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宴, 你......你怎么来了?”张阑之与赵彦辰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出口。
下人看着他们都震惊了,大人们居然这么有默契。
温宴站在雪地里,看见他们两人头上, 衣服上全部都是雪, 嘴角还都沾着血迹,看上去实在是狼狈, 她的心情就十分复杂。
“你们在干什么?!不要再打了。”她大声喊道。
她的声音带着怒意,本是斥责,可是软软的传到他们两人耳中的时候, 听着就好像是在关心了。
赵彦辰与张阑之看了彼此一眼,十分厌恶的转过身去,而后都带着浅浅的略微有些尴尬的笑意走向温宴。
温宴提着裙子跑过去,赵彦辰以为她是要奔向自己, 还伸出手准备拉她。
哪知, 温宴竟直接略过他,径直跑向落了半截路的张阑之。
“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疼不疼?”
张阑之看见温宴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她会奔向自己,不会管赵彦辰的死活, 因此他故意落后半截, 想狠狠的打一打赵彦辰的脸。
这样稍稍费点心思, 便将这场拉锯战断开了距离。
温宴不喜欢他,也不关心他,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赵彦辰又如何看不出来。
听着那一句一句柔情蜜意的关心体己话,望着那检查伤势小心翼翼且带着心疼的举动, 赵彦辰简直嫉妒到发狂。
凭什么温宴第一个想要关心的人不是他, 明明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啊。
他的手背上那么大的一块乌青, 口角还朝外渗着血,那么明显她竟然直接忽视。
要知道血迹在皑皑的白雪上会异常显眼,院子里的灯笼那般亮,她不可能没看见。
赵彦辰在原地站着,听着后面那对男女你一言我一语,体己话听的他钻心窝子的疼。
他仰天看了一眼簌簌落下的雪花,忽然莫名的感到一阵孤寂,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鼻梁上,很快便在温热的肌肤上融化成了水,顺着他那高挺的鼻梁滚落下来,滑入他的脖颈。
半晌后,他转过身来,眼底续上阴鸷。
“来人,将他们围起来。”他冷冷下令,语气森寒,比那雪花还要冷冽。
众护卫立即冲过去,将张阑之一干人等统统围住。
温宴一看人围过来,就开始恐惧不已,他将受伤的张阑之挡在身后,朝赵彦辰斥责道:“你还想干什么?没看见阑之已经受伤了吗?”
阑之?受伤?赵彦辰冷笑。
明明他比张阑之伤的更重,先前打架的时候他考虑到自己是半个武将,打一介书生有些胜之不武。
于是他刻意保留了实力,只出了五分力,可张阑之呢,拳拳到肉,下的都是死手,恨不得要了他的性命。
他可以不计较被打的事情,也可以不计较他今日来府上闹事,但是温宴这样对他不管不顾,实在是令他心痛难捱。
她唤他阑之唤的这么顺口,这么甜腻,当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婚书还在,婚约也在,她就是他的人,凭什么去关心旁的男人?
赵彦辰看着他们俩人这般,心里高低横竖,哪哪儿都不舒服。
“温宴,你给我过来!”他站在温宴的对面,冷冷命令道。
温宴无情的瞪着他,柳眉倒竖,“你做梦,我不仅不会过来,还要带着阑之一起走。”
话音将落未落,温宴便挽着张阑之的胳膊,试图拨开护卫往外走。
适才在房中听到张阑之来了,她欣喜若狂,这般着急跑出来便是要同他一起走。
她才不要待在这里。
“好,宴宴,我这就带你走。”张阑之走上台阶,余光给了赵彦辰一道鄙夷。
而后昂起头,像是胜者一般,搂住温宴将她藏进月白色大氅里,昂首阔步的往外走。
随行的护卫也护着他们往外退。
迟承瞥了一眼岑凌,弯了弯唇角,姿态高昂。
这本就是他想出来的法子,本意是要解决闹剧,实际上还有另一个打算。
只要小姐自己能出来,坚持要跟大人走,那大人带走小姐的胜率就大了很多。
若是一直看不见人,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
看着他们两人这郎情妾意的背影,赵彦辰简直要气炸了,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给本官拦住他们!”
