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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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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来不及, 怕你等久。”

“……”明月吹过寒风, 又被雪洒了一身, 有化了的冷水从她发梢淌过耳后, 再顺着脖颈一路滑到锁骨, 分明是凉丝丝的,心里却又觉得很暖。

两只眼睛不由垂下,忽然看到云焕手里拎着的包装袋,脑中白光一闪,这牌子好熟悉,这袋子也好熟悉。

云焕见她已经发现了,将之往她手里一塞,说:“上次跟朵朵逛街随便买的,她说你穿了会好看要我一定给你买,我倒是觉得其实就一般。”

明月心想才怪呢,朵朵那孩子眼光奇特,审美不是常人能够理解。在她眼里,一条色彩斑斓的毛毛虫不比红花丑多少。

而且她被教育得不许随便问人要东西,连之前心心念念的果冻包都可以忍痛割爱,怎么可能为了她老妈抛下面子。

明月开了纸袋往里看,真是巧,很高级的灰色,柔软厚实的手感,跟他曾经穿过的那件、她曾经想收的那件是同一款。

这一刻心里忽然颤了颤,好像缠绵许久的心事忽然得到呼应,眼前便如同雪霁天晴,一切都变得明朗清澈起来。

他心里的话,她听得到。

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明月已经计划着穿上这件毛衣后,内搭什么,外搭什么,鞋子配什么,嘴上倒是假客气:“这太贵了。”

云焕拿过袋子:“那我去退了。”

明月:“……”

多年的斗智斗勇,让他们如同协力合作的左右手,冲破一开始的那层隔阂,许多相处的模式就如肌肉记忆般逐渐复苏起来。

明月咕哝着一点诚意都没有,却也没有很着急的样子。他不怎么温柔地解开袋子上扎起的缎带,将衣服抖出来,说:“现在就穿吧。”

“不是要退吗?”她促狭地逗弄面前的人,在他睨过来一眼的时候吐了吐舌头,很顺从地脱了外套,把毛衣加在贴身的针织衫上。

“暖和了?”云焕见她点头,说:“你知道给朵朵穿多一点,自己就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化雪的时候会更冷,一定要注意保暖。”

明月耍嘴皮子:“我是个穷人,没钱买这么贵的衣服,只有培养自己的抗冻能力了。你们医生很好赚吗,怎么随随便便就可以买这买那?真后悔啊。”

云焕视线笔直地看着她,问:“后悔什么?”

“后悔上次相亲搞砸了,那个人条件还不错呢,你听见我妈妈介绍没,跟你一样,也是个医生呢。”明月掰着手指头:“工资待遇说不定比你还好。”

“哦,”云焕说得轻描淡写:“那个德国骨科啊,你喜欢那一款的?”

“……”明月觉得自己纵然有千万张嘴,跟善于抓重点的云焕比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敌,她将大衣扣子扣好,说:“我得走了。”

云焕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便掐了,方才高涨的气焰此刻汇成温暖的火苗,他很抱歉的:“我不能陪你出去等车了。”

明月抓抓头,说:“没事啊,我自己可以走的。”

云焕说:“上车就给我信息,到家也告诉我一声,我有空就回。”他往一边的便民点里取了把雨伞回来:“忙过这阵我就去看朵朵……跟你。”

“我还欠你好几顿饭。”

“对,你还得请我吃饭。”

“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明月撑开伞往雪里去,地面已经盖了浅浅的一层,夜里无人走过,她便成了第一个破坏者,留下一串尖尖的脚掌。

忽的旁边多出一双,有人按着她肩将她转过身,云焕落了一身雪地看着她,脸色温柔地说:“再等一下。”

怎么了?明月看到他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双皮黑手套,翻着套口给她戴到手上,换另一只,又给戴好。

一把伞下,两个人靠得极近。晚来风急,雪花漫天,他们呵出的水气混杂到一起,变成一团浊白的冷雾。

明月只觉得心跳如擂,胸腔都因此共鸣颤动,他看似淡定沉着,眼中深邃内敛,呼吸的频率却将他轻易出卖。

他兜里的手机又震,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眉尖露出跟朵朵一样的圆窝:“对不起,明月,我真的要走了。”

他最后揉了揉她手,这一次,没有回头。

明月的正月过得喜庆又忙碌,家里人对她的回国非常高兴,饭局从大年初一一直约到初八,时间地点都给她最大的选择权。

明月尽管年少丧父,又做了单身妈妈,所幸家里两方亲戚都给予她最大的尊重。叔伯拿她当亲生女儿,舅舅阿姨更是对她十分亲热。

哪怕是家里最刻薄势力的婶婶,见到朵朵也是喜欢得不行,揉捏拉碾小小人的脸,一惊一乍地说:“朵朵其实是混血吧,眼睛这么大,鼻子这么挺!”

明月每每装糊涂的笑,搂过朵朵的小腰往旁边挪。家里其他人立刻很配合地岔开话题,从石油美国谈到近期的委内瑞拉形势。

丽丽姐则拉着一众妯娌哭穷,扯着自己新买的大衣说料子不行:“医院旁边搞促销的时候买的,几百块钱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大嫂那件一摸就晓得贵!”

饭后又要服务员打包,连冷盘小菜也不能放过,说:“我带去医院吃,拿微波炉打一下,好得不得了,平时哪里有!大嫂你衣服,再给我摸一摸!”

一番表演,朵朵的压岁钱翻了一番,几家人碰头聚一起,都说多包点:孤儿寡母不容易,两代人还都一德性。大婶婶还奉献了自己的vvvip卡,要丽丽姐有空也去买件好衣服。

明月脸皮在这上头总是有点薄,一餐饭吃下来很不好意思,直到跟丽丽姐在计程车上点钞票时才缓过来,抱过朵朵摇钱树往她脸上狠狠亲一口,被朵朵嫌弃地一巴掌拍嘴上。

明月拿开她小手,对丽丽姐说:“妈,你可以啊,姜还是老的辣!”丽丽姐捏着兰花指,眉飞色舞地从钱堆里抽出两张塞兜里,说:“他们有钱,替他们节省个屁。”

中途接到李葵电话,说要到明月家里来拜年。明月一瞥旁边的朵朵,哪里敢,说:“咱俩谁跟谁啊,电话里讲讲嘛可以了,我还有事,赶明儿约出来吃饭。”

一通电话三十秒,李葵气得牙痒痒,手拨着通讯录往下走,看到云焕名字忍不住奸笑。谁知道云焕也懒得理她:“在上班,没事先挂了。”

李葵喂喂几声很是不满:“你跟明月约好的,连寒暄的功夫都没有。你们俩不会在一块吧?咦,你们俩真的在一块?”

这都是哪跟哪,云焕说:“我在医院呢,真挺忙的,没空陪你八卦。明月这几天也有事,白天带着朵朵到处拜年,晚上还要做家教。”

“朵朵?”李葵大喊:“朵朵是哪位?”

