文采。”
杨乾生笑着将书放到太太手里,又对明月道:“刚刚在车上看见朵朵做数独跟速算,那么难的题,她居然做得又快又好,小小年纪真是很难得啊。”
明月不由扭头看朵朵,小丫头坐在床上看新闻,两只小手撑下巴,模样认真极了:“她也就是对这个感点兴趣,其他方面都不怎么样呢。”
“人有一样突出也就够了,哪能事事都做好。”杨乾生想了想:“可是数学这门学科很讲究体系,只让她玩这两样有点浪费天赋,你没想过给她找个老师?”
明月一哂,有点为难:“想是想过,但是难度不小。找普通的,可能她嫌简单,就不爱听了,找水平高的,又怎么肯给这么小的孩子当老师呢。”
一旁云素珍走近明月,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朝她一个劲递眼色:“这儿可有一个经验丰富的教授,不用白不用啊。”
杨乾生挥手:“我也不行啊,我搞物理的。”
“物理跟数学不都差不多?”云素珍讥诮道:“谁平时总跟我吹牛的?什么数学是物理的工具,数学好的,物理不一定行,物理牛的,数学一定棒。”
杨乾生一阵心虚,指着云素珍道:“你这张嘴哟!”
云素珍笑起来:“不管,反正以后朵朵学习这事儿教给你了,你就当自己重新深造,跟着孩子一起成长一起提高呗。”
杨乾生骑虎难下,只得道:“行行行。”
云素珍朝明月一挑眉毛,满脸的得意。靠在桌边的明月搓着两手,对两人都报以一笑,心跟身子都暖融融的热起来。
夜里云焕发信息过来,问婆媳之间相处得如何。明月刚刚伺候朵朵睡下,回的还是上次的那句话:【你家里人都挺好的。】
云焕立马回了个电话过来,听她把傍晚的事情从头说到尾。她人一高兴,话就容易说得絮叨,当值的几个住院来找他几次,都被他挥手赶跑了。
心里不是不记挂工作,又想听她把话说完。窗外仍旧下着雨,进出院子的车子闪着或红或黄的灯,他押了一点吹凉风,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
明月说:“以后朵朵放学先去你妈妈那边,谁有空就换谁去接。你叔叔人真的很好,朵朵以后要能在数学这条路上走下去,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闭眼了。”
云焕听得一阵笑:“还没过门呢,就想先进我家祖坟了?”
明月听得牙酸:“我哪句话这么说过了,你耳朵没问题吧?”
“你嘴上虽然没这么说,但心里未必没这么想过。”他点了根烟,撑在窗台上向着话筒小声道:“是不是还想我了?”
“你有病吧,才几个小时没见?”
“那你想了没?”
“……”明月翻眼看着天花板:“想。”
“那你想我没?”
“也想。”
明月嘿嘿笑。
“特别是身体某个地方。”
“……”
“我说心脏呢,”云焕吐出一口烟,微眯着眼睛:“你想哪儿去了?”
