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改写, 婢子哪儿有那能力啊。”荔枝难过道。
若是她能改写时光,那必定会从一开始就改了这局面。
温宴一听这话就来气,她站了起来, 不想离这个丫头太近。
荔枝知道小姐现在十分生气, 无论她怎么说都不会求得小姐的原谅,便想着先哄着她吃了饭食, 填饱肚子再说。
“小姐,你几日都未进食了,先吃口东西行吗?再饿下去怕是要生出病了。”她小心翼翼的道。
“饿死我都不吃。”温宴瞪了荔枝一眼, “生病了又如何,那也比我现在身心受伤强上百倍。”
这话一出,荔枝便知道小姐真的被伤透了心。
她扑过去跪倒在温宴跟前儿,哭着道:“小姐, 都是婢子的错, 小姐心里若是不痛快,就打婢子出出气, 憋在心里会坏了身子的。”
“你们这些人当真是狠心,欺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身子要不要紧?现在跑来担心我, 不觉得很讽刺吗?”
“可是, 婢子也不想的, 婢子若是不这么做,就会被杖毙,被发卖出去......”荔枝泪眼婆娑的望着温宴, “小姐你就吃一口吧,那是你最爱吃的绿豆酥, 大人专程让人做的。”
这次的绿豆酥里面什么都没放, 就是原汁原味的糕点。
赵彦辰觉得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些东西来约束温宴, 相反,他还希望她能同先前一般自己主动来靠近他,进入他的卧房。
温宴瞧了那绿豆酥一眼,肚子跟着咕咕叫了两声。
她确实是饿了,但就算是再饿,她都不会吃赵彦辰送来的东西。
“小姐,您就吃一点吧。”荔枝轻轻扯了扯温宴的裙角。
这丫头哭的实在太过凄凉,温宴心软,听着听着就有些受不住了,她垂眸向下看,正好对上荔枝那双红肿的眼睛。
心头顿时涌起一阵难过。
到底是个丫鬟,再怪她又有何用,签了死契生死不由自己,许多事他们想做也无能为力。
罢了,她闭了闭眼,幽幽叹出口气,“我吃便是,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姐你只管说,婢子一定答应。”荔枝连连应声。
她以为小姐终于被自己说动了,欣喜的不得了,挂着泪的小脸顿时涌起了笑意。
“将衣裳脱下来。”温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啊?小姐你要婢子的衣裳做什么啊?”荔枝惊讶道。
“不是刚刚答应过我吗?怎么不愿意了?”
“愿意愿意。”荔枝连连应道,“婢子这就脱衣裳。”
她麻溜的将衣裳脱了下来,在这期间,温宴已经将先前准备好的衣带打了个活结,待到荔枝将衣裳放在榻上,她立即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荔枝不知所措,忙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你别说话。”温宴低声斥她,“你若是还念着过去我对你的好,就不要大喊大叫,你帮我这一次,我会感激你的。”
荔枝心下有愧,自然是不敢太过大声。
她也不敢反抗,又开始哭了起来,边哭边劝说温宴,“小姐,你要走吗?婢子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外面乱的很,非常危险,离开这里你该如何过日子啊。”
“能有多危险?!”温宴呛声道,“留在这里我才会觉得危险,赵彦辰那种小人同外面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区别?”