云焕:“……”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等到云焕想起来打掩护,李葵又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转而轰`炸明月:“你家地址发过来,我现在就过去。”

明月一阵莫名其妙,旁边丽丽姐听出是李葵声音,小声咕哝着“丑姑娘”。明月抱着朵朵满身戒备:“你到底过来干嘛,说了不欢迎你。”

李葵声如洪钟:“我去看我小侄女!”

“……”谁想被你看哟!

明月带着朵朵急匆匆到家的时候,李葵已经等在公寓外。

名媛朵朵还带着飘羽毛的贵妇帽,遮住半张脸,李葵就已经从她的下巴尖尖果断做出判断:“是云焕那厮的种!”

明月上去堵住李葵的嘴,小心看了眼身边的朵朵,叹气:“有什么话进去说。”

明月抱着朵朵坐上床,给她脱了小披风和夹袄,又帮忙收了她最常看的新闻,旁边放了一杯温开水,这才拉着李葵到客厅里说话。

既然谜底已经揭晓,那明月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三言两语将她这几年的事都交待下来,还有遇见云焕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李葵听得一阵讶异一阵默然,半晌后才说:“那现在是怎样,他还不知道朵朵是他的娃,你也不准备主动告诉他,就这么一直耗到天长地久?”

明月去提了一壶热水给李葵泡乌龙,说:“那还能怎么办呢,有些话他不问,我也不想主动说……就先这么耗着呗。”

“云焕什么情况啊,一看朵朵的脸就该知道得七七八八了,他居然能一直沉得住气。他跟朵朵接触那么多,拔根毛验个dna,也该出结果了。”

明月摇摇头,说:“云焕那人我很了解,这种事情,他是一定不会做的。至于为什么不问,也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考量,考量,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打掩护。”李葵愤愤然:“我说他就是不想负责任,说不定还等着前面那个小女友呢,当然不敢认这个现成女儿了。”

明月脸一下子灰下来,她有点不耐烦的:“你这个人,又要撮合我们俩,又要质疑他人品,你是坑我呢,还是坑我呢?”

两个人气呼呼地背身而站,最后还是李葵认了怂,拍拍明月肩道:“那你想怎么办嘛,听你口吻,怎么好像挺想跟他死灰复燃的。”

明月头重:“会不会说话,那叫旧情复燃。”

李葵吧唧嘴:“你说重点。”

明月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总想到以前的事,对他的感觉也渐渐变了。本来是一潭死水,现在吹起涟漪了。”

李葵哼声:“说得好听,就是发春了呗。”

明月听了想打人。

李葵又正经道:“那他对你是怎么个意思啊?”

明月微咬着下唇,想到他给自己租房子,他送的毛衣,还有雪地里,他给他穿手套。脸上不知怎么微微发烫,她说:“就那样吧。”

李葵看她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就知道这女人地基不稳已经彻底倒向了姓云的,可姓云的屁股后面一堆麻烦,要想彻底搞定还挺不容易。

李葵提醒:“上次你俩在一起,是你主动,这次你要想关系稳固,要想办法扭转乾坤,让他多付出一点。”

“你好意思说,那是我主动吗?都是你害的。”明月挥去脑中不堪回首的往事,说:“不过你说的话,我赞同,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践行的。”

明月眼里渐渐聚起光芒,背也挺直了起来,握了握拳道:“这次我不想太过主动出击,一定要让他先跪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谈何容易,”李葵再次拆台:“云焕那个闷葫芦,你要让他先告白?只怕到时候,我孩子都能打酱油咯。”

“慢就慢一点。”明月视线一晃,小声咕哝道:“正好让我匀出一点时间,再好好处理下自己的事。”

李葵好奇:“什么事?”

明月却卖起关子,转而抖抖身上的衣服,洋洋得意地笑起来道:“好舒服好暖暖哦……嘿嘿,云焕送我的!”

李葵“哟”一声,立马上爪子摸了摸:“好料子啊,不便宜吧?他不会为了给你这玩意儿,又给所有女同事都买了一件吧?”

明月瞪眼:“说什么呢。”

李葵说:“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为了送你青团,给你们团里每个人都买了一个,为了送你苹果,给咱们楼里每个人都买了一个。”

她总结陈词:“闷骚的男人就这个不好,有话不会直说,要拐弯抹角着来。”

晚上,云焕给明月发微信,他确实不爱把话挑明,旁敲侧击地提到李葵向他拜年,再问到李葵是否也给她拜年,又是否说过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两个人在前几天交换了这一最新的联络暗号,方便明月时不时给云焕发朵朵的照片跟视频。他则负责扔红包,朵朵摔了来一个,朵朵喊人来一个……

除此之外,两人都不热衷这一时下流行的玩意儿,她朋友圈里只有隔三差五报一声“还活着”,他朋友圈里更单调,每条都转发他监督内容的养生文章。

云焕打太极,明月也玩迂回: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跳出新内容,过半晌,云焕才便秘似的挤出来一句:

明月动着手指,写:

刚写完“那你”两字,对面扔了一个红包过来,打开,188。

明月:“……”

明月:

云焕:

好傻的问题,明月:

对面又扔了一个红包过来,打开,888。

明月再次:“……”

云焕:

明月的心已经提起来了:

下一个红包,1888。

明月:

与此同时,云焕写:

明月一下像是被扼住咽喉,翻个身,朵朵闭着眼睛在她身边睡得正熟。她真的很像他,哪怕这双明亮的桃花眼闭上,也有一样的眉宇,一样的气息。

明月:

……

……

云焕那头忽然失去动静,就在明月等了像是一万年那么久后,屏幕上又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云焕:

明月:“……”

喂,大兄弟,你搞毛线啊?

☆、19.chapter 20

办公室里“砰”的一声响, 在座的都吓了一跳,纷纷抱怨:“云医生, 拜托你当心点,人吓人吓死人,我们还以为做了什么错事呢。”

云焕连忙去将扫帚拿过来,清理方才失手打掉的玻璃杯,心中还一阵纳闷,明月刚刚说的是“是”吗?

这么重要、这么正经、这么事关重大牵连甚广的一件事, 她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是”字回答他了?