明月没好气:“我挂了。”
云焕嗯声:“早点睡。”
明月又道:“能不能请你妈妈改个时间吃饭,五一冯导让我带朵朵录节目。”
“行啊,反正她哪天都有空。”
云焕把烟掐了,走去办公桌前翻日历:“又开始录了是吧,五一……”
明月说:“你一定特忙吧?我带朵朵去就行,反正都熟了。”
云焕说:“别,我调一调时间,一定争取跟你们一起过去。”
☆、chapter 50
云焕又差不多是一晚没睡, 夜里不断有危重病人送进来, 一值二值全上也搞不定, 他才刚刚眯了会,就有护士来喊他帮忙。
一直熬到外面出了太阳, 方才歇了会, 他身体疲惫不堪,脑子却分外清醒。窝在椅子里等脖子上的僵硬过去时,一翻手机时间, 已经是早上的七点了。
明月朵朵差不多已经起床,以往这个点, 正是开始洗漱,等他投喂的状态。
他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了外卖网站, 在公寓附近一搜索, 还真有这个点就开始服务的商家。立马点了一份豆浆,一份无矾油条,再来了一笼汤包和蒸饺。
十分钟后,明月往他手机发了颗红灿灿的爱心和朵朵埋首在早餐里的照片,又问他:【忙得告一段落了?你吃过了没?】
云焕说:【刚忙好不久, 一会儿就去。看你们吃得这么香, 真饿了。】
明月发了一连串不满的表情, 催促道:【快点去,免得一会又喊你做事!吃的时候给我发一张照片,我好监督你按时吃饭。】
云焕看得一阵笑,立马听话地起来脱了白褂子, 从抽屉里拿了医院食堂的饭卡,招呼办公室里的同事一道去吃面。
不巧刚一出门,又被人截下,说某某床的病人很危重,大家都等着他诊断。
人命关天,怎好拒绝,云焕叹口气,又只好回去把衣服穿上,心想明月说话还真灵验,果然晚了一步就不可挽回。
这一折腾,又是几小时,同事给他带回来的糯米饭团,已经冷成一坨铁。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顾得上挑三拣四,抓起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吃得太猛又吃得太差,半小时后,胃便给他颜色看。他捂着肚子去倒热水,没料到瓶里水太满,稍不注意就洒了一桌子。
后头有人扶起瓶,声音清甜好听地道:“哎,你别动,我来。”他眼睛一转,看到一边身影清丽,保养细致的手抓上抹布,将桌子上的水擦拭干净。
“你又胃疼了吧?”齐梦妍说着,一只手将瀑布似的黑发绕到耳后,再歪头朝他笑了一笑,说:“去吃颗药吧,总喝热水也没多大用呀。”
两人上一次的交流,已是很多天之前,云焕发过“没空”两字之后,她便心领神会地没有再次打扰。
时光荏苒,每个人都在变,当初死缠烂打,以持久战拿下胜利的女人,也懂得了成年人交往时点到为止的可贵。
云焕当然也没有自恋到会认为她是亲自来找自己的,打个招呼,善意提醒道:“坐着等会吧,齐医生一会就到。”
齐梦妍微怔:“哦,好。”
云焕随手一指:“他办公桌在那。”
齐梦妍又是:“哦,好。”
往常总不脱人的办公室,今天偏偏只有云焕一个当班的医生。喜欢跑住院部找主治的病人,也跟集体约好了一样,没有一个人出现。
云焕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抽烟,不时理一理病程,不时看一会手机。心中还能空出来一块纳闷,人呢,都去哪儿了,怎么就能这么安静呢。
倒不是觉得有什么难熬,就是觉得尴尬,明明相熟的两个人要装陌生,可真要让他说话寒暄了,又光是想想就觉得犯懒。
齐梦妍这时候清了清嗓子,率先开了口:“我听我哥说,你现在进到icu了,还做了住院们的头,现在正准备副主任医师的材料。”
云焕将手里写字的笔停了停,说:“你哥渗透得还挺深的。”
齐梦妍笑:“这功夫也分人。”她从齐梦泽的座位上起来,高跟鞋踩得笃笃的响,倚到他书桌的时候,问:“为什么不肯跟我聊聊?”
齐梦妍声音悬于头顶,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撑在桌边的两只手,冒起脉络清晰的经脉,小小的茧长在常年与乐器摩擦的地方,她轻轻点着桌子,掩饰心中的那份局促。
云焕扔了笔,将她手挡开,从桌上拿过烟灰缸,架在上面掸了掸烟尾的灰烬,神色如常地说:“忙。”
“知道你忙,可连聊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齐梦妍索性拖了旁边的一张椅子,说:“还是你就是不想见我,你还怪我?”
云焕言语随意,完全是敷衍的调调:“你多心了。”
他说着要将烟叼回嘴里,中途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截住。齐梦妍气恼地将烟抢了,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一缕青烟顺着她修长的手指盘旋而起。
云焕这才蹙紧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问:“你干什么?”
齐梦妍一只手拍在桌上,年轻而美丽的脸上因为气恼逼出苍白的底色,她声音亦有些不稳,说:“这次,咱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云焕抓起桌上的笔揉了揉,又使劲扔了,起身一刹说:“莫名其妙。”
齐梦妍要跟着站起来,他手一下拍在桌上,比她方才的声音更响。
她一震,听到他刻意用放缓的语调道:“该说的几年前都说过了,现在我没什么要跟你交代的,你对我也没有。”
……
她毅然决然要走那天,还回了他的戒指。
分手的地点,是医院内新挖的池塘,他握着戒指,心中仍留一丝火星地问她是不是一定要走:“如果我求你留下来呢?”
