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茉脸颊有些热, 小声辩解道:“哪有?”
她这不是怕被人发现嘛,明明是他突然来到别人家的楼后,搞得神神秘秘的, 怎么还反咬一口。
“是吗?”周嘉渡笑着反问。
迟茉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旗袍裙,她和林姿前几天专门为了过年买的姊妹装。
胸前有精致的盘扣,绕着少女美好的饱满蜿蜒成一枝梅花,顺着纤细柔软的腰肢而下, 下摆处改良后变成了叠状的裙子。
这件衣服把迟茉的身材完美勾勒了出来, 既带着少女的馨香又透露出一丝成熟的气息, 像是含苞待放、沾着露水的小玫瑰。
周嘉渡看着少女明媚的眼眸, 心再次被抓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 甚至有些奇怪又旖旎的念头在这个黑夜里想要钻出来,被他及时制止。
他打开后备箱, 从里边取出一捧仙女棒:“玩这个吗?”
“好呀。”迟茉从他手里接过, 一只手拿了一支。
周嘉渡从衣服里取出打火机, 一手挡风,一手划了一下打火机, “噌”的一声橙色的火光应声亮起来。
仙女棒被点燃,被少女拿在手中晃着圈,变成一串串消失在空中的字符。
没人知道迟茉在空中写着什么。
周嘉渡也拿起一支, 接在她的那支上,两根仙女棒连在一起,同时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只是迟茉手中的那根短了一截儿,她自然而然地把它们看成了一高一矮, 就像他和她。
迟茉想,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并肩站在一起发光的。
少女的裙摆被风吹起, 仙女棒星星点点的焰火也被风吹着,像是在空中跳舞。
周嘉渡忽然想起周嘉黎遗留在他车上的东西。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从手套箱里取出那个小小的拍立得。
在少女再次点燃一支仙女棒的时候,拍下那笑容比焰火还要璀璨的一幕,红色的旗袍裙占据了画面中的大部分,却都抵不过她的笑。
太过于好看和迷人的笑容。
迟茉回过头,惊讶地问:“你在拍照?”
“嗯。”
周嘉渡等待显影,成像后,他把那小小的一张照片递给迟茉。
迟茉惊喜地叫出来,她看着相片里的自己,想象了一下他刚刚偷拍的情景,心底莫名甜蜜了几分。
其实迟茉有一个小的铁皮密码箱,里边藏了很多张周嘉渡的照片,那是她刚刚期末考完试的时候,跑去照相馆把有关他的照片都洗了出来。
好像他们之间,有了很多很多牵绊,这是一般暗恋者绝对享受不到的待遇。
谁家开了窗户,电视音量放得很大,小品的对话声伴着一阵笑声飘出来。
这个新年夜里,迟茉想,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在迟茉想把那张照片塞到衣服兜里时,周嘉渡忽然又把照片从她手中拿走,音调暧昧地说道:“谁说是给你的?”
“嗯?”迟茉眨着大眼睛,迷惑地问。
“哥哥拍的,当然是哥哥的了。”
看小姑娘不情愿的不模样,他蓦地笑了:“这张哥哥想要,再给你拍别的。”
他的声音真的会蛊惑人心,迟茉整颗心都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迫切地呐喊着:
要不就表白吧!
告诉他,你喜欢他!
看,今晚的气氛多好!
说不准,他也喜欢你。
是吧?
迟茉心底的两个小人在打着架、跳着舞,把她一颗心搅得宛如被人弹错的音符。
她笑了笑,最终还是决定把冲动压到心底。
还不是时候,她告诉自己。
少女抢走他手中的拍立得,娇笑着对他说道:“那张给你也可以,不过我要我们俩的合照。”
“好。”
他们用完了好几盒相纸,拍对方、拍合照、拍烟火、拍街灯,拍这个氤氲着爱意的新年夜。
两个人分赃,各拿了一摞相片。
迟茉和周嘉渡半坐在后备箱上,他们抬头望星空。
只是可惜今夜没有星星。
高中的时候,周嘉渡和谈之舟一群人喜欢去妙峰山上放烟花,不是仙女棒这种小打小闹,而是最大号的烟花。今年好几个在国外,人凑也凑不齐。
周家的除夕夜总是规矩森严、礼节繁多,要守岁,要磕头跪拜,深深为周嘉渡所不喜。
每年他总会想方设法逃出来,然后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到老宅。
有时一晃神的片刻,时间也会超过十二点,老宅的钟声响过十二下,他姗姗来迟,带着院子里一林子的梅香。
只不过周家的所有人,都对他有着出奇的耐心和包容。与迟茉不同,周嘉渡从小便在这些人毫无保留的爱中长大,赤诚而浓烈的爱。
浓烈到有时周嘉黎也会嫉妒他。
但周嘉黎又是这些爱的施予者之一。
不过也不奇怪,没人能够不爱周嘉渡。