按照一般言情剧的套路, 女主不是应该半遮半露,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好好说话:我有苦衷的,我也不想的,那不是你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等把一件小事弄成大事, 折磨得双方都受不了,这才羞羞怯怯地投入男人怀里, 说:这些年我都只有你一个,孩子是你的,你信我吗信我吧……

怎么剧情轮到他这里, 就变得这么单刀直入, 毫无悬念, 谜底揭晓得太干脆太直白, 不躲闪不废话, 不正经得……好像是假的一样。

等云焕将地上收拾干净, 再回到微信页面,那个“是”字已经像烙在他眼上的一道深痕。他想是了,明月就是这样一个大大咧咧,永远不会故弄玄虚的女人。

他以前爱上她不正是因为如此?直白,爽朗,不做作,跟她在一起永远没有负担,说什么她都懂,有不满就直接提,吵架也要一直吵到没力气为止。

她像春天的风一样干净。

那既然如此,这个问题就不是那么点钱可以解决的了。云焕于是写:

明月那边却没了声音,云焕等了会,只等来下属要他帮忙的召唤。他只好将此事放一放,正好,现在心中百感交集。

一向老成持重的云医生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场夜班,直熬到第二天下午才告结束,云焕换了衣服刚准备要走,蒋虎急匆匆进来,说是路上遇见院长,要他务必赶去办公室里见他。

云焕昨夜跟明月聊过微信后,一整晚都处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现在整个人晕晕乎乎,一心只想回去洗澡睡觉,或者连这些都省了,找到明月把话说清楚。

想过千百次的计划,如今冷不丁被人横插一杠,感觉完全像是如鲠在喉,说了拒绝,却被蒋虎推着他背道:“去吧,去吧,肯定是好事。”

事确实是好事,但云焕却一点没兴趣。还是上回上班路上救人的事,采访已经做过好几遍,现在还要接受表彰去参加什么什么感动人物评选。

院长很是激动地呷了一口茶,说:“是国家级的大活动,市里省里对你这事都特别上心,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过阵子有导演来给你拍宣传片。”

云焕对这些虚套子一向不感冒,回绝道:“只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跟那些真正做出过杰出贡献的相比,我太渺小,院长,这事儿你还是帮我推了吧。”

云焕说着就要往外走,把院长急得脑袋冒烟,说:“怎么能推了呢!这事儿往小了说是对你个人的表扬褒奖,往大了说就是一项政`治任务。做成了不仅仅是对你个人发展有好处,对省里对市里的形象宣传都重要。”

“而且怎么能说是一件小事呢。”院长拍着他肩道:“那天要不是你出手相救,说句不好听的,那人后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事关人命啊,云医生,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咱们做医生的见惯生死,但你要允许他人有感恩心。”

云焕蓄气刚要还嘴,被院长拦手挡住了,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期间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别再轻易拒绝我了,我心脏可不好。”他又回办公桌后拎出盒茶叶,交到云焕的手上。

云焕一挑眉:“怎么着,是要贿赂我?”

院长一哼气:“你想得挺美,给你老师准备的,还没去拜过年吧,这都初几了?不像话!你那份,等你得了奖回来,我再考虑要不要给。”

云焕笑起来,说:“那看来这茶我是喝不上了,先替老师谢谢您!”

这下总算是万事大吉,云焕赶在回去前给明月发信息。她这次回得倒是很快:

云焕回复:

等了许久,又没人理了。

云焕于是自个儿回家,洗澡,洗衣,吃饭,躺床上,可就跟他预先设想的最坏情况一样,尽管身体的疲劳已到极限,但不管怎么催眠就是睡不着。

眼睛一旦闭上,就满是朵朵的那张小脸,从头一次在书店遇见,她抱着自己大腿起,到她喊自己爸爸又什么都不肯喊,再到镜头里她摆着马尾摇头晃脑……

他说不出自己有多喜欢看她笑,看她闹,就连生气拧起眉头也是一样可爱。他当然也在他人的误会和自己愈发强烈的疑惑里,大胆假设过那是自己的孩子。

但这想法太过离奇太过爆炸,以至于每每在萌芽的时候就被彻底扼杀。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想法确实让他萌生过久而未有的一点怯意。

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他该如何面对孩子的妈妈,他又该如何处理现有生活和未来的关系……一切一切,缠成乱麻。

只是当真相到来时,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降下,熟透的西瓜从枯焦的蒂上脱落,因为尘埃落定,盖棺定论,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怀疑过明月是否跟他开了玩笑,一切如同心中缺损的半环找到了另半个,完全是超意识的,问题被成倍的放大了,但世界也变得圆满了。

剩下的事情反而变得清晰明朗起来,发现问题,验证问题,接下来就只管直面问题,再解决问题就是了。

云焕越想越精神,最后索性不再躺床上翻烧饼,起来穿衣,收拾,拎上院长给的那盒茶叶。楼下打车去到4s店,把一早订好的车提了,直接往师父家开去。

师父姓许,是神外里响当当的人物,手底下成果无数。云焕跟在他后面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后来“误入歧途”,往icu里做了一名吃力不讨好的小住院。

两个人在业务的差距上越拉越大,在私底下上仍旧保持密切联系。云焕若说有什么心事要倾诉,头一个告诉的铁定会是这位许师父。

两人许久不见,今天碰面,自然谈天说地不知疲倦,一直聊到口干舌燥。

许先生要保姆泡了好茶,端上一杯站在窗前,细细品了两口,想到什么:“天这么冷,你还是骑你那辆摩托车过来的?”

云焕说:“没有,我换了一辆,刚刚提来,就开到您这儿来了。想到门卫不让进,现在正压在马路上,之后罚款了可要请您付。”

许先生:“四个轮的?”

云焕说:“当然四个轮的。”

许先生便笑起来,说:“四个轮的好,罚款单子你开过来,我一定给你交。多大的人了,还骑一摩托,幸亏改邪归正了,不然我真替你愁。”

云焕一脸莫名其妙:“七十岁都有骑摩托的,怎么轮到我这儿就幼稚了?”

“不是幼稚,是跟气场不合,哪有做医生的骑你那种摩托。”许先生来拍他肩道:“允许你适当狂野,但也要注意分寸。”

云焕笑:“是是,老师说的都对。”

许先生问:“怎么突然想要换的,之前劝了你那么久也没听。”

云焕想了想:“方便带人吧,换就换了。”

“带人,带什么人?”许先生沉吟片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不处了?听说你相亲当晚就逃跑啊,还留了沓吃饭的钱?大方!阔气!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到那晚的事情,云焕确实抱歉:“临时出了点急事,确实做得不太好。不过还请您跟师娘以后别为我瞎操心,这种机会多多留给你们家梓嘉,他可是祖国的花骨朵,最需要殷勤浇灌了。”

一听儿子大名,许先生嗤之以鼻:“念书念成那个样,还想成家立业?有姑娘肯跟着他就怪了。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父母,从小到大一点心都不用愁,好端端地长到这么大。”

云焕笑:“别夸我了,年轻时候做的蠢事也不少。梓嘉那孩子不错,又聪明,就是缺乏一点控制力,有个人能引导他就行了。”

许先生指着楼上道:“是又请了个人来治他了,这回的效果还不错,比之前那些纸扎的都强。”

云焕说:“那我上去看看梓嘉,好久没见他了,挺想的。顺便考察考察治他的人,看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楼上,许梓嘉正两腿翘电脑桌上,边听音乐边哼哼唧唧的伴唱。明月进来要关的时候,还不让,说:“急什么,等我把这首听完了再说。”

明月嘀咕:“又打游戏,又欣赏音乐,你这人爱好还挺广泛。”

等凑到屏幕上,发现视频里的演奏者是个长发飘飘的大美女,她忽然回过神来,说:“怪不得喜欢,我看你不是听,是看。”

许梓嘉散漫地晃腿,说:“你懂个屁,坐我边上,静静听着。”

美女正在演出一段萨克斯独奏,开头的气势起得足,确实有一种闪亮登场的巨星感。而特别巧的,她吹的曲子,明月意外的熟,是她最喜欢的《城里的月光》。

年少无知的时候,她曾嫌弃过这歌太土气,直到那年学校有乐团演出,她跟团里的人被拉壮丁去充人头,才对这曲子有所改观。

当天演出的是个中年演奏家,开场介绍的时候,动情地说女儿将要出嫁,他为她准备了这首曲子,想在她婚礼当天演奏给她听,他祝自己女儿能够一生幸福。

同学们对演出意兴阑珊,三两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明月却听得分外认真,音乐悠扬响起又平缓收尾的时候,她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那晚失态被云焕尽收眼底,大伙争前恐后挤出活动中心的时候,他从后递来纸巾,明月几分倔强的:“我没有哭!”

