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柠跟着程航从机场出来。
裴卓和张志轩正好一路, 先走了。
程航得回公司，正想问司柠送她到哪里？程蔓电话来了。
程蔓上来就问司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参加颁奖典礼？
程航瞅了司柠一眼，她静静站着, 脸上一丝表情没有。
“姐，你别急。”程航说, “明臣是我朋友，司柠于情于理得来送送, 你怎么也得顾及我的面子吧……”
说了一会儿，程蔓消气, 这事算是过去了。
程航过去问司柠：“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
“那送你回家？”
“你不得回公司？随便送我到市里的地铁站吧。”
一路上, 车里静的只有风声。
程航总觉得司柠不太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能再问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司柠靠着椅背, 眼睛望向窗外，淡淡道：“没事，就是有点儿累了。”
“谁让你跑来的啊，”程航说, “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司柠轻轻一“嗯”, 不再说话。
回到市里用了将近四十分钟。
程航把司柠放在地铁站门口, 嘱咐她直接回家。
司柠点头, 一转身，看到商场的大门, 又改了主意。
这家商场不是那种主流商场。
而是由各种个体店铺混合组成的，有卖服饰的, 也有卖小玩意儿, 什么都有。
司柠去了六楼, 找到一家专门打耳洞的店。
老板是个时髦大姐, 头发剪成板寸，穿着皮裙和机车鞋。
见来了一个乖乖女，大姐笑道：“妹子走错地方了吧？卖毛绒玩偶的在二楼。”
司柠说：“我打耳洞。”
大姐一听，挑挑眉：“打几个？”
司柠进了操作间。
大姐不愧是专业的，手脚十分利落。
司柠坐在小沙发上，双手握在一起，看到满墙贴的纹身花样，又问：“您还会纹身？”
“会啊。”大姐说，“不过我可不给你纹。”
“为什么？”
“受不了女孩哭哭啼啼。”
几分钟之后，大姐准备好了，最后一次问司柠：“真打？这可反悔不了。”
司柠抿抿唇：“您知道一个打耳洞的传说吗？”
“什么玩意儿？”
“就是耳垂连着心脏的神经。”司柠指了下自己的心口，“想要记住的人，打了耳洞就是标记，下辈子还能遇见。”
大姐哈哈大笑：“我说妹子，这你也信？要不你们的钱好骗呢。”
司柠看着大姐，牵了下嘴角。
“妹子，听姐的，凡事没自己重要。”大姐作势要收拾东西，“你啊，还是……”
“我打。”
疼痛来的那一下，很尖锐。
司柠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跟着颤了一下，好像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穿刺而过，留下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
她很开心满足。
因为那个传说，她信。
打耳洞的事气的程蔓大发雷霆。
责骂司柠是肯定的，就连程航也不能幸免。
程蔓把程航好一顿数落，怨他送人为什么不送回家？公司有什么事比自己的亲外甥女还重要？
程航那个冤啊！
谁知道那死丫头下车不回家是去打耳洞？
怪不得路上总是一副爱死不拉活的样子，感情是憋了这么一个大招呢！
但气归气，程航听说耳朵得戴真金白银，不然容易感染。
他买了一对白金耳钉，算作这位小祖宗编程联盟得奖的奖励。
就是给的时候没好气。
司柠收好耳钉，没戴。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戴首饰的，她怕老师发现，所以戴的是透明迷你耳钉，再用刘海挡住，倒也一直安全。
没过一周，暑假结束。
司柠正式成为一名高三学生。
季明臣偶尔会在扣扣上问她最近怎么样？学习和生活上都好不好？
