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小姐。”岑淩也没法子解决,只好听温宴的话,扶着大人往石头那边走去。
赵彦辰内心是拒绝的, 他觉着自己堂堂一个二品大官竟需得一个小女子帮着走出阴影, 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并且,她能行吗?先前看过那么多次大夫也没得出解决的办法, 甚至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一个丫头片子妄想解决这般棘手的事情,是不是想的太过天真。
“赵温宴,你给我松手, 别做些徒劳的事情。”赵彦辰推开温宴不想让她靠近。
但是温宴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不仅不松开,反而抱得更紧。
她一边抚着兄长的后背,一边严肃道:“别犟了, 今日不克服往后还要受苦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日一定要做些什么助哥哥走出困境。”
他现在是可以回去歇着, 晕倒过去,醒来后就会跟常人无异, 但是下次再碰见吵架呢?还是会再度难受直至昏迷。
人的一生之中不知道要遇上多少次吵架这样的场面, 难道每次都躲起来以逃避处置吗?
照这样下去, 症状永远不会减轻,痛苦也会伴随他一辈子,妄想身体自己能好起来。
赵彦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力气, 他甚至都不能集中精神反驳温宴,干脆懒得再反抗, 任由着她摆治。
试试便试试, 也没什么绝对的不可以, 若是诊治不好,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
在岑凌与温宴的搀扶下,赵彦辰被安排在一块青石板上坐下。
这石板距离人群较近,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听着十分刺耳,饶是他们这种没有顽疾的人都觉得不舒服。
赵彦辰更是难受至极,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聋了。
那些声音拼命往他耳朵里钻,一下一下如同针一般戳着他的耳膜,让他痛苦到想要抓狂。
还不到片刻时间,他的额头便已经渗出了汗珠。
温宴从荔枝手中取过绢帕轻轻为他擦拭着额头,小声道:“哥,你睁开眼睛看着他们,不要低头,不要闭眼。”
看着兄长这般痛苦,她也担心的不得了,心都快揪成了一团,但是没办法,这件事情只能下狠心才能完成。
赵彦辰此时根本忍不住了,他已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看上去马上就要昏迷过去。
温宴瞧着情况很不对头,干脆咬咬牙伸出双手撑着兄长的头,强制他打开双眼看着乱哄哄的人群。
她在他耳边轻轻唤道:“哥,你看着他们,千万不要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要战胜这顽疾。”
赵彦辰被她这般一弄,只好再次看向吵闹的人群。
温宴的声音很轻很软很温柔,轻轻划过赵彦辰的心间,倒是让他的难受稍稍减轻了些。
但是那种像针一般不停的戳他心的感觉还在不停的继续,并没有减缓。
还没看一眼,赵彦辰便又撑不住了,头又低了下来。
眼见着努力要前功尽弃,温宴情急之下将兄长整个上身都抱在自己怀里。
她将下颌抵在他肩头,在他耳边温声道:“哥,其实吵架也并没有你想像中那般可怕,我猜你幼时许是受到哪一次吵架的影响,那时候你肯定是孤单一人并且十分害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离开。”
最后一句话落进赵彦辰耳里的时候,他忽然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
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与他挨的极近的少女,又瞧了那处人头攒动喊叫声不止的人群,试着去克服这个困扰了他很多年的问题。
都到了这个份上,除了向前,根本别无他法。
温宴瞧着兄长逐渐有了变化,便将他抱得更紧,声音也更温柔,“慢慢的不要怕,深呼吸,我在呢我一陪着你,你不是孤单一人,我陪你一起克服它。”
我不是孤单一人,赵彦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得到抚慰他感觉心里的紧张感好似也没有那般重了。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瞧着那人群目光不再闪躲。
很神奇,这会儿他竟然没有方才那般急躁,也没了紧张感,心里的痛苦也慢慢在消散。
“看吧,你一定能克服的,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有什么困能困住你,放轻松再放松些,跟着我一起再深呼吸。”温宴见自己的法子起了作用,别提多高兴了。
她慢慢的呼吸着,胸口一起一伏,赵彦辰挨她挨的紧,将她的动作捕捉的一丝不差。
他跟着她的提示,慢慢呼吸,一起一沉,再一起一沉......
