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霞千里,绚丽的景象在太阳处蒸腾,映着宫墙内外的所有人。宫女们行色匆匆,在灿烂阳光下,一队队穿着华贵的妙龄宫女行走出难以描摹的景色,绿叶微动,在风中摇曳,远方大地苍茫,大地热气微微而起。
一个宫女从队伍里快速地向前跑去,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停地跑,后面的宫女叫着,几个士兵跑上来,将这些宫女抓住。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很远的前面忽然站定,身边跟着几个侍卫皆低着头。那身穿白色衣服的人一跃,身影在一片光中看不清晰。
宫女们微微有些失神地注意着那个人,但在这条行官道上,很快就被侍卫拖到了一边。
那身穿白色的男子转过身,脖颈下的衣服里泻出一片银光,他手指微动,远方树丛中惊起一片鸟,接着两匹马载着两个人快速地向这边跑来。
蓦地,白衣男子邪魅一笑,他看着远处,玩味地将手中的玉石转动着。
静瞳此时由茉莉陪同,往前厅去。一路上雕梁画栋,植物、石刻、牌匾都及其讲究。
一个老奴匆匆而来,看见静瞳一愣。继而颤抖着走近端详。
“刘大叔,三小姐大好了。”茉莉喜滋滋道。
那刘姓老奴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灰黯起来,按他在国公府伺候的年月,他虽已习惯了这府中的是非诡谲,但此刻却心胸激动,颤声道:“没想到老奴有生以来,还能见到三小姐。”
刘姓老奴使劲点点头,接着急步向南走去。
“这刘大叔这里有点问题,三小姐不要介意。”茉莉指指自己的脑袋,轻松地说道。
静瞳看着池塘里豢养的鹅与鸳鸯,接着眼神滑倒处处以红色布置,装点得花团锦簇,门廊,目之所及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喜气洋洋。
她依旧不语。
突然茉莉拉了她一下,还未反应,就被茉莉拉入了旁边的灌木丛。
茉莉捂着嘴,眼泪流出来,指指前面。
一黄衣妙龄女子“手持一鞭,只见她集中全力将鞭子向身前的子女甩去,跪着的女子已经奄奄一息,那黄衣女子道:“你个小贱人,竟敢摔坏本小姐的琉璃镜,你不知道那是国师送与父亲,父亲再送给本小姐的礼物吗?打死你也不能解气,今日本是哥哥大喜,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本小姐。”
那黄衣女子对旁边摆摆手,两个侍卫将跪倒的女子抓起来,只听得‘唰’的鞭子一响,一鞭甩下,随着黄衣女子尖细的呵斥叫声,那女子更是惨叫一声,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那女子硬生生地受了许多鞭,早已不死不活,最后一鞭直接劈开她的脸,女子大叫,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早已哭干的泪水,融着她自己的血,最终被侍卫重重摔在地上。
成为了一具尸体。
“拖走拖走!”黄衣女子一摆手,轻盈地将鞭子一扔,身边仆人马上接住。那女子道:“哥哥大喜,这贱人好没招的晦气!”
另一边绿色打扮的丫鬟谄媚道:“好在二小姐教训了这贱人,除去了晦气。”
黄衣女子呵呵一笑:“走吧!父亲母亲还在等着我呢!”
