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舒墨一直眯着眼看着容铮的脸,他把手机重新发回到原位,然后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继续看着容铮。
此时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外面的太阳光线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里面裹挟着细细的雨,柔和又温暖,给容铮英俊冷漠的侧脸覆上一层柔和的绒光,就连着平时缠-绕在锋利的眉峰间那点戾气也跟着烟消云散。
他握着容铮的手,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就算是做梦他也很不想马上醒来。
外面的走廊很嘈杂,来回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不停从门缝隙里钻进来,语气里透着不安的情绪。
舒墨侧身听到那些声音,莫名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很想回头去看看,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还无法做太大的动作。他顿时有些遗憾,因为他很想坐起来亲一亲眼前的人,最后这股突然窜起的冲动化为手指上的动作。
他用指尖轻轻敲着容铮的手背,上面的细小绒毛被他拨乱,容铮没有醒过来。
病房内空调开得很足,让他呼吸微微有些发沉。
过了一会儿,疲惫感又孜孜不倦袭了上来,他感到无可奈何,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了声,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病房里再没了动静。
到中午的时候,多米一脚踹开门踉踉跄跄跑进来,脸上带着愁云惨淡,以为舒墨还是躺在床上没反应的“活尸”,也没压嗓门就大喇喇地喊:“老大,醒醒!”
容铮一下被惊醒。
他像是被惊着了似的迅速地坐起来,但紧接着他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中午正炙热的阳光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他用左手撑了下额头,未睡醒的疲惫感让他感到头疼的厉害,甚至有些低血糖,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只有想吐的冲动。
“还没睡醒没?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反正胡明海已经归队了……”多米关上门,一扭头发现容铮冷俊的脸上毫无血色,甚至带着渗人的戾气。
他沉着声问:“现在什么情况?”
多米答非所问紧张地看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容铮摇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多米依旧担忧地看他一眼:“没找着,那个年代没多少网上留存的信息,那记者也没拍自己,十多年过去了,也没人记得他到底长什么样。我把能找的关键字都输了一遍,也没找着当年那记者的行踪。”
容铮一皱眉:“那就没有办法了?”
“……也不是没办法,”多米揉了下鼻子,难得体贴地倒了杯热水,递到容铮面前,“我把红灯路那些照片发了悬赏,人多力量大嘛,说不准哪天有人知道了……”
“那就只有等了。”容铮顿觉烦躁,他道了声谢,然后伸手去接水杯,结果这微微一用力的动作却让他陡然间僵住了。
这时候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是要来换输液的瓶子,舒墨不吃不喝得吊着营养液续命。
但容铮所在的位置实在碍事,挡在了狭窄的过道和机器之间,她纳闷地开口:“麻烦你让一让。”
容铮没有动。
护士有些奇怪地看他,心想要不是因为这人长得帅,她就动手赶人了。
多米:“老大,你让一下,护士要换药了。”
容铮直起身子,他还在坐在原位,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右手。
混淆着消毒水和药味的病房里,机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
这一瞬间,他仿佛是耳鸣了,什么也听不见。
护士不耐烦地皱起眉,提着手里的营养瓶,提高了音量又说了一遍:“麻烦你让一让,好吗!”
容铮还是没有动作,他像是整个人僵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多米站起身,同时心里冒起一种奇怪的冲动,隔了几分钟,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如梦初醒般颤-抖着声音说:“舒哥他……”
只见容铮抿着的嘴角翘了起来,他举起那只被握住的右手,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用近乎于气音的声音小声说:“他醒了。”
……
……
这时候周鹏正被人从手术室推出来。
他被送进来的时候快不行了,浑身都是血,不仅遭遇了爆炸,胸口还挨了一枪。
但送来的医护人员说,这不是最致命的。
姚大江死前在他胸-前口袋放了一块铁片,那块铁片阻挡了子弹的冲击,而爆炸时候发出的冲击力把周鹏击飞了出去,恰好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现在出血过多,身上的骨头也骨折断了不少。
电瓶车上那一摔着实摔狠了,按正常人来说人当场就得昏死过去。
好在周鹏身-体素质不是正常人能比的,硬是挺了一路还和姚大江周旋了一阵。
但孙周兴和孙玉芳还是死了,还买二送一,还搭上一个省厅来的张秘书,凶犯姚大江也已经和他们同归于尽。
现场的调查人员发回来的消息说,现场被炸得土翻水扬,尸块全都和混凝土难舍难分地搅合在一起,深深地埋在了基坑里,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手术的时候,魏威匆匆赶了过来,他在走廊里焦急地转来转去,询问的电话打来几次,他都因为心烦意乱没接着。
现在医院里嘈杂一片,孙家案三次反转,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政-府的公信力,受害人和记者还有来维持次序的警-察把这里弄成了一锅粥。
周鹏作为唯一了解现场情况的公职人员,很多人想知道周鹏在孙家死前都听到了些什么,无论那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魏威都不得不防。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守在周鹏身边,就是为了警惕那些不怀好意的“意外探视”。这时候他感到了难言的无力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实在难以分辨那些担忧的面孔到底是敌是友。
周鹏手术完立刻被转进了icu监控室,那里标着闲人勿进,穿着特制隔离服的医生护士把他挡在了门外,问:“你是家属吗?”
