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博文自然是没有解出来。
他让人抄下十道题送去翰林院,然而那群老学究用了八天不仅只解出其中三道,而且交答案的时候两眼放光地拉着洪博文不让走,说是一定要见见这个出题的人。洪博文自然是气地脑袋疼,就连平时害怕的荣子晋都敢怼了——
“那群老东西真是不堪大用!一个助教出的题都解不出,简直是贻笑大方!”
荣子晋不咸不淡地看了洪博文一眼,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笔:“那群学士连什么是罗马数字都不知道,能解出三道已经不错了。”
“可是明天那肖潇就要继续上课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他!”洪博文一拍桌子,“不行!我要把这些题拿去贴满王城,我就不信悬赏个十万白银还能没人解出来!”
荣子晋嘲弄地笑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你什么意思?”洪博文怒气冲冲地看向荣子晋,“可是你说他有可能是探子,我才想着尽快把他从助教弄下去、免得危害到我们国子监的!”
“是吗?”荣子晋托着腮,笑吟吟地看向洪博文。
洪博文此时理智才回来一些,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荣子晋:“……当、当然。”
荣子晋摇摇头,懒得跟这个口是心非的人计较,手指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是也没想到连翰林院里的大学士们竟然都解不出这十道题,难怪他当时敢说那样的话。只是他连二十岁都不到,这样的天才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出的题呢?”
“对啊!”洪博文一合掌,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说不定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凭什么拿出来考校别人呢?明日我们便去质问他一番,看他还能说什么!”
“我明日还要去找祭酒,你回来记得跟我说一说。”荣子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摘出去。
洪博文此时已经沉浸到肖潇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的畅快之中,听到荣子晋的话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手,然后带着书童走了出去。荣子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然后拿起毛笔重新抄写书籍。他作为荣家的后人,作为国子监的第一名,身上的责任感不允许他像洪博文一样每天闲得没事儿找事儿,不过片刻他便将心里的想法抑制下去,认认真真看起书来。
而另一头的肖潇正在柱子的院子里查看还没做完的吉他。如今吉他主体已经做好,可是羊肠弦却还在晾晒之中,等到搓好放到吉他上还要搁置个三四天才能用来演奏。这样一看柱子不愧是个颇有天分的木匠,半个月的工期的确是最快的了。肖潇又鼓励了他一番,然后去书局问了问个人如何出版话本小说,然而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书局一般是不接受个人出书的。如果要是真想出书的话,至少也要一百两,毕竟雕版、纸张和人工费都要算进去。
“这也太贵了。”肖潇皱了皱眉,他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赚到一百两呢,就得先给出去了?
书局的伙计不禁嫌弃地说道:“这还贵?爷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浩瀚书局可是算的最便宜的,多少人出书不都是来找我们家?而且爷您想一想,卖一本就是十两,您卖个十本可就回本儿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就怕没人看啊!”肖潇心里有些动摇,但是毕竟自己要让监生们写的小说不知道合不合这个时代的百姓口味,所以他迟迟下不了决定,“这样,等小说写出来了,我看看他们反响再考虑要不要出书。”
“你还没写?”伙计简直目瞪口呆,心里怀疑这人拿他消遣。
“也不是,题目大纲我都确定了……”肖潇越说越觉得伙计在瞪他,于是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冲人嘿嘿一笑:“到时候一定来!一定来!”
肖潇看着伙计一副要骂人的样子便连忙退了出去,看天色渐晚就回了自己院子休息,感叹这小长假真是短暂。第二天卯时起床洗漱一番,肖潇照例啃着馒头坐进了马车,来到国子监。
郑白今日去绳愆厅改试卷,因此这博士厅便只有肖潇一个人,空荡荡的少了人气。肖潇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思考今天上课那个叫洪博文的小子会不会来。等到上课的钟声响起,肖潇进了广业堂,有些失望地发现旁听的人虽然多了,可是却没有期待的那张面孔。
脸上失望不显,肖潇照常上完上午的课之后,在下午上课之前迎来了洪博文。肖潇看着得意洋洋的他有些好笑,于是先一步问道:“怎么,解出来了?”