她摇头,尽管眼眶中含泪,仍旧强硬地说:“不行。”
“那起码等我把这里的事理一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善后,卖房子卖车办签证……”他越说,声音越小,鼻子里酸胀得不行:“起码让我跟上你。”
她仍旧摇头:“这里才是你的天地,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放弃一切?”
风自身边猎猎而过,乌黑的云自远而来,一场大雨即将淋下。
“你不后悔?”他逆着风,衣领被吹得立起,蓬松的头发凌乱:“走出这一步就永远没有回头的路,我不会站在原地等你再次回来的。”
她一字一顿:“我不要你等。”
他彻底失望:“那好。”
戒指脱手,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
落进水里的时候,只发出很小的声响。
……
齐梦妍忆起那天,仍旧忍不住落泪,拼命压抑着,挤出几分笑道:“我没有让你回头……”我只是,想重新开始。
办公室门忽地被人推开,新换班的护士敏感地嗅出办公室里不同寻常的气味,刚刚跨进来一步便猛地停下,迟疑着:“不然我先出去?”
云焕说:“废什么话,赶紧进来,你有什么事?”
他又黑着脸,指着办公室一边向齐梦妍道:“办公场所,如果你要找齐医生,就安静点上那边等着。如果你是来无事生非的,那我请你立刻出去。”
年轻的小护士虽然情感经历不够多,但女人丰富的联想能力还在,轻轻松松就将办公室里的故事补充完整。
看着齐梦妍的一双眼睛不由露出几分好奇和讥讽,腹诽就你这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还敢贸贸然来聊`骚云医生?
齐梦妍已经见惯了众人仰视的目光,冷不丁沦落到被个护士鄙夷,又羞又臊又痛苦,拿起自己的包就要往外走。
云焕偏又在后面喊住她,说:“有件事情还想请你搞明白,我是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我非常爱她,我们很快就会结婚。我们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齐梦妍将眼睛紧紧闭上,只觉得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抓着包带的一只手紧紧攥起,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里。
“所以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人要先尊重自己,才会被人尊重,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客气的。”
齐梦妍浑身在抖,因为过分的压抑和克制,胸腔被挤得沉闷而疼痛。她捂着心口深呼吸几下,这才睁开眼睛,推门出去。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小护士,这才加紧几步走进来,将手里的本子递到云焕面前后,小声道:“云医生,你刚刚好凶哦。”
工作之余,他真的算是个难得温和和善的好领导,方才却严厉得像一个黑面阎罗。小护士又小声嘀咕:“不过,也真的好帅呀,我要是有这么个——”
云焕威而不怒,只是拿深如潭的眼睛看一眼,便有着让人背脊冒冷汗的威力。小护士讪讪,说:“我还是先跟您汇报工作吧。”
楼道里,明月正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得飞快。
晃过一个拐角时,忽然撞见一对亲密互拥的男女,女的呜呜哭个不停,男的穿个白大褂,正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着什么“他不懂得珍惜”、“他不值得”。
明月不是爱偷窥的小人,眼观鼻,鼻观心,扭头闪过。只是走远之后才隐隐回过味来,刚刚那白大褂的声音好像齐梦泽,那他怀里的又是谁?
背影如此倩丽娉婷,像极了一个人啊。
明月脚下像是生了根,定在原地怎么也走不动。继续走吧,抓心挠肝地想回头确认,那就折返呗,心里又隐隐害怕那张脸。
如此矛盾几番,忽然醒悟,既然她现在才是正牌,来男友的医院,没路也要横着走,何必去怕一个多事的野鸡。
就像云焕说过的,她应该多一点自信。明月握拳,说回就回,只是方才的悲惨角此刻空无一人,她转过一圈,最终悻悻而走。
云焕办公室里难得安静,偌大的空间,就他跟另一个人在。画着淡妆的小护士先看到她,高兴地说:“哟,是嫂子来啦,这个点过来,送午饭的吧?”