听程航说，他很忙，几乎无缝衔接到工作中，常常加班到很晚，有时都不能按时吃饭。
司柠想叫他注意身体。
但他们有时差，每当她看到他的消息时，他大概率在休息；他给她发消息时，她又在上课。
总是错过。
司柠把季明臣家的钥匙给了程航。
季明臣知道这事后，问她怎么不要了？
她特意解释了一下，说她高三实在是忙，程航闲，有事没事可以帮忙打扫一下房子。
季明臣觉得也是，留言让司柠不要太累，要劳逸结合。
高三确实是忙。
司柠每天埋头学习，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几十份儿来用。
在这样紧绷的状态下，她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浑身滚烫。
程蔓为此暂停了工作，专门照顾她。
好在，她病的时间还不错，没耽误一模。
一模是高三生最重视的一次考试。
大家都绷着根弦，想在一模中考个不错的成绩，为之后的高考起个好头。
只是一模才考完，实验中学出了一个特大新闻。
——谢雨彤因为患有躁郁症，一言不合，把王露从楼梯上推下来，导致王露高位截瘫，后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
事情惊动了媒体。
大波记者到学校堵截采访，搞得人心慌慌。
鞠志杰作为两个当事学生的班主任，那段时间人都憔悴了，冒出好多白头发。
陈幼清也吓坏了。
她一向讨厌谢雨彤，背后没少和司柠还有夏霖吐槽。
万一之前有什么话被谢雨彤听到，搞不好高位截瘫的就是她啊！
但后怕这事的同时，陈幼清也想起来，她第一次吐槽谢雨彤的时候，司柠就告诉她别说，少招惹谢雨彤。
“柠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司柠摇头。
不过——
几个月前，魏辞回母校探望老师。
当时两人碰巧照面，客气了几句，没想到就被谢雨彤看到了。
晚上一下了晚自习，谢雨彤就来堵人，质问为什么又找魏辞？之前的话是不是都是谎话？
换做以前，依着司柠的脾气肯定是不搭理，再怼回去几句。
可他告诉过她：一定要小心注意谢雨彤，不要和她硬碰硬。
所以那天的她，心平气和地和谢雨彤解释一遍，还给谢雨彤看自己的手机，证明自己真的没有魏辞的任何联系方式。
谢雨彤信了，没再找过她麻烦。
现在再一看，是他保佑她过了这一劫啊。
谢雨彤这件事过后，大家重新回到备战高考的状态。
鞠志杰对司柠是一百个放心。
就是怕孩子心态跟不上，隔三差五就开导开导司柠，叫她多放松放松。
司柠感激鞠志杰，和他保证自己一定会考好，最起码英语得满分，不给他丢脸。
鞠志杰当时听了，眼眶红了。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盛夏。
司柠以最佳状态进了考场，在考完所有科目之后，内心平静。
她难得休闲娱乐一段时间，每天和陈幼清还有夏霖四处逛逛，还兼职卖了两天炸鸡，挣了三百块钱。
公布成绩那一天，司柠淡定到出尘。
程蔓都有些紧张，守着电脑叫程航一遍遍刷分，最后刷出来736分。
司柠是那年北城的理科状元。
程航比自己擦线进985还激动，抱着程蔓都快要哭了。
程蔓则是松了口气，觉得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让司柠读最好的商学院。
关于填志愿这件事，司柠满口答应程蔓。
但等到了学校，她果断改成华城医学院麻醉专业。
现在的她，翅膀还没硬，忍耐和服从是必须的，可以用些“善意”的手段。
只是这件事还是传到程蔓耳朵里。
她直接赶到学校，撕了司柠的志愿表，命令她重新填。
司柠很镇定，说：“我的理想是做一名麻醉医生。如果不行，那读不读大学也没什么意义。”
程蔓气坏了。
程航和鞠志杰轮番劝她，都说做医生还不好？女孩子从商更累，何况医生这是最高尚的职业。
可程蔓听不进去。
后来，季明臣给程蔓打了越洋电话。
司柠不知道季明臣说了什么，但当天晚上，程蔓从房间出来，和司柠谈话。
程蔓说了许多，司柠听进去，有理有据给出自己的答案。
她的脾气还是倔，但变成了一股成熟的韧劲。