云焕口吻淡漠道:“你眼妆晕了,现在不擦干净,怕你回宿舍路上被人打。”他又一手抓住她胳膊,将她控制在自己身前的小空间里:“闹什么别扭。”

那一晚,云焕封闭许久的自行车后座重新为她敞开。明月一时控制不住晕乎的大脑,跟他说了不少关于自己家庭、关于爸爸的事。

云焕一直都没说话,等将她放在宿舍楼前的玉兰灯下,才说:“其实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跟的我妈妈,她后来又嫁过人,重新有了自己的小孩。”

明月抓抓脸,问:“你想跟我说什么哦。”云焕忽然微弓起腰,凑近到她面前,跟她平视道:“你的感觉我都懂,但人总要学会长大,习惯孤独。”

云焕身上好像总是有一种能力,尽管你无法认可他的所有做法,却对他的一举一动难以抵抗,结果便是迎合与匹配,最后跟他步调一致的走下去。

那晚之后,明月告诉自己要更坚强,如果有一天,有人吹着萨克斯在她的婚礼上演奏《城里的月光》,她也会笑得很开朗地说这真是首好歌。

青年时的古怪想法,直到现在也留有余温,明月凑近到屏幕上,指着那女演奏家道:“这人叫什么名字,我决定以后跟你一样粉她了!”

许梓嘉不知道方才明月经历过怎样的一场心路历程,此刻看来只觉得她脑回路清奇,问:“你没事吧,老阿姨,这么一会儿就把你打动了?”

明月笑眯眯地一耸肩:“女人就是这样的……说过几次了,不许喊我老阿姨。”

许梓嘉一嗤,坐起来将电脑关了,说:“齐梦妍都不认识,近来爆火的华人演奏家,不过我觉得天赋也就一般,走红大概还是因为看脸的人比较多。”

明月啧啧,腹诽你自己就是外貌协会,哪来那么大脸讽刺别人的?

外貌协会忽的往她面前一趴,冲她眨眼道:“不过你女儿好像真的有天赋,她怎么天天都捣鼓那什么……什么树洞?”

“是数独。”明月无语:“你没事也多看看书行不行?数独是一种数学游戏,一般是9x9的格子,至少17个提示数,保证每行每列每个粗线宫里的数字——”

许梓嘉一连打了俩哈欠,明月意识到对牛弹琴,自觉把话打住了。许梓嘉眼泪都挤了出来,拿手弹了,说:“听着就累,她怎么喜欢这玩意儿?”

明月说:“跟你打游戏听音乐一样,就是爱好,累也不觉得累。不过她前阵子题做得太多,我看她最近对这个已经兴趣不大了。”

许梓嘉眼睛直放光:“那就给她找点新挑战,比方说正儿八经的数学题之类的。我不介意把我的书借给她看,她看不懂的我教她也行啊!”

明月警惕地一拧眉,问:“你要干嘛,别想打我女儿的坏主意!”许梓嘉忽然一挥手,要她安静下来,立马翻书翻试卷,说:“有脚步声,肯定是我爸!”

门外,一直趴在地上做题的朵朵也听见声音,小小的眉毛一皱,挤出小小的圆窝。唉,她撑着下巴想,要在这纷扰的世界找一片宁静的净土,可真难啊。

一双白色的拖鞋在她面前停下,来人并没打算从她绕过,甚至刻意弯腰下来蹲在她身边。衣料摩擦的声音近在耳边,是继续做题还是听明月的先打招呼?

身边的这人忽然拍了拍她肩膀,双手伸去她腋下,摘蘑菇似的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朵朵刚要哼唧表达不满,却在看到来人脸时,嘴巴张成大大的“o”。

像开辟鸿蒙后的第一次觉醒,曾经的混沌愚蠢,到今天终于有了全新的体验。

云焕抱着朵朵,只觉呼吸都已困难。

两手却仍旧无法控制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云焕声线微抖地问:“想我了吗?”

嗯嗯嗯嗯嗯……小脑袋点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嘴角方才噙起餍足的笑:“我也很想你啊。”

爸爸,也很想你啊。

☆、20.chapter 21

明月看许梓嘉一副躲猫鼠的样子, 深感好笑。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只是看起来很社会,骨子里还是秉持着父为子纲的道德伦常, 心甘情愿屈服于父亲的yín`威之下。

许梓嘉这时候抓着一支笔放牙齿间咬着,不知该从试卷上的哪一题开始装蒜,眼睛随意一瞥,发现明月在旁一脸不怀好意的偷笑,立马向她龇了龇牙。

“笑屁笑。”男孩说话不留情面,但配上他那一头绿油油的短发, 又其实气势全无, 更像撒娇的埋汰小孩。

明月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将他手里的试卷抽过来,在每个有问题的填空后轻轻做个符号,两只清亮的眼睛却是一翻看向他:“很怕你爸?”

怕?许梓嘉要不是顾忌有人在门外,早就仰面哈哈大笑了, 说:“小爷我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我现在就是去把房顶掀了,我爸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你信不信?”

明月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说:“有情可原,他们生你生得晚, 要是打得哪儿出了好歹, 心疼得还是他们。那你这么畏畏缩缩干嘛, 想吸引他们注意?”

这种心理非常常见, 表现形式也多种多样, 她在朵朵身上就至少看过九九八十一式。大喊大叫都只是家常便饭, 最新进化出来的一种才真正让人头疼。

与她会无限度迁就朵朵不同,许梓嘉的父母因为工作繁忙,在亲子交流上常年缺位。他的叛逆行为是一种无声反抗,在收效甚微后,近期转而尝试乖小孩。

就这一点来看,许梓嘉可没一开始那么酷了。

不过活血活肉,倒是更加招人喜欢了。

大概正是被明月戳中心事,她又说得如此直白有损男孩颜面,许梓嘉将笔一丢,说:“你又充什么知心姐姐呢,以为教我两天就了解我了是不是?”