明月向她点点头,她又道:“云医生真是好幸福哦,嫂子又漂亮又体贴,朵朵又可爱又聪明,可把我们这些单身的虐坏了。”
她笑着看回云焕,被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冰到,连忙收敛起方才那份随意,拿回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小声道:“那我先出去了,云医生。”
明月抽了纸巾,将饭盒放到桌上,向对面男人道:“干嘛这么凶啊,人家又没惹你,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咯。”
方才还硬邦邦的冰山,这时候忽的冰雪消融。云焕瞥了一眼前后门,用热烘烘的一只手揉了揉她纤瘦的手腕,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柔和的声音跟绵软的手都让明月痒兮兮的,此时反手一挣,跟他扣住十指,说:“你刚刚不是听见了吗,给你送午饭的。”
云焕略蹙起眉道:“早上带去上班的?”
“如果早上带着,焖到现在,肯定就不好吃了。我回去现做的,一弄好立马就开车送过来,路上不知道有没有闯红灯。”
云焕起来刮了下她鼻子,带着点埋怨的口吻道:“你真让人省心啊。”
明月一吐舌头,要去解饭盒,他抓着两人相握的手一晃,说:“提着,这里不方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住院大楼的楼顶,有一片空旷的露台。连日阴雨,方才不过刚刚出了一点太阳,护工们便已辛勤地将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一件件挂起来。
层层叠叠的白色,带着洗涤剂和消毒液的气味,微风一过,有如翻腾而起的无数船帆,在静默的维度里争流。
云焕牵着她,沿着床单间,一排排的空隙往前走,像儿时躲过的猫猫,乐趣都在盲目的你追我赶中。
他们在靠外的一张水泥长凳上坐下,极目远眺,城市cbd中高耸的现代建筑跃然于眼底。街上人流如织,却小如蝼蚁,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来往穿梭。
明月将饭盒里去了汤的馄饨端出来,皮薄馅大,热水一煮,一个个挤出漂亮的褶皱。她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个调味包,很小心地倒在盖子上。
云焕光是看着就觉得香,问:“哪来的?”
明月说:“你妈妈昨天送来的土猪肉,我看肥瘦正好,就下去买了点菜一起剁了。你是头一个吃的,尝尝看咸淡怎么样?”
云焕已经举起筷子夹了一个,刚要吃,看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一笑:“先喂给你吧,忙到现在饭还没吃吧?”
明月摇头:“我吃了,同事们请的早午茶,我吃了两大个奶酪包,又喝了一杯奶茶,现在肚子里饱饱的。”
云焕还是将馄饨夹到她嘴边,一手在下面兜着汁,不容商榷道:“张嘴。”她拒绝:“真不能吃,会胖的。”
云焕快速将筷子送进去,像他在儿科学到的那样,孩子一哭就塞药,塞完就跑。明月不得已咬了小半个,瞪着眼睛朝他看,他问:“好吃吧?”
明月边嚼边点头:“还用说嘛。”
云焕将剩下半个蘸了蘸醋,往嘴里一丢,嚼过两下,眉毛眼睛更都扬起来,嘴角挂着餍足的笑,也点起头:“嗯,确实还不错。”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没多会就见了底。云焕连掉落的面皮跟冷了的汤汁都一并吃得精光,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擦擦嘴:“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倒是把明月听得几分心酸。
他工作强度大,昼夜颠倒,日夜不分,是常有的一件事。手术台前一站就是几小时,一天做几台,还总是要被不讲理的家属数落。
做医生这行的辛苦,只有他们自己和家人知道。
云焕方才安静过一会的胃,这时候又一抽一抽地不配合起来。他趁着明月收拾东西的时候捂了几下,还是被敏感的她察觉了。
“胃疼?”
“还好。”
明月二话不说,用纸巾清理干净两只手,将他身子向外拨了一拨。他起初不解,听她在背后一阵搓手后,从撩起的衣服下摆伸了进来。
“……”
“别动。”
肚子上立刻有热乎乎的两团,她绵软的手像两个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暖炉,仔仔细细熨帖到他微凉的皮肤上。
两只手自后环来,是个拥抱的姿势,他明显感到自己后背上有同样软绵绵的两团。胸腔里的一颗心,无法控制的,砰砰跳得飞快。
明月这么僵持了好一会,终于累得有点坐不稳,索性整个上半身的力量都托付到他宽厚的背脊上,再将脸侧靠了上去。
“暖和吗?”明月问:“胃疼有没有好一点?”
