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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五)案终(本卷完) (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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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甚至过了头,嘴角大力地朝两边裂开。

如果说之前是兴奋激动,经历过一场声波攻击后,再没心没肺的人都会觉得恐惧。

就算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也会引起一连串连续的反应。

之前谭鑫还觉得兔子好玩,但现在看见兔子,他第一感觉是恐惧。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四周依旧一片死寂,兔子像是在做哑剧,无声地朝众人笑着。

看着兔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颤栗感莫名冒了出来。

一阵阵抽气声响起,兔子的笑容越来越大,那张拟人化的嘴也越裂越大,像是有人将兔子毛茸茸的脸皮上下扯开——整个头,由嘴的位置被硬生生割裂成了两半。

“卧槽!”

不知道谁骂了声。

然后“噔”“噔”“噔”连续不断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

紧接着,不仅仅是悬挂在商场的led广告牌,街头上大大小小的屏幕,包括橱窗里的电视,手机,电脑,数不清的屏幕上都出现了兔子的脸。

无数张兔子惊悚的脸骤然出现,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他们记忆里那只可爱俏皮的西装兔,突然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它像是要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浑身脏乱不堪,模样也格外狰狞扭曲,分割成两半的脸摇摇晃晃,粘稠的红色血丝-挂在上面,完全成了只惊悚的丧尸兔。

谭鑫连忙捂住女孩的眼睛,他高举着手机,要把这一幕录下来,这一幕太震撼,像是从恐怖片拷贝下来,黑暗里,无数张兔子的脸在狰狞地惊吓着路人。

然而,却没有作用了。

那些在他上一个视频里,狂热激动的脸,此刻写满了疲倦不堪,仿佛劫后余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们打算离开了,没有人愿意看屏幕里的那只僵尸兔子。

这时候的兔子仿若被人丢弃掉的马戏团小丑,无论如何努力挽回观众,没有一个人愿意驻足下来观看。

四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人群开始朝外围移动,能感觉到人们那种急切的想离开的欲-望。

人群渐渐散开,谭鑫还站在原地,用手机拍摄着人们离场。

女孩乖巧听话地站在他身旁,谭鑫告诉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去找警-察帮忙找她的家人。

那耸人听闻的“正义审判”,那骇人的绑架案,还有那只俏皮的兔子,终于再也引起不了任何注意力。

谭鑫突然松了口气,情绪大起大落后他觉得有些疲惫,想到方才那幕,他有些气愤,他搞不明白那个r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我原本还是支持他的。”

他把方才录下的视频上传到了社交网络上,然后写下短评:“r是个骗子,没有正义审判,他发动了一次声波的恐怖袭击,现场一片混乱,现在大家都清醒了,准备回家。”

发完后,他直接退出页面,把之前的未打开的短信打开。

上面是母亲发来的好几条短信——

【儿子,老师刚刚打来电话,说你不在学校,你现在在哪儿?能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我刚刚听说市中心正在闹事,你千万别过去。我听赵老师说今天给你调座位了,是不是心里不高兴了?我跟老师谈过了,她说不会再这样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妈妈说啊。】

【儿子,我看了你发的照片,你在市中心?】

【儿子,妈妈过来了,你在哪儿?快接电话,妈妈很担心你!】

妈妈过来了!

谭鑫心头一紧,连忙拨打电话过去,可那头无人接听。

他一下慌了起来,打了好几个,可一直没人接听。他连忙发短信——【妈妈,我没事,我现在很安全,你别过来,人群散开我会自己出去。你千万别——】

“哥哥!”

这时,小女孩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他输入的短信。

小女孩指着巨幕,用一种格外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兔子想要出来!”

这话听得谭鑫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

只见那只兔子疯狂地摇晃着身-体,用两只手使劲砸着屏幕,像是想要打破某种禁锢,挣扎着从屏幕里逃出去。

女孩紧紧抓着谭鑫的袖子,用很小的声音说:“哥哥,我有点点害怕。”

谭鑫咽了口唾沫,逞强地朝女孩笑了笑:“不怕,那是假的!”

他安抚着小女孩,同时也安抚着自己,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语音刚落,那巨幕骤然亮了一下,白惨惨的光唰地一下打在众人的身上。

谭鑫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向音响,上面的红灯在黑暗里异常发亮。

雨淅淅沥沥地掉在羽绒外套上,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全身的寒毛,竖了起来。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人突然说了句:“怎么——又开始了?”