司柠告诉程蔓，她会成为一名好医生，帮助很多人，很多家庭，再不会让谁因为麻醉剂量留下遗憾。
最终，程蔓同意司柠学医。
程航本以为这件事还有的闹，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程蔓这就松了口。
程航问程蔓怎么就答应了？
程蔓：“我感觉柠柠长大了。”
司柠顺利考入华城医学院。
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季明臣的祝贺礼物也到了。
——一支精致秀气的钢笔。
司柠把这支钢笔放在了她的藏宝箱里。
连同曾经的那些一并锁住，推进床下的最深处，一身轻松地去学校报到。
在华城医学院的第一年，司柠是在分校度过的。
分校是老校区，有百年历史。
一提“百年”，说出去是很激昂，但实际大一学生在老校区过得苦不堪言。
没空调就算了，一个小到和脸盆一般大的电扇工作起来嘎吱嘎吱响，可就这，还得祈祷它千万别坏。
洗澡更不用说。
得去二里地开外的公共浴室，大家常常是才洗完就又出了一身汗——白洗。
不过，谢天谢地，大二就可以搬到大学城的新校区。
梁雯雯站在新宿舍楼下时，眼神像在看凯旋门。
她招呼张琳：“赶紧的！给我拍个照！拍出在寿康宫门口的气势来。”
张琳直接回个大白眼。
司柠和另一个室友段晓楠笑笑，还在卸小三轮上的书。
没办法，医学生什么都缺，就不缺书。
折腾整整一个下午，四人终于搬进崭新的宿舍。
晚上，熄灯。
兴奋一天的女孩子们必然要开启夜话模式，而夜话主题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恋爱。
“我说啊，”梁雯雯叹口气，“咱们必须得在大学时脱单，要不上了班更没戏了。”
张琳说：“可我不想找同行，都那么累。我还指望回家能有个给我捏脚捶背的呢。”
“我看口腔三班班长对你挺上心。”段晓楠接话。
张琳“哎呦”：“快得了吧，我最讨厌牙医。”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唯独司柠一直安静。
张琳问她：“柠柠，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谈？”
“还没想法。”司柠说。
梁雯雯抢话：“咱们最不用担心柠柠，就祈祷别挑花眼选个渣男就行。”
说完，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功夫，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地就溜到了地下。
“姐妹们，我宣布一件事。”
“什么？”
“你脱单了？”
“别打断我！我宣布，咱们要和工大来场联谊了！”
宿舍瞬间没了声音。
下一秒，张琳和段晓楠用了同样不知道是什么的方法，也从上铺下来了。
三个人抱头庆祝！
“工大啊！”
“是啊！男人的海洋！”
司柠瞧她们仨这激动样，咯吱咯吱笑，探出脑袋，说：“晓楠今天中午还说理工男要不得，你俩不是举双脚赞成？怎么……”
“你闭嘴！”
“别瞎说！”
“我们失忆了。”
司柠笑得不行，双手投降，躺回床上。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回了上铺。
张琳又说：“我就想找个对我好一点的，实际一些。”
“我可得找个帅的。”梁雯雯说。
“这波我站大琳。”段晓楠失过恋，不想再伤筋动骨，“实际点儿好。”
她们问司柠喜欢什么样的？
黑暗中，司柠不觉一笑，回：“小鲜肉啊。”
那三人：“噫~~~”
联谊定在大学城附近的一个清吧。
司柠和室友下了课一起过去。
还没进去，在门口就见有工人往酒吧里搬运东西。
“装修吗？”梁雯雯嘀咕，“没听冯照说啊。”
冯照是梁雯雯的高中同学，考的工大。
也就是通过冯照，梁雯雯才打入到工大内部，有了这次联谊。
“先进去再说吧。”段晓楠说。
酒吧里面布置得复古有情调。
舞台上立着老式话筒，左边放了架木质钢琴，作为背景的红色幕布上用荧光链组成酒吧的名字。
这么一看，工人搬的东西不像是装修大厅。
“这边！”冯照到的早，在卡座上挥手，“他们还没来呢。”