云焕说:“暖和是很暖和的,不过,明月……”
她顺着他肩滑下去一点,看到他俊朗的侧脸:“嗯。”
云焕笑着道:“你捂着的地方不是胃呀。”
明月一怔:“……”
“一边是肝,一边是肾,你再捂一会儿,我肠子也跟着热了。”
明月手上一挠:“那你怎么不早说,坏死了。”
云焕一边忍住痒,一边按住她手,说:“好好,刚刚是我的不对,那现在我抓着你手,给你找找胃的位置好不好?”
明月撅着嘴:“那你快点,我腰扭着,疼。”
云焕一边答应得好好的,一边攥紧了她的手腕,起初还是教学性质的,说:“这里是胆,要看你有没有乖乖吃早饭,长没长息肉,医生就得拿着仪器照这里;这里靠着胰腺,平时负责……”
说着说着,两手越来越低,明月只觉得刮过他硬实的腹肌,一棱一棱碾得指腹发木,随即又顺着两胯上那深凹的人鱼线往更深的地方跃进。
明月这时候才真真正正知道他的不轨企图,想抽手而出的时候,细腻如缎的皮肤已陷进他旺盛的毛发。
那里粗糙温热,一点点扎手,她却被夺了魂似的,浑身上下都软作泥,只一味听从他的摆布,甘心陷进这一座温柔的囹圄。
在要碰到他最深层的欲`望时,他却停住了手,目光浑浊地朝后睨过她一眼,两手都拿出来,捧过她扭转的腰,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彼此心底都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明月小喘着气,压着他头发,自他额头细密吻起,他则够着她宛如天鹅的颈,恨不得用齿尖撕开她跳动的喉咙。
等两人寻到彼此唇时,都已带着湿哒哒的口水,相视间极有默契地一笑,便将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继而认真地接`吻。
风依旧在吹,太阳的威力渐渐加强,不断有人上来晾东西收东西。云焕跟明月又坐着歇了一会儿,他手机开始响,她说:“咱们走吧。”
下午的时候,云焕去跟主任请假,五一三天的假期他都想要,至多三号这天的晚上可以赶回来值班。
主任有些发愁地看着他,说:“云医生,最近你请假挺多啊。”
云焕说:“您怎么不看我一周值几次大夜班啊,就是偶尔能在家睡一会儿,半夜他们打电话过来,还是得随喊随到。”
“是有什么事吗?”
“我女儿要去电视台录节目,我得陪着。”
“……哦,陪女儿。”
一直单身的云医生,冷不丁冒出个女儿跟没结婚的孩她妈。这事儿近来在医院传得纷纷扬扬,主任也一早有所耳闻。
至于孩她妈是怎么蹦出来的,孩子是怎么蹦出来的,云焕一直没具体解释,他们这些外人也没好意思问。
唯一确定的是他前几年还有个订过婚的女朋友,这一前一后两个人重合时间太高,总让人怀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主任对这倒没多大看法,年轻人,情感上有几分波动是正常的,只要能安排得当,不影响工作,那就没什么可诟病的。
他说:“最近科室里人手紧张啊,班都是一早前就排好的,轮到是谁就是谁,你临时这么一改,那就全乱了。孩子妈妈呢,让她带着还不行?”
云焕说:“单位的情况我都了解,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孩子妈妈当然会陪着,但她一个女人,很多地方都应付不过来,我不放心。”
“都有苦衷,可只要是在这医院里上班的,就没有一个不累的。你看那么多挺着大肚子的,不还坚持到产前最后一天嘛。”
云焕脸色不佳,仍旧坚持。
主任为难道:“这样吧,你去问问看院长。现在我也做不了你的主,他如果要说批,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照办了。”
云焕碰了壁,只好硬着头皮又去找院长。院长听出他来意,本来一口回道没问题,听过时间又拒绝了,说:“其他日子都好,就五一不行!”
云焕失笑:“怎么了?”