渐渐的,温宴感觉怀中的人呼吸逐渐均匀,全身的紧绷感也消失殆尽,便想着这事算是成功了。
她轻轻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笑着道:“哥,你做到了,真的很厉害!”
他确实做到了,现在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人群还在争吵,但他已经不再感到难受。
思绪也逐渐清明,看样子这沉积多年的顽疾彻底好了。
真是难得,赵彦辰想着,先前倒是他小看了温宴。
本以为她一个乡野丫头在说大话,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助他除了顽疾。
看来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势在必行!等这边的事情处置完,便回去寻个时机消了她与旁人的婚约。
这个女人从这一刻起,只能属于他,管她失忆不失忆的。
赵彦辰在岑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衣袖,整个人很快便恢复了矜贵与疏离。
面上再也没了痛苦之色,与方才的他完全是天壤之别。
哎呀,是好了,冰碴子脸又来了,温宴弯唇笑着,终是努力没白费。
她笑吟吟的看着兄长,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恭喜哥哥,贺喜哥哥战胜顽疾,愿哥哥岁岁安好。”
这一声声的哥哥听的赵彦辰心都酥麻了。
他一瞬不瞬的俯视着温宴,眼底倒影着她那如花的笑靥,目光虽然一如往常般冷冽,但是已然没有了厌恶,只有占有欲。
他忽然就在想,以前这么没发现这女人的另一面呢?温柔,聪颖,有耐心,不知道先前到底是被什么蒙住了眼。
他希望自己现在认识到这一点还不迟。
不过,就算迟了又如何,与张阑之有婚约了又如何,只要他想,抢过来便是。
从这一刻开始,温宴便是他的人。
“嗯,再叫一声哥哥来听听。”赵彦辰目光始终停留在温宴身上,哥哥这个称呼似乎已经让他上瘾。
温宴啊了一声,有些惊讶,但她还是甜甜的唤了,“哥哥~”
赵彦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享受着这声哥哥带来的舒适感。
温宴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引以为傲,且最最在意的兄长此时正在打着她的主意,她见他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以为是在体会再也不惧怕吵架的感觉呢。
她挽上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往后你就什么都不怕了,等我嫁出去,你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再也不用担心了。”
说到嫁这个字,赵彦辰猛地睁开眼睛,一股无名怒火涌了出来。
他阴鸷的瞧着温宴,冷声道:“怎么,帮哥哥治好了顽疾就想着要离开我了?这么想着嫁出去?难道嫁给旁人要比待我身边好吗?”
这话带着多大的醋意,岑淩与荔枝都听得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又窃喜的眼神。
作为下人,自然是希望自家大人幸福,若是他能早早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总比等小姐嫁出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要强,等到那时,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温宴看着兄长的眼神,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慌,那眼神带着一种极度的压迫感,是她从未见过的。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兄长不是一直想要她赶紧嫁出去吗,今日怎得这般反常?
每次见到她不是嘱咐她好好学学礼仪,就是要她自己学着做做女工为未来夫君做些衣裳荷包之类的。
先前她一直抗拒,但是后来她便想通了,总不是要嫁人的。
今日说这话,也是为了取悦他,让他开心开心。
哪知,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发了火,老这么喜怒无常她怎么受得了。
高兴时,她做什么都对,不高兴时,她多说一个字都是错的,可是刚刚她又没说错什么。
真是个奇怪的人,温宴撇了撇嘴,很是不开心。
但是她又不想真的与他置气,便晃了晃兄长的胳膊,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这话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啊,你安心,我才能放心,并不是想要离开哥哥。”
“先前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早点嫁出去吗,我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应该高兴的,干嘛板着个脸哦。”
“狡辩,你分明就是这样想的。”赵彦辰阴沉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想离开我了?”