说着一转身,仰着脑袋与自己的仆人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远,茉莉冲上去,看见地上的尸体,眼泪流下来。静瞳冷淡地站在一边,她所见的酷刑比此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此时觉得所看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被打死的人罢了。
“她是你朋友?”静瞳看茉莉哭得伤心。
“我们做奴才的,不过是经常照面,自己的主子没有利益冲突罢了。”茉莉抹着眼泪:“这是二小姐房中的紫黛,以前伺候过七姨娘,调去伺候二小姐不久,就获此下场。”
茉莉说着一转身扑倒静瞳脚下:“三小姐,您千万不能将茉莉拨给别人啊,否则茉莉也是这样的下场。”
静瞳低头看了茉莉一眼。
茉莉正用手背抹着眼泪,眼泪掉得很快。
静瞳朝她伸出一只手,茉莉立刻抓住她的手放声大哭。
“三小姐!以前被打死了另一个丫鬟,死在我面前,她满口都是血!她身上皮开肉绽,三小姐,三小姐,茉莉不想也变成那样!呜……”
正当茉莉哭声越大,肩膀的抽动越来越频繁,静瞳忽然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你为何哭得如此?更何况即使是亲人朋友,想的应该是如何为她报仇,一直哭又于事何补?只有软弱的人才会一直哭。”静瞳收回手:“走吧。一会儿有人来收尸体,看见你在哭不好。”
茉莉那手绢擦擦眼泪,跟着向前厅走去。
“大少爷喜事老爷给咱们奴才赏赐,大伙儿都去讨喜了。”茉莉说:“刚才夫人还赏了我一两银子,不过是多子姐姐交给我手上的,茉莉没有那么大的造化能和夫人说上一句半句话,沾了大喜的光,被夫人赏了,自己得多谢多子姐姐的照拂。”
“府中经常发生打死丫鬟这种事吗?”静瞳没有搭理茉莉,反而这样问道。
“家常便饭而已。”茉莉低着头。
“家常便饭……”静瞳心中揣测:“自己若真是这三小姐,为何房中没留丫鬟伺候还被绑在床上,更有刺客袭击?”静瞳心中默想,眉头微皱。她再想茉莉还话,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个“多子姐姐”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但是为什么听见名字就知道是谁这件事,静瞳依旧疑惑。
静瞳走着路,初夏之风习习而来,她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茉莉不时地看着她,心想这三小姐果然绝色,卧床之时只是静态美人,就像那画上一样,今日这画上的人竟然行走起来,神态体量,更有一番不同的滋味。只是都道国师是这邶魏国里最为迷人的人,与现在的三小姐相比又如何?
茉莉笑自己将男女相较实在可笑,但心里还是想着:要是能见到国师一面,才知高下。
静瞳不知茉莉的心思,只是迅速地将周围的环境都尽收眼底。这是几年来培养出的习惯,每次为组织办事的时候,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所处环境的出口和动手的最好位置。
静瞳看着周围的建筑,心里思索,邶魏国国公家境应该非常殷实。庭院如此铺张,连丫鬟都穿着华丽,不难窥探出乐裳兮的父亲要么非常受到皇帝倚重,要么功高盖住权倾一时。只是不知自己到底处于哪个时代,邶魏国,静瞳努力回忆历史朝代年代变更,反复回忆几次,都认为在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上,没有这样一个国家的存在。
一路上静瞳注意到一个年龄尚小的丫鬟一直远远跟着她,走走停停,最后还是忍不住跑过来。小丫鬟给静瞳行礼时,还不自觉地拿眼睛瞄她。
行完礼那小丫头对茉莉说:“茉莉姐姐,这位客人长得好生俊俏靓丽,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由姐姐一个人伺候?我是府里生府里长的丫头,虽然一直在旧府里当差,年龄也小,但是做事绝对靠得住的,不也如让我伴你一起,伺候这位小姐逛园子吧?”
茉莉听了这话,哈哈笑起来。她指着说话的小丫鬟道:“今儿这话我听了也就罢了,要是红莲姐姐听到,不止要笑话你,恐怕还得给顿罚的。”
小丫鬟不高兴了:“茉莉姐姐是不愿我们一起伺候这位小姐吗?但只怕有你一个人伺候,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反而这位客人小姐气质不凡,长相又如此明艳动人,反倒衬得姐姐黯然失色了。不如加上我这个长相粗陋的相伴,还能衬出姐姐的些许美貌来。”
茉莉听了更笑得不行:“你当这是跟哪家小姐说话呢?以为不是府中主人就能在其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吗?可惜你年龄太小,又不常在府里,自然不知道我身边这位,正是咱们府里的三小姐。”
“?!”这个小丫鬟都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茉莉,再使劲盯着静瞳,接着竟然吓得失了魂儿:“这当真是三小姐?”