梁雯雯过去问了装修的事，冯照“咳”了一声，告诉她们那是工大学生搞的。
昨天，工大数学系空降了一位教授。
学生们纳闷这是哪里来的学术大咖？估计得七老八十了吧，毕竟工大的数学系在全国至少能挺进前五，这还是空降。
“有人好奇就去了办公楼。”冯照一拍手，“好家伙！一看，比电影明星还帅呢！那帮女生就跟疯了似的，一个个都后悔没报数学系。”
其中，有一个服表学院的院花，胆子特别大。
她说她对这位教授是一见钟情，得知教授今天要和朋友来这边小聚，就布置了现场，想要告白。
梁雯雯她们听得都傻了。
怪不得她们是单身狗，瞧瞧人家院花多奔放！
“可这事不对吧。”张琳说，“教授，正教授？怎么也得四十大几了。”
冯照摇头：“错，这位明年才三十。”
段晓楠震惊：“人设这么牛的吗？”
“哎。”冯照摊手，“有些人生来就是气死别人的。”
人还没到齐，三三两两的同学先聊着。
司柠坐在最边上的位置，不言不语，挑着零食吃。
冯照杵杵梁雯雯：“诶，介绍一下呗。”
“谁？”梁雯雯呵呵，“死了你那条心吧。我们柠柠过来纯属给我面子，你们校草都未必配得上人家。”
冯照悻悻，想反驳，但瞧着那女孩却说不出来。
是真好看。
微卷的栗色长发，耳垂上戴着精巧的白金耳钉，和她的白皙肤色很衬。
她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仙气，明明有些拒人之外的冷淡，但偏长了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黑色瞳仁水亮亮的，看着就让人想心生喜欢。
冯照心里痒痒的，但掂量了下，自己确实配不上。
随后，联谊大部队到了。
男生女生都有，除了有冯照在的通信工程专业的，还有很多别的专业的同学。
这些人几乎都在打听司柠。
不少胆大的也敢直接去要微信号，司柠不摆架子，和谁都彬彬有礼。
既然出来，也代表梁雯雯一部分，该给的面子得给。
大家玩开以后，梁雯雯有些嗨了。
赶上今天酒吧搞活动，说是只要上台表演节目的顾客就送一箱哈啤，梁雯雯就非撺掇司柠去弹钢琴。
“我告诉你们，我这姐妹，仙女下凡。”她说，“理科状元不说，还多才多艺。柠柠，快！给他们露一手。”
大家鼓掌。
张琳觉得有点儿过了，司柠又不是卖艺的，这是干嘛啊？
她和段晓楠劝梁雯雯别这样，和其他人提议玩游戏。
但梁雯雯只要嗨起来，脑子基本就算报废。
司柠没办法，说那就给大家弹一支曲子，祝大家今天玩得开心。
司柠选的是《贝加尔湖畔》。
以前，她很少听这歌，偏爱小众民谣。
但那次和陈幼清逛街，忽然听到这首老歌时，总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了。
就像是落日余晖落在玻璃上折射出光芒，温柔不刺眼，缓缓点亮她的眼前，让周遭有了色彩。
之后，她常听这首歌。
有人说，如果你迷恋一件东西，不是这个东西特殊，而是它带给你的记忆。
这是司柠第一次弹这支曲子。
她没看过谱子，都凭感觉，就跟她莫名其妙忽然就想这时候弹一样。
弹着弹着，她在恍惚中回到家里的小温室。
那里盛开炽热的深红蔷薇，一团团，一簇簇，而那个人就站在蔷薇中间，回过头，冲她浅浅一笑。
司柠也笑了。
一直到这支曲子弹完，酒吧里都出奇的静。
结束后又空了好几秒，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然后掌声就连成一片。
司柠向大家鞠躬道谢，回到卡座。
段晓楠不知什么时候哭成泪人儿，问她，说自己想起了初恋，心里堵得慌。
司柠正要安慰，就听有人叫了一声“司柠”。
这一声，让她的心脏狠狠紧抽了一下。
司柠回过头。
有个人从晦涩暗影中走来。
浅白色光一点点打亮他高大的身躯，直到描摹出那张完美的脸，露出下巴、鼻梁，以及那双清亮迷人的桃花眼。
他弯下腰，眸光望进她的眼里，温柔一笑。
恍若初见。
作者有话说：
就在某一天，
你忽然出现。
你清澈又神秘，
在贝加尔湖畔。
——李健《贝加尔湖畔》
ps：那段“有人说”，是作者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