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行还因为那句记得去接她而耿耿于怀,回家路上都止不住在想这句话。
不过他一向理智偏过于感性,丁点愧疚很快也就覆灭掉。
繁杂的工作忙得他脚不沾地,像个陀螺一样运转。
日本出差这段时间他也确实没再见到温烟。
陆砚行以为生活回到了正轨,这就算摆脱了那个难缠鬼,结果半个月后再次在飞机上碰了个正面。
他对陌生环境适应力不强,整个人有些吃不消,工作一处理完,立马订了最新回国的一趟航班。
武愈华在意大利比完赛就拿着相机转程飞来了日本,五月初,刚好还能赶上去北海道二十间道路樱花林荫道看一场樱花。
他没打算在这住,平时工作忙,休闲下来时间也对不上,一直没机会来看一趟,趁着这个机会,还能赶上最后一趟。
温烟一路跟着他涨了不少见识,尝了不少美味,也搞出不少灵异。
整躺行程下来感觉还算良好,唯一不开心的是武愈华看不见她,少了一个人陪她说话,她有点无聊,经常闷闷不乐发呆。
而且,她都没见过比陆砚行还长得好看的凡人。
飞机上碰见陆砚行的时候,温烟是激动+欣喜+雀跃的,而陆砚行本人内心是极其绝望+崩溃+痛苦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难熬的日子不知道又要持续多久。
“陆砚行!”
温烟飞跑过去跳到他怀里,两条腿盘上他腰身,搂住他的脖子,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以此来表达她的思念。
陆砚行下意识伸手接她,摸了个空,被撞得退了一小步才承受住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揉着眉心抚平燥意,尽量心平气和:“你下来吧,祖宗?”
温烟听话地从他身上下来,眸里笑意依旧,又重复那句话:“我是温烟。”
这时候,武愈华也从厕所出来,看见他,过来打招呼:“砚行,这什么缘分,在这都能遇见你。”
“兄弟间的默契。”陆砚行和他碰了个拳。
正处于登机时段,过道来往的乘客还挺多,武愈华是和另外一个同行一起来的,也是中国人,俩人聊了几句就各自坐回座位了。
温烟本来想直接跟着陆砚行走,陆砚行没同意,想了个法子继续把她支开说回家后亲自过去接她。
温烟当时同意了,但是等到飞机一落地就又跟在他身后回了家,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陆砚行清净了半个月的耳根子再一次热闹起来。
他本来准备回来接着飞机上那趟补个觉,计划赶不上变化,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温烟窝在他身上,抱着脑袋给他揪头发,非说看到一根银色的头发,快准狠拽了一根下来,还自信满满递到眼前让他看。
陆砚行抬眼一看,纯得不能再纯正的黑色……
他一个头两个大,忍耐了一番她的摧残,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眉眼间满是认真:“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给你诵经超度。”
温烟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太懂他的意思,心里只觉没有比他更好的学习对象,摇头:“不行哦。”
陆砚行扑倒在沙发上,用沙发靠枕反手压上了脑袋。
他现在已经不单是害怕,而是打心底里的绝望,崩溃到了极点。
温烟怕他捂死,一直在抢他手里的靠枕,陆砚行死按着不给她,她就让靠枕凭空消失了,然后又关切地伏在他耳畔轻声询问。
陆砚行感觉到手里的靠枕消失,哀叹了声,双手转而覆上后脑勺,脸始终埋在沙发里,恨不得整个人都嵌进去,对她的话依旧充耳不闻。
僵持了好一阵,温烟又把他带进了卧室。
还让他始终保持正面朝上的姿势平躺在床上,陆砚行眼里暗淡无光,还是不理她,死活不肯张口说话。
只要他一试图闭眼,温烟就捧着脸把他眼皮给他撑开。
他越窘,温烟就笑得越开心。
陆砚行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他在朋友的介绍下花大价钱请了个法师,据说是真有些道行的,并不是糊弄人那种。
法师居然还有档期一说,陆砚行的这场法事预约在了明天。
先前回老家伺候儿媳妇坐月子的张妈昨天回来了,陆砚行才觉得这个家终于有了点人气。
他每天一回家,有事没事总喜欢拉着张妈聊东聊西。
张妈还说几个月不见他变化不少,他性格本来就好,贴心又注重细节,还有风度,现在仿佛更为健谈。
木制的楼梯扶手被温烟改装成一个弯型滑梯,她把面往宽了加,两侧隆起成小挡板,这是温烟这几天的乐趣。
可能是施了法,这个「滑梯」张妈看不到,她眼里还是正常无异的扶手。
陆砚行看着刚滑下来还没一秒又回到「滑梯口」的温烟,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确实变了。
变疯了……
陆砚行无奈先从网上先搜了几个辟邪方法,晚上睡觉时,他把笤帚倒放靠在了墙角,然后蒙头进了薄被里。
他怕他今天的行为会彻底惹怒温烟,驱走还好说,如果驱不走,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蜷成一团,紧闭着眼,陆砚行心里默念着倒背如流的最强辟邪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
正念着,温烟把他的被子揭开,手里抓着那把笤帚,板着小脸教训他:“你不要给张妈添麻烦,这个不能放在卧室。”
温烟把他从床上扯起来,拉着他到了宽敞的阳台边,把笤帚规矩摆正:“你看见了没,笤帚应该放在这里!”
