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仪式占用了早上的时间, 因此周一的课间操时间不做操。
吴勉没来及转告简宁的话,生生憋了他两节课,现在终于寻得空。
但简宁急着去卫生间, 下课铃还没打,她就做好冲刺准备。课间操时间,卫生间排队的人一向爆满,去迟了要排很久的队。
所以, 铃声刚响, 楼道里马上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 那是冲锋的号角。
简宁攀着桌角,任课老师一走,打算冲出去的刹那,有人拉住她的校服衣角。
简宁皱眉, 回头看,见是吴勉, 急道:“班长, 你干嘛?”
吴勉问:“你干什么去?”
简宁把自己的衣角从他手中用力拽出来,起身说道:“哎呀, 班长, 别挡路, 我去卫生间,有事回来再说。”言毕,她踹开凳子, 一溜烟跑出教室。
吴勉:“……”
前两排的方岛,侧过身来,一只脚搭在凳子腿上,一只脚大剌剌地岔在过道里, 一派悠闲:“诶,班长,早上班主任找你啥事?”
吴勉心情不太好,语气生硬道:“还能有什么事,徐京琼呗。不过,通报里那男的,谁啊?”
方岛轻咳一声,抬了抬下巴:“你记不记得,高一咱们去密室逃脱,前台的那个小哥。”
“是他?”
方岛点头:“之前我找简宁抄作业,偶然碰见了他们,巧得很。”
所以,当时徐京琼在密室逃脱装鬼,或许是为了那个前台小哥。方岛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这时,简宁从教室外回来,随意地撸起袖子,坐下,问道:“聊什么呢。”
吴勉为她把凳子拉开,“说你。”
“说我什么?”
吴勉看着所剩无几的课间时间,长话短说:“杨老师已经注意到你们了。”
简宁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愕然道:“我们?”
吴勉用洞悉一切的神情看着她,颇为无奈:“你和陶江,还装傻。”
简宁的脸猛地漫上潮红,不自在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吴勉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陶江已经和我摊牌了。”
简宁数了数知道这件事的人,她皱了皱眉头,心里发毛,“但杨老师怎么会怀疑?”
吴勉说:“听说年级主任在书店,好像也看到了你们。”
看简宁骇住,像安抚她似的,他轻描淡写道:“别担心,帮你圆过去了,以后小心点。”
简宁悬着的心放下,听进去班长的话,她摆正态度,诚恳地道了声谢。
但简宁隐隐不安,感觉有双老奸巨猾的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
方岛在一旁听他们讲清来因去果,想了想,敛了吊儿郎当的笑容,说:“简宁,有件事,有必要告诉你。”
“彭晓梦的演唱会门票,是送给陶江的。”
简宁的脑子有些混乱,感觉事情正在一步步变得糟糕,她知道彭晓梦喜欢陶江,但彭晓梦是怎么知道陶江喜欢那位歌手的。
方岛又道:“七班的同学和我说的,那天她去七班找陶江送票.不过你别多想,陶江压根没出来,哈哈哈。”
说罢,他不留情面地伏在桌子上笑。
简宁没有想笑的心思,她糊涂了,这些事她全部不知道。
吴勉也添了一把柴:“徐京琼的事,也是她泄露给于主任的。”
简宁震惊,有种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感觉,他们说的这些,她全都蒙在鼓里。用一个恰当的比喻来说是,当她还在为小农经济沾沾自喜的时候,某天探出头去,发现外面居然是闻所未闻的工业机器时代。
在她眼里,彭晓梦一直是个文文静静,永远低着头的女孩,告密这种事,看起来和她一点都不搭边。
可事实是,的确和彭晓梦脱不了干系。
彭晓梦从七班好友的口中得知,陶江喜欢这个歌手。
那天,彭晓梦拿了门票后,直奔七班。可是,她连陶江的面都没见到。
同学转告陶江,说门外有人找他,但他只是抬头瞟了一眼,说不认识,便埋头,提笔写题,连教室门都没迈出去。