这话说的,简直是人神公愤,荔枝与岑淩二人都快被惊得石化了。
他们二人跟着大人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竟然有这样一个面孔,多多少少有点胡搅蛮缠。
不过,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有占有欲拧巴一些也很正常。
温宴简直要被兄长这莫名其妙的话气的晕过去,合着自己说什么都不对,那她不说话好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才她还为了救他拼尽全力呢,此刻顽疾除了,顽疾的主人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斥她。
气死人了!
温宴气鼓鼓的松开兄长衣袖,懒得理他。
赵彦辰是个不会哄人的,他瞧着温宴这种态度便感觉心里不舒适,想着他人必须要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他想也未想,一把将人拉了过来,攥着温宴的双手将她禁锢在自己面前,沉声道:“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厢房半步,等我这里的事情处置完了再过来找你。”
“哼!”温宴跺了跺脚,气呼呼的别过脸去,不理他。
赵彦辰腾出一只手,长指敷上温宴的下颌,将她的脸转着面向自己,语气微微缓了些,“乖,听话,别闹了。”
温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好好说话呢,刚才我都要被你的话噎死了。”
“回去等我。”赵彦辰手指摩挲着温宴的脸颊,一下又一下。
神情里满含眷恋,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倪,但是温宴根本就不明白,只当他是兄长,一心一意的粘着他呢。
这摸脸的举动多亲昵啊,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往日哥哥应该也是这样对她的吧。
醒来后,总是感觉他怪怪的,莫不是因为这顽疾的影响?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她可喜欢了,想必定是如此。
“好,那我先回去。”温宴浅浅笑着。
赵彦辰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一双瑞凤眼底倒映着温宴的身影,眼底酝酿着一股暗不见底的**。
大人的眼神很危险,作为男人,岑淩一下子便感觉到了。
这是在这之前都没有的,早晨大人曾问过他一些问题,那时他看大人的表情不像是准备认清自己的心,现在再来看就完全不一样了。
莫不是,方才小姐帮着大人走出困境,大人就此感动了,终是正视了自己的心意?
应该就是这样,岑淩暗暗想着,真是件好事,就是可怜了张大人。
不过,想来张大人与温小姐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估摸着还没什么感情,就算是有也没到很深刻的地步,走出来应该很快。
说来也是巧,刚刚记起张阑之,便听得远处有人策马前来,像是算好了时间出现一样。
马蹄哒哒,马声斯鸣,马鞭飞扬,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袍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差。
赵彦辰循声望去,便看见张阑之回来了,他顿时紧了拳头。
立即去看温宴,就看见她不知何时停了脚步,一脸笑意的望着张阑之。
真是个俊朗的少年郎啊,温宴望着张阑之,只觉心情舒畅极了,她这个未婚夫是个人中龙凤,眉目如画竟是比这山川还要美上几分。
这样的人即使她没动情,等到成婚后,每日晨起时见他面容,睡时见他面容,时间久了总会动情。
所谓日久生情,便是这样。
这个兄长给选的夫婿她还是很满意的,温宴想着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嫁给他了,是时候对他好一些,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不冷不热的。
不然,成婚后两人相处的不好,就不妙了。
“张大人?”荔枝目不转睛的盯着奔袭而来的人马,扯着小姐的衣袖低声絮叨,“张大人这么早就过来了?莫不是来寻小姐的吧?”
眼下这种情况过来,可是有点尴尬的,大人已经对小姐起了心思,以他那性格定会不放手,看来一场夺人大战要拉开序幕了。
可怜的小姐,还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是那边的事情都办完了,早些过来也好,那边肯定吃的不好,过这里来我还能做些好吃的给他,你看,他看上去好像都瘦了诶。”温宴瞧着那少年郎道。
“是......”荔枝有些欲言又止,“小姐,说的是。”
荔枝回头悄然看了一眼大人,发现他正紧盯着这边,吓的立即收回视线,再不敢往那边看上半分。
真是让人害怕啊!