赵府府兵本就多,从温宴出来的时候,那些人便已经跟着追起来候着,这会儿得了命令个个摩拳擦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张阑之一干人等再次包围起来。
而护着张阑之的府兵则抽出佩刀将自家大人护在中间,个个瞪大了双眼如狼一般盯着外面围着的赵府府兵。
那架势,只要有一人失手,怕是便会大打出手。
两拨人马就这么对峙着,再一次将矛盾拉锯战提到制高点。
“赵大人,你是想与我在这里再继续打吗?”张阑之背对着赵彦辰沉声问道。
他手里搂着温宴的动作很明显又紧了一分。
“想不想不是你说了算的!”赵彦辰冷若冰霜的眼神似乎能将人杀死。
他抽出泛着寒光的长剑,指着张阑之,一字一句的道:“本官让你走了吗?张大人!”
张阑之冷笑,转过身来看着他,大手将温宴按进自己的怀里。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氤氲的赵彦辰,神色很是得意。
那模样似乎是在昭示他才是这场战争里的胜利者,温宴选了他,赵大人该哪边儿凉快待哪边儿去,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这已经令他怒火中烧,更可气的是,温宴趴在张阑之的怀里,始终不看他一眼,甚至背对着他站着。
这叫他如何能忍!
他向前走了一大步,压着脾气对温宴道:“过来,你是我的未婚妻,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这一道语气听上去温和的不得了,同他的脸色完全不是一个程度。
林值知道,大人此刻面对小姐时在克制脾气,在隐忍,在做最后的试探。
只要温宴不过来,不听话,大人接下来的举动便不会手软。
可是,这只有林值与岑凌看的出来,旁人一概不懂,就连温宴都不明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开这里,跑的越远越好,最好是此生与赵彦辰都不复再见。
温宴伸手将张阑之抱得紧紧的,不断地摇着头,就是不肯不肯过去。
“我们赶紧走吧,不要在这儿待着了,我冷。”她说话的时候都在颤抖,张阑之感觉到了。
他将大氅扯了扯,将温宴全部包在了里面,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赵彦辰的长剑之上已经被雪花所覆盖,但是剑刃依旧朝外散发着寒光,如同他的心情一般。
他方才分明看见,那月白色的大氅里面,有两只胳膊绕过来圈住了张阑之的腰身。
她到底是不听他的话了,赵彦辰看着那月白色的大氅,心下已是天寒地冻。
他觉得自己为了温宴已经在慢慢改变了,衣食住行哪样最好就全部给温宴寻来。
她睡不了硬塌,就命人定制了软软的垫子放在塌上,就连被子都是他亲自经手过的......
做这些就是为了弥补她,挽回局面,让温宴接纳他,不再想着逃跑。
可是,她一醒来就只想着张阑之,心里眼里丝毫都没有他。
难道,这十个月的相处,她就没有一丝丝在意他吗?
还记得温宴三月来找他的时候,眼里分明是带着爱意的,他知道她对他有好感,再加上几个月的相处怎么说都会有情意在里面吧。
现在这样,简直是在诛他的心。
张阑之带着温宴继续往前走,赵彦辰再也忍不住了,几步上前,将长剑抵在张阑之的腰侧。
剑刃上的雪花陡然飘落,四散飞去,森然的寒光便更甚了。
“站住,赵府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若是想要毫发无损的离开本官府邸,将温宴留下。”
张阑之却不搭理他的话,揽着温宴继续往前走。
他还不信了,都是朝廷命官,他还能在这里诛杀他不成,除非他是不想要这官途了。
当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赵彦辰眯了眯眼,提剑直落于张阑之的颈侧,怒道:“再走一步,试试。”
冰凉的触感令张阑之陡然停住脚步。
这次,他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着赵彦辰,他知道他真的下得去手。
“赵大人,你这是要谋杀朝廷命官吗?我带我妹妹回府,哪一点惹到你了?”