“当真。”
小丫鬟坐倒跪倒,忙不迭地向静瞳诉说自己不识得三小姐,言语冲撞了三小姐,请求饶恕。
静瞳心想,邶国公管教下人固然狠辣,而乐裳兮这个人有什么手段居然让下人如此惧怕?而且乐裳兮到底是病了多久?
正想着,那股阴寒气又从身体里流窜开,一时无法呼吸,眼见就要疼痛倒地。旁边二人慌忙上来搀扶,茉莉大骇,急匆匆要去回报夫人找大夫。静瞳想起说去回报夫人的绿翘,大概应该已经回到沉香苑了。只是自己出了沉香苑,和大夫错过了。
她缓了缓气,那寒气来得快走得也快,静瞳摆摆手:“不要紧,走吧。”
那小丫头看着静瞳,关心着急的心情在眼神中表露无遗,茉莉实在缺乏经验,也没有主意,遇见大事就慌了神,但是两个人,静瞳知道她们对自己都心存善意,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静瞳扶着茉莉,低头问,“你叫什么名字?等着喜事过了,我跟父亲说一声,那时你再来我住的地方和茉莉一起陪伴我,可好?”
小丫鬟吃了一惊,随即重重点头:“三小姐,我叫雪鸢。”静瞳笑了笑,对茉莉说:“你记住她,到时候要她过来。”
茉莉回答记住了,静瞳拍拍那小丫头的肩膀,说:“现在忙你自己的去吧。”小丫头点点头,不舍地看了静瞳两眼,接着快速地跑走了。
静瞳二人稍走几步,就到达了前厅。古乐声声声入耳,静瞳问茉莉,“茉莉,我病了多久?”
茉莉怔了怔,用很小的声音回答道:“三小姐,你已经在床上昏睡了三年多。”
“什么!”静瞳错愕万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先前差不多料到乐裳兮病的日子不短,但还是没想到会三年之久。
“三年……那不就跟植物人一样……?”静瞳看看这身子上的腿脚,摸摸这身子上的脊背居然没有一处肌肉产生萎缩。而惊奇的是这副身体,在十三岁就失去了意识,然而还是很好地发育成长为了一个少女。
“三小姐,我们每天换着给你擦身子,初一十五都听从国师的吩咐将你泡在药液里,天天祈祷你能醒过来。今天我们的祈祷灵验了。”茉莉说着忽然感动起来,摸了摸眼睛。
静瞳点点头,心里想大概就是这药液的作用,居然能维持长期不运动的人的肌肉与神经能力,即使换做自己的时代,这种植物人苏醒过来不进行物理恢复运动就健步如飞的事情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得了是什么病你知道吗?”静瞳问。
茉莉摇了摇头:“茉莉不知道。”
说着两个人已经到达了前厅,全府上下个个穿着新衣,拜天地的前厅礼堂悬灯结彩,宾客气氛热烈,所有的仆人们的秩序都井然有序,倒酒的,管酒的,上菜的,引领客人的,伺候客人的,更有看管蜡烛,看管烛台,注意灯饰布置的仆人们,都由工作不同细分开来,一刻都不停歇地注意自己的职责并等待吩咐。中厅一副立轴悬挂其中,上书:“佳偶天成”四个大字。
府中总管家一人,副官家三人各站立在大厅四角伺候,府中家丁四下巡查,门前两条街都拦起红绸帐,所有摊贩百姓都不见踪影。只有无数达官贵人落轿下马,门口立即有仆人和丫鬟搀扶伺候,街边来回走着几匹高头大马,骑马之人皆是红衣戎装,腰间跨剑,目光犀利。更有两队穿红衣者或站立或匍匐于中庭及总门廊上方的屋瓦上防止有人在大喜之日混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