不同于周琛的性子,小的时候,周嘉渡绅士又爱笑,唇红齿白,穿着骑士服在马场跟着堂哥骑马,英俊得像个小王子。和大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总能讨得他们欢心。
他享受着得天独厚的资源,生来不用为柴米油盐所累,很多东西,来不及他喜欢,就会有人送到身边。
许是一切来得太过容易,让周嘉渡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很空很空,没有目标。
他知道,那些炽热的爱背后,还有着巨大的期待。
就像父亲周崇山,他的爱隐忍而含蓄。
从小到大,周嘉渡在周崇山这里,听到的表扬寥寥无几,反倒是成筐的指责。
周崇山看不惯周家其他人对他的溺爱,不遗余力地指责周嘉渡一旦离开这个头衔毫无价值。
周嘉渡虽然每次都会和他争吵,但他知道,周崇山说的是事实。
那种空旷的迷茫感和青春的叛逆,让周嘉渡瞒着所有人,提前报考了r大的飞行技术专业。
那是在高考前,招飞要先体检,班里好几个身体素质不错的男生都去了。
周嘉渡不想上那节生物课,也跟着去了。
谁知一切都顺畅得惊人。
这和所有人的期许,毫不搭边。
周家有航空公司,他可以去接管那些航线,但去当飞行员,简直是无稽之谈。
周崇山知道的时候,已经高考完出了录取通知书。
周嘉渡正在ibiza和朋友们玩着自己的成年礼物——一架过亿的游艇,他在游艇派对上过着一个接着一个的不眠夜,越发觉得空旷。
远在北京的周崇山勃然大怒,停掉了他所有的信用卡。
苑栀给他打来电话,音调温柔地说:“阿初,在外边要注意身体,不用管你爸爸的。”
周嘉渡喜欢妈妈,不同于脾气暴烈的周崇山,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苑栀美丽又温柔。
直到不久后,大学开学,周嘉渡刚军训完没多久,苑栀被检查出患癌症。
除夕夜里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很少有一辆车开过。
这座城市每天包容着成百上千万的人,而大多却是异乡人,在过年的时候回到自己家乡,平日里热闹繁华的城市像是被抽离血脉只剩躯干,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迟茉翻看手里的照片,指着一张问道:“这个怎么把我拍得这么胖?”
周嘉渡看去:“哪里胖了?”
“就是很胖,都快要有二下巴了,阿初哥,你技术不行。”
周嘉渡挑眉,抽走女孩手中的照片:“不要我要。”
“诶?”
迟茉看着周嘉渡拿走她的照片,放到他的那一沓里。
她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取出新手机,在周嘉渡眼前晃了一圈,生怕他看不到似的:“看!”
“新买的?”
“小姨送的。”迟茉笑得一脸得意和满足,“阿初哥,你要加我微信吗?”
“行。”
两人加了微信,迟茉给他看了看通讯列表:“你可是我第二个好友。”
“那阿初哥真荣幸。”
“可不是嘛。”
她话音刚落,林姿的电话打了过来:“你被狼吃啦?”
迟茉一捶脑袋,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出来了很长时间了:“姐,我马上回去了。”
迟茉看向周嘉渡,尽力把自己眼中的不舍给藏好:“阿初哥,我走啦。”
“嗯。”
迟茉摆摆手,转过身向前走去,仙女棒暖色的火焰,似乎还在眼前摇晃,风情万种。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茉莉,新年快乐。”
迟茉笑意盈盈地转过头,对车前的男人说道:“我们要一起快乐呀!”
进家的时候,林姿正在客厅里边玩手机边看春晚,看她回来抬起头:“外边有什么吸引你的?”
“就,走走。”
林姿没多问,因为她其实以为迟茉是出去给林文迟封他们打电话了。她这个表妹虽然平时爱撒娇,看起来灵动又可爱,但骨子里有股倔劲儿,轻易不向别人示弱。
林姿还记得迟茉无意间说的一句话——“若一个人习惯了通过示弱来博取同情,那么他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就会时常让自己处于弱者的地位。”
电视上沈腾和马丽正在演小品,林姿刷着朋友圈,突然大声喊道:“周嘉渡脱单了?”
迟茉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机上是一个她不熟悉的页面。
“这是什么?”
林姿兴奋地拿起手机给她看:“这是周嘉渡刚发的朋友圈,朋友圈,就类似于□□的说说,这张明显是一个女生呀!”
迟茉心跳飞快,她接过手机。
周嘉渡发了一条“新年快乐”,同时配了三张照片,而其中一张,是迟茉和周嘉渡的手共同出镜,他们一人拿着一根仙女棒,两根仙女棒接在一起。
看起来的确有种情侣的氛围感。
迟茉把手机还给林姿,对上她好奇的目光,音调不自然地说:“就一只手,你还想得挺多。”
林姿不服:“哪是一双手的事儿,周嘉渡的动态里什么时候有过女人出现?”