“我……”他喘着气,看着护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突然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这群人急急忙忙冲到异地他乡,开着玩笑说着生死看淡,一旦横遭祸事便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医院这种对于生老病死格外重要的轮回之地,也异常冷酷无情,护士早就看惯了这些。
更何况周鹏还是个一回生二回熟的常客,她按照章程拿出文件递给魏威,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这还是个二进宫,你们警-察行业也是不容易。你放心,这人命大,但是也说不准,失血量太大,身上没块骨头好的,随时可能有危险……你看你要不要签个字,其实不签也可以,领导打过招呼。”
“那就不签了吧。”魏威朝对方摆摆手,平静地说,“我是他同事,要是有事通知我一声,我就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站在病房外,茫然无措地看着人们进进出出,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廖城嘉打来的,魏威朝屏幕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没有接。
廖城嘉举着电话就站在走廊的拐角,他看着魏威靠在墙上的身-体突然像是没了骨头似地往下坠。
“……魏威!”他着急地朝前踏了一步。
可下一步却僵住了,他看见魏威蹲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怕冷似地抱在一起,那样子一下把他的心都刺痛了,他看着魏威仰着惨白的脸看着来来回回的人群,脸上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廖城嘉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从来没有在魏威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可他清楚他在难受。廖城嘉把手机揣回兜里,轻轻地走上前,然后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魏威。因为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说什么也都不合适,毕竟那是周鹏,他们是打小到大的死敌。
经过了一-夜,魏威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了,背后也蹭了满背的白灰,他好像没看见廖城嘉,也没看见周围纷杂的人群,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个不知所措的他,还有病房里沉睡得没心没肺的周鹏。
廖城嘉穿着亚麻色的大衣,剪裁得体的布料直直往下垂着,还是那副和魏威一点不搭的贵公子模样。
走廊里人多了起来,来送病人的家属跑来跑去,有的在哭,有的蹲在地上捂着脸,都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廖城嘉这时候顾不得矜持,就着那身昂贵的衣服,蹭着墙上的白灰毫无形象地蹲坐在了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小声喊他:“魏威。”
魏威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他仿佛才从沉重的睡眠中醒过来,怔愣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廖城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不大的声音说:“就刚才。”
其实来了有好一会儿了,但魏威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到,木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魏威的手冰冷得刺骨。廖城嘉把身上的大衣脱下,盖在魏威身上,然后问他:“要不要去休息会,我在这里帮你看着。”
魏威一言不发地摇摇头,大而圆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廖城嘉皱起了眉头,他不在乎旁人伸出手臂把魏威揽进了怀里。魏威手脚冰凉,廖城嘉就握住他的手,开始来回搓着,魏威把头微微一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了廖城嘉认真的脸半晌,闷声说:“我怕。”
廖城嘉依然搓着他的手,认真问他:“怕什么?”
魏威把身-体偏了偏,就侧着头看着廖城嘉,说:“我怕他死了。”
廖城嘉笑了,敲了下他眉心间:“他不会死。周大鸟这人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魏威没有跟着他笑,而是说:“人都是会死的。”
廖城嘉耐心地对他说,语气像是哄孩子:“对,但是你放心,周鹏这人命长,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魏威一愣,倏地坐起来,着急地抓着他袖子喊:“你才不会死!”
廖城嘉看着他圆圆的眼睛眼尾染红了,抿着嘴笑了笑,说:“我和他八岁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才刚来院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一来就要和我打架说是比谁厉害,我那时候嫌弃他又脏又土,不想理他,他就天天蹲我家门口。”
魏威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廖城嘉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后来呢?你们打架了吗?”
“没有。”廖城嘉摇摇头,握住魏威的手,轻轻给他按摩手指,“那时候整个院子的熊孩子都是听我的,根本不需要我动手,都有人去摆平他。但我低估了他,等我回过神来,院里的人都被他打得看见他就绕道走。”
魏威呼了一口气:“那他后来还来缠着你吗?”
“唔,”廖城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话语一顿,眨了下眼睛,说,“……后来我嫌他烦,就懒得出门,回去跟我爷爷磨性子学写字。所以这小子也算是福大命大……”
魏威问:“怎么说?”
