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的解约手续处理的很顺利。
之前在剧组受伤那事儿,导演始终没能给钟南月一个说法,钟南月按下了自己查到的内幕,刻意让导演欠着他这份人情。
欠了权贵的人情必定是要还的,导演跟拍了颜雨受伤和零麻醉缝合伤口、为了不耽误进程忍痛投入拍摄的全过程幕后花絮,在电影宣传期安排了热搜赞扬颜雨的吃苦精神,又采访了合作的影帝影后,夸赞颜雨的灵气与敬业态度,给颜雨追加了一层颜值光环之外的吸粉属性,以此来向钟南月示好,归还没能把颜雨照顾妥当所欠下的人情债。
手握几部大制作代播影视剧,一出道就凭颜值打下了热度,态度端正业务在线,合作的前辈对他评价极高,不是嗅觉丧失的人都预见得到这位已经是待爆顶流。在颜雨提出与月辉解约的隔日,便有经纪公司掷下千万违约金来挖人。
钟南月细细考量了那家公司的业务水准和对待艺人的态度,又查了公司资源背景和幕后股东,确定后台足够硬,护得住颜雨。
一切担忧都确认完毕,他说不上来是该放心还是该悲哀,默默签下了解约条款。
当初签颜雨过来的时候,谢华开价100万被钟南月称作狮子大开口。
而如今仅仅只是过了半年,已经有经纪公司不惜冒着得罪钟少的风险,生砸1000万来替他解约。
落笔的时候,钟南月的手一直在抖,曾经恨透了藤蔓缚身的枯木人生,如今却叹当时只道是寻常。
钟南月绕过钟铝铭向媒体公布了解除婚约的事情,钟铝铭暴跳如雷,父子之间的争执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颜雨在这时选择解约割席,从事态上其实是帮了钟南月的大忙。若他还在自己旗下,钟南月不敢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
颜雨走的那天钟南月开着会,他还被摆在眼前的婚事拖累,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善后,暂时无法向颜雨解释。
无法解释,那便不要见了,已经闹到这步田地,没理由再给他平添伤心。
他掐着表分分秒秒地看时间,时针分针像是两把犁在心上的刀,一圈一圈地在他胸腔内划出重复的伤口,每一圈都比上一圈带起的疼痛更深刻。
笑笑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推门进来,默默坐在一旁直到会议结束。
“到这里吧,笑笑留一下。”钟南月说。
他问笑笑很多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笑笑不接招,问什么答什么,半点不引申。
最终是钟南月自己败下了阵,直白地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他盯着桌面上落下的一只飞虫问笑笑。
那小小蜉蝣笨拙地不太会飞,跌跌撞撞地绕着钟南月的咖啡杯打转,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有多厌恶自己这类带翅膀的虫子。
若他还有一丝丝多余的力气,那小虫只怕早已化作一滩齑粉。
笑笑一眨不眨地盯着钟南月看,说你总算是学会说点心里话了。
“没有,”笑笑说,“他想说的应该早已经说完了,没说的大概也已经不想再说了。”
钟南月滑开椅子低头呼了口气,说也是。
“阿月,这么说可能听起来有点俗,但我是劝过你的。”笑笑说。
钟南月机械地重复笑笑的话,说是啊是啊,“你劝过我。”
笑笑替他感到心碎,疲倦地靠着桌面撑着,“去把他追回来。”
钟南月又说是啊。
说了一遍抬起了头,诧异地望着笑笑。
“去把他追回来。”笑笑重复,“脱离上下级的关系,排除闲杂人等的干扰,凭你对他的心意把他暖回来。”
钟南月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摇了头。
“他已经没在等了,何必再惹他回想呢,太自私了。”
“他才二十一岁。”笑笑说。
“二十岁,”钟南月更正,“他虚报了一岁,年后才过二十一。”
“太年轻了,余生那么长,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回想。”笑笑问他。
笑笑接下去的话像一记敲在钟南月心上的巨锤,“呯”地一声重重砸下,砸得钟南月心间横着的刀刃生切下去剜开了心肺。
“那天从别墅离开,他说要去亚美,”笑笑说,“去整容。”
“你觉得这像是嘴上不再提就可以不再回想的程度吗?”
钟南月的手猛地一抖,撞得桌上的咖啡洒出了些。
他忙着去扶,抽了纸巾去擦拭桌上的水迹,手忙脚乱地躲避笑笑的眼神。
“谁规定非得是双方都余情未了才可以求复合呢?”笑笑问他,“换个角度想一想,你把他伤的那么彻底,敢放下一切去追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钟南月丢下了手里的纸巾,闭上眼睛痛苦地呢喃,“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因为一开始就把对方的位置摆错了。”笑笑说,“一开始连我都误会你只把他当个一时兴起的一个玩伴。”
“正常恋爱是这样——有好感,好感浓到压不住,豁出自尊去表白,被拒绝或被接受,然后总也逃不过反复不休地争执和吵闹,反复地确定自己的心意,然后上床,恋爱是这样的过程。”笑笑挡着手点了支烟,甩灭了火柴,“而床伴不需要,只要对那副身子有反应就够了。”
“你跟颜雨直接跨到了最后一步,想从炮友过渡到恋人就变得很难。”
“你们其实真的给了对方足够的包容了,只是进展得太快,少了正常恋人之间那个反复推翻再反复确认的过程,双方都没有安全感。”
笑笑后悔之前咽回了那些话导致他们之间这样寥落的结局,这次是真的把话说透了。
钟南月终于意识到嫌隙究竟出在哪里。
颜雨的性向并不是逐步为他而改变。
就在那一夜之间,他离不开他的身体而后选择了留在他身边。
这让钟南月根本分不清楚他对自己究竟是出于**还是爱。
所以才会经不起挑唆,抠着一点细节就开始怀疑他的心在别人身上。
而颜雨也是一样,从沉沦身体的欢愉开始,他很难不怀疑钟南月对他究竟有几分真情。钟南月又该死地对他说了太多的谎,多到已经圆不上,蛛丝马迹不断地暴露,逐步印证他从未爱过他的猜想。
话说出口大概是轻松了许多,笑笑捻熄了烟头望着钟南月笑了下,“等解决好了眼前的事情,找个机会跟他正常认识一下吧,或许呢。”
“真的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话吗?”钟南月没正面答复笑笑,不死心地又把问题拉回到了最初。
笑笑无奈地撇了撇嘴,再次回答他,“真的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些坏坏的光,拿捏着语气再次开口。
“颜雨不是自己来的,新经济公司的一位艺人前辈陪他来确认的协议。”
钟南月一下子抬头看向他。
笑笑不想做无用功,看他对这话有反应才接着说下去。
“那位长相很好,很会照顾人的样子。更要命的是,一眼就看得出他对颜雨的热切。咱之前投拍的那部军旅电影中也有那位的出演,跟颜雨对手戏很多,有基础的信任和搭档出来的军旅情,现在又签到了同一家公司,同为演员,共同话题多,态度温柔又美貌,性格还很爽朗的暖心小哥哥,俩人看上去特有化学反应,cp超话都建起来了……”
“够了!”钟南月气得险些砸了咖啡杯,“你话好多。”
笑笑被他破防的样子惹笑了。
他就是要这效果。
“别再怂了阿月,”笑笑说,“我们都要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可能,这是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自卑的。”
“你那位竞争对手从零起步都可以表现得那么勇,而你这个手握着第一眼就叫他过目不忘的优势的家伙却一直在往壳里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