“那啥,姐,你不是女的吗?”
林姿:“……”
“我不算,我和他,就与路斐和他一模一样,社会主义兄弟情。最主要的是,我和路斐早就打赌了,我赌周嘉渡整个大学期间都不会谈恋爱,谁输了得请吃一年饭呢。”
迟茉忽然疑惑:“姐,你为啥这么笃定他不贪恋爱呀?”
林姿挠挠头:“不知道,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挺好相处,但其实眼光挺高的?一般人走不到他心里,况且他家也不是一般的那种有钱。”
说着说着,林姿又兴奋起来:“不过看这样子,可能是有情况了?这女生是谁呀,我问问路斐知道不。”
迟茉“哦”了一声,她做贼心虚地靠在沙发上抱着靠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把电视上的小品看完,到了毛阿敏唱歌。
林姿还在和路斐交流情报,两个人没得出个所以然。
路斐:【我看着也像有情况,他本来就很少发动态,更何况是这么,怎么讲,文艺的。】
迟茉心里又冒出“偷情”两个字。
这种感觉又刺激又好玩,她喝了一口橙汁,放下杯子,对林姿说:“姐,我去做套英语卷子吧。”
“啊?今晚还做。”她这个表妹一假期恨不得钻进题海里。
“嗯。”不然待在这儿迟茉都怕一会儿露馅儿。
她英语不错,做英语卷子就当放松了。
迟茉每次做卷子的时候,都会定闹钟,她的时间安排一向比较好,考试从来不会出现做不完题的情况。
许是今晚心情好,正答率也特别高,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一个都没错。
迟茉心满意足地又听了会儿听力。
“听力考试结束……”
十二点已经过了,小姨已经睡觉了,林姿还在和朋友聊天。
窗外黑漆漆的,隐约可见被装点后的街灯,迟茉拿出手机,也给几个陆小昀他们回了新年快乐。
新年,真的来了。
微信有新消息提醒,她打开一看,周嘉渡竟然给她发了红包。
大年初六的晚上,周嘉渡被几个朋友叫去吃饭,今天饭局上的人他大多不是太熟,一顿饭下来也没说几句话。
忽然有个男生接起一通电话,急匆匆的:“你慢慢说,怎么了?”
有不少人安静下来,去看他。
“好,好,我马上过去,玳瑁胡同?你别挂电话……”
梁响开了免提,抬头一脸焦急地对他们说:“哥们,玳瑁胡同那儿有歹徒,你们有朋友在那儿没?快提醒着离开,我去接我女朋友。”
大家低头看手机,什么新闻也没有。
周嘉渡本来没多想,忽然,他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转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注意”。
那个声音颤抖着,倔强里是藏不住的害怕,直击周嘉渡的耳膜。
他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往出走的同时,拨打迟茉的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
挂断,再打,还是没有人接。
只是一个短暂的声音,短暂到只有一秒钟,像是他的错觉。
周嘉渡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迟茉,但他的整颗心突然被悬置半空里,被不安给填满。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确保她的安全。
“阿初,阿初,你去哪儿?”有人跟着他问。
周嘉渡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还愣在座位上的梁响,冷着声调问:“还不走?”
梁响反应过来,拿起衣服跟着周嘉渡跑出包间。
新年里,饭店人很多,周嘉渡人高腿长,穿过一个九转长廊走出喧闹的大厅,脚步快到梁响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
车子已经被人开出来,周嘉渡没有让司机跟着,亲自坐到驾驶座上。
梁响刚关上门,车子就猛然驶出去,他差点被甩到外边。
“周、哥,我女朋友说警察已经过去了,你别担心了。”
梁响也着急,但听说现在警察来了,自己女朋友也安全了,就没刚刚那么着急。
照周嘉渡这开车的模样,不知得扣多少分。
扣分是小事,万一再出个车祸……梁响不敢想。
“闭嘴。”周嘉渡冷声说。
“……”梁响往副驾驶的靠背上缩了缩,“哦。”
他以前和周嘉渡不怎么熟,虽然也经常见面,但他家到底和周家差了一截儿,他也不想总是上前巴结讨嫌。
车里安静得诡异。
等红绿灯的时候,梁响的话痨和八卦属性再也耐不住,大着胆子问:“周哥,玳瑁胡同里,也是有你喜欢的人在吗?”
正巧指示灯变了颜色,前边的车子向前开去,车窗上的光影也在一刹那由红变绿,朦胧又真切。
周嘉渡的食指不自觉敲了敲方向盘,心底仿佛有层爱意氤氲的蚕丝羽翼,突然被捅破了。
可能,真的喜欢了吧。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