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ting筠正准备在舞蹈室做热身运动, 最后想看一眼温千禾回微信没,刚打开手机就来电了。
他涌起一股不可言说的快感,喜意。
电话传来温千禾温温柔柔的声音, 比平时似乎要急躁一点, 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什么问题?”
温千禾站在医院楼下树坛边, 夏季的热风一浪高过一浪, 毒辣的太阳透过枝叶细缝溜进。
“我一直不敢承认,甚至厌恶,排斥, 我好端端一男的怎么会,怎么会喜欢男的,我痛恨以前的越界, 更痛恨被一时幻想失去理智, 我无法直视从前。现在我明白了, 周ting筠, 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周ting筠被他莫名其妙的一顿话整懵了,额半天也没说出话。
温千禾继续道:“直的弯不了, 弯的逃不过。”
“所以你现在发现, 以前不是被我骗, 而是…”
温千禾抢过话,“而是喜欢,喜欢到不由自住地暴露了本性。”
周ting筠捧着手机,一年多了,听到这句话不容易, 他有点后悔没把刚刚这段话录下,可以听上千遍,万遍。
温千禾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常稍微逗逗就会脸红,不愿意,百般拒绝。今天怎么会愿意说这一番直击灵魂的话。
即使无与伦比的开心,但他还是问,“千禾,你是不是回家遇见了什么事?”
“本来有事,现在没有了。”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那好,那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我没怎么听清。”
难得一缕凉风刮过,温千禾傻呵呵地笑道:“不在电话里说。”
“千禾,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想来找你。”他等温千禾松口等太久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他简直想直奔温千禾老家。
“不是说好等我考研完去你那儿嘛。”
“嗯?你不是没同意吗?”
“还是想在你成名之前见上一面,不然以后就难了。”
“千禾,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找你半天。”张帆已经脱掉白大褂,英姿遮住温千禾的影子,替他挡一部分太阳。
“谁?你旁边有男的?”周ting筠立马警觉起来,语气变了十个度。
温千禾瞥了一眼张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朋友,老家的朋友,许久没见。”
周ting筠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压声道:“嗯,那电话别挂,就这么跟他说。”
“这…”温千禾内心是拒绝的。怎么一开始就监视上了呢。
“千禾,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想无时无刻听到你的声音,我想你嘛,千禾…”语气温柔宠溺到极致。
抗不住,他缴械投降,“嗯嗯。”将手机放在口袋里。
他对张帆说:“我们去楼上,跟张伯伯说清楚,我妈被这个事搅得不能安宁。她年纪大了,禁不起吓,请你以后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张帆摇摇头,“这几年要不是我对你们一家的照顾,你觉得你能在那边安心读书吗。”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千禾,我以为照顾得好,你会回来,结果你一年多都没回家,对不起,实在等不及了。才出此下策。吓到你了,抱歉,是做哥哥的不对。”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千禾,你也是高阶层知识分子了,同性恋知道吧。”
温千禾怔在原地,不语。他伸进口袋里掐断了与周ting筠的电话。
他预感张帆接下来说的不能被周ting筠听见。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中开始,大学才意识到。还记得五年前暑假那个吻吗,就是因为那次被我妈知道了,本来我妈是不清楚这个的,是我堂姐,刚好她是个腐女,电视剧小说看多了,回家就跟我妈添油加醋地说了。我妈以为我有病,关了我好几天,直到我承诺不与你来往,乖乖和大伯介绍的女孩结婚才放我去读书。”
“我不是讨厌他们,我只是讨厌我自己,不是很勇敢。我想等你大学毕业了就和她离婚。”
温千禾呵斥道:“够了!张帆,我一直很尊重你,你很优秀,你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但你听听自己现在说的话是人话吗?你那叫骗婚!你不喜欢人家女孩,为什么结婚,为什么生子!婚姻是儿戏吗!你接受的是什么教育。请你不要再说我们以前的一个字。不可能!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这么久,我会还你的,我要去见我爸妈了,没空听你说这些!”
他说完,愤怒地转身。
就算张帆没有结婚生子,没有断联系。他坚信自己也不会接受的。
正视性取向真的很难,如果不是遇见对自己具有强大吸引力的周ting筠,他这辈子不会跨越那道道德与传统的鸿沟,去走那么一遭。
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就乱了方寸,陷进去了。
温千禾上楼梯的时候还在想待会儿该怎么解释,周ting筠脾气不是很好。总之吃软不吃硬,多说点好话。
回到病房,温母正在给父亲擦脸,他走过去,“让我来,”
“儿,解决好了?”父亲声音细小,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爸,你放心,都解决好了,你只管好好养病。”他细致地擦过父亲的黝黑肌肤,瘦得骨头凸出,摸着硌人。
温千禾难受,“爸,你确定当时拿刀伤了他?”
温爸爸侧过脸,表情迷茫,“记不得,我也不知道。儿,我是不是犯罪了,要被抓去坐牢,只要不牵累你们,我愿意。”
“不会的,”温千禾擦完,坐在凳子上,端详自己许久未见的父亲,“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有伤他,是他装的。”
温爸爸巨惊,将脸侧过来,不敢相信,“为什么呢?”
温千禾拿起桌子上的香蕉,剥开,“想讹钱,还没吃饭吧,我就给你买饭。”
“可我们家没钱啊,”
他笑道:“有的,有钱。”
温母道:“可是你还在念书呀,哪来的钱?”