她指了指旁边配套的簸箕,一本正经给他讲道理:“它们是一起的,你下次要记住放在哪里。”
陆砚行垂头丧气,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点血色,声音木讷,认错三连:“看见了,知道了,我错了。”
温烟:“嗯,你知道就好。”
温烟去过一次公司就再也不想去第二次,实在太无聊。
除了叠纸飞机抠沙发皮,她找不到一丝乐趣,还不如自己在家玩。
所以,第二天陆砚行去上班时她并没有跟着。
陆砚行也没去上班,去了趟普邺寺,心诚则灵,他虔诚地求来了几张符咒,有镇鬼的也有保平安的,还从寺庙边的小店里买了把上好的桃木剑。
回家的时候已经傍晚,温烟不在家,陆砚行把桃木剑挂在卧室门口,然后拿出符咒认真辨认一番,抽出其中一张折成了令箭形。
找了个盆从符尾点燃,最后烧到盆底只剩一点灰烬。
另外一张放在福袋里,陆砚行挂在了脖子上,还有一张贴在了床头,被满满安全感包围,他才安心下来。
张妈才复工两天就又请假了,小孙子查出肺炎,才出生没多久,儿子又常年在部队不着家,儿媳妇还年轻,没多少照看孩子的经验,她又得回去照顾。
陆砚行给她批了假,还给她发了个红包,让她有什么困难随时找他。
“陆砚行!”
温烟回来了,卧室外传来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到门口处消失殆尽。
陆砚行神经瞬间紧绷,听着门外没声才算松了口气。
下一秒,门「嘎吱」一声自动打开,他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温烟。
她沉着脸,手背在身后。
“哦豁……”
温烟忽然明媚地笑了起来,刚才是故意板着脸的,她从背后掏出新奇的小玩意,左看右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陆砚行瞳孔猛地瞪大,她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他挂在卧室门口的那把桃木剑!
“这是什么呀?”
温烟拿着桃木剑在他面前挥舞,上面的木雕花纹倒是还挺漂亮。
眼尖地看到他脖子里多出一根红线,还没等到他回答,温烟立马又把桃木剑扔到一边,转而去扯他脖子上的福袋,差点没把他勒到窒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他脖子扯下,仿佛在挑战他的耐心似的,温烟当着他的面挂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床头那张符咒,温烟嫌弃地看了眼,嫌丑,直接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还说他没眼光。
一夜无眠……
第三天,千等万等终于等到那位大师来。
大师穿了件道袍,头上挽着道髻,差不多年逾五十的样子,还带了三个助手,都是一样的打扮,看起来就很正派。
他环顾一圈,看着满屋子价格不菲的名画古董,眸里精光一闪,表情凝重起来,用夸张的语气和陆砚行说:“你这儿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只凶残的恶鬼。”
陆砚行心里咯噔一下,而后整颗心荡到了谷底。
温烟走上前来,不满地推他一把:“你胡说,我不是鬼,我是神。”
大师立马倒地,手里的铃铛摔打地上,滚了个圈,发出沉闷的叮当声,他招摇撞骗这么多年,还没遇上几次真灵异。
大都是心里作祟,刚才那一股明显重力属实把他吓出一声冷汗。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极速地摇着手里的铃铛,还指挥着另一个帮手烧一张纸符,闭着眼,嘴里叽里呱啦默念着咒语。
温烟看着陆砚行,抓着他的胳膊可命给他提醒:“你别被他骗了,我不是鬼,我是神,他在撒谎。”
陆砚行拧眉,没说话,潜意识里还是更相信那位大师。
温烟看他这样,干脆施法把大师手里的铃铛夺了过来,拿在手里绕着屋子转圈,叮当声响彻整个客厅。
旁人看来,铃铛是在空中自己飘浮移动,这一幕可把几人吓得不清。
抛下句这法事我不做了,四个人结伴落荒而逃。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温烟把铃铛放到一侧,又跑回他身边:“这下你信了吧?他们专骗你这种人不聪明钱还多的。”
陆砚行还是没说话,从卧室里拿出余下的符咒,一个个给她往脑门上贴,还哄着温烟自己用手按着。
时间一长,温烟开始不乐意,整条胳膊都在发酸。
陆砚行第n次抬起手,明黄刺眼的符咒再次展露在眼前,温烟这会已经很委屈,但还是忍着眸里的泪继续照着要求按在眉间。
弯腰从桌上捞起最后一张符咒,陆砚行整个人动作神情都麻木到了极致。
温烟委屈巴巴掉眼泪,再也忍不住,生气地从额间扯下那个符咒:“你为什么老给我贴奇奇怪怪的东西欺负我?”
陆砚行情绪彻底宣布崩溃,开着车躲回了陆家老宅。
从落地那一刻算起,到现在,温烟也刚好在人间待满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