谭鑫一个冷噤,条件反射一把抱住小女孩,把衣服当成帐篷盖住头顶,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灯柱。

和他一样,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放矮身-体,捂住耳朵。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然而,兔子却不见了,随后出现的是一个古怪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阴森,脸白得发青,嘴唇发乌,眼窝几乎陷进头骨里,还很消瘦,肩胛骨把白色的病服顶起来,胸-脯却凹了进去,削尖似的下巴戳着胸口,两腮几乎没肉,只有层皮绷着,额头上全是叠叠起起的皱纹。

这个男人看起来是个疯子,穿着束缚衣被绑在病房里。

墙上、地上都铺满了避免自残的软垫,天花板上钉着落地的淡蓝色塑料布。

房内的灯光把塑料布照得反光。

淡蓝色的光打在男人的侧脸上,看起来有些像鬼影;下半张脸则掩盖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而强光照射下的那双发黄的眼珠子却很清晰,被巨幕放大了无数倍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已经不人不鬼。

此刻,他正咧着嘴,歪着头,朝着镜头偏执地笑着。

这应该是一段精神病院医生诊疗病人的视频。

很多人觉得男人有些眼熟,仔细回忆后恍然大悟,这就是人质之一,姓孙的那个男的。

“孙朝东!”

“正义的审判终于要开始了?”

“我要激动死,我选的就是这b!”

“快让他尝尝正义的铁拳!”

人群突然兴奋了起来,有人直接翻上了高墙,想要占据更好的视野,维持秩序的警-察立刻吹起哨子做出警告,但无济于事,还有人朝警-察吐口水,觉得警-察是来碍事,阻挡他们追求正义,大声辱骂:“黑警,有种你来抓我呀!”

警-察要去抓的时候,那人便像只滑泥鳅一样钻到人群里跑掉了。

这些画面被谭鑫录下来,他其实不想继续下去,可总觉得需要记录现在的一切,要让更多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在闪动着光线的黑暗里,他埋头制作着视频,一边听着男人和医生的对话,一边漫无目的地想,难道审判真的要开始了?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看了怀里的女孩一眼。

这么血-腥的画面会不会对孩子不太好啊?

这时候女孩听话地闭着眼,用两只手捂住耳朵,可浑身还是害怕地在打颤。

忽然,一道微弱的光束打在脸上,谭鑫拿手挡住眼睛看过去,发现那是个警-察。这些警-察都戴着头罩,穿着同样的制服,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他骂过的那个警-察。

警-察拿着手电筒照射着他,随后离他越来越近,光线也越来越强,晃得他眼睛无法睁开,他正想破口大骂,只听怀中小女孩兴奋地大喊:“妈妈!”

警-察身旁的年轻女人立刻喜极而泣,大力朝着他们挥舞着手臂。

原来是她的妈妈啊,女人方才在广场的另一端,噪音突然产生的时候,人群突然骚乱,小女孩受到惊吓,拼命跑了。

好在有警-察帮忙,很快找到他们,看见自己的孩子完好无损,女人真心实意地朝谭鑫表示感谢:“同学,真是感谢你,太谢谢了。”

谭鑫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眼睛四处乱飘,脸颊和耳朵都开始发烫起来,他忽然很想表现下自己,但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摇了摇头:“小事情。”

随后他想起自己的妈妈,便很不好意思地和警-察说:“我……也和我妈妈也走散了,她……”

话说一半,头顶就传来“嘎嘎嘎”的笑声,那声音突兀地把他们四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那只兔子突然出现在了了屏幕里,和屏幕上的疯子一起癫狂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古怪又尖锐,一声又一声在黑夜里撞击着人们的耳膜,这次不再是痛苦,而是恐慌。仿佛疯子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随时会蹦出来砍-人。

这种心理暗示让人浑然不自在,甚至有些恐惧。

连谭鑫也忍不住觉得腿软,身旁的警-察胸-前的对讲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警-察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取下了对讲机,按下了接听键。

一段急-促的声音闯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报告,我找到了备用电箱的手动关闭闸口,是否能关闭,请指示。”

听见这句话,谭鑫心里不禁高兴起来,终于能停止这一切。

然而,那警-察却忽然肢体紧张了起来,拼命按着对讲机,想要说话,但那头却是另一个人下了命令:“马上执行!”

警-察脸色倏地一变,指着垃圾箱朝他们大喊:“快,上去!”

谭鑫莫名其妙跃上垃圾箱,从女人手上接过小女孩,随后,他伸出手,打算去拉女人,然而就在此时,“嘭”的一声巨响,周围的所有灯光顷刻间全部熄灭,诺大的石碑广场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谭鑫抓住女人的手忽然一空,一种猛烈的恐慌感油然而生,他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臂,努力睁大双眼,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呻-吟声、疑惑问询声、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似乎人群开始乱了起来,有人在咒骂,还有人摔倒发出痛苦的哀嚎。

谭鑫使劲大喊,但周围声音太嘈杂了,他无法听到回应,就连警-察也没了踪影。

他忽然感到害怕起来,手忙脚乱,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究竟怎么回事?”

“别推!”

谭鑫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对黑暗有与生俱来的恐惧感。他努力调整呼吸,可手指颤-抖得像是触了电一样。

这一瞬间,他悔恨极了,他想要回家,他后悔到了这里,他忽然想找妈妈。

“妈妈!”

