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祭酒让我选个日子当众给所有人解了余先生的三道难题?”肖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监丞,不懂怎么连祭酒都掺和进来。
“就是这个意思,”监丞依旧笑呵呵地看着肖潇,就像一个月前接肖潇进来时那般,“肖助教您看哪天合适?我这儿还等着跟祭酒汇报去哪。”
肖潇拿出日历看了看,想了一下说道:“就初十吧,可以吗?”
监丞笑得更灿烂了:“那敢情好,正好那日是监生们的休日,不会耽误大家上课。既然这样我便先走了,肖助教您继续看书吧。”
肖潇点点头,看着监丞离开之后开始思考为什么祭酒也参与进来,是不是受到了皇帝的指使。可惜直到郑白进门他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只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然后去看郑白拿回来的成绩单。
“一半都得了两分?”肖潇欢喜地查看着名单上的人名,“张毅、冯有才、宋谦……”
郑白激动的心情早就在回来的路上平静了不少,不过脸上的笑意暂时还无法下去,胡子一翘一翘地笑道:“可不是!这次考课竟然没有一个得劣的!”
成绩单是要张贴的,肖潇见到了该去上课的时间便拿着成绩单往广业堂走,打算将它贴到学堂后面的墙上。到了学堂他先是赞扬了一番监生们的勤学,然后将成绩单贴到墙上,又把前三的奖励发了下去。监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奖励,肖潇敲了敲桌子,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之后才继续说道:
“试卷的考题我们会用一下午的时间来详细讲解,这是上午我便说过的。在上课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件事,就是你们有没有兴趣写文章?”
“文章?”张毅不解地问道。
“对,我打算弄系列小说话本,题目大纲我都会给出,你们来写。”肖潇将印刷好的小说提纲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具体就是按照我发的小说提纲写,设一二三等三名,最高奖励白银五十两。字数不需要太多,大概三千字便好,但是需要将我刚刚发的纸上写的东西都写进去。”
“什么文体呢?”
肖潇一拍脑袋,这他倒是差点忘了。“就用大白话写,平时话本那种。”
底下的监生面面相觑,不懂肖潇为什么突然让他们写话本。别的学堂博士给的任务有校对书籍的,有代写文赋的,这写话本倒是头一回听说。
“其实只是想帮你们找份外快罢了,”肖潇看着茫然的监生们解释道,“如果写得好那就继续写,到时候分成什么的我们再商量。”
原来是这样!监生们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便是难言的复杂情感。人常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是有几个老师真的将学生当孩辈看?学生不被当成牛马使唤便是万幸,像肖潇这样真的在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简直是罕见,如今甚至连他们的前途都在考虑……
“老师——”有人低低唤道。
“干嘛叫得这么渗人,”肖潇不明所以地问道,“有兴趣的便写吧,没有兴趣的就好好学习,争取下回也拿奖励。”
监生们应着,心里记挂肖潇的所作所为,看“白板”的眼神更加专注起来。课堂上除了肖潇的声音之外竟然再没有一点杂音,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学习着,想要借此回报肖潇。多年之后,当他们说起这一幕时,每个人心中依旧充满了感动,为无私的肖潇,也为那个坚定的自己。
和祭酒约定好的初十终是到了。
肖潇进了国子监便感受到监生们热情的视线,突然有些紧张的他不由得将怀里的吉他又抱得紧了一些。虽然他也学过吉他,可是距离上一次摸吉他怎么说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这些天练习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差点火候,有些挫败。每每想到他要在国子监几百人面前表演,肖潇觉得头都大了,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祭酒弄这么大的场面。
“肖助教,这边请。”
监丞一看到肖潇便热切地上前带路,将肖潇带到布置好的灵台。监生们早就带着蒲团一排一排坐得整齐,肖潇看着最前头为自己设置好的桌椅,不知为何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监丞还以为肖潇胆怯了,心里不由得唾弃一声,然后笑眯眯地说道:“肖助教,祭酒、博士们都在等着您了。”
肖潇皱了皱眉,然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往那阶梯上走去。灵台的是由一个短阶梯连接的大小平台,下面的大平台坐满了监生,上面的小平台则是祭酒博士们的位置。肖潇上去之后便见正中的椅子上坐着有过一面之缘的祭酒大人,他的左右两边则分别坐着各学馆的博士和监丞,肖潇上来之后,这些博士要么一脸冷漠的盯着他看,要么便是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肖潇,平台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可算来了,肖助教可真是让我们好等。”博士里有一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可惜肖潇不常在国子监走动,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肖潇环顾一周,发现除了坐在最边儿上的郑白之外,这群老头儿他也就认识坐在最中间的祭酒了。懒得搭理那人的肖潇走到平台中心为他和余先生设立的桌椅,将吉他放下之后便好奇地问对面约有三十岁的男人:
“你就是那个余先生?”