明月继续批改卷子,顺便在他暴跳如雷的时候睨他两眼,样子淡然地如同听人分享一个故事,一个玩笑,满脸写着:你说,我在听。

许梓嘉真是怕极了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像他被吃得死死,只有待宰的份。以往跟人的那点伎俩,在她身上都宣告无效,他反被怄出一身气。

“董明月!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许梓嘉忽然跳起来,尽管心里也纳闷,干嘛这么生气啊:“我跟你说你下次不用来了,钱我一会儿让我爸付给你!”

说到就要做到啊,虽说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许梓嘉硬着头皮往外走,要和他那常年神隐的爹谈这位家庭教师的留存问题,却不想先被人推开门——

云焕抱着朵朵,高过许梓嘉半头地站在外面,一脸莫名其妙地朝里看了看:“吵什么呢,隔老远就听见你声音。”

许梓嘉看到是云焕而不是老爹,心中还窃喜了一下,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扭头过去,明月不知怎么将纸笔洒了一地,满脸通红地蹲下去捡。

许梓嘉骂一声:“蠢死了。”回头向云焕道:“哎?你怎么抱着我家教的女——侄女?”他明明记得这小孩特傲娇,别说亲昵了,平时向他笑一笑都难。

“侄女?”云焕掩耳盗铃地捂了捂朵朵耳朵,不想让她听到自己妈妈这样不负责任的称谓一样,又朝许梓嘉道:“进你房间再说。”

许梓嘉挺高兴地走在前头,往自己座位上一躺,翻柜子找了一瓶啤酒,丢到桌上,说:“外国货,尝尝看,跟国内口味不一样——别告诉我爸。”

朵朵已经被放了下来,胖乎乎的身子杵在书柜前,一边咬手指一边发掘目标。云焕给她往下拽了拽爬上腰的衣服,说:“不喝,开车来的。”

“度数不高,怕什么,我一次能喝一扎。再说你那算什么车,三百六十度全景天窗,风往脸上一扑,人就彻底清醒了。”

云焕走去桌边,将那啤酒扔回许梓嘉怀里,一双眼睛随即掠到明月身上:“你留着自己喝吧,我真不要。喝酒误事,你也别一天到晚逞能。”

“年纪大了,胆子反而小了。”许梓嘉一嗤,将酒收起来:“不喝就不喝,那你一会儿带我去兜风?在家都快憋死了。”

云焕说:“没心情。”

许梓嘉哼声:“那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开。保证遵守交通规则,再选一条人少的路……说真的,那车你开着也是浪费,不如让更适合的人驾驭。”

云焕仍旧不解风情:“想得美。”

许梓嘉几番碰壁,腹诽这人平时也不这样啊,尽管原则性一向很强,对他这个师父爱子还是十分迁就的。

视线再一转,顺着云焕目光所及处看到董明月。

以往每每在他面前充女大王的老阿姨,现在却成了缩头龟,抱着他的课本蜷在椅子上,一张脸还和方才似的红扑扑。

气氛是真的有点不对啊,许梓嘉用自己还没锈钝的脑子想了一想,问这忽然奇奇怪怪的俩人:“你们是不是认识?”

明月:“不熟。”

云焕:“认识。”

几乎同一时间开口的两人给出了完全不同的两种答案,许梓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哼哼,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有奸`情!

有人帮忙挑明,云焕也就不用思考怎么交涉了,过去点了点明月的肩头,问:“跟我出去一下?有点话跟你说。”

明月正把头陷在纸堆里,冷不丁被人一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心虚起来,抓着桌子道:“回去再说吧。”

回去再说?他怕他自己快炸了,于是一把拽过她手腕,将她整个拉起来,说:“现在就说。”末了还不忘跟呆若木鸡的许梓嘉照应一声:“一会回来。”

二楼书房外,有一片连着露台的空地。许先生不喜欢家里堆放太多东西,索性连花花草草也没有,两个人一直畅通无阻地走到玻璃门前。

明月脸上绷得死死,不想丢面子,心里却早已经举起白色小旗:“那个红包我还给你了。”那个问题我也告诉你了,一分钱没收还白赚一个回答。

云焕眉梢敛了敛,说:“没想跟你说这个。”可想说什么呢,千言万语,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完的,他轻声叹气:“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明月睨他:“从哪儿算一开始,是我发现有朵朵了,还是我这次回来?”

云焕喉结动了动,说:“都算。”

“发现有朵朵时,我们已经拜拜了,又隔着那么远的一道海。告诉你管什么用,听你口头安慰我,还是口头指挥我?”

云焕不解:“我能指挥你什么?”

明月语结:“指挥我……”堕胎什么的。

朵朵的出生,是明月一人下的决定。对外的解释总是她所呆的地区不允许堕胎,但其实一个人如果想不要孩子,会有千千万万种解决的方法。

她留下朵朵的最深层次原因还是因为,她想要这个孩子。

她太孤独了,生命之中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能真正抓在手心,父亲早逝,母爱缺乏,谈过几年的男友,说放下就放下。

那于她而言,什么才是永恒的?

她第一次感受到朵朵在她肚子里动时,忽然没有预兆地泪流满面。她很少流泪,哭也不是因为痛苦,她只是在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有伴了。

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明月说不出来的后半句,云焕大抵猜得出是什么。

他甚至有几分庆幸,如果当年她真的打电话过来,正快要陷入另一场爱情的他,说不定真的会说出什么让现在的自己背后发凉的话。

而这样一想,在他遗憾自己缺位那些年的同时,又再添上了一副重重的枷锁——他是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失去这样一个可爱到让心融化的孩子的。

云焕不由收紧拳头,被这股猜想冲击得胸腔震颤。

“后来呢,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云焕压着发抖的声线,轻声问。

明月说:“告诉你干嘛?一开始以为只是擦肩而过,以后都不会有交集,总不能因为朵朵抱你大腿,我就屁颠颠跑上去说‘云学长,这是你女儿’吧!”

一分钟前还沉重的对话,忽然话锋一转,变得不那么……正经了。云焕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后来呢,怎么不找机会告诉我。”

明月对此也是振振有词的:“怎么说啊,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虽然试探过我,但不是也没把话挑明吗。万一你故意装糊涂呢,万一你就是不想负责呢。”

明月越说越来劲,抱着两手往他身前走:“我巴巴跑去告诉你,还不是自讨没趣?与其看你不相信我,或是千方百计要甩掉我们俩,还不如维持现状!”

云焕被逼得不停后退,最后居然被压在墙上无路可退,已经委屈坏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根本就干不出来。”

明月耸一耸肩:“我不清楚啊,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人变起来是很快的。以前你还凑合,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坏东西。”

云焕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两手按在她肩上,一阵无奈地笑:“我道貌岸然?我坏东西?试问你回来之后,我对你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哪怕值班超过三十个小时,走路都打飘,你一说有事,还不是随叫随到?”