廖城嘉笑着说:“如果我真动手和他打,他现在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魏威坐起身来,眉头不展地问:“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廖城嘉捏了下拳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回头看他:“你担心周鹏死了。”
魏威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闷声闷气地说:“我怕哪天我会等在这里,医生找我,要我签字。”
廖城嘉翘起的嘴角渐渐展平,他神色复杂地摸了下魏威的脸,觉得有点心疼:“你父母好好的,不会有事。”
魏威沉默地看着他的嘴角,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闷声说:“……我、我是担心签你的。”说到末尾,已经是带着哭的颤音了。
廖城嘉呼吸一滞。
魏威又说:“你要好好的。”
廖城嘉微微低下头,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魏威的后脑,没有再说话。
第491章 第六卷 joker(小丑)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三)星星
舒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容铮一直守着他没离开过,低着头和人说着话。
有时候担心他的状态,就会用手指尖轻轻碰下他的脸,痒痒的,又有些麻。
今天事情貌似很多,病房的门半敞着,进进出出很多人,每个人都神色沉重,难掩住疲态。舒墨的记忆却偏巧卡在睡前和彭泽那场歇里斯底的对话。但是时至今日,那场大戏俨然已经偃旗息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毫无瓜葛。
可看那阵仗和彭泽的案子相比,只怕事情只大不小。
舒墨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睡了很久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又有人来了,是许久未见的白冰还有睡眠不足的多米。
两人气色都不太好。白冰那头令人羡慕的黑长直现在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多米的两双眼皮也快垂到脸上,用所有的肢体动作描绘着“睡眠不足”四个大字。
舒墨一度心坏想坐起来把这群人吓一跳,结果地发现自己实在有心无力,没多余力气来做出这个声势浩大的动作。转念一想,又担心容铮会因为他醒过来把事情一放,关心起他来。想到这里,他干脆微微眯着眼睛装睡,偷偷听着那些对话。
白冰因为走的急了还有些喘,直接自来熟地抓了桌上的牛奶插管喝了几口,说:“胡明海除了有些脱水,身-体已经没了大碍,他现在恢复了日常工作,在市局里坐镇指导工作。其他人质也都没有事,除了个别人受了惊吓,还在做心理辅导,其他人都能吃能喝,已经开始接受询问。
“另外从达盛货车里救出来的那二十几个姑娘,不是之前嘴硬,怎么都撬不开吗?你猜怎么着?都约好了似的——爆炸声一响起,集体联系媒体翻供。她们交代了几个卖-yín窝点,现在罗队已经领着搜查令赶过去了,多半下午就能带回来消息。另外,我们抓了孙周兴的副手,那人平时挺横,拽得人五人六但实则是个怂包,看孙周兴没了,就知道大势已去,根本不需要审就把这些年达胜集团面上搞房地产实则做器官买卖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可胡局的意思有些琢磨不透,他把消息压着不让爆,一回来水都还没喝一口就约谈了违规爆料的媒体,还让网警根据关键词删贴,打算要把社会影响降到最低。但……我觉得这不靠谱,越删民意越高,本来直播的事情影响就很坏,早上孙周兴无罪释放的消息刚一放出来,网上都要翻了天了……”
“对啊!”多米难得附和白冰,拍大-腿吱哇乱叫:“网民都说我们是孙家的狗腿子!”
容铮已经被杂乱不堪的事情扰的心神不宁,根本没有那闲暇时间担心网民的心理想法。一直都是这样,他们拼死拼活查案找证据抓罪犯,却顶不过那几张利益熏心别有企图的嘴。
就算最后把案件详情掏心扒肺说清楚,那依旧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有几个人愤怒的时候能理智?又有几个人愤怒的时候做错了事情能承认的?
还不是死鸭子嘴硬,拿着放大镜恨不得把细枝末节的那丁点脏污生生造成个垃圾场。
再说了,这也不是该他们考虑的事情,于是一挥手:“让专门的人也去应付,我们只管案子的进展……”
容铮说到一半,话突然顿住,视线落在床上的舒墨身上。
舒墨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被子,他睡得迷糊,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脸上也有些发红。抱着枕头的模样像只抱着树的树袋熊。
而且他睡得不老实,领口的布料被他乱动的动作弄的乱七八糟,露出明晃晃的锁骨,近乎于透明的白。
容铮眼神一黯,下巴绷紧了,像是生怕被人看了去似的,赶紧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转头问多米:“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多米刚循着他目光看过去:“……”
内心极度唾弃对方真是不要脸的死基佬,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但鉴于容铮的yín威,多米还是语气淡定犹如性冷淡,清心寡欲地说:“你刚刚说,不管人民警-察名誉的死活……”
容铮被多米烦得牙疼,当他透明,转头问白冰:“周鹏怎么样了?