他怀里的小女孩细细喊了一声,谭鑫一下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别怕!哥哥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牵引着小女孩的手让他握住灯柱。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忽然意识到了警-察为什么让他们爬到垃圾箱上。

尽管脸色苍白,但他心底还是涌起了一份力量。

他下意识地抓紧小女孩,用手肘抱紧灯柱,另一只手伸向虚空,大喊:“喂,那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就是在这时候响起,刺穿了他的耳膜,杂乱恐慌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谭鑫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地抬起头,可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越来越多的尖叫声。

无数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尖叫,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谭鑫急得满头大汗,拼命伸手往外抓,想要抓到女人,小女孩也大声哭叫起来,恐惧地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然而,谭鑫什么也没抓到,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砍-人了!”“杀-人啦!”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尖叫着,拼了命地朝后面狂奔。

黑暗之下,人们本能地开始逃跑,他们用手想要推开面前一切阻挡自己的东西,可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位于广场的最中心,是人流最聚集的地方,所有人之间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巴掌的距离。

可是,谭鑫却很清楚地感到有人在奔跑,细雨被人奔跑时候带过的风打在了他的皮肤上,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倏地窜起来,人群里嘈杂的奔跑声里牵杂着求饶声和啪打声,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人骨断裂的声响。

他忍不住恐慌地想,是不是有人被踩在了地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谭鑫感到一阵摇晃,眼前飘过几道黑影,“嘭”的一声,有人猛烈地撞击了下垃圾箱。

小女孩失声尖叫,谭鑫怀中的手机倏地掉了出来,他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接住手机,刹那间,屏幕亮了起来,淡黄-色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谭鑫惊恐地张大了嘴,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仿佛人间炼狱——

眼前数不清的人交叠在一起,莹弱的光线下,他们的表情狰狞,恐惧,绝望,扭曲,像鬼魂一样……肢体缠在一起,堆成了一团,又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身-体一个压-在一个身-体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看到无数只手带着淤青和抓痕在空中无助地挥舞、推搡、拍打着。他们想要推开身上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是徒劳无功。

有人跃上了人堆,踩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当成求生的桥梁,飞快地踏着手、腿、头,拼命朝前跑着;有时候会被一两只手抓住,哀求着把他们拉起来,那人会重重地抬起腿再重重地踩下去,毫不留情地飞快跑走。

浓厚的血味掺杂着雨水钻进了谭鑫的鼻子里,咒骂哀嚎声阵阵在耳边响起,谭鑫颤-抖着身-体,紧紧把小女孩圈在怀里,他觉得浑身冷得可怕。

忽然间,他感到了对那警-察的无比感激,可脑海里却怎么也浮现不出警-察的模样,他戴着头盔,个子很高,声音很有气势,唯一让人记住的是,他的普通话生硬夹着带着地方的方言。

他还能见到那个警-察吗?

谭鑫想要报警,他按动着手机,现在是下午十八点十八分,然而却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把他稚嫩的面孔照亮,成了黑暗里最亮的光芒。

在一片混乱中,他和小女孩位于最安全的孤岛上。

谁能想到,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成为了乱场中最安全的避风港。

正在他借着胡思乱想来缓和恐惧的心情的时候,不远处,几个垒在一起的人,注意到手机发出的灯光,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他,用一种渗人的目光。

5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六点二十分,石碑广场前方英雄纪念碑前。

朱珂阳双鬓全是热汗,咬着牙拼命抓住雕塑,把脚尖蹭着石碑的边缘当做支撑。

湿滑的雕塑外壳让他精疲力竭,旁边的老人体力不如他,已经快没力气了,几次往下掉,都是他用力把对方拉扯起来。

朱珂阳不仅要顾着老人,还要谨防石碑下拍打的手把他拽下去。

他们已经分不清身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完全是凭借着求生的意志力坚持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和老人正试图从石碑的正面移动到侧面,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那声音差点让他们从石碑上掉下去,一米五的高度,摔下去朱珂阳可能会断个胳膊,可老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全程无暇顾及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艰难地在雕塑上攀爬,等他们缓过神来,才注意到周围突然陷入了黑暗,于此同时,远方传来了惨叫声,那声惨叫犹如信号,紧接着所有人都疯了,像兽群一样发狂地朝外狂奔。

他们的位置离人群集中点的商圈中心有段距离,位于石碑广场的边缘,后面是一栋不对外开放的高大建筑物,建筑物上有几处应急照明灯,这时候都亮了起来。

借着灯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辨不清男女老少,上万聚集的群众不知缘由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以巨幕为中心点,人群朝四周争先恐怖地奔跑。

但他们移动的速度有限,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朱珂阳看着这一幕不禁心揪了起来,他很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狂奔之下,会有人被推倒,但没有人会停下来,也没有人会好心去拉一把,那些人只想着要离开,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摔倒的人身上会踏过无数双脚,踩着他的背,他的手,他的腿,他的头……他一开始会哀嚎,惨叫,大力抗争,企图站起身来。

但人太多了,太多双脚踩上他的身-体,甚至有人还会因为踩得不够平整而狠狠踹上一脚。再之后他没有力气,只能一遍遍呻-吟,到最后彻底发不出声音。

细细飘散的雨水里,已经带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老人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急-促地喘着气,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嘴唇已经发青紫,方才还硬-挺的背脊已经弯了起来,两只手开始不断往下滑。

朱珂阳见状一把抱住老人的肩膀,咬着牙用全身的力气把老人往上托,他大声喊:“爷爷,你得坚持住!”