“学校发的奖学金,助学金,我待会儿取了都给你们。”
他从兜里拿出两千块,“妈,先拿着,你们在这坐着,我去给你们买饭。”
温千禾自己也很困,想着快点解决好这边,找个酒店好好睡一觉。
他先给父母买完饭,又跑到张帆办公室,将那张银行卡给他,刷卡还钱。
“千禾,不用还,我这件事的确做得欠妥,就当赔不是了。现在看来太荒唐了,为自己疯狂感到羞愧。”
张帆脸色发白,强颜欢笑地退还了他的卡。
“谁没犯傻过,我见过比你更荒唐的人,所以不用太放心上。只是你不能对不起你的妻与子,他们是无辜的。毕竟那么多年了也不可能没有一丝情分吧?”
张帆摇摇头,他狠狠吸口烟,“我现在更讨厌我自己了。”
温千禾脑袋浑浊,理不清一句能安慰的话,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忘的都忘的差不多了,唯有一些零零碎碎还算美好的记忆。
但很快被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如潮水般掩过。
没什么感情,都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但又能感同身受,他也曾为周ting筠出轨分手难过了,好久了,也快记不清了。
“把卡刷了吧,我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些年你的恩惠。”
“我不想欠你的。”
他只欠一个人的就好了。
“你不收,我就取钱还给你爸妈了。”
张帆掸掸烟灰,仰头,“你很排斥我,讨厌我这样的人吧,同性恋,恶心吧,怪物是吗。”
“并不是,性向是我们无法决定的,遵从内心。但你已经选择娶妻生子,能接受正常的生活,为什么要把自己逼上那条道。”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张帆叹了一口气。
年少喜欢上的,让他怎么忘得掉。
“我去取钱给你父母。”
温千禾不想跟他耗下去了,他太累了。
“把卡给我。”张帆眼皮动了下,没抬起来。
温千禾迅速将卡给他,张帆拿出抽屉里的pos机按几个数字,“输入密码。”
也不问他刷了多少,温千禾直接输入。
“谢谢你,帆哥。”他如释重负。
“我们加个微信,可以吗?我不是想骚扰你,只是,”张帆稍稍扬眸,眸中淡淡哀伤,带点央求意味。
“行,”
“谢谢你。”
温千禾边同意申请边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这几年对我家的照顾。我走了。”
张帆想说什么全被决然离去的背影堵回去了。
像一场闹剧,为自己编织好的梦坚持多年,今天却突然要被迫醒了。
他觉得自己病了,该治病的是他自己。
温千禾拿起卡就往医院旁的银行,将剩下的钱取给父母用。大概剩的也不多了,毕竟父母两人常年不离药。张帆不知搭进去多少钱了。他就说自己这半年没打多少钱回去,爸妈也没打电话过来要。如果不是闹这么一出,他可能会好好感谢张帆。
站在取款机前,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看一看余额。心里好有个数。
机器有点旧,半天还在请稍等。过了一会儿,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令他有点懵,凑近,特意用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了去。
100多万!
天文数字一般的存在。
他眼睛瞪大,不可思议,这张卡上他昨天取的时候只有十万,怎么,怎么凭空冒出这么多钱来。
他捂住跳得快要爆炸的心脏。
就是这么没见过世面,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颤着手给周ting筠拨了电话去。
却一直被占线。
打了好几个,最后放弃了。大概是明星开始忙了。他甜蜜又酸酸地想着。眼眶红红的,全是红血丝泛着星光。
蓦然觉得有钱在手的感觉真好,好像自己肩上的重负卸下了一般,快活又轻松。
他取出两万拿给父母。后转了五万给父母常用那张卡。在医院里又安抚一遍才离去。
困得眼皮上下打架,再不休息得猝死了。
他随意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旅馆开房,给周ting筠发了条他在睡觉的微信,然后沾床即睡。
什么事都等醒了再解决。再和周ting筠联系,他有好多话要说。
这一觉格外舒畅,这两天压抑住他的事全摆平了,悬在心尖上巨大的石头一下落下了。活这么大,头一次如此轻松。
都没做梦。
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黑的,他以为自己没睡多久,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第二天晚上八点。
周ting筠竟然没给他发消息,也没回微信。
直觉告诉他,周ting筠生气了。
他在吃饭和周ting筠之间选择打电话。
这次对方接得出奇的慢。
“喂,周ting筠,”
“休息好了吗?千禾”
语气很正常嘛,温馨。
温千禾说:“好了。”
“好了那就说说那天你为什么挂我电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果然。
“我说了你别生气。”
“不生气。”
似曾相识的对话。
“邻居,他替我照顾父母很久了,哦,我父母得了严重的病,我常年不在家,所以,”
“把钱全还给他,还他三倍!”
周ting筠想想又道:“咱父母花钱就得花自家孩子的,把那张卡给两老,”
“正要说这事,”他深呼吸,放松,“周ting筠,我想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周ting筠纠正道:“下辈子也休想还清。”
“还有他最后说了同性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
“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从小到大一起玩的。”
“以后不许一起玩了。”
“好。”温千禾乖乖地答应。
周ting筠忍不住柔声说:“千禾,你好乖啊。”
呢喃细语般的言辞,温千禾抑制不住微微脸红,他确定又要做一次飞蛾扑一次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