这结果在彭晓梦的意料之中,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她失落地回班。
演唱会那晚,她到底还是去了,
当她看到陶江和简宁同时出现的时候,怔愣一瞬后,突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对自己视而不见的陶江,对其它女孩,居然如此耐心如此温柔。
她承认,她嫉妒了。
彭晓梦别头,不愿再看,努力平复心中的不平,却始终无法扼住恶念。
她本来没想过举报他们,可想到演唱会那天,她看见他们甜蜜的样子,突然希望能让他们有所收敛,因为陶江的笑,真的很刺眼。
撞见徐京琼的秘密是个意外,彭晓梦在超市看见她和一个男生举止亲密。
高一时,徐京琼曾嘲笑彭晓梦是县里来的特招生,言辞间满是挖苦讽刺,顺带着徐京琼的小团体也很排斥她。
这事给彭晓梦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她花了很长时间疗伤。
捉到徐京琼的把柄后,彭晓梦鬼使神差地,给于主任递了封匿名举报信。
看到那则通报的时候,彭晓梦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吴勉看穿了她,可他不知道,其实,彭晓梦写了两封匿名信。
那天站在于主任办公室门口,她徘徊不定,像掌管生死簿,握着四个人的命运。
她不忍心伤害陶江,他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忍心伤害简宁,简宁是个单纯没心眼的姑娘。
但她又说服不了自己,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拆散谈不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上,不过是假装遮住自己的眼睛。
最终,彭晓梦还是心软了,撕碎简宁和陶江的举报信,扔进垃圾桶,她没法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写进通报名单。
美梦破碎,就让她骗一会儿自己吧。别笑她看不穿。
然而彭晓梦不知道的是,她的举报,让于主任草木皆兵,逮住徐京琼的那天,差点连累简宁和陶江。
有徐京琼的前车之鉴,还有杨老师的特别关注,简宁近些日子安静如鸡。
之前简宁和陶江还会一起在学校食堂吃午饭,现在两人分头行动,各自找了饭搭子。以往每天晚上放学,陶江都会在校门口等她出来。
但自从徐京琼的通报之后,于主任的活动范围变得更大,从校内扩大到了校外,每次放学,于主任像根石头桩子,牢牢地立在校门口,时不时去附近的巷子和小店里盯梢,有没有人顶风作案。
周末也没法出去,连二手书店那么偏僻的胡同,于主任都神出鬼没,谁都没法保证,神通广大的于主任是否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们像银河两畔的牛郎织女,见一面难如登天,只能在网上聊聊天,或者隔着人群望上一眼。
有一次没忍住,课间操结束后,简宁和陶江并排走了两步,下一秒就看见于主任满校园地巡视,简宁立马撤到一米远,小跑着分开走,把陶江远远甩在身后。
特殊情况下,连简宁的生日礼物,陶江都是偷偷摸摸给的。
生日那天,简宁从同城宅急送的快递员手中接过箱子,关上门后,她觉得有些滑稽,对陶江刮目相看。他算不算个人才,为了避嫌,居然可以想到这种办法。
简宁边拆包装,边回屋。
他送了一只他的同款定制书包,出自国内一位知名设计师之手。
高一,简宁还在竞赛班的时候,见过这款书包,书包上刻着陶江名字的缩写“——tao j”。那次为了逗她,他故意说“j”是简的首字母,
害得她闹了个大红脸,那时,简宁大言不惭,说她才不会喜欢他。
时隔一年,简宁竟收到了陶江的同款书包,一个印着自己名字简写“jian n”的粉色书包。
这个人,平时闷不吭声,看起来是个钢铁直男,没想到还懂情侣款。
简宁把书包放在写字台上,拿起手机,给陶江发消息:你绝了,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陶江秒回:?
简宁拍了张书包的照片发给他。
陶江:收到了?