老人勉强地点了下头,再用了些力气,但看得出来这是徒劳。朱珂阳有些着急,他环顾着四周,想着办法。可石碑下是失去理智的人流,石碑又太过巨大,无法攀爬上去。而少于运动的他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他站在石碑上,突然感到无比的绝望。

又有一波人流推搡着冲来,想要爬上石碑。朱珂阳感到一阵摇晃,冲来的人流让他有石碑会被推倒的错觉。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石碑下有一个胖子被人踹翻,撞在了石碑上,不过还好他体型够大,像个巨型障碍物,疾奔的人群没时间爬上他身-体,再从他身上踩过去。胖子骂骂咧咧撑着石碑站起来,抬头就发现正在看他的朱珂阳。

“你看得还过瘾吗?”那胖子大声冲他吼。

朱珂阳嗓子干得厉害,也疲倦得厉害,根本没力气回话。他看见胖子闪进他脚下的凹口,然后抬头朝他看去,显然是对这座石碑雕塑还有他有了兴趣。

骚乱发生前,除开朱珂阳和老人,还有几个年轻人站在上面,后来恐怖声波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年轻人掉了下去,但还好的是,底下都是人,也没什么大碍,再到后来骚动开始,成千上万的人发了疯似的朝外围涌。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石碑,都绕过石碑往前跑,到了后来,有人受伤,不少人开始意识到跟着跑不仅可能会跑不出去,还有可能会没了命,他们开始寻找避难所。

石碑后的应急照明灯宛如黑夜里的灯塔,那些人黑压压一片,像是趋光的飞蛾,争先恐后地朝石碑涌来。

但石碑上的空间是有限的,雕塑占据了五分之四的空间,剩下的空间只能容纳人的半只脚。

人想要站在上面,必须要想办法找到支撑点,否则就会很容易掉下去。

朱珂阳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般涌来,周围的人一个个被拽下去,又有新人爬上来,那些人狰狞的面孔,还有沾满血迹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他拼命踮着脚尖,抓出雕塑上伸出来的手臂,还好他和老人都站在雕塑的凹口内侧,得以幸免,可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如果这个胖子想要把他们抓扯下去,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算了。”胖子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这么狭窄的空间他也挤不上去。

最后胖子想了个办法,站在石碑的拐角处,然后将身-体的一边紧紧贴着石碑,不让自己被人流推走。

朱珂阳松了口气,刺眼的灯光和冰冷的雨水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但他更情愿是做梦。

他根本不敢扭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场面肯定非常惨烈,尤其是在商圈中心,人群最为聚集的地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伤。狂奔一直在持续,刚开始还有警-察用扬声器提醒人群注意安全,到后面,没了声音,只有人痛苦的哀嚎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就这么一小会儿,朱珂阳就感到忐忑和恐惧,可他不能动弹,手脚已经开始麻痹了,他只能胡思乱想。

怎么会突然有人疯了一样狂奔呢?

“到底怎么回事?”老人实在有些坚持不住,现在每一秒钟对他都是一种酷刑。

朱珂阳摇摇头,他艰难地喘息了口气:“不清楚,好像是从巨幕那里开始乱的,我听见很多人在叫。”

老人皱起眉。

“杀-人了。”胖子回了一句,他使劲吸着气想要收紧肚子,但肚子依旧被好些人打着,他觉得肯定已经有淤青了,胖子烦躁地抱紧肚子,“就在那边,那个巨幕底下,有个疯子趁着人多在砍-人,说是砍了好几个,有个脸被劈成了两瓣。”

朱珂阳急切地问:“你看见了吗?”

胖子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在那里,怎么知道?”

“是、是真的……”旁边站着的人开了口,那人穿着一身名牌潮服,打扮也很新潮,头发编成了黑人小辫,可他现在十分狼狈,像是受了伤,有半张脸全是血,衣服也被血染成了深棕色。

他刚刚把一个人拉下去,自己才能站上来,现在他没有那么勇猛了,身-体一直在颤-抖,语气也恐惧到了极点:“那人就站在喷泉旁边,突然有个东西跑过来,扑在了她的身上,然后血、血飚了出来……”

“东西?”朱珂阳怔住,“不是人吗?”

黑辫小伙哆嗦了下,他摸了下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寒颤。

胖子插嘴:“肯定是人,这帮人以讹传讹,深怕人不知道——”

“喂!”黑辫小伙突然扭过头,用一种偏执又癫狂的眼神盯着胖子,问,“什么人,会喝人血?”

