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短时间内他有稍微观察过这个特殊隔断, 当手掌静置在玻璃上时,除了会触发装置变成普通玻璃之外,浴室门的旁侧有个隐隐泛光的圆点。
这么禽兽的单向窥视都能设置出来, 他不难猜测到,那个光点极大可能是进门的开关。
现在主动权都掌握在戚西手上, 明显已经开始神智混乱的江元卿根本没法做出正确判断。
戚西只要不顾江元卿的抗拒直接进门,一举将性命堪忧的她拯救,事后江元卿即便因此失了继承人资格, 他也有正面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想法都很美好, 身体也准备就绪。
但戚西让那团火烧得弦都快崩断了,也硬是没向开关那里挪动一步。
“江元卿,我再问你一遍, 你出不出来?”
他看着江元卿像条搁浅在岸的人鱼,即使周身湿漉漉的, 阳光的暴晒炙烤却仍将她不断推向死亡。
那死鱼明明听到了这句话,被血染得艳丽十分的唇瓣动了动,最终仍是一字未言。
“江元卿你再不回答我, 我要硬闯了。”
“我真的要进去了!”
戚西频率散乱地敲击着玻璃, 他不断重复着威胁的言语企图得到江元卿的回答。
不过口头威胁也仅仅只停留在口头,他的脚步完全无法和言语达成统一, 半晌过去仍旧分毫未动。
如此矛盾的言行本不该发生在戚西身上, 奈何凡事总会在特殊情况下被迫开创先河。
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江元卿听着戚西又是敲打又是叨叨,第一次觉得再漂亮的人聒噪起来也挺折磨人。
她在痛不欲生中翻了个身, 用躬起的颤抖后背对着那道要把人烧成灰的炙热目光。
“你他妈!”
“江元卿我他妈真的要进去了!”
那无声的抗议像是对戚西的嫌弃,自我斗争了许久才甘愿献身的戚西感觉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不要求负责, 不要求善后, 现在甚至都不求江元卿解除药性的时候能自己动, 他都准备做到这个地步了,结果对方冷冰冰的理都不理睬。
戚西那撩人眼尾勾出两分邪火,他终于下定决心,微红着眼朝浴室门旁的开关走去。
这种时候了还在意对方的心情,还不依不饶地等个肯首,他真是挺可笑。
手指屈起不断靠近那闪着暧昧微光不断诱惑他人摁下的亮点,戚西喉结滚了滚。
“我...真要进去了。”
临近紧要关头,他又小声复述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
“......”
“......”
沉默良久。
手指默默缩了回去,戚西麻木着一张脸回到原先的位置,继续蹲下观察看江元卿。
他放弃。
事到如今他竟然在江元卿的长久坚持下退却了。
她好不容易忍耐了到了这般地步,他不该辜负她的努力,将这一切变成功亏一篑。
这种形同趁人之危的事情,戚西做不出来。
更何况江元卿平日待他不薄,他不能无视她的意愿自作主张去当救世主。
“江元卿,你真行。”
都已经难受成那副狼狈模样,她也只是固守于一片方寸之地,不发狂不暴走,尽量减小破坏范围。
戚西抬手扯掉勒得慌的领带,视线落在江元卿一直遮遮掩掩着的难言之地。
“你不愿让我来帮你,行。”
“那你好歹自己稍微处理一下吧。”
“现在才过去将近十四分钟,你至少要确保自己撑得过剩下的十六分钟。”
“如果你担心我会听到声音,我可以出去露台避一避。”
说她狠她也是真的够狠,拒绝援兵就算了,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都不肯。
整个人憋成一条煎锅里油炸的粉红死鱼,动起来挣扎两下都吝啬力气。
“江元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别跟我说你连怎么【哔——】都不懂?”
戚西现在完全是口无遮拦了,见鬼的男明星形象,根本就不重要。
不过这话刚说完戚西自己品尝了两下味道,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意外发现了某个不得了的真相。
江元卿好歹是个alpha,不应该吧。
但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又好像诡异得十分合理。
戚西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刻意忽视逐渐发烫的腺体,视线胶着在江元卿身上。
脑海里酝酿着含蓄不粗俗,简单又易懂的词汇,二五老前辈莫名有点羞窘。
“你,你双手握住总会吧?”
“有一种水果叫香蕉,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你的话,你可能得稍微扒开香蕉那层皮才能触碰到果肉...”
戚西长睫颤得厉害,他一边斟酌着说话一边视线飘忽不定地扫着江元卿。
此前虽说若是她要做这等羞于见人的事,他会自觉避开。
但他身为半个老师,终归得确定学生是否能学会,不是吗?