这都什么事啊,张大人不来还好,还能和睦相处,他现在跑过来,该怎么与大人相处啊,真是愁死人。
真害怕看见大人在张大人面前吃醋,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前未婚夫。
张阑之方才过来的时候一眼就捕捉到了温宴的身影,他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迫不及待的扬鞭加快速度疾驰过来。
而后在距离温宴不远的地方勒紧缰绳,停马,落地,十分利落。
“晏晏。”他温柔笑着,几乎是小跑着走近温宴,“好久不见。”
温宴也浅笑着看他,“是啊,张大人,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还好还好,让你挂念了。”张阑之温柔道。
“那边的事情都办好了吗?”温宴朝他身后跑的风尘仆仆的几个衙差看了看,“应该不需要再去了吧?”
张阑之摇摇头,“不用再去了,事情全部办好,我回来是来相助赵兄,早就听说你来了,我今日一交接完毕,便一刻都没有耽搁就回来了,想来找你。”
这么多日不见,可把他挂念坏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他而言,是一日不见,如隔三年!
“这样啊。”温宴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你累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不用,我精神着呢!”张阑之拍了拍结实的胸膛,表示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温宴点点头,脸颊上飞上一道红霞。
而这一幕被站在青石板旁的赵彦辰看了个正着,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沉的骇人。
这二人倒是郎情妾意的,赵彦辰暗自忖道,他还在这呢,看不见吗?
还有那个温宴,还没嫁给人家呢,就贴着脸跟人嬉皮笑脸,还害羞,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女子。
想着,想着,他的心就又起了火焰。
岑凌在一旁吓都快吓死,生怕场面失控。
而张阑之此时视线只停留在温宴脸上,哪里还关注得到赵彦辰,他浅笑着看着温宴,喜欢之意全然表现在脸上。
他真的很想说,晏晏,我想你了。
但是见温宴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他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随着温宴头越来越低,张阑之忽得便在她发间发现了个很奇怪的东西。
是一支镀金蝴蝶发钗,样式不算精致也不算贵气,看上去还很简陋。
但是,这发钗就吸引着他的注意力,让他感觉十分十分熟悉,像是漫漫岁月里被他遗忘的曾经。
这物件他之前在哪里见过来着?
张阑之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蝴蝶发钗,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它的记忆。
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很眼熟很熟悉。
这个发钗他一定见过的,而且是很久很久之前,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他越是硬想,越想不起来,反而头开始炸裂般疼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骤然倒地昏迷不省人事。
温宴吓坏了,忙蹲下去扶他,“张阑之,你怎么了?”
张阑之此时已经完全呈昏迷状态,自然是听不到她的呼唤的。
赵彦辰欲过来查看情况,他刚一抬脚,便被人唤住了。
“赵大人,这里下官实在是扛不住了,还望大人出手。”陆洝红着脸求到赵侍郎身边。
赵彦辰回头看了一眼他,见他一副窘迫的样子,委实有些可怜,便歇了要去找温宴的心思,派了岑凌去搭手送张阑之回房。
现在他身子好了,理应处理这堆烂摊子,本以为陆洝能处置好,没想到还是得他出面。
赵彦辰深吸了口气,走近闹事人群,冷着脸看他们,又看了看被抬着走的张司长,忽然有了旁的主意。
能不使用武力制压便不使用,尽量和平解决。
他指着昏迷不醒的张阑之道:“勿要再闹,京里派来的大人都为了你们累的晕倒了,你们还在这里纠缠合适吗?”
“就是啊。”陆洝跟着附和,“这么些天赵大人张大人日日待在这里想方设法的为你们着想,看看你们都在干些什么?”
他说完还不忘看一眼赵彦辰,赵彦辰向他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继续说下去。
陆洝又继续道:“你们问朝廷要钱的行为真丢人,若是良知未泯便趁早散了,你们在这里闹事只会耽误灾后拯救事宜。其它的地方都已经差不多了,就差你们这两个村子。”
“不行,今日说什么都不行,我们还是要银子,赵大人,您同朝廷说说再给我们小老百姓一些银子吧。”
“对啊,大人......”
“放肆,朝廷已经为你们拨过灾款,休得再无理取闹,若是再纠缠,便去天牢说理。”赵彦辰厉声斥道。
本来他还想要好好的与他们说,但是心里总是想着温宴与张阑之见面的场景,他就不踏实。
那双深情的眼睛恨不得要将温宴给吃了,这事他怎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