“我根本就没有解,”洪博文冷笑一声,“我又不精通算学,为什么要在那上面花功夫?”
那肖潇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欠揍的表情了。于是肖潇好奇地说:“既然没有解开,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是因为你出了这些题也不能证明你有资格做助教,毕竟谁知道这些题是不是你想出来的呢?”洪博文抱着胳膊挑衅地说道,“我也能问出别人答不上来的题,难道我就能做助教了吗?问别人难题根本不能代表什么,解得出难题才是本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解得出这十道难题才能证明自己是有资格的?”肖潇无语地看向他。
“当然不是!”洪博文斩钉截铁道,“解自己出的题算什么本事,能解别人出的题才能证明你的资格!”
“你这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张毅一脸不忿地站起来,语气相当不好地说道。
洪博文一看到张毅便笑出了声:“我当是谁,这不是十几年都待在算学的张大少爷、张大才子么?怎么,同病相怜?我劝你还是不要强出头,毕竟……”
“你想怎么弄?”肖潇不耐地打断洪博文的话。
“很简单,”洪博文冷冷地看向肖潇说道,“听说你连会试都没参加过便来了国子监?如今给老师重新弄套会试考题显然不值当——这样好了,余先生不是留下了三道难题说只要解开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么?老师既然自诩通晓世间万物的道理,那么不妨解这三道难题给学生们看看,怎么样?”
余先生便是肖潇想要用吉他讨好的怪才,肖潇倒是没想到这回居然是不得不去找那余先生了。于是他叹口气:“就这样?”
洪博文又恢复了得意的嘴脸:“就这样。”
“那我就应下了,一个月、不,半个月之内我便将这三道题解出来,”肖潇看着底下监生们焦急的表情不由得舒展了表情,“我肖潇不说假话,也不会说大话,希望我解出这三道题之后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
肖潇和洪博文之间的赌约很快便又在国子监掀起了一股讨论的热潮,只是这讨论的风向却出现了一点点变化,竟然从之前的一边倒变成了站肖潇一边的声音还能争上一争。大部分学生都知道了肖潇贴在墙上的十道题,不过他们知道连翰林院大学士都解不出来之后便熄了心思,只是觉得这说要创建新学问的助教说不定还真有几分能耐。无论是为了故意唱反调也好,还是真心觉得肖潇这个算学天才能将余先生的三道难题解开也好,最后的结果便是支持肖潇的人数竟然日益增多,直到在其他博士面前两派都敢针锋相对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日子定下来,到时候将余先生请到我们国子监。”祭酒沉吟一番对前来汇报的监丞们说道,他也没想到那个肖潇竟然能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原本他和其他博士一样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二年级的监生们去找茬,可是随着去旁听肖潇上课的监生越来越多之后,他们便渐渐坐不住了。自从肖潇和洪博文立下赌约之后,二年级的监生们宁愿将自习的时间拿去听那个肖潇的课都不愿意选修一下他们这些博士的课,这让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祭酒心想如果这回肖潇解出来还好,解不出来他便有理由将这个助教除名,而且他还要去皇上面前狠狠参上一本。
监丞们领命告退,心中也是幸灾乐祸,明白肖潇这回是惹恼了祭酒。此事闹大之后,肖潇解出来便能为国子监扬名,解不出来国子监也落不得坏处;倒是肖潇,若是解不出便是死路一条——在全国子监博士监生面前丢脸,那岂不是比死还难受?监生们根本不信肖潇真能解出来,毕竟他们可是见过博士们为余先生三道难题寝食难安的样子。
监丞们的确没有一个站在肖潇一边的。他们一是自以为世间没有诗赋乐书都会的全才——更不要说肖潇还是个学算学的;二则是他们看不上肖潇这个人。国子监的确规定着学生不可顶撞老师之类的,但是这世界上权和钱是凌驾于一切规定之上的,所以对于那些从大家族出来的监生他们不光不会训斥,而且还要赔笑脸。可是肖潇呢?先是搞个十道难题证明自己比国子监其他人强,然后又跟洪家小子起冲突,搞得自己多与众不同似的。监丞们心想这回肖潇可算是栽跟头了,一个比一个走得快,急着去算学的博士厅跟他说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