“这……”胖子皱起眉,他没想到这人会说这么一句话。

黑辫小伙抖着嘴唇,喋喋不休地说着:“那女人本来在打电话,她挺漂亮不是?我就忍不住多注意了下。那女人发现了,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当时就生气了,这个女的不就是鸡吗?我在会所里见过她,在这里装什么清高。我就过去扯住她,问她多少钱……结果,结果那女的回头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这辈子除了我爸还没人打过我呢!我正生气,突然冲出来个影子,一把把那女的扑倒了!他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等我回过神来,那东西……那东西……”

黑辫小伙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做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正趴在那女的身上喝她的血,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张着嘴,让那女的血飚进他的嘴里。”

说完,黑辫小伙终于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先前他为了逃命,发了狠地狂奔,等现在劫后余生,肾上腺素慢慢下降,官能归位,身上沾着的血味不停冲了上来,让他一下唤回了恐惧的记忆。

听清他话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人又不像是说假话,不然他身上那么多血是从哪儿来的。

“会不会是丧尸?”

“生化危机吗?”

“有点像,你们看,人都疯了!”

“我-操,刚刚我感觉有人咬了一口我的脚,我会不会尸变啊!”

朱珂阳紧皱着眉,没有说话。

胖子仰起头,看向他:“这是你爷爷吗?我看他快不行了。”

老爷爷!

朱珂阳一下抬起头,看见老人的眼睛半睁不睁,开始翻起了白眼,两只抓着雕塑的手也不停往下滑,他连忙伸手去抓老人:“爷爷,你——”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骤然响起,朱珂阳和胖子都是一激灵,老人也回过神“嗖”地一下抓住了雕塑,三人同时朝旁看去。

黑辫小伙的脚被几双手抓住,他发出哭天抢地的哭嚎声,一边往下踩,一边大声咒骂:“滚啊啊啊,你们这些垃圾,蟑螂!”

然而这些咒骂根本不起作用,众目睽睽之下,黑辫小伙被人活活拖了下去。

惨叫维持了好一会儿,石碑上没人说话,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好像生怕发出声音惊扰了这下面的人,把他们也拖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黑辫小伙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夜晚格外清晰,他拼命挣扎着,愤怒地狂吼着,到后来他哀求,哭嚎,再之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和人群拍打石碑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胖子才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他掉下去……再也没起来了。”

朱珂阳深吸了口气,他已经从胖子简洁的语句里听懂了。

黑辫小伙掉下去,没人会帮他站起来,争先恐后奔跑的人群只会把他踩在脚下,数不清的人从身上踩过,他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朱珂阳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想吐得厉害。

老人总算在惊吓中恢复了力气,他伸手拍了拍朱珂阳的肩膀:“年轻人,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朱珂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借着光线,朝四周看去,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逃跑地点。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就像蝗虫一样。他们根本是无处可逃。

老人木然地看着四周,他看起来悲伤极了,朱珂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表情,他现在只觉得恐惧,绝望,还有寒冷。

雨水打在了额头上,朱珂阳觉得视野变得模糊了,他艰难地抓着雕塑,身旁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很多人精疲力竭,手上的油汗让他们抓不住了。

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朱珂阳看不清楚,他只觉得老人把脸转向了他,然后对他轻声说:“年轻人,我姓宋,宋西园。”

朱珂阳点下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宋爷爷。”

老人点点头,朝他小声说:“我刚刚给你说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往前直走的两个大厦之间,有个小巷子,小巷子旁边很多车桩,可以踩着车桩上屋顶进那边的小区,然后就安全了。”

“一会儿,你跳下去,就往那里直接跑。”

朱珂阳奇怪了,他该怎么跑?

人群在急速奔跑中,如果有人跳到人群中间,这人只会被推倒。

老人看着他,轻轻地笑了:“对面不是有棵树吗?你体重轻又年轻,一会儿跳在树上,就顺着树枝跳到那栋楼的屋顶,再顺着屋顶朝外走。附近有个垃圾房,你跳到垃圾房后就朝巷子走,要注意朝右边走,左边是死路。那里应该也有人,但是没那么多,为了安全起见,你就照着我说的进小区就行了。”

朱珂阳一愣:“可我跳不过去啊。”

那大树的位置离他至少有两米远,他平时跳远也就一米的成绩,两米远远超出能力,如果那么好跳,早就有人过去了,不会还在石碑上垂死挣扎。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朱珂阳愣了下,他以为老人坚持不住,想要把他当支撑点,他一下慌了,连忙挣扎起来。然而老人却大喊一声“别动!”,接着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把朱珂阳往前面猛地一推,朱珂阳只觉得一阵风飘过,他想自己死定了,可下一秒却撞在了石碑旁边的大树上,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抓住树干,回过头去看老人。

可老人哪还有什么踪影!