白冰:“死不了……但也说不准。”
容铮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白冰隐晦地看了眼四周,有阎王爷坐镇没人敢进来,隔壁的小光头也跑去找小萝卜,这会屋里人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但她还是有几分担心压低了声音,解释说:“那孙周兴死前只有周鹏接触过,他家大业大,这次爆出来的事情牵扯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你想想——他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那么多年都没有风声透出来,这也太小瞧我们正义的广大人民群众了!难道他孙周兴真的能只手遮天?现在大家都猜,孙周兴后面的保护伞不小,能给他保驾护航到这个程度,绝不是那个没有实权的唐副厅长一个人能做到的。说起唐成江,那张脸已经在所有有关部门备了案,却从他别墅出来后就再没了踪迹——我就直接说了。”
容铮直觉她要说出什么惊天骇地的话,皱起眉:“什么?”
白冰:“唐成江不是潜逃,很有可能已经被灭口了。”
容铮挑起眉:“怎么说?”
白冰摸了下额头:“直播当时开得万众瞩目,在他那个位置的人要做的应该是明哲保身,他却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偏巧派了个侄子来搅混水,还被人刺杀了,这是猪变得吗?按道理他不该做出这种傻事……遮着掩着这块地二十几年硬是没露一点风声,底下的人不是被制服的服服帖帖,就是本身心思缜密,怎么会我们一猜出有保护伞,立刻就给我们送一个过来?这也太巧了。老大……你信不信,上面马上就要下个通知,让咱们查到唐成江就到此为止。”
容铮微一沉吟,对白冰说:“中午的时候,有不少人联系我,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我们考虑社会影响,把这件事情冷处理。厅长也私底下联系了我,说是很多人到他那里提意见,其实就是告状,说我们这次办事太糟糕,纵容犯罪分子,让整件事的社会影响力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我估计,可能明天就要下个通知,让我们把案件交接出去,全部回淮赧。”
如果换其他人,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偏偏他们这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在这里做指挥。而且好几次有机会直接击毙冬宁,是容铮拦着不让,让后事扩大。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弄死他们,让他们能完好无缺地打包袱回去已经是宽容大量的结局了。
多米抽了口气:“报告,我能提前回去不?真心的,我真不是怂,是汉斯教授肯定想我了,我们得关爱孤寡老年人。”
“麻烦你给我静音。”白冰没好气瞪他一眼,继续说:“姓陆的那几个的算是马到功成,社会影响那么大,全国视线都聚焦在这里,谁也不敢藏着掖着。调查程序已经在走了,孙氏资产全部要被彻查,欲海市领导班子没人能跑得了。可惜那个境外的lcp基金会,我们实在有心无力,出了这事,人家直接关门大吉,毕竟主要的市场目标就不在我们这里……本来孙周兴一死,这事情就该到此为止,那些人该高枕无忧,偏巧活下来一个周鹏。”
白冰嘴角微妙地一撇,压低声音说:“现在谁都猜不准孙周兴死前给周鹏透过什么信没,万一孙周兴看自己死到临头,突然良心发现,或者是想要拉个垫背的,把幕后黑手全都招供了,周鹏就是唯一的知情-人……这些人连唐成江都能不顾忌栽赃陷害,一个市级别的重案组组长又有什么可惧的,只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要对周鹏下手。”
容铮听懂了这弦外之音,不禁皱紧了眉。这里呆了就一个多月,却是令他这辈子都难忘。他早就听说过越小的地方越乱,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能乱成这样,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去,”多米一口气梗在胸口,坐不住了,跳起来:“你还在这里瞎哔哔啥呀,还不去安排人去守着。”
白冰赶紧拦住他:“魏威和他那口子现在守在病房外,那廖公子金贵着,平时出门带十几个保镖,还用我们担心吗?你们放心,每个人进出他们都会盯着,暂时不会有问题,但我看最好尽快把周鹏弄回去,这里人生地不熟,呆着总觉得不踏实。还有那个胡明海……”
胡明海被当做人质的事情不好明面上揣测,但私下不少人觉得这未免太过于巧合。本来这么大案子下来,第一个追责的是他,不说厅长就是个局长的乌纱帽也难保,偏巧他做了人质,万众瞩目下跃下悬崖死了,第二天一早却奇迹生还。而凶残的歹徒正是胡明海的二把手,任谁都得胡思乱想。
可是这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想想。
容铮点点头:“不仅仅是周鹏……”
他忧心忡忡地说:“冬宁和陆阳也要尽快带回去。”
白冰有些担心:“这里会不会不放人?”