“你...试试吧。”
实战半新手教导完实战新新手后,他略微含着些不为人知的紧张,默默注视着对方,希望她能够灵活变通迅速上手。
毕竟时间不等人,极限的身体也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怎料背过身去的江元卿突然慢吞吞翻过身来,她睁开水雾弥漫的眼,直直看向戚西。
那视线是隐忍含蓄的,但在克制之下却又能窥见惊涛骇浪的冰山一角。
戚西心脏微微一滞,预感不太妙。
“戚西,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她声线哑得厉害,语气却非常笃定。
戚西已经来不及去回想到底是哪句话将自己暴露,他下意识有些心虚地将手松开,特殊的玻璃又恢复成最先的模样,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团蜷缩的人影。
他并不准备狡辩,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抱歉。”
最后只能道歉。
“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请你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稍微让自己缓解一点吧。”
“我过去露台那边,你可以放心了。”
话落,戚西手撑在地面立刻就要动身离开,随身形晃荡的发丝拂过他微暗的眼,留下两分痒意。
江元卿的大脑只剩下嗡鸣声和交织突闪的白光,外界传来的声响也只能隐约听个大概。
戚西的话她已经很难在思考之下做出判断,方才的询问也只是深处意识为她提供的反应。
理智最后留下的两道命令是不越雷池和让他安心。
所以江元卿在彻底昏迷前,还不忘交代两句。
“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待着就好。”
清醒的江元卿会明明白白告诉戚西,她的身体情况她心里有数,希望戚西不要为她担心。
可昏迷的江元卿不会知道,这两句话落在前前后后心理状态多次转变的戚西耳中,完全变了味道。
你待着就好。
少给我惹麻烦。
你以为我不会吗,我只是不需要。
你何须如此自作多情。
戚西站在原地静默不语,骨节分明的双手落在身侧,不动声色地攥紧成拳。
他先前的担心和犹豫,将此刻的他衬托得多像个蠢货。
戚西开始怀疑,江元卿这样的人,真的有谁能够晃动她吗。
是不是他之前那些有意无意的蓄意诱惑,在她眼中就跟一出逗乐的笑话一样。
“随你的便。”
一身火热躁动转瞬被浇凉,戚西淡淡丢下一句,慢慢起身走到露台。
他一步步踏得又重又缓,并不那么果决的背影像是在等待什么挽留。
可浴室始终毫无动静,里面人像死了一样。
戚西一颗心坠入冷湖底,某种丝丝缕缕的东西彻底消磨掉了。
他站在露台迎着风口,将身上沾染到的檀香味悉数冲淡。
低头看了眼时间,第十六分钟已经开始流逝了。
距离半个小时还有十四分钟,但就算撑过这十四分钟,阿令若想准确找到江元卿所在的位置,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的。
既不肯破身又不肯自卸,江元卿就准备待在里面等死吧。
戚西决定就此坐视不理,人家都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再舔着脸上前实在是掉价。
他本就是被众星捧月之人,理应高高抬起的头颅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真心的人低下。
美色也并不是万能杀器,活了二十五年,戚西终于在江元卿这里得到这个结论。
不过...江元卿为了自己的利益恪守底线是人之常情啊。
反而说她年纪轻轻能够为了遵守老祖规而克制到这一步,真的很厉害了。
虽然暂时想不明白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和戚西定下婚约,但此前她对戚西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好。
撇开其他的不谈,就这样放任她自生自灭,是不是太不该。
逐渐冷却下来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戚西看着璀璨夜空长叹一口气,决定再掉价一次。
他正欲迈入内室,怎料余光扫过一道飞纵而过的修长身影,霎时间顿在原地。
身手矫健的阿令一头白发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她不知从何处顺利到达十七层外围,并借由特殊器械成功从开启的窗口处纵身跃入戚西所在的露台。
长及腰身的马尾利落一甩,眼含暗火的阿令目光锁定戚西,冷声询问江元卿的所在位置。
“浴室内。”
戚西立即指明方向,就在他要告诉阿令特殊的开启方式时,发现她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在确定江元卿的位置离门口较远后,阿令直接暴力砸门,爆裂的玻璃碎片射落一地。
浓郁的檀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入卧室之中,阿令甩手丢给戚西一块特制口罩,自己则手握着抑制剂莽进去。
戚西戴上口罩后没有莽撞地跟过去,这种掺杂着药性的浓烈信息素,很容易在生理上促使omega进入发情。
他只能等着阿令给江元卿注射抑制剂,暂缓那汹涌澎拜的信息素。
但奇怪的是,全程这么大动静,江元卿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阿令背着昏迷不醒的江元卿出了浴室,戚西才知为什么她忽然之间没了声。
高兴于她终能得救的心情莫名跌入谷底,戚西看着江元卿那张苍白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宁可以伤害身体为代价,硬生生忍到昏迷。
也不需要他。