朱珂阳眼睛一红,顿时明白了,刚刚老人用自己的身-体当了助力,把他硬生生给推到了大树上,自己却掉进了人海里。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酸麻得难受,他后悔又懊恼,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嚎啕大哭,想要发疯狂吼,愤怒地推开那群暴走的人,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没有时间让他多做停留。他按照老人的指示,飞快地爬上树,树皮凹凸不平,蹭得手生疼,却也正好加大了摩-擦力,让他爬起来更快了些。

他根本顾不上疼痛,顺着树枝跳到屋顶。然后一路飞冲跑到了另一端的街道,果然如老人所说,这里人少了很多,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在狂奔。

然而,让他心情感到一阵放松的是,他看见一个警-察正站在大厦中间指挥着次序,看见警服他就下意识安心了,他忍不住蹲在垃圾房上多休息了下,想要缓和一下飞速狂跳的心脏。

狂奔的人群黑压压地从两栋大厦间狭窄的路口涌进,人流远没有广场那么恐怖,但情形并没有比之前好太多,像疾奔在峡谷中的兽群,奔跑到这里的人在发了疯般朝前横冲直撞。

他们的速度极快,慢下来的人都被抓扯到后面,迎头狂奔的人脸上沾满了血污。

朱珂阳盯着人群看,发现这些人大部分来自附近的高档写字楼。

他深知这群人的品性,和他的家人一样,无论男女,全都是衣冠楚楚,光鲜亮丽,偶尔还会交谈中装作不经意给你露一下身上的名牌,喝咖啡和红酒的时候还要跟你解答正确用法,从日常小事到国家政事都要高谈阔论体现自己的博学多才。可现在都是逢头垢脸,满脸血污,恨不得把身上累赘的名牌和修养全都撒开了扔去,只为了能跑得再快上一点,和他们身边那些为了活命而狂奔的普通人又有何区别呢?

朱珂阳忽然想鄙视和嘲讽,你们的教养?你们的高人一等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耳边总是充斥着趾高气扬的命令,还有狗屁不通的指责,他最亲近的人无法理解他不愿意上学的理由,总是嚷嚷着“其他人都能去,你为什么不能去?”又或是“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不想读书!”

他不敢去学校,甚至不敢出门,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上网玩游戏,偶尔他也会想难道他就这样一辈子废掉了。他不甘心,他也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趁着家人还没回来,保姆出门买菜,他偷偷摸进父母房间拿了卡和钱,带上自己的证件,打好包,然后从家里跑了出来。

实际上朱珂阳已经计划了好些天了,天真地以为可以在外面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他早就买好去往其他城市的机票,定好了酒店。按照约定时间,他搭上了约定好的出租车。要去机场最快的路线是直接穿过市中心,汽车广播里并没有预告这场直播,结果车被堵在了市中心,他不得以下了车,撞见了这场灾难。

此时此刻,朱珂阳觉得寒冷又愤怒,还有些难过和懊悔,浑身的力气就在这时候脱尽,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再也抬不起来了。

他像一滩烂泥靠着湿滑的墙壁坐下,心想,这里已经没人会伤害他了。他何必冲进人潮里,再飞檐走壁,跑进一个满是人的院落里。他完全可以等人群散开后,自己在趁乱逃走,继续他的旅程。

垃圾房的恶臭阵阵袭来,可他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任凭越来越大的雨水浇灌着他的头顶。

“滴嗒”一声,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钻进了后领的缝隙里,他整个人冻僵了。可他不想动,甚至觉得有些疲倦,脑袋昏昏沉沉,他开始想睡觉了。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起起伏伏让他觉得更加犯困。

垃圾房对面是铁栅栏,从栅栏朝前看那边有几家商铺,晚上六点正是营业高峰期的开端,没有人会闭店,甚至还会因为人流量剧增而感到欣喜,却不料飞来横祸。

在人群骚乱的时候,有人趁乱袭击了那里,现在变得满目疮痍,玻璃墙已经被打碎,工作人员不知所踪,地上横躺着几个黑影,在闪烁的灯光下一动不动。相比较下,他的位置可谓是非常安全,在巷子和院墙的夹角处,没有人会朝这里来。

老人应该也考虑到这里吧,如果自己没力气了,可以待在这上面。

那个老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老人告诉自己,他姓宋,叫做——

朱珂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他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明明他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候还跟着心里重复了好几遍,现在却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朱珂阳急得满头大汗,睡意全无,他突然想要重新翻上屋顶原路返回。

反正他现在情况并不危急,除了淋了雨吹了冷风,没伤没残,刚刚休息一阵体力也缓和,屋顶也安全。到现在也没见半个人影,说明只有自己一个人成功跳上来,原路返回他不一定要跳下去,只用确认下老爷爷的安全。

他站起身,攀在墙沿的铁栅栏上,做了一番天人交战的心理建设,然后下定了决心,把手握在金属横杆上。横杆上全是雨水,摸起来很冰,到这会儿甚至有些打霜。

他把双手抓在横杆上,然后抬起一条腿,踩着墙壁想要登上去,借此翻过屋顶,因此他必须要把全身的力量放在手臂上。

铁栅栏平时充当一个看护作用,但这里雨水偏多,铁栅栏已经锈迹斑斑,在朱珂阳抬起双脚,用握着的手臂栏杆支撑起全身力气的时候,“咔嚓”一声轻响,被锈腐蚀的铁杆开始有了一丝裂痕。朱珂阳后脊一凉,连忙伸出手臂去抓另一边的栏杆,可就在他握住栏杆的瞬间,栏杆竟然应声而断。