她就算是过的不好,也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待在这揽月阁,用着赵彦辰给的一切,她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
父亲临走时那般期待她来上京寻夫,就是想让她在这个未婚夫君这里得个庇护,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保住温家最后一丝血脉。
可是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小姐,婢子求你了,别离开好吗?大人他也是真的喜欢你的。”荔枝仍旧竭尽全力的劝说。
“闭嘴。”温宴怒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他派来的说客,既如此,那我绑你也没什么歉疚的。”
将人绑好后,温宴怕她乱喊乱叫,干脆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她将荔枝捆在床柱上,自己则换上了她的外裳,梳了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发髻,将蝴蝶发钗藏在了衣袖里。
临走时,温宴将这住了十个月的揽月阁看了一眼,心里头竟莫名的涌上了一道不舍之感。
到底是住久了,有感情了。
离开这里以后,便是后会无期,这一辈子都将不会再见了。
她望着不停挣扎的荔枝眼圈开始胀痛,心头像是被什么压着让她透不过来气,可是即便如此,那又怎样,她还不是要走。
温宴端着空托盘,站在珠帘外面,遥遥的对荔枝口语道:“再见。”
而后打开门,学着荔枝平日里端着托盘的动作,压低着头走了出去。
因为她们二人从背影上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若是不看脸,就很容易认不出来。
岑淩眼下刚好不在,方才温宴在作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他去办旁的事,这会儿离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走出揽月阁院门后,温宴躲在先前赵彦辰经常站着看她的那颗桂花树下,遥望着自己辛辛苦开辟出来的菜园,以及满院子的酸菜坛子和一串串红的似火的辣椒,深深叹了口气。
她真的很想将它们都带走,可惜没有那能力,只能将它们全部都留在这里了。
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温宴顿了片刻,便启步离开。
今日赵彦辰被晋帝召到宫中面圣,岑淩也跟着一同去了,府里这会儿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温宴挑了人少的路,从府里后门走了出去。
一出赵府,她立即扔了托盘抬腿就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拼了命似的狂奔,一口气跑出去老远,不知道跑过几条巷子后,难受的实在不行了才停下来歇息。
真是累死了,她抚着胸口喘气。
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赵小姐了,不敢大张旗鼓的走人多的街巷,只敢挑一些平时人少的巷子走。
照揽月阁看守的架势,温宴猜想,若是赵彦辰回来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派人出来抓她。
以他那孤僻唯我的性子,被抓回去她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会再加强防守,那样她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先跑出城去,就算是露宿山野也比待在这里强。
温宴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空,见夕阳已经开始西沉,寻思着时间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上出城。
于是她吸了口气,提起裙摆再次跑了起来。
一条一条的街巷飞快的往后倒退,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划过她的脸,不大一会儿的时间温宴白皙的双颊已经被冻得通红。
但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些,只想加快速度再加快速度,可是不论她再怎么加速北城门总是遥遥看不到头。
第一次,她发现这个上京真的是大,太大了,怪不得那些人挤破了头也要来这里讨生活。
或许,张阑之他也是这样想的吧,宁愿来这个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也不回家去看看父亲。
权势与钱财多么大的吸引力啊,几人能脱逃来自它的掌控。
如今他当了中书令,身份地位跻身上流,与她再也没有了共同点。
朱门酒肉臭,他与赵彦辰还真是像!都是负心汉一个,骗人都是好手。
温宴越想他们二人越是生气,越生气跑的越快。
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出去大半个时辰。
眼看着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尽,温宴才远远的看见了北城门。
她内心狂喜,这顿累被白挨,再加快些速度就能出城去了。
她咬咬牙,猛地往前冲去,可是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小童与她撞了个正着。
温宴身子柔弱,被那小童撞得当场摔倒在地。
她身上的肌肤又十分细嫩,手肘刚碰到地面便擦掉了一小块皮。
这伤口将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她自己还未喊疼,忽得便听见那瘫坐在地上的小童大声啼哭起来。
“你这个坏女人,竟敢撞小爷。”
孩童的声音一向都很尖锐,尤其在这无人的暗巷里更加响亮,温宴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刺耳极了。
她怕他哭闹声太大将人给招过来,忍着痛苦艰难过去将那小儿抱着站了起来,小声哄道:“小公子别哭啊,方才姐姐不是故意撞到你的,你可有哪里撞疼了?”
七八岁的孩童彼时最是顽劣不懂事的时候,被人撞翻在地他哪里肯罢休,直接推了温宴一把,愤愤道:“你给我等着,我叫我舅舅来治你的罪,他很快便要过来了,这会儿正满大街的找我呢。”
什么治罪?听他这话的意思他舅舅是个官?温宴心下一惊。
赵彦辰现在乃是权倾朝野的尚书令,在朝中为官这几年,京中大大小小的官一定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万一她被人捉了去,送到了刑部,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行,不能与他在这里纠缠,温宴立即松开那小童,准备撒腿离开。
谁知,刚准备跑,就被那小童拽住了衣裳,他气呼呼的道:“放肆,你这个大胆的女人,撞了我还想跑?”