这种滋味,还挺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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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直焦躁不安的阮云青安抚好之后,戚西跟到了私立医院。
江母收到阿令的通知后,第一时间就将十七层控制起来,进行大规模的严格搜查追捕。
因这次事件的发生地点是在私密空间内,所以对于江母为何做出这番行为的知情人并不多。
江父赶到时急得眼里还含着泪,但因江元卿在抽离残存药性后还需观察一段时间,他便无法立即进去看她。
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的戚西,垂眸看着浅灰的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父走了过去,一把握住戚西的手,关怀道:“西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戚西摇了摇头,忽然反握住江父的手,沉声道:“江叔,对不起。”
此前目的不纯很抱歉。
间接导致江元卿变成这样,很抱歉。
江父很快就理解过来一些戚西没能说出来的话,他也不愧是能养育出江元卿的人,一双温和沉稳的眼眸看着戚西,里面全是温暖包容的力量。
“别说对不起,你做得很好。”
“当她经历这样的事情,你的内心一定十分煎熬。”
“有无法跨越的限制在前,帮或不帮便成了最大的难题。”
“你最后选择相信她,并且尊重她的选择,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他的安抚真心实意,这并不是什么善意的谎言。
戚西微微颔首,唇瓣动了动还欲说些什么,怎料病房的门突然打开,通知可以入内看望江元卿了。
江家父母和兄长片刻未停地冲进去,三个人团团围住刚刚清醒的江元卿。
戚西和阿令站在走廊,准备等他们一家人聊好了再进去。
“戚先生,你接近大小姐是不是带有目的。”
阿令将病房门关上后,双手环胸站在走廊一侧淡淡问道。
戚西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因为他已经不打算继续了。
“是。”
坦然承认的戚西像是一朵迟迟未绽的花,忽然就舒展开俏丽的花瓣。
在冰冷压抑的生死之地上,他犹如一抹灿烂亮色,独立白墙前便成一卷画。
“但未来你不用再担心了。”
“我准备跟江元卿说清楚,正式和她解除婚约。”
经历过这事后,他稍稍有被打击到自尊心。
但更多的是明白继承人这一事,对于江元卿乃至她的亲人来说都很重要。
他不能够再自私地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事,而自甘成为恶人刺向江元卿的一杆枪。
就眼下这件事,虽然戚西不是罪魁祸首,但若不是因为担心他,江元卿也不会去赴这场鸿门宴。
听到戚西的话,阿令有些意外,却也没有特别意外。
她虽然有时会为了保护江元卿而行为稍微过火一些,但实际上主子的任何决定她基本都不会有异议。
今天本来是想试探一下戚西的态度,毕竟他本身怀有目的,但在与江元卿独处一室时他却毫无动作,这跟他的出发点完全相违背了。
如果戚西能够丢却那些坏心眼,阿令今后是不准备再对他严防死守了。
但没想到竟得到了戚西这样的回答。
“随你便。”
只要不伤害到江元卿,阿令不会去干涉任何人的决定。
如此钢直的回答让戚西无言瞥了她一眼,阮云青能对这种人产生不可思议的粉红滤镜也真是离谱。
“阿令,戚西,你们别傻站在外面了,快点进来。”
江元源打开门叫两人进去,看着那眉目平和的模样,江元卿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戚西一进门,江元卿含笑的视线便落在了他身上。
江父啧啧两声起身,路过戚西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西西啊你放心,元卿身体各方面都没有出问题,年轻人恢复速度快得很。”
接受到某个暗示信号的戚西噎了下,而后看着原本围满江元卿的江家人都散开了。
阿令只来得及扫了眼江元卿,话都还没说一句就被江元源勒住脖子拖出了病房。
江父走时还贴心地把门合上,江母稀里糊涂问他这是干嘛,结果还被江父瞪了一眼。
“你身体还好吗?”
想通了的戚西没了过去故意黏糊江元卿的作态,反倒是像朋友般关心了句。
江元卿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戚西。
而后她双手张开,做出一个索求拥抱的姿势。
戚西楞在原地,他现在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最后想想人家今晚受了这么久折磨,他抱一抱她安慰一下是非常合理的。
于是戚西也没多想,走过去俯身回应了这一个简单的拥抱。
可戚西没想到的是,江元卿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瞬间,猝不及防将他拦腰摁坐在病床上。
这一拉扯力度有些过分,因为戚西直接就坐到江元卿被褥下的双腿上去了。
换句话说,就是戚西只想轻轻抱抱她,怎料反跌入对方怀中,双手还自觉地揽在了江元卿脖子上。
“......”
药效过了才开始发癫是吧。
戚西松开手想起身,江元卿却难得蛮横地圈住他的腰肢,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她倾身贴上来,温热的脑袋埋入戚西的胸膛,姿态亲密得让人有人心跳难安。
江元卿轻轻蹭了蹭戚西,鼻尖充盈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终于满足地喟叹出声。
“今晚一直很想拥抱你。”
“现在终于抱到了,谢谢你满足我的心愿。”
戚西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闻言竟慢慢放松下来。
他稍稍犹豫了几秒,最后轻轻地环住了江元卿。
作者有话说:
戚西:哥的信心又重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