明月抿了抿唇,心上忽然如同蚂蚁爬过,痒兮兮的。方才的气焰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最后头都快要抬不起来。

云焕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在他们的交往里,他却永远是占据主导的那一个,而她看似强势,大大咧咧,其实总是不自觉地就配合起他的节奏,他一哼声她就开始自我反省了。

千钧一发里,明月想起上次跟李葵夸下的海口,她要云焕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能认怂啊,明月又挺起胸:“你应该问我啊,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的。”

云焕说:“咱们讲点道理,又不是演电视,前女友身后跟个孩子,我就该想她是不是我的种?而且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确定她是不是你的孩子。”

明月咕哝:“她是不太爱喊我妈,在直呼大名这点上,我对她是放松管教了。但……”她又提高调门:“但她跟你长得那么像,还喊你爸爸,你就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从他手下解脱出来:“而且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啊,非要在别人家里这样。你要让他们怎么想我,我以后还怎么在这儿当老师?真讨厌啊你!”

董小姐忽然就像一串炮仗炸起来,云焕还没弄清楚这情绪的转变,就被她一通咆哮给忽悠到了,一口一个道歉:“那你先回去吧,我出去等你。”

说完自己都纳闷,他跟她认识,跟她在这儿当老师有什么关系?凭着他跟许家的关系,完全应该对她的教育事业更有促进啊!

董小姐却已经被哄得分不清是非黑白了,边走边骂“不懂事”。云焕哭笑不得地又提醒一句:“明月,我在外面等你跟朵朵。”

她手挥了一挥,也不知道听没听去心里。

☆、21.chapter 22

房间外的两人正进行一场激烈交锋, 房间内的两人也将开始一场灵魂谈话。

许梓嘉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许久,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外头那俩忽悠了, 可具体被忽悠了什么,他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视线一转,瞥到一边矮小虚胖的小孩——朵朵正一面念念有词,一面用短胖的手滑过架子上的书脊,背影充满了知识的光彩。

看过最下方两排,一无所获, 却在比她高过一头的位置有所斩获。朵朵哼哼着蹦蹦跳跳, 却只是徒劳无功地消耗体力。

许梓嘉嘴角抽动两下,叹着气地走过来,心想谁叫自己这么热心肠呢,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小蝌蚪找妈妈》递给朵朵:“要这个?”

朵朵就像熊瞎子掰玉米,刚刚掰到手里, 看也不看就扔了,仍旧跳蚤似的蹦。

“……”许梓嘉抽出旁边另一本, 这回明显合了小孩的心愿,她摆着双马尾摇头晃脑,一连“嗯嗯”数声。

许梓嘉瞥了一眼封面, 说:“哟, 你才这么点大就醉心科学啊, 这照片是爱因斯坦吧?我也喜欢爱因斯坦, 我喜欢他的聪明。”

朵朵明显一怔, 随即给他一个充满疑惑的眼神。许梓嘉深觉这沉默中似乎夹杂着讽刺, 又注意看了眼书皮上的照片,疑惑爱因斯坦怎么还坐起轮椅了。

再仔细一看,书名《时间简史》,作者史蒂芬·霍金。

许梓嘉又默默将书放了回去,从地上捡起彩绘版的童书,不由分说塞进朵朵手里,说:“小孩儿就该看小孩儿该看的书,别总操大人的心。”

朵朵被推得往书柜上一撞,也清醒过来,这儿不是自己家,明月跟她说过好多回,在别人家里不可以放肆,不可以随便拿人东西。

她想了一想,歪着脑袋扭捏状,小手捧着书又送回去,糯糯说一声:“喏。”

“干嘛,不喜欢?”朵朵点头,眨眨眼,又摇头。许梓嘉抱怨:“你人不大,还挺别扭的。那你过来,我给个好东西你看。”

朵朵并不想看什么好东西,一心惦记着他架子上的书。小小身板却拗不过大人,被许梓嘉扯得往前一冲,短腿一阵快速摆动。

桌上,许梓嘉将自己的数学卷子拍到朵朵面前,试探地问:“你不是喜欢数学吗,哥哥……不,叔叔这里有一堆特别好玩的数学题送给你玩呀?”

朵朵盯着他看了一会,再将大眼睛望到面前的纸上,他又在耳边聒噪:“看不懂中国字没事儿啊,看得懂题就行,加减乘除应该世界通用吧,你把答案写出来。”

朵朵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小手往许梓嘉脸上一拍,要他闭嘴。又四指合拢招了招,要他拿一支笔过来。

许梓嘉念书不行,对女人心思把握得很准,嘀咕:“你还挺会使唤人。”将一只铅笔塞进她热乎乎的手里,起初还有点不放心:“在旁边轻点写,好擦。”

等朵朵刷刷做过几道题,他再照着手机上搜出的答案一比对,膝盖软得直想给她跪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对对,你做得很好。”

“啪”的一声——许梓嘉脸上发烫,又被朵朵扇了一巴掌。

就跟许梓嘉一开始想得差不多,朵朵对纯数字的题目非常敏感,尤其擅长计算。可一旦遇到包含中文描述的题干,她立马就显出自身文化水平不高的局限了。

许梓嘉真是恨不得把这小孩按上板凳,给她恶补一下中文常用三千字,你说你一中国小孩儿,中文都学不好,以后还怎么建设新中国,还怎么做花骨朵?

可没想到她理解也存在偏差,他分明将题干揉碎掰烂说给她听了,她还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讷讷道:“use english!”

英英英英……英你个头啊!许梓嘉在朵朵马尾上抽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妈是来教我什么的?英语啊,英语,我英语最差了!”

不过,其实,语文也不太好,数学更别提了,政治地理也就徘徊在合格线上……许梓嘉心虚得很,听到朵朵咯咯笑起来,更是火大。

“小白痴。”朵朵忽然对面前的人下了最终判断,转而想到明月似乎不许她说这个词,又改口道:“idiot!stupid!”

“……”许梓嘉生无可恋:“这几个词,我还听得懂!”

没法交流。

方才云焕手里乖巧可爱萌的小女孩,一到自己面前就成了狰狞可怖丑。

许梓嘉琢磨着自己平时分明还挺受女孩欢心的啊,莫非是自己一头犀利的发色掩盖了勃发的人格魅力?有点不爽。

他倒上椅子,百无聊赖地将自己的几本数学书扔去朵朵怀里,说:“回去好好研究,看不懂就让明月教,下次来,我还要考验你的。”

朵朵个矮力薄,被几本书压得颤颤巍巍,头都抬不起地说:“哦!”

明月恰好回来,问:“刚刚小朋友们都在里面做什么游戏啦?”被许梓嘉的一声“切”弄得气氛全无。

朵朵也没空理她,紧张地向外看了看,似乎不见人影。立马咚咚咚一阵跑出去,云焕果真已经不在了。

她喊了几声,压抑住抽搐的喉咙,将书往地上一撒,四脚朝天地仰倒下去,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

房间里,许梓嘉正质问明月跟云焕的关系,明月一耸肩,瞎话说得贼溜:“就是普通朋友,他跟我一个大学的。几年不见,说一说话,不违法的吧?”

许梓嘉啧啧:“总觉得有点猫腻。”

“能有什么猫腻。”明月把他英语卷子拖过来:“倒是他是怎么跟你那么熟的,他总是来你家玩哦?”