“他们不敢。”容铮冷笑一声,“冬宁和陆阳身份特殊,老局长和王局在一天,就没人敢乱动他们,胡明海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他也一定不会让两人出事。”
容铮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他目光坚毅,仿佛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件事有多难,我们一定要查下去。无论是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就算是调查组解散,这个案子绝不能到此为止。我要看看,这个案件背后,那双操作的无形大手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这时候,舒墨突然翻了个身,把脸朝着另一边,容铮立即噤了声,白冰和多米连忙互使眼色蹑手蹑脚脚底开溜,事情虽多,也不急于一时,他们自己就能应付。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
舒墨侧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睫毛乱颤,显然已经醒了。容铮绕到床边,蹲下来看他,一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小墨,醒了?”
舒墨没吭声,他觉得冷,手脚冰冷,牙齿也在打颤。冷意从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渗出来,那些碎片幻灯片似的在眼前转来转去——
炙热的火焰把寂静无声的黑夜照得犹如白昼,黑色刺鼻的液体铺成一条条黑色的小溪,他拿出了一根火柴,淡漠的眼瞳里映像出疯狂狂笑的脸。
牵着他的手紧紧握住,那条几乎透明的鱼线深深地勒进肉里,筋里……皮崩开,滚烫的血撒了他一身……
他拼命往前跑,后面的路化作分崩离析的碎片,无数的门后窜出长着奇形怪状的脸的妖怪,他们伸长了蛇一般的脖子,正朝他嬉笑怒骂,想要抓出他,捏碎他的骨头,敲碎他的脑袋,吸食他的脑浆和血……不行,他要离开……
他慌乱地在黑暗中踉跄着奔跑,四周难以忍受的炽热和腥臭焦灼地黏在一起,忽然他骤然一停,站在满是萤火虫的大山下,无边的夜色被火红点燃,他只觉得手里一热,一低头,他的手里抱着血糊糊的一颗头……
那些声音如影随形像催命符似的在耳边不停响起嘶吼着:“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承诺!!!承诺!!!”
“记住那些人的脸,报仇!绝不放过!!”
“回到那里,撒下最恶毒的种……”
…
…
“小墨?”
舒墨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在混杂的声响中辨认出容铮的呼喊声,于是急匆匆地睁开了眼,却猛然撞进那机器的不锈钢镜面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里面那双半睁不睁的异瞳下毫无血色的脸,正朝着自己诡异地笑。
这一瞬间,舒墨几乎是窒息了。
他像是脱了水的鱼,重重地歪倒在一旁,拼命张着口去呼吸。
容铮一下就慌了,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都是噩梦。”
舒墨牙齿打颤,趴在容铮的胸-前,他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颤-抖的厉害。
容铮伸出微凉的手,轻轻刮开他黏在脸上的发丝。舒墨粗喘了口气,把脸埋到容铮怀里,感受他有力撞击的心跳,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镇定了下来。
容铮问他怎么了,他只是闭着眼摇头,靠在容铮怀里喘气。
容铮以为他是中了梦魇,把他抱在***安慰着。舒墨还在轻轻的抖。
容铮嘴角微抿了下,勾了下他泛红的鼻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温声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能吓成这样。”
舒墨抬手摸了下眼睛,手里都是水,他垂着眼,靠在容铮肩膀上,小声说:“梦见你不要我了,跑了,还跑的很快,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容铮轻笑了下,也不嫌弃低头吻他油腻腻的发旋,轻轻蹭着:“小孩。”
“长不大的小孩。”
舒墨有点恼羞成怒,他惯常不喜欢别人认小,这还一连说了两次,不太高兴地借题发挥说:“什么小孩,你不要我,我就不活了!”
容铮手里动作一滞,眉头拧了起来,用手指用力敲了敲他额头:“瞎说什么!”
训完他又笑了下:“还说不是小孩,总需要让人哄着。”
舒墨想要回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愣。
容铮低头看他:“怎么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舒墨伸出手,捂住眼睛,又放开,透过那扇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玻璃,看着自己那双怪异丑陋的眼。
他重重地一咬牙,声音却是颤-抖的:“你发现了?”