“妹妹?你骗鬼呢。”赵彦辰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辣。
“本官查过你的户籍,你是独户并没有妹妹,若是再这般不知好歹,我便让户部将你的所有户籍都调出来,明日拿到朝中请陛下过目,看看你有没有犯欺君之罪。”
他言外之意是张阑之改名换姓考科举,此罪乃是杀头之罪,温宴听明白了。
她回头望着赵彦辰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忽然就开始害怕起来。
赵彦辰这话并没有说错。
科举的规则她从前也听说过一些,确实不允许改名换姓参加科举考试。
虽然他现在是独户,温家的户籍也都消了,但是管理户籍卷宗的库房定然还存着先前的记录。
只要稍稍费些力气就能够翻出来,这对赵彦辰这样手眼通天的权臣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若是到时候真的被送到陛下手中,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怒,狠狠的惩罚犯罪之人。
张阑之现在虽然官至中书,可是他是寒门出身,根本就没有什么靠山,若是造此遭难,恐怕将会万劫不复。
这是威胁,也是事实。
若是她执意跟着张阑之走了,那么,她就成了害他的凶手。
可是不走......留在这里,她又如何自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张阑之忽然开口了。
“今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带温宴走。”他的眼神十分坚定,无一丝畏惧。
“倒是挺有风骨。”赵彦辰看着他,嗤笑道,“可这里是庙堂,不是江湖,你那套风骨在这里无用,你便尽管将人带走,明日上朝之后,你看陛下会不会判你个欺君的罪名!”
他这话十分狠毒,其一是为了让张阑之死了要带温宴走的心,其二是为了让他知道他的处境其实也很危险。
毕竟两人曾经在淮南灾汛共过患难,张阑之是个好官,他不想晋朝损失一个人才。
若是再有像汪海那种剥削百姓的官僚上场,朝廷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又会被搅散。
并且,是个人都怕死,他不信,张阑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就这样撒手不要。
他不是圣人,没有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绝对做不到坦然面对死亡。
赵彦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张阑之,等着他的决定。
张阑之同时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彦辰,手已握成半拳。
他的眼神十分坚定,无一丝杂念。
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开始反问自己,今日真的要与他完全撕破脸皮,明日上朝被剥官下狱吗?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难道真的就将它毁于一旦吗?
他现在是寒门的首要人物,那些正在拼命想要为朝廷献力,为百姓谋福利的寒门子弟向他递出了多封书信,想着得到他的赏识来完成心愿。
若是他没了,他们又该如何?
他若是以这种罪名倒下,那么寒门往后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心开始动摇,眸中的坚定也渐渐的染上一丝犹豫。
张阑之看了一眼温宴,见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他又在想,若是他不下定决心带温宴走,他又怎么能放心。
两头都很重要,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就在他犹豫不决,下不了决定的时候,温宴突然站到了他的身前。
她面对着那道明晃晃的利剑,道:“不许你威胁他!”
“怎么,这就心疼了?”赵彦辰挑眉问道。
他其实已经看出来张阑之的犹豫了,事情便是按照他的计划来发展的。
温宴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找到了她的软肋。
感情这条路上,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对错!哪怕是耍些手段又如何。
温宴与他有婚约,他再怎么威胁怎么做,都是对的那个人。
“你放了我们吧,何必要这样纠缠?”温宴乞求道。
她其实已经看出来张阑之的犹豫了,她不怪他,若是她害他丢了性命,她也会良心不安。
现在,她在做最后的试探,想看看有没有奇迹,让赵彦辰这厮良心发现,放过他们。
“放了你们?那谁来放过我?”赵彦辰冷冷道。
他再次提剑指着张阑之,“怎么样,想好了吗?是将人留下,还是明日去黄泉?”
张阑之看了一眼温宴,眉头微微皱起。
让他为温宴而死,他愿意,可是若是他死了,那些人该怎么办?
他现在左右为难,良心难安。
温宴心下了然,她干脆站出来,打破这僵局。
“你不用问他了。”温宴沉沉道,“只要你答应不伤害我兄长,我便留下来。”
这话传进赵彦辰耳朵里的时候,让他的沉闷的心一下子鲜活起来。
这话他等了一晚上,终于听到了。
“此话可当真?”他连忙问道。
“宴宴,不可!”张阑之连忙制止她,“你不要做傻事,我今日就算是豁出去也要将你带走。”
本来方才还有一点犹豫的,在听见温宴为了自己的安危甘愿留下,他便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阑之,你别说了。”温宴转过身,一瞬不瞬的看向他,“温家就剩下你我二人,父亲临走时说过,要我好好活着给温家留个后,我一介女子恐怕是不能左右,现在你活过来了,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了。”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因为我送了命,我不想当罪人。快回去吧,你都受伤了赶紧寻大夫瞧瞧,之后好好睡一觉。”
不要对我存有其它的想法,赵彦辰便能放过你了,温宴在心里默默道。
“不行!”张阑之拉住她的手,“我......”