“什么这个那个,我就是余先生!”余太清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似乎连二十都没有的少年,很快便咧开嘴巴笑了:“你就是国子监说能解开我三道难题的那个人?呵!真是没想到,国子监竟然堕落到让一个孩子出头了!”
余太清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传到底下的监生耳朵里,当即便惹得一些监生大声嚷嚷:“我们可没让他代表国子监!”
“正是,”肖潇点点头,“我可不是代表国子监来解你的三道难题,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祭酒眉头一皱,看向肖潇的目光不自觉阴冷了几分。
“听说你设下这三道难题称只要有人能解开便是当牛做马也无所谓?”肖潇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正好,我也是因为跟人赌咒才来解你的难题。”
余太清根本不信肖潇能解,于是他瘫坐到身后的太师椅,连肖潇的问话答也不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时监丞见祭酒望向他,忙敲了几声台子上的锣鼓:“开始——”
“你的第一题是要一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乐器是不是?”肖潇将吉他身上的布给解开,“这便是我制造的乐器,他的名字叫做吉他。”
“这不还是琵琶?”有博士不屑道。
余太清懒懒地看了几眼:“那就演奏吧。”
肖潇也不管他的态度,将吉他抱起,打算演奏这几日一直在练的《卡伐蒂娜》。《卡伐蒂娜》可说是现代最受欢迎的古典吉他名曲之—,因其纯朴真挚的情调、清新流畅的旋律与优雅精致的编曲,令人无不闻之而动容。但是就是这样一首名曲却是在作为电影《猎鹿人》的配曲之后才名声大噪,成为吉他音乐通俗曲目中的代表作,肖潇也是在看了电影之后采取专门学了这首曲子。
《卡伐蒂娜》真的很难。作为一首音协定级为七级的吉他名曲,肖潇当初学了两年才学会,因为这首曲子的和声变化复杂,全曲使用封闭和弦的指法非常频繁,对左手指法要求相当高。同时在主旋律上,其优美和如梦幻般的曲调,如果想要弹出更圆润,更有共鸣的音色,则右手的触弦也不能只是用“靠弦法”弹奏如此简单,而是要进一步去研究右手各式各样的触弦,以有效地使弹奏出来的音色更能发挥音乐中“唱”的感觉与情感内涵。肖潇在搁置了这么多年之后,突然又要演奏这一首、而且还是用这么一把粗糙的吉他,简直是难上加难。
可是大抵人都是有些傲气的,肖潇也一样,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只是弹一曲小星星。他心里清楚,这一回之后吉他绝对会成为受到很多人的追捧,肖潇希望别人提起自己的时候不是吉他的制造者,而是当时吉他弹奏最厉害的人,所以他即便知道可能会出错,还是选择了这首难度极高的曲子。
肖潇演奏的是《卡伐蒂娜》的独奏版。恬静隽永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大家的议论声都消失了,只剩鸟儿与风为它伴奏。从如同月夜般温柔的开头到如同林间动物被月光惊醒时的喧闹**,古典吉他用比琵琶更加柔和的声音为所有的听众编织了一个美梦,让人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坐在肖潇对面的余太清更是夸张,原本在肖潇弹奏吉他之前打算遮阳的右手就那样停滞在空中,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肖潇跳跃的指尖。
一曲终了,肖潇活动着酸涩的双手,疑惑地看向余太清。
“这算是解了第一道题么?”“教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肖潇看余太清的神色便知道一切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于是开心地笑了。而余太清却是狂热地跪在肖潇身旁,小心地抚摸着吉他,丝毫不在乎祭酒等人惊掉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