容铮低头看着他,瞳孔里一片平顺无波的暗色。
舒墨脸上的血色霎时褪的干干净净。他狼狈低下头,想用垂下的头发挡住那丑陋的畸形。
“不要看……”
容铮轻轻一抬手,捋开他额前的刘海别在脑后,同时轻柔地捉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夕阳的余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对异色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墨忽然发觉容铮的耳尖有些微微发红。
然后舒墨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着:“好漂亮,”
“像星星一样……”
那一瞬间,舒墨觉得自己的心在发颤。
就像是飞蛾,扑进了燃着的火里。
第492章 第六卷 joker(小丑)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四)死基佬
周鹏不愧是厅长钦封的打不死的小强,第二天一大早就恢复了意识,精气神特足,让同-志们深切领悟他昨天不是昏迷,而是补觉。
一早他醒来还绑着胸带,就开始吆喝这个吆喝那个,唯二好脾气的李姐和魏威气得直接甩东西走人。
容铮昨天的猜测完全是多虑了,周鹏醒来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记起来孙周兴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真的,我一门心思全放在解救人质上了,只顾着和姚大江斗智斗勇,哪里有功夫去在意旁边的人啊……要不你们让舒墨来给我那个下——笨啊,猪脑子,就是那个催眠啊!”
对于这套说辞,几个专家都来看过,无论是从微表情还是微动作来看,这货绝对没撒慌。但是容铮还是担心,集体讨论了下派了个人日常守护——让已经没事可做的欧阳司命去和周大鸟以毒攻毒。
那时候周鹏正在皱着脸看桌上一碗清得只有水的白粥。
欧阳司命进去瞟了一眼就问:“老周,你知道尸-体为什么找不着吗?”
周鹏睁大了眼睛,看起来一脸单纯:“为啥?”
欧阳司命笑,他边在病房里踱着步子上下左右打量,边拿着调子说:“之所以查不到尸-体是因为他们买通了隔壁市的殡仪馆,那些空囊没了器官,也就和垃圾没什么分别,但留下来风险太大,也不能弄个万尸坑不是?所以那个姓丁的所长就出了个主意,别说那个饭桶鬼主意真多。他买通隔壁市的殡仪馆,把尸-体全部运那,直接一把火烧成灰,谁还认得出来?没有尸-体死人自然只是失踪,接着不了了之,人不知鬼不觉……唉,周大鸟这病房可还有监控!晚上得注意点,有什么生理冲动尽量给我忍着。”
“我呸!”周鹏已经半身不遂了,这话纯属就是调-戏他。
他实在没力气和欧阳斗嘴,愁眉苦脸的用勺子搅着稀饭说:“这个孙周兴,从器官来源到尸-体处理,他们已经形成了产业化一条链……昨天差点让他跑了,他这老狗倒是步步算准,以为能逃脱出法律的制裁,谁知道会遇见三个不要命的……”
说到末尾周鹏话语一噎,把那堪堪要说出口的大逆不道的话给咽了回去。因为此时此刻,他突然惊觉,如果没那三人惊世骇俗的计划,没有那科技进步走进万家的光纤网络,那那些真相将被淹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得了光。孙周兴依然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大慈善家,受害人永远尸骨无存,这座城市也将永远无法安宁。
欧阳司命向来没心没肺,扫了一圈病房,视线落在了周鹏身上:“周队长,都半身不遂了,还在忧国忧民,何必呢?又没人给你发小锦旗。还喝粥吗?我看你折腾了半天,也没喝一口——老黄,拿走倒了吧,我们周公子胃太娇贵,只能吃山珍海味。”
护工应声走上前来,直接端起冷了的粥拿去厕所倒掉了。
周鹏忙喊了起来。
“对了,”欧阳司命拿起柜子上放的苹果,边啃得嘎吱作响,边问:“你还记得你后车厢那些土特产吗?”
周鹏顿时如遭雷劈,僵硬坐在床上,惨白着脸问:“什、什么?”
欧阳笑得特别yín-荡,但姿态放得优雅,把吃了半边的苹果放一边,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说:“殡仪馆的员工里面有个负责火化的老头,偶尔会进一些火鸡肉跑到其他村镇的事集上卖。我们查出来他精神有问题,年轻时候因为精神病发作***坐过牢,传闻他偶尔会吃人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现在一看那腊肉……多半八-九不离十,我好久没更新设备了,也不知道国内用盐腌制过的肉能不能检验dna……”
周鹏胸口一滞,只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全冲到胃部,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寒从脚板心不要命地窜了出来。
他一时反胃得想吐,朝欧阳一挥手,不想再听下去。也再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容铮在中午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汤来慰问了一趟,周鹏喝的大呼小叫,一会儿说烫了一会儿说咸,事妈的不行。
这大爷就永远不会静音的。出来的时候,容铮把空的保温壶丢给一旁请的护工,用他那惯常冷得刺骨的语气说:“以后就让他吃楼下盒饭。”
周鹏在后面忙嚎:“大伙快来看看,容队虐待病人啊,丧心病狂,连口饭都不让人吃了!”