他后半截话还未说出口,温宴立即打断了他,“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你快走。”
“怎么,商量好了吗?”赵彦辰提醒道。
“好了。”温宴转过身看向他,心下已经难受到了极点,但她就是忍着不落泪,“你放我哥出去日后都不要伤他,我便留下。”
“好!”赵彦辰满口答应,语气高昂起来,“来人,将张大人送出去,安全送回张府,再请个大夫瞧瞧。”
“是,大人。”岑淩跑上台阶,打开大门,对张阑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张大人,卑职这便送您回府。”
“我不答应!”张阑之拉着温宴的胳膊不愿意放开她。
温宴奋力挣脱,将他推了出去,而后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后面,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汹涌而下。
“宴宴,你开门。”张阑之在门外使劲拍着门,声音嘶哑至极,“你出来!我不怕他。”
“你赶紧走,好好养养身子。”温宴死死地靠在门后,哭的梨花带雨。
赵彦辰看着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张阑之的伤。
他伤的比张阑之还重,她怎么就不肯看他一眼?
赵彦辰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生生被人剜了一块,他的眸光逐渐阴鸷。
顿了片刻,他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将温宴拦腰抱起,转身下台阶往后院走去。
温宴拼命挣扎着,口中还在求饶,“你放开我,赵彦辰,我求你放开我......”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上了门闩的朱色大门,心都跟着飞了出去。
“你若是再看一眼张阑之,我便马上派人将他抓起来送进诏狱!”赵彦辰大手紧紧的抵着温宴的后脑勺,制止着她乱动。
温宴怕了,忙将头垂了下来,下颌不自觉的抵在赵彦辰的肩头。
温热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落在他的蓝色衣襟上,无声的开出一朵朵花。
这花刚刚盛开,便凝结成了白霜。
便是在此刻,赵彦辰因为温宴哭泣惹的他的眼眶胀痛,但是他都强忍着。
他将温宴抱着回到了琼华院,将人扔进柔软的寝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乖乖呆着,若是不听话,你兄长我便斩杀定了。”
温宴不敢看他,瑟缩着到了榻角,不回话,只双手环膝默默的落着泪。
赵彦辰瞥了她一眼,眸光擎着冷意。
他站在木施前退下外袍与玉带,只穿着一身中衣到了榻边,看着温宴还在掉金豆子,便道:“你若是还哭,我便派人将张大人叫回来,如何?”
此话一出,温宴立即止住了哭声。
“这才像话,今后乖乖的在府里呆着,我保证你那兄长没有一丝危险。”
小白兔红着一双眼瞪他,眸中充满恨意。
赵彦辰看着她这模样,心突然软了下来,觉得温宴现在就像是一朵被风雨打过的芙蓉,摇摇欲坠,可怜至极。
他不忍见她这样,生生屏住先前因为温宴一心粘着张阑之给他查看伤口的暴怒情绪,弯下腰伸手敷上温宴的脸颊,帮她抹去了眼泪。
而后赵彦辰低下头,欲在她脸颊落下一吻,以此来哄她,可是被温宴别过了脸。
这满怀温情的吻,落了空。
他也不恼,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别这样看我,我怕我会忍不住。”
边说眼神还边往温宴的唇上流转。
温宴又气又怕,直接一巴掌扇在赵彦辰的手背上,生生将他那光洁的手背抓出两条血痕。
“走开,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却不想,‘讨厌’这二字直接激怒了赵彦辰。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再看了看温宴,质问道:“你讨厌我?你心里现在是不是还想着张阑之那厮?想着与他双宿双飞?”
温宴不回话,只是恨恨的瞪着他。
赵彦辰越看她这不屈服的神情越气,胸中怒火烧起,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醋意,伸手捏住温宴的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吻霸道且有又占有欲,温宴根本无法招架,没一会儿的时间便呼吸急促了。
她只觉得耻辱不已,胡乱的挥着手臂想要将这暴徒赶走。
赵彦辰当然不会让她如意,当即便用另一只手禁锢住了她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