朱珂阳一下摔到了垃圾房上,还来不及他反应过来,垃圾房屋顶湿滑的苔藓又让他直接滑了下去。

朱珂阳直接一跟头栽进了恶臭难闻的垃圾堆里,他连忙挣扎着从湿湿黏黏的污-秽中爬出来。

这时,他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巷道里响起。

侧面又涌上来一拨人,夺命狂奔的大军慌不择路跑到了他这处死角。

朱珂阳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立刻站起身,转身就要跑,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蜂拥而来的人赶上,同时带着歇里斯底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快看,到处都是人,人都疯了,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为首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他抱着小女孩朝着朱珂阳狂奔过来。

但让朱珂阳倒抽冷气的是,少年居然全程举着手机,他居然在逃命中还不忘记拍视频,不仅拍视频,他还尖叫着解说……

这一瞬间,朱珂阳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觉得不是自己疯了,而是这个世界疯了。

谭鑫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前狂奔,余光瞥见正在发愣的朱珂阳,当即黄健翔附身,一句河东狮吼:“你他-妈发什么愣了,在等死吗?”

朱珂阳一下回神,连忙跟着跑起来,可刚跑两步,立刻反应过来,大喊:“这条路是死路!!!”

话已经说晚了,谭鑫已经直接脑门撞在了墙上,他简直要崩溃,跳起来大骂:“啊啊啊啊!!!我去你-大爷!!!死路,死路,兄弟们朝另一边跑!”

其余人哪里跟他是兄弟,都不撞南墙不回头,开始扎堆朝里冲。

谭鑫已经飞速转身,好像认准了刚嚎一嗓子的朱珂阳认路,撒丫子跟着他狂奔。

朱珂阳脑中牢牢记着老人跟他说的路线,带着他跑到垃圾房旁:“人太多,我们爬上去。”

本以为谭鑫会嫌臭,哪知道一回头,看见谭鑫一脸惆怅,热泪盈眶地对着镜头说:“同-志们,快看,又到了熟悉的垃圾箱,刚为了一个垃圾箱差点被人打死。还好我跑得够快!”

朱珂阳:“……”

他真不想知道这人是什么职业。

两人撒丫子冲到垃圾房旁,朱珂阳先踩着爬到垃圾堆上,朝谭鑫指了下肩膀,暗示他从自己背上爬过去。

谭鑫立刻眼睛一亮,冲上去把小女孩放在他肩膀上,然后自己抓住窗框,借着房子和院子间的夹角,三下五除二灵活地爬到垃圾房上面,然后一脸兴奋地朝他挥手:“简直是风水宝地啊!”

朱珂阳背着小女孩:“……”

有一个人上去了,后面的就很快都上去了。三人坐在垃圾房上吹着寒风淋着冻雨,谭鑫举着手机继续直播,他环顾着四周,把镜头对准了执勤的警-察,冲小女孩说:“应该就是这个警-察,身上还挂着狗绳呢,是刚救了咱们的命的那个。同-志们,没有这位帅哥,你们以后就见不到那么帅的我了。”

小女孩眯了眯眼睛问:“小狗狗呢?”

谭鑫皱了下眉,心想多半人太多了,就把狗藏起来了。

朱珂阳想问外面的情况,谭鑫自来熟地先打了招呼:“兄弟,你一直藏在这里吗?也太幸运了,外面的人都疯了,跟丧尸出笼一样,能逃出来的都算幸运,大部分人还在市中心那里挤着呢。”

朱珂阳深吸一口气:“警-察呢?这么久了,就没人管吗?”

谭鑫斜眼看他一眼,拉着他站起身,指着广场里黑压压的人群:“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有上百万的人流量,警-察想要管,他们也得挤得进去啊。而且有人听过指挥吗?”说完,他叹了口气:“今晚简直是一场灾难。”

“哥哥。”小女孩突然喊了一声。

谭鑫和朱珂阳同时扭头去看她,小女孩抬起头,黑夜里,她的眼睛特别亮,她问谭鑫:“联系上妈妈了吗?”

朱珂阳发现谭鑫的肢体僵硬了下,然而他却朝小女孩咧嘴一笑:“我们这不录像给你-妈妈看嘛,来,对着手机挥下手,你-妈妈肯定能看见。”

朱珂阳猛然间意识到,通讯早已经阻断,现在根本没有信号,更没有网络,那这个人这一路上到底在录些什呢?

他忽然觉得寒冷,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脑海里不停思考着,老爷爷会怎么样,那个胖子会怎么样,还有那个黑辫小伙……

朱珂阳瘫坐着翻看着手机,离骚动开始,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但一墙之隔的广场依旧不停传来哭喊与尖叫声,还有警笛和救护车的呼啸声盘旋在上空,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一处,前面的警-察被几个人堵在中间,这引起他的注意,那些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谭鑫也注意到了,他把手机移到面前,甚至站起身来想要拍得更清晰些,但人太多了,许多人跑过去挡住了镜头,谭鑫烦躁地撇了撇嘴抱怨:“咱们人口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时,朱珂阳突然眯了下眼睛,因为他看见有个黑影,从大厦之间的巷子里快速窜了出来。

警-察站得位置恰好在一个丁字路口,巷子背着光,又没有路灯,看起来格外黑,那个黑影就站在警-察的身后,一动不动,在狂奔的人群里看起来十分奇怪。

谭鑫也显然注意到了黑影,他皱起眉,小声嘟囔:“那人在做什么?”