许梓嘉说:“他啊,我兄弟,能不熟嘛!他是我老爹带的徒弟,我老爹你知道的,做别的,可能不怎么行,做医生,水平一流的!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我是说就学习上了。”

明月给面子的“哇”一声,说:“我爸爸生前也是医生,不过为了挣钱,后来不务正业搞医药批发去了。你爸好厉害啊,哪一科的,是做手术很棒,还是搞科研很棒?”

头脑简单的许梓嘉一点没意识到被人带跑了话题,激动地侃侃而谈道:“神外,自古学霸爱神外。不客气的说,他哪哪都强,手术跟科研双管齐下。下次带你去看他书房,奖杯奖状都堆满了。”

之前有过插曲,这一晚的辅导安排得十分紧凑。明月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走完了计划,结束的时候,嗓子里干得冒烟。

不过为了表示歉意,她只要了一节课的时薪。许先生送她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跟旁边的朵朵,说:“这孩子……真可爱。”

明月挥挥朵朵手:“说叔叔再见。”朵朵耷着脑袋,像一朵霜打的蔫花,被明月踢过一脚后,才弱弱道:“说叔叔再见。”

明月和许先生:“……”

路上,朵朵维持着方才的姿态,一直不停长吁短叹。最后明月实在忍不住告诉她:“别愁眉苦脸了,云焕送咱们回家。”

朵朵一张脸就像夏天的太阳,前一秒还是电闪雷鸣,后一秒就全无道理地钻出云层,笑成小葵花地看着明月。

明月心塞,果然女大不中留,又一次质疑起当年执意要生她时的奇葩脑回路。身前不知哪个没素质的朝她们亮了亮灯,忽的晃到了她的眼。

朵朵眼尖,松了明月的手一路小跑,跟刚从车上下来的云焕热情拥抱。云焕被她怀里的书磕到胸,问:“是什么呢?”

她也不撒手,高兴地勒死他脖子。

董小姐正踩着尖头高跟走过来,一脸淡然地说:“哟,换新车啦。”两只眼睛却忍不住探照灯似的打量,嗯,宝马,x6,顶配的。

丽丽姐口中的有钱人标配。

有人的势力都放心里,有人的势力全在脸上,明月不一样,擅长两者兼顾。

云焕难得遇见势力也要势力得如此清丽脱俗的,忍住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个德国骨科了?”

明月忍不住皱起眉,说:“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人家好端端一个留洋医生,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呢?”

云焕去开了后排的车门,说:“别贫了,上车。”

云焕速度了得,不仅仅换了新车,连安全座椅都装了起来。可惜朵朵不喜欢这玩意儿,紧紧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撒手。

这时候新手爸爸就露出了黔驴技穷的一面,在说服孩子完成一件不愿完成的事上,他真的极度不擅长。

“朵朵是想让明月抱着坐副驾驶吗?”朵朵点头,云焕揉揉她小下巴道:“可是这样不安全啊,等朵朵长大了,才能自己坐到我旁边来。”

云焕絮絮叨叨,颠来复去,大道理说过一堆,也没能改变朵朵的想法。转而求助地看一看明月,后者正做壁上观地懒懒看他。

云焕咬了咬牙,向她道:“以后我不提那德国骨科的事,这总行了吧?”

明月这才得意一笑,掰过朵朵的脸道:“你是想一个人坐安全座椅上,我坐副驾驶,还是想你坐安全座椅上,我陪你一道坐后排?”

朵朵被绕了一绕,然后很苦恼地抓了抓头,指指明月和自己。

问题很顺利的解决了。云焕由此学习到对付孩子的第一项奥义:在无法改变的事情前,永远不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于是这晚自以为掌握玄机的男人,赶在朵朵睡前跟她说:“还有五分钟就到朵朵睡觉的时间了,朵朵是想先洗漱,还是想先听故事?”

明月和朵朵一人一把牙刷,看西洋镜似的看着云焕。

这绝对是迈向胜利的正确一步!云焕想。

送朵朵躺上床的时候,他从她今晚带回来的包里意外翻出一本《小蝌蚪找妈妈》。内心更为激动,思忖这本书不正好就是他们这对失散fù_nǚ的最好写照?

他将朵朵试图往包里拿其他书的小手拿出来,塞进暖和的被子里,说:“不许动了啊,现在我们开始讲故事:池塘里有一群小蝌蚪,大大的脑袋,黑灰色……”

“呼……”

云焕放下书一看,身边朵朵裹成一个小蝉蛹,两只眼睛闭起来,听微重的呼吸,已经安恬地睡着了。

门外,明月趴在隔断的框上,无声地笑了出来。

云焕一头雾水地走到她面前,听她说:“朵朵有一秒入睡的盖世神功,所以从来不需要有人给她说故事。”

云焕轻轻往她额头弹了下,说:“那你不早说?”

明月被激得闭了闭眼睛,再慢悠悠睁开。

他正微微弓着腰,一手撑在耳边的墙上,与她视线平齐地对望。

明月咬了咬唇,莹白小齿划过软软的肉。

云焕敛起呼吸,她声音如梦如幻的,轻轻撩过自己心上。

“可我睡眠不好啊,我想听云医生给我讲小蝌蚪的故事。”

☆、22.chapter 23

明月说:“我想听云医生给我讲小蝌蚪的故事。”

云焕只觉得喉咙干燥, 隐隐有冒火的趋势,舌尖抵着上颚, 咽了咽唾沫,轮廓清晰的喉结上下滑动。

细小的动作,被近在咫尺的明月看得一清二楚。

“好啊,”云医生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言语散漫地问:“那么董小姐, 想听那种小蝌蚪的故事?”

明月蓦地一怔, 心跳过速,撞得胸口一阵起伏,腹诽自己是不是撩人不成反被撩,套路不通反被套?

她弓着腰,从对面这人压下的一片阴翳里钻出来, 按住砰砰动的胸口道,别这样啊, 出息一点。

后面那人又用那种宛如春风拂面的温柔调子,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怎么,董小姐不想听了吗?”

明月紧走几步, 又按耐不住地转身回来, 说:“云医生, 你又喝假酒了?我才不要听你那什么蝌蚪的故事。”

她视线往他身下走, 男人来前洗过澡, 换过干净衣服。他忙起来的时候胡子都来不及刮, 收拾整齐了,笔挺的裤子上也可以连一道皱都不打。

云焕随着她视线一路往下,心内实在好笑,还要欲盖弥彰地解释:“眼睛往哪看呢,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真蝌蚪。”

哼!

流氓!

臭流氓!