容铮下巴直接崩成条凌厉的一条线,看样子要在周鹏病房里多呆一分钟,就忍不住得把盆扣他头上。
所有人看得胆战心惊。就连请的护工都劝他:“祖宗,你就别惹那位爷了,行不,要不一会你又得进次急诊室,咱就别那么作了。”
周鹏还有点不情不愿,但又不敢惹容铮,到最后只能撅着嘴打商量:“我觉得你老婆熬的粥挺好的,就是再加点榨菜那就更好了。”
护工老婆没事会来帮忙送饭,中午的清粥就是她做的,所以倒粥的时候脸色一直不太好。听这话护工笑了,眼角都起了褶子:“唉,行。”
下午舒墨觉得实在憋得慌,他在医院都睡了快一个月了,感觉自己都要发霉和床成为共生体了,就差生蘑菇了,于是磨容铮带他出去转一圈。
他俩粘糊劲医生护士看在眼里,可能烦他们这对狗男男老在病房里虐狗虐得烦,爽快答应给放个假。
多米来送车,站在医院大门,一看他俩出来就拍后脑勺假笑,语气带点揶揄:“舒哥,你也不腼腆点,公共场所就牵手抱胳膊的,影响多不好!”
舒墨眼角带笑看他:“有什么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得,是我大惊小怪了。”多米摸了下鼻子,心想你们牵手在淮赧没什么,毕竟省会人见多识广,在这个大山沟沟的欲海,还不给人惊着了!
舒墨似乎根本没想那么多,或者是躺太久实在忍不住了,大庭广众下踮起脚在容铮下巴啃了下。
多米连忙有伤风化的“哎哟”一声。
容铮耳朵后红了一小块,他咳了一声,问多米:“你下午没事吧。”
多米:“爷爷闲着呢!”
容铮眉毛忍不住挑了下:“那你来帮忙提东西。”
“靠!”多米炸了:“凭什么啊。”
舒墨摸摸他满是短茬的金色刺头,柔声说:“舒哥挺想你的。”
多米别扭地一提嘴,嘀咕一句:“干,老子还得给你们当牛使。”说完,任劳任怨爬进车后座里,把怨气都拿着手机发朋友圈。
容铮开车先去了趟商场。
他帮舒墨选换洗的衣服,舒墨就抓紧时间去把变长的头发修一修,顺便洗了个脸,还带着多米一起敷面膜。
出来的时候多米脸水-嫩-嫩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愤懑地塞进后备箱里:“买这么多,你俩是女人吗?逛个没完没了,他爷爷的当我——”
容铮就站在他身旁,又长又直的两条腿根本不会认错。
多米一抬头就看见他两条腿,下意识哆嗦了下,马上把后备箱关好。
容铮像是嫌太阳光晃眼,半眯着眼睛看人。
多米内心骂狗男人,都快要憋屈炸了,但表面他还是欢呼雀跃,笑得眼睛发亮,摸着脸朝舒墨喊:“舒哥,那牛奶面膜真香啊,我差点就舔脸了。你快看我脸——是不是变得特别嫩?”
舒墨看着他笑,那幅眼镜又戴在脸上了,他摸了摸微凉的镜框,觉得无论是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还是保护膜似的树脂镜片,他都异常的怀念。他摸着镜框的腿,坐进了车里,等车开动的时候,他突然“啊”了一声。
容铮停下手里动作,转过头来,原本冷着的脸看他的时候就柔和了。
舒墨摇摇头,朝他笑着指着镜框腿:“后面那刺扎了我耳朵一下。”
说着,弯了下眼睛。
………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小动作全都隔着车窗让旁边的车看见。
那车灰扑扑的,看上去好像刚从泥水里打了个滚。刚才一直在停车场停着,这会也跟着容铮的车开了出来。红灯停了,那车和容铮的车在马路中间并排。但容铮几个人根本无暇关注隔壁车坐的什么人,好像全身注意力都放在身边人身上了。
那车里面坐着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把着方向盘佝偻着背部朝前看着,看到容铮趁着停车的档口帮坐副驾驶的小眼镜把安全带系好,便厌恶地一撇嘴,握着手机沉着声说:
“那几个小白脸在商场逛了一圈,也没做什么,就是买衣服剪头发。娘们唧唧的还敷了面膜。啧,真把我恶心坏了,没想到是对死基佬——那个容铮看起来冷模冷样的,居然看上了个小眼镜,还是男的……还用跟吗?我真想回去,怕再看下去长针眼!”
那头沉默了下:“不是装的?”
“能装的吗?都亲上了,我亲眼看的。而且我旁敲侧击问过,听说那小眼镜过敏啥的在医院躺了个把月,姓容的就像孝子一样把屎把尿没离开过,我对我家娘们都没这样过,这都不是真爱那哪儿还有?”