而后,还不等她说话,便大声朝外面喊道:“来人,本少爷在这里,都给本少爷过来拿下这个欺负小爷的女人。”
小童话音一落,巷子外面便冲进来十几个身着短打的护卫,他们将温宴团团围住。
温宴惊恐万分,看着这架势,竟有一种绝望之感。
城门近在咫尺,她却不能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关闭。
现在已经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没有通行令根本再无机会出去,若是硬闯还会被缉拿起来。
今日是出不去了,只能宿在城内。
温宴心都凉了一大截。
可是麻烦还在后头,那小童见来了人变得更加趾高气扬,飞扬跋扈。
他绕着温宴转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嗤笑道:“诶,你是哪里来的破落户?这么急匆匆的往外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说吧,撞了本少爷,打算如何赔偿我?”
小童因着是靠着温宴的身子倒下去的,所以身上并没有伤口。
可是他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就难免让人心烦。
温宴一听他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不能与他争辩,毕竟她现在正在逃命,能不惹事便不惹事。
她只好笑着对那小童道:“小公子,方才是姐姐不小心撞到了你,你看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就不要同姐姐计较了,好吗?”
越是这样低声下气,她越是痛恨赵彦辰,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被人伤到还要给行凶者赔礼道歉,根本毫无道理可言,并且对面还是个孩子。
可即便内心不满,她又能如何?
本以为这几句软话能得个原谅,哪知这小童立即拒绝了她。
“不好,除非你给好吃的,我就原谅你。”那小童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在她身上乱转,“方才都是因为你撞我,才让我手里的糕点摔坏的。”
温宴哭笑不得,她现在去哪里给他找吃的?
“我身上没有带吃的,不如你叫这些人走开,我去前面给你买可好?”温宴试探着问他,打算只要他答应,她便立即趁机离开。
“不好,你身上明明就有吃的,我都闻见了。”那小儿十分不悦的道。
“我真的没带吃的,我去前面给你买行吗?”温宴心下烦的紧,感觉这个小儿真是难缠。
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胡话,她身上哪里带什么吃的。
若说有味道,那都是在揽月阁的事了,绑了荔枝后,她是吃了几块糕点填肚子。
可这么久了,味道早就散了啊。
她出来就带了张银票与发钗,其它的什么都没带。
“我明明闻见了。”那小童听她一直否认就十分生气,一怒之下,干脆扯着温宴的衣袖伸手进去摸了摸。
温宴被他惊到了,她忙扯着衣袖问道:“你这孩子,想干什么,都说了没有了。”
“还说没吃的,这不是吗?”拉扯间,那小童便从温宴的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糕点。
这吃的实在是太香了,芳香四溢,十分诱人,小童将这糕点拿到鼻端嗅了嗅,就准备往嘴里塞。
看着那绿豆酥,温宴才记起来这是她在厨房偷藏的,原来先前换自己的里衣的时候换的正好是那日回来穿的那件。
“这个坏了不能吃的。”温宴忙拦着那小童。
“本少爷的事你少管。”还不等温宴制止,那小童便朝那绿豆酥咬了一口。
一口绿豆酥刚刚下肚,那小童便陡然晕倒在地,温宴吓得脸色都白了。
心道不好,这下子坏事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偷藏这块绿豆酥,若是这坏了的糕点毒死了这孩子,她怕是罪孽深重了。
温宴忙俯身去看那小童,正在这时,巷子尽头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男子,那男子隔着老远便看见自家外甥倒在地上,急的大喊:“临儿,你怎么了?”
果然是个大官,浅紫色的官服,看这衣裳的制式也是个从三品的官,温宴看着那男子顿时感觉心凉了一大截。
看来这小儿说的不错,撞倒他,她确实没什么好果子吃。
眼下她被一群下人围着,根本就逃不出去,她想,只有等那人过来与他说明情况,看看怎么处置。
这孩童吃了她手里的绿豆酥晕倒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正当她等着那大官过来追责的时候,忽然听到那男子朝她唤道:“这不是赵小姐吗?你怎么在这里啊?”