两人对望了一眼,就在这时,他们看见警-察身后出现了一只手。

那人要做什么?

谭鑫发现那黑影在警-察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在背光的阴暗分界线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们看着那只手缓慢地伸到警-察的颈项前,整个动作不紧不慢,是嘈杂纷乱的场景中唯一的静态。由于周围太乱,警-察没有发觉。

谭鑫觉得那人手的姿势很奇怪,像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不禁眯起眼睛,把镜头拉得更近。

接着,他愕然地睁大眼。

这时候,他看清楚了。

黑夜里,那只手的手指间有什么东西在着冒着寒光,警-察肩头一团白气渗入了黑暗的夜空。

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骇然地张大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同时发出警示性的尖叫声。

然而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只手毫无征兆地突然使力,猛然向下一压,冰冷的刀刃瞬间割进了喉咙管,再一个横划,刀尖破开了喉咙口。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迅速,警-察连反应都来不及,只是本能地朝后躲闪,接着,一把伸出手紧紧地按住脖子,踉踉跄跄朝后退。

他如铁般的身-体站立不稳地左右摇晃了下,然后挣扎着颠起脚尖转了个身,朝前痉挛地举起一只手。

他黑色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地凝视着行凶者,他想要奋力挣扎着要喊叫什么,但嘴里却不停朝外涌出血,堵住了他要说的话。那无动于衷的黑影一刻也没有停留,迅速地钻进黑压压的人群,消失在掩埋在雨雾中黑暗逼仄的巷道里。

一声歇里斯底的惨叫声冲破了深沉寥廓的夜空,周围的人立刻吓得仓惶大叫起来,浓厚的血-腥味从空中涌了过来,接下来谭鑫再也看不见了,无数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啪”的一声,手机从他手中脱落,扎跌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无数双脚踩上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谭鑫瘫坐在屋顶,发了疯似的狂吼嘶嚎着。

小女孩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被谭鑫的动作吓得哇哇大哭。

朱珂阳的脸色一片惨白,他缓缓地蹲下身子,然后沉默地盘腿坐下。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心跳得快极了,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

雨水大颗大颗砸在他身上,他觉得冷极了。

不仅仅是皮肤冷,他还觉得骨头冷,眼睛冷,五脏六腑也冷。

警-察死了,被人杀死了,就在他眼前被人杀死了。

朱珂阳想要大喊大叫,却发现喉咙干哑的厉害,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他无助地闭上眼睛,一张惨白的人脸无声无息浮现在他眼前——那女人仰面躺在草丛里,脸上残留着泪痕和脏污,烫着大卷的褐色头发披散在四周,浓密的睫毛朝上卷曲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悲伤地朝下耷拉着,不停有血涌出来,她不停地张张合合,朝着围观的人望去,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就像那个警-察一样。

朱珂阳捂住嘴,弯下腰,在没人看见的角落,突然无声笑了。

绝望恐惧的哭嚎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成一团。

他拼命笑着,笑得浑身乱颤,抱着肚子前俯后仰,泪花从眼角逼出来,越来越多,他不停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开,周围亮起了红蓝爆闪灯,警笛声一声一声在耳边高声响起,他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巷子中间。

他站在封锁线内,巷子的两端和丁字路口都围着黄-色的封锁线,线外站满了探头探脑好奇的人群,他感觉有白色刺眼的光在空中乱闪,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拍进了手机里。

警-察正严厉地训斥着围观的人群退后,不要拍照。

朱珂阳扭过头朝丁字路口看去,那边围满了穿着各种制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那个警-察还活着吗?他没有看见警-察的身影,那里原本的位置蹲着几个人还放了黑色的工具箱。地上残留着血迹,雨水把血迹冲刷到很大一片面积,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脚底下也有血。

“同学,你还好吗?”女警-察关切地询问他。

朱珂阳扭过头,他看见了谭鑫,谭鑫蹲在他身旁正在发抖,小女孩被人抱在了救护车里,几个警-察站在他身边询问着什么。

空气中垃圾陈腐的气味里掺着浓烈的血-腥味。

朱珂阳低声说:“我要找个人。”

女警-察耐心地问:“要找谁?”

朱珂阳张了张嘴,他拼命回忆着,但他发现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老人的姓名,老人的话,还有老人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哆嗦了下,他连有没有这个老人出现过,都不确定了。

就在这时,前方蹲着的警-察拿起工具箱站起身来,朱珂阳扭头,看见了那个警-察——他歪头躺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毫无血色的脸面朝着朱珂阳,眼睛大大地睁着,和朱珂阳四目相对,但已经没有光了,只是对死气沉沉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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