云焕这个人,五官周正,做事稳妥,谈吐举止都有超出同龄人的审慎跟成熟。又因为性子温和,为人正派,总是给人一副值得信赖的模样。

其实相处久了,走得近了,才知道他有诸多伪装,剥开一层一层精心包裹起的教养,本质是一个带点腹黑不正经的大男孩形象。

明月曾经对他一再挖掘,归纳总结出几大罪状,第一条便是工于心计,脸上端着的和心里想着的是两码事,说出来又立马转换到第三个频道。

青春年少,稚嫩的是容颜,并非感觉。女人奥妙的第六感伴随青春期的第一声号角而来,她们很早成熟,往后便只是变老。

明月的每一次得寸进尺,都建立在云焕的纵容之上,他的车子后座和图书馆占位,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免费征用。

但他就像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买回一只装在竹笼里的蟋蟀,拿草喂她,也放床头,就是不肯轻易地让她出笼,非要她朝天叫出喉咙里最高昂的一声才行。

男孩的幼稚把戏,自然躲不过成熟女人的眼睛。

明月跟他斗智斗勇,为得就是不至于一败涂地,他却越来越稳坐钓鱼台,最后索性直钩也不拿了,抓个杆子就敢等鱼跳上钩。

李葵问怎么办,建议要不然你还是先表白吧:“人家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帅逼,身边各种狂蜂浪蝶的,说不定哪天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明月嘴上说着“能被抢走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其实心里清楚这种琼瑶式剖白,只能存在于那种空中楼阁式的口水言情剧里。

现实生活注定鸡飞狗跳,人们的记忆被分割得过分碎片化,试问你十八岁时爱过的人,二十八岁时还能记得他的脸吗?

明月上学期粉上的明星,这学期已经连着换过三个了。时间真的不等人啊,明月一着急就上火,一上火嘴角就出大泡,疼得一连几天说不出话。

李葵实在看不下去,作为她上铺的兄弟,最坚定的革命战友,她在一日夜里正式实施了代号为“攻克云大帅逼”的一号任务。

任务内容不算难,趁着明月洗澡的时候,李葵翻身到她床上,偷拿过她手机,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五分钟后,明月穿着一套纯棉的大妈式分体睡意,哼哼唧唧地从卫生间里出来。再五分钟后,做过面部保养的明月回到床上,欢快地拿过自己的手机。

——“李葵!你个王八蛋!你做了什么!”

铁床一阵地动山摇,明月在怒斥之中撕开了嘴角的口子,精神与**的疼痛一度让她无法承受,而无法承受的还有随之而来的新短信。

云焕:

明月:??

李葵正鬼魅一般从上悬下一只脑袋,长臂一伸抢过她手机,紧接着便是一阵天崩地塌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葵说:“快回,快回,云学长等不及了呢!”

“回你妹啊!”明月含着眼泪将手机抢回来,手机又是一颤。

云焕:

明月在这一晚,有幸提前见到了云焕的第二大缺陷——不正经。没十拿九稳之前,就装道貌岸然的学长,吃定你之后,立刻扔了面具化身大尾巴狼。

明月扭扭捏捏着出去后,他果然就在楼前的台阶下等她,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就是你的蕾丝睡衣?”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直到他噗嗤笑起来,瘦削的身板都成筛子,她这才欲哭无泪地埋怨:“是啊,我家的蕾丝,就是这么敦实!”

云焕有好一阵停不下来,直到明月跺着脚说:“我上去啦,我真的上去啦。”他这才咳嗽几声止住了,拉住她手,说:“喂!”

那时候的季节也是往温暖的夏走,他像一只小火炉,稍一靠近就热烘烘地散开热气,手指尖上却带着一份反常的微凉,手一点点展开和她十指相扣的时候,手心更是湿漉漉的一片。

他比她高出太多,跟她凑近说话的时候,总是弯一弯腰。压低头,嘴唇垂到她的耳边,呼吸热烘烘地喷在她敏感的皮肤上,轻声道:“晚安。”

明月觉得自己有些脸热,急匆匆跑进卫生间一看,一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螃蟹盖,似乎还往外冒出了稀薄的热气。

她洗一洗脸再出来,云焕正坐在沙发上摆弄朵朵的那只果冻包,见她过来,挥了挥问她:“你觉得这包好看吗?”

难看,难看坏了,农贸市场外十块钱一个的塑料包,不比这玩意儿差哪儿去。可为了捍卫自家女儿的面子,明月昧着良心说:“好看。”

云焕立刻有一副求同不成,反被存异噎住的便秘模样,将小东西放到一边,低声咕哝着:“不是很懂你们女人的喜好。”

明月在他身边坐下,又将那包拿起来,问:“你知道朵朵拿这个装了什么吗?”云焕一脸疑惑里,看明月解了搭扣,而在接到里面的照片时,表情更为不解。

明月问:“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吗?我想朵朵就是看过这张照片,才一厢情愿地觉得你是她爸爸的”

照片上,青春年少,肆意飞扬,云焕微眯起眼睛,半晌道:“有印象。”他将照片翻过,当年的笔迹模糊里已经翻着岁月的黄: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爱这个人的呢?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搁在灶上的水壶呼呼的响,明月松了松膝盖的裤子,起身去冲起来。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壶热茶,走到半路想起时间,又折回去倒了,只带回两杯热水。

云焕道声谢的接过来,心内有无数问题涌动,开口的时候却又一点点咽下去,似乎真正理解何为近乡情怯,何为欲辨忘言。

一切想说却说不出的痛苦,现下便是了。

过去这么多年,你跟朵朵过得好吗?想也不好,单身母亲带着有as的女儿,异国他乡,求学、生活、工作。

我有什么可以补偿你们的?怎么补偿,拿什么补偿,是金钱吗,为你生一个孩子值多少钱,你的女儿值多少钱,过去的这些时光值多少钱。

你跟朵朵以后有什么打算?云焕抓了抓头,这个问题就更加无赖,往坏处想,她所谓的他的不负责任更添一项佐证,往好处想,她反问他拿她们母女怎么办,他又要怎么回答。

明月像是看懂他脸上一阵阴一阵更阴的表情似的,说:“你不用想得太多,生下朵朵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但朵朵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既然愿意告诉你她的身世,就不会阻止你们之间的来往……我是说,如果你并不觉得她麻烦的话。”

云焕几乎是瞬间就否决了她的疑虑,鲜见激动地说:“我怎么可能觉得她麻烦,我很喜欢朵朵!我只是,有点没想好之后该怎么跟她相处……”又该怎么跟你相处。

明月说:“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和现在一样就好。她很喜欢你,有你陪在她的身边,我觉得会是一件好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父爱是很宝贵的,特别是朵朵这样本就需要多倍陪伴的孩子。这也是我向你这么坦荡的初衷,为了朵朵。”

“只是——”明月清了清嗓子,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云焕:“只是在跟她说你是爸爸这个问题上,我们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

云焕不解:“什么意思?”

明月说:“朵朵这种孩子,你知道吗,对于语言的理解是很纸面的,他们不太会把语境和语气综合在一起考虑。而一旦接受某种观点,又会相当信服。”

直觉告诉云焕不妙:“举个例子。”他一顿:“靠谱点的。”

明月翻了下白眼,说:“就比如今天咱们在许家吵架的时候,我要是说‘云医生,你真是个负责任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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