简宁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明天我就背去学校。
刚发出去,她想到最近的风头,后面紧接着补了一条:不对,太明显了,这不自投罗网吗。
陶江:那就留着,去了大学用。
.大学,大学。好遥远的字眼。
老师们总说大学有多好,劝同学们多努力,才能去外面看看广阔的世界。
这两个字,像挂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勾着他们心驰神往。就好像,即便现在有许多烦恼,等去了大学都会变得更好,攀上人生巅峰。
大学,成了他们逃离一切困境的美好憧憬。
嗡嗡嗡。
陶江又发了一条:书包里有东西,你看看。
简宁起身翻包,流畅地打开拉链,对着光,她看清了里面的物什。
书包内层装着几本书。
简宁有些无语,以为陶江和去年一样,又给自己送了一堆“五三”教辅书,她刚打算回消息,对他口诛笔伐时,突然瞟见一侧书角。
简宁的心恍然一跳,伸手将这摞书抽出来。
眼熟的封面,黑白画风,明暗过渡的笔触,几笔便勾勒出简单的线条,大胆而直接。
是她一直想买的那册黑白漫画!上次他们去二手书店,刚进门就撞见于主任,吓得她拔腿就跑,早就把漫画书抛到九霄云外。
后来简宁给书店的老板打过电话,老板说,他们店里也没有。而她手上的这本,书页平整,崭新得有些刮手,显然不是二手货。
手机震动两声,简宁腾出手,摸出手机,打开对话框。
对面的人说:上次去书店没买成,我到别的地方找了。
简宁盘根问底:在哪?
她淘书的渠道那么多,放出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他却找到了。她倒不是真的好奇他怎么找到的,而是想把新门路划拉进她的清单,以备后用。
但陶江非得卖关子:要是告诉你,以后还怎么给你惊喜。
简宁:.算你牛。我!才!不!稀!罕!
她把书塞进书架,拿起书包,闻了闻,很香,又放在书桌上,打开台灯,仔细地打量。
书包的设计简约大气,光是质感和光泽,就能看出价格不菲。它的外观算不上大,可内容量很充足。
她还在物竞班的时候,亲眼看见陶江把所有书装进去,仍留有不少余地。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用一样的东西会觉得幸福,甚至连写字用的笔一样都觉得开心,因喜欢而喜欢,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对方。
爱你就像爱自己。
月亮爬上来,春夜交织着月光。
他们从发消息,变成打电话。当两颗炽热的心迫不及待地想靠在一起的时候,逐渐不满足于一来一回的文字游戏。
陶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璀璨,仰头瞭望夜空,他数了数,说道:“小宁,你知道白羊座在哪个方位吗?”
简宁推开卧室的窗户,倾身支撑在窗栏上,头高高昂着,眼睛朝向漆黑夜空,漫天繁星在她看来毫无规律。
她如实答道:“不知道。”
“在你的头顶,有四颗星组成了一个大方框,从方框北面的两颗星引出一条直线,再向东延长一倍半的距离,有没有看到两颗最明亮的星星?那就是白羊座的两只角。”
前两句,简宁还跟得上他的指示,到后面的东南西北,谁明谁暗,直线多长.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星点中,她眼花缭乱,对耳边叽里咕噜的话很是费解。
但陶江说得很认真,和为她讲题一样的认真,简宁没有说“听不懂”,也没有说“看不见”,她话语中带的笑意汇进春风,也和他一样认真。
“那你说说,摩羯座在哪里?”
风好像吹到月亮上,灿灿银河,他把满天星光送给她。
他们站在同一片深空下,不能见面的日子,只能在这样的夜晚,沉沦。
简宁问他为什么对天文知道的这么多。
陶江在电话那头想了很久,久到要不是浅浅的呼吸声,简宁还以为他断了线。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记不记得,文理分科前,年级主任组织我们去山上种树,在树林里,你问我,有没有梦想?”
简宁说:“记得。”
“那个时候,我的确把竞赛当做唯一的目标,但我知道,那不是梦想。”
“梦想从不分三六九等。我们歌颂梦想,追逐梦想,却从来没想过如何找到自己的梦想。”
“学天体物理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最初对物理感兴趣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探索浩瀚的宇宙,当一名航天人而已。”
“高考不是唯一的终点,我想,我找到了真正的梦想。”
最后他郑重承诺般地,说道:“小宁,我们一起去北京念大学吧!”
是约定,也是许诺。年少的喜欢,并不在于长久地凝视,而在于,眺望远方同一方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