院长说:“上回推你去评选那事儿还记得吗,五一办晚会,你提前就得去彩排,我跟你一道去——内幕消息,你那奖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老头不提,云焕几乎要把这事给忘了。
他后来又接受了几次采访,不过多是电话的形势,问的又是跟他那app相关的问题,一来二去搞混了采访的主题,变成推销宣讲自己构想的途径。
冷不丁有人跟他说奖项的事,他还愣了下:“去不了。”
这一声可把院长老头给急坏了,绕着办公室连连转了几圈,从大义说到小节,从社会影响说到医院声誉,都没能将云焕给掰正过来。
他急得脱了外套,往椅子上一趟,摸出烟盒自己叼了根,又给对面云焕扔了根。没想到他连这都不留情,摆手道:“不抽。”
院长也将烟摘了,说:“云医生啊,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可这次颁奖很重要,你过去一趟绝对没坏处。21世纪了,什么最金贵?人脉啊。”
云焕反问:“我天天呆医院里,要什么人脉?”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不是想做那什么app嘛,可院里每年的资金就那么点,这儿分一点那儿分点,真正落到实处的少之又少,哪里有钱支撑你玩这个?”
云焕眼神一敛,从进屋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认真看他:“这事儿我想过了,我已经在做策划书,准备去申请政府的项目。”
“谈何容易啊,而且政府的钱是那么容易要的?每一步都得放在框框里来,光是应付形式的东西就够你头疼了。而且你这app不是一锤子买卖,是要不断更新的,这个项目结束了怎么办,你再申请下一段?更别提你能不能申请下来了的事了。”
云焕皱了皱眉,将桌上的那支烟拿起来,掏了手机点着了,慢悠悠地吸一口。
老头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看他被说得松动了,趁热打铁道:“但你去节目上一宣传就不同了,那儿人多,领导也多,人家一句话抵得上我们说一箩筐。”
云焕:“可是……”
“还可是什么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做事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朵朵录节目就让她妈妈带着,你跟我去颁奖礼,我还能向你引见引见几个专家。”
云焕掸了掸烟,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chapter 51
云焕有空把颁奖礼这事儿告诉明月的时候, 她二话不说就帮他决定参加。云焕纳闷:“这么干脆, 你就不想我跟你一道去吗?”
明月说:“要是你心里对这事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肯定连听说的机会都没有。既然选择开始犹豫了,那这事对你肯定很重要, 所以我赞成你去。”
云焕帮她收拾桌上的餐具, 说:“也不是那么重要,就是觉得是个机会。如果有谁感兴趣跟我跟谈合作,app的事就不会一直没推进了。”
明月一耸肩:“那就去咯。”
云焕还是犹豫:“可我也想陪你们。”
“云医生, 鱼和熊掌不能得兼,这话你应该听过吧?”明月说:“虽然我心里也挺希望你陪着——”
云焕立刻道:“那我就陪着。”
明月将围裙套身上, 背过身去要他帮忙系带子,他反而将之彻底解下来, 套在自己身上, 随即一屁股将她自流理台前挤开。
明月笑着趴在他背上,说:“就听从自己的心去吧,反正我带朵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可别再让我劝你了,我心里还沮丧着呢。”
人最不容易的是明明很想要,却要装大方, 而最让人心疼的是明明可以放肆, 却时时懂事地克制。云焕沾了一手指泡沫涂明月脸上, 她跑着让开,笑着喊脏死了。
明月擦过桌子,坐在旁边剥瓜子吃,过了会, 扭身看着后面的人,说:“云医生,我也跟你说件事吧。”
云焕点着头:“说。”
“是《猫小姐》的事。”她拍拍手,将那份彩打的册子拿过来,说:“最近不是挺多出版社都找我吗,我深度了解了一下,觉得其中几家还真不错。”
云焕嗯声:“接着说。”
“可是我之前合作过的那个出版公司,对我一直都很好,哪怕我一直扑街,他们也没多在意。而且想把《猫小姐》做成段子集的事,我是先跟那的编辑提的。”
云焕一点就明白:“现在选择多了,心里就纠结了吧。”
明月不好意思抓抓头:“嗯。毕竟就实力来说,他们是弱一点。做青春言情发家的小公司,就从没做过类似的,所以我一开始连选题都没过。但是呢……”
“但是他们又回来找你,还给了不错的条件,并且承诺当成年度重点来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