这人语气半是惊讶半是惊喜,温宴抬头望去,将他的脸真真切切的瞧了一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你认识我?”她试探着问道。
那男子点点头,笑着挠了挠耳朵,模样看上去十分憨厚,与方才那意气风发的官人模样有着天差地别。
“认识,你是赵大人的妹妹,先前我去刑部办差还见过小姐去给大人送吃食呢。”
“这样啊。”温宴尴尬应道。
她真的不认识他,方才听他说见过自己去给赵彦辰送吃食,她还绞尽脑汁想了想,愣是没想起来,脑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男子瞧出她的不自然,以为自己太热情吓到她了,赶忙解释道:“小姐别怕,我不是坏人,哦,对了,我是临儿的舅舅,我叫宁安。”
宁安蹲下身去,将临儿抱了起来,看也未看他一眼,便又对温宴道:“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他将温宴上下打量一番,瞧她这一身都是丫鬟的行头,便觉得奇怪。
宁安觉得温宴奇怪,温宴觉得宁安更奇怪。
怎么自己的外甥晕倒了,他问都不问一句,还关心起她来了。
本来这临儿是因为吃了她袖子里的绿豆酥才晕倒的,温宴便觉得这同她是有干系的,心下也很担忧,便问,“宁大人,这孩子方才吃了绿豆酥晕倒了,你得赶紧带他去医馆看看,若是再耽搁怕是会出问题。”
她打算等宁安一走,便跑出去躲起来,熬过今晚,明日一早再出城。
宁安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临儿忽然弯唇一笑,“小姐不必担心,我这外甥是睡着了,没有什么问题。”
“睡着?”温宴惊诧道,“他不是中毒吗?那个绿豆酥坏了。”
“非也,他是睡着了,小姐不必担心。”宁安笑道,“鄙人不才,往日在乡下时学过一些医术,方才抱他的时候就已经号过脉了,确实是睡着了。”
温宴觉得十分奇怪,怎么吃了绿豆酥能睡得那般快,莫不是绿豆酥里面有什么玄机?
她将掉在地上的半块绿豆酥拿到鼻端嗅了嗅,闻着还是原来熟悉的味道,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他吃了一小口就出了问题,她很不能理解。
“既然你会医术,那请帮我看看这快绿豆酥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想知道是真的坏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
这会儿静下来,她才记起来好像逃出来之前吃的荔枝拿进来的绿豆酥与往日的味道不同。
宁安接过温宴手里的绿豆酥送到鼻端闻了闻,再看了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单纯的绿豆酥,里面含有催眠药。”
“什么?”温宴惊诧道,“催眠药?!”
宁安点点头,“是的,按照这个剂量应该是给大人吃的,临儿方才吃了一口就睡着了,是因为剂量太大,他这幼小的身子承受不住。”
“而且这种药自带香味,临儿比较喜欢吃食,可能是闻见了味道才要吃的。小姐,你怎么会随身带这样的东西?我方才走近你的时候,瞧着你好像并没有失眠之症呢。”
这一句话忽然点醒了温宴。
她记起来自己先前总是吃了绿豆酥就睡觉的情形,几乎每晚都是一样,吃了就立即要睡觉,眼睛挣都挣不开。
最开始的时候,有一日在听雨阁也是吃了赵彦辰吩咐荔枝送来的绿豆酥后睡着的。
后面还有很多很多次。
怪不得她觉得这绿豆酥总是很香很吸引她,原来不是这东西做的有多好,而是里面根本就被人下了药。
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打扰他吧,真是够有心机的。
不喜欢她直接将她赶出来不就成了,还整出这么多幺蛾子算计她,至于吗?
想着想着,温宴眼前又浮现出赵彦辰那张令她痛恶的脸,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心里更加堵得慌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宁大人,这块绿豆酥是我捡到的,不是我随身携带的。”
温宴勉强笑着,她现在根本就不想提及关于赵彦辰只言片语,更加不想与宁安说着绿豆酥都是来自他的手笔。
“无碍的,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宁安温声问道,“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恐不安全,不若让我送你回赵府吧。”
“不行!!”温宴立即拒绝。
让他送她回赵府,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只怕赵彦辰早就在府里等着她了。
“为何不行?”宁安很是不解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