手机那头嗤笑了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说:“行吧,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再做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上面打了招呼,他们也得担心自己前程不是?老混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那个周鹏我看也不是说假话,那就是个二货,难怪那个胡明海以前说他是靠爹上位的,这话真心不假——不过还是盯着点,让老黄别掉以轻心。”
那人握着手机,透过贴了层防窥膜的车窗玻璃朝旁边车看了眼,一时凶相毕露,阴森森地笑了声:“知道了,要不行,就让老黄给他吃带“药”的饭。”
绿灯亮了,公路上的车又跑了起来。车里容铮和舒墨商量着事,两人说话倒是不大声,就是偶尔会有些惹人的小动作。一会儿捏下耳朵,一会儿摸下手。
多米年纪小还没谈过恋爱,电视上看个亲嘴都得脸红半天,这实在是没眼看。他估计也就他能好脾气忍受了,要换个人那不得直接摔门走人。
太不要脸了!
都忘记他青春期容易受影响吗?
他觉得自己三观别说崩塌了,都已经三百六十度旋转了还滚地上让人撵了几次,全碎成渣了。
他就在后座专心致志玩着手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头也不抬地开口:“那车没跟来。”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车都能听见。
容铮本来边开车边在和舒墨说着悄悄话,手指夹了根没点燃的烟,闻言瞟了眼后视镜,半晌,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从医院一路跟出来的小尾巴已经不见了。
舒墨呼了口气,感觉自己脸都快要笑僵了,把眼镜摘下来拿眼镜布擦了下说:“东西拿到了吗?”
容铮把手摊开给他看:“只有这个。”
他的手又长又干净,指腹上带着层薄茧,手心上有条白嫩-嫩的痕迹,之前舒墨还亲过。
舒墨有些不好意思,他移开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躺在手心里的那把挺精致的钥匙。
钥匙中间挂了条红绳子,看起来实在普通,却是让他们一路冷汗热汗没停过。
容铮把钥匙放在他手里,离开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耳朵:“那孙周兴就给周鹏说了个存箱号,我去看了一圈,只有这么个箱子,打开里面只有一把钥匙。我去问了超市的服务员,他们说箱子两天没人来取就会把里面东西收走,我估计钥匙应该是昨天放的,怕惊动那些人,我没找他们要监控。看来孙周兴自己也怕被人出卖,所以干脆留了一手。”
舒墨耳朵发烫,他扭头看着车窗外面,这时间还没下班,路上空空当当的。他摸索着手心里那钥匙里的起起伏伏的棱角,闻言微微眯了下眼睛:“那要是周鹏今天醒不过来,这线索不就得和我们错过了?”
容铮“嗯”了一声,又笑了:“他福大命大。”
“但这钥匙到底是什么,孙周兴有提示过吗?”
容铮:“来不及说……”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那场远离市区的爆炸一出,总感觉把那些掩藏至深的东西一股脑全都炸了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炸得惊心动魄,炸得骇人听闻。
“估计是哪家银行保险柜的,这里没有,得是那种大银行。回头我查查。”多米在后座眨眨眼睛,他把手机屏幕放大,那里面是刚刚后面跟着的那辆车照片,突然瞳孔一缩,“靠,还是政-府的车,这群家伙也太明目张胆了。还好我留了个心思,跑去把车前后左右都加了几个摄像头。那修车师傅还以为我是被碰瓷被碰瓷出了ptsd来着,绕着弯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舒墨叹了口气,把钥匙放进容铮衣服内侧包里:“还是周队警惕性高,那么大一场手术,命都快没了,醒来还装傻充楞,那些人还真都被他忽悠过去了……”
容铮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前方手牵手过马路的行人身上。人人脸上都是平时一样的无忧无虑,好似昨天那场意外和他们毫无瓜葛,只管每天上班下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这样最好。
是那群人的愿望。
容铮说:“欧阳在那边看着他,那些人不傻,知道不能当众下黑手,只能下毒,但是有欧阳,这事情他们就成不了。再说我们明天就回去了,转送的车都备好了,他们不可能跟去淮赧。”
“现在去哪儿啊,回去吗?”多米遗憾地叹了口气,“难得把小尾巴甩掉了,不去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总觉得心里不畅快。”
容铮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多米以为这是默认了,在后面干脆计划起来:“我找家餐厅吧,老大,这家人均高点,说是山珍野味,我看评价不错,怎么样?别那么小气,明天咱们就得回去了,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烛光晚餐哟,和舒哥,可不亏啊!”
最后一晚。
舒墨的手指轻轻敲着车窗,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多米,那个给你日记本的学生,你知道他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