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必要拖延。
次日。李栋朝堂之上,崇祯宣布了李栋的新的任命。
出了皇极门,李栋便急匆匆赶到京城外围。
王爷区剿灭贼寇,自然有百官相送。
细长的队伍一直到出了京师城门,李栋一直不舍的凝望。田秀英没有跟自己走,她说她喜欢这里。
其实李栋明白,她是不想见到陈曦妤而感觉到尴尬。
毕竟她是曾经的贵妃。
在后宫之中地位尊崇,小儿子李栋也没有带走。
这个女人太脆弱了,自己不能连她最后一丝的寄托也带走,这样的话她会崩溃的。
号角响起。大军开拔。
李栋回头看着仍然在城头痴痴的伫立在城头的袅袅的婀娜的身子,心里感慨万千。
小家伙撇着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外流。
大概他又认为自己不要他了吧。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不容易,国家与家庭很难统一起来,这也许就是jūn_rén的宿命。
如今戎马倥偬,自己只能策马前行。将儿女情长暂时放再一边,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没有回头,胯下的踏雪一声嘶鸣。
全军已然开拔。
李栋伸着手,挥舞作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便是这般情景吧。
温柔乡虽好,却不是英雄该永远呆着的地方。英雄终究是要纵横天下,醉卧沙场的。
大军不急不缓的前行,军旗烈烈作响。
士兵们唱起了秦军的军歌,如此的威武雄壮。
天空中探路的鹰时而配合着鸣叫。
壮观而雄浑。热血而温情。
身影一直消失在夕阳下。田秀英才从城墙上离去。
李栋走好,我在紫荆城等你回来。
希望到时候你胸前的龙有五条爪子。
……
这是一支精锐的部队。
他的行军布阵,自由章法。不需要李栋调度,他们就能将很多事情做的很好。
此行去襄阳,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个女人。
是彻底剿灭这支流贼,还是要招抚他们?
事情并没有朝臣中讨论的那么简单,李栋的心头感觉愈发的沉重。
外表的美丽,终究不能掩盖她内心的刚强。自己跟她的关系如此复杂,她碍于尊严,或许更不愿意答应自己。
她的心宽广的像是广袤的草场。万马奔腾是她应该有的张扬。她敢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就没有想过投降。
然而如果用杀的话,就要杀绝。
自己做事情绝对不会跟洪承畴他们一般,给那些所谓的百姓留一条活路,凡是敢于反抗的人,自己会统一杀掉。
因为今日放他们走,明日他们依然是贼人中的老兵。
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沙场老将李栋怎么会不懂。
只是这些人毕竟是大明的子民,几十万人的性命,只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命令而夺去,将来史书又会怎么评价自己。
军令从京城就已经出发了。
十几万大军从三边各地召集。各边军精锐部队都召集到李栋的军中。
西北镇国王的王旗高高的立在中军。
仅仅负责保护李栋的亲卫部队就有三千,都是最精锐的士兵。负责协调各方与李栋关系的高起潜满脸堆笑的来跟李栋打了一声招呼,见李栋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又想起了崇祯的嘱咐,高起潜只能去各地告诉诸有司积极配合李栋,千万不要拖了后腿,换做任何一个统帅,高起潜都不会给那么好的脸色。
偏偏眼前的这个李栋不能得罪,让高起潜心中不知道有多么郁闷。
鲍超手挽缰绳,看到高起潜的身影走远,不知怎地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李栋面色不善地瞟了他一眼。
鲍超笑着急忙赔罪:“王爷勿怪,属下一时忍不住……”
“你笑什么?”
鲍超憋着笑道:“属下只是奇怪,高起潜这家伙怎么长的,爹娘造他时肯定都没用心,好嘛,长得跟闹着玩儿似的,难怪陛下让他帮主咱们联系地方,就这丑模样还不把地方官员吓死。”
李栋一记马鞭狠狠抽在鲍超身上:“要不要本侯把你这张破嘴缝起来?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说笑了,大战临头,你这般骄狂,难道不是取败之道吗?我往日里是怎么教训你的?”
鲍超敛了笑,急忙道:“是,属下以后不敢了……王爷,此次平叛高起潜监军,对咱们行事是不是有些不方便?高起潜不会掣肘咱们吧?不是说好了没有监军吗……”
“咱们要行政权,陛下有必要用一个监军来维护他的尊严,他需要向群臣证明,咱们是服从他的。”李栋认真说道:“陛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他这皇帝做的很是为难,很多时候想维持最基本的尊严都难。”
鲍超说道:“世人都说皇帝好,不知道皇帝夜夜睡不好。”
…………
各地兵马得到了李栋的调令,不敢丝毫耽搁,没有半个月,全军已经集结在襄阳一带。
当晚大军扎营,李栋传令擂鼓聚将,帐下聚监军高起潜,曹变蛟、张大狗、李卫、曹文昭,虎大威,尤家兄弟,葛尔丹骑兵。
用兵多年,李栋自然有自己的策略。
他简单的分析了张文定失败的原因以及结合对梁红玉的了解,对手下十八万精锐的部队做了一个新的部署。
那就是任对方千奇百怪,我自巍然不动。
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对面。
分兵会让自己在局部丧失优势,陷入被动。而集中兵力,则会让自己一直处在优势的区域。
张文定的新军本来是有优势的,但是看到梁红玉将队伍分为几个部分,他便也分兵追击,因为力量越分越散,而等到敌人集中起来歼灭他一部分的时候,他却反应不过来。
这在后来,有一个亲切的说法叫做运动战。
不得不说,梁红玉这一招牵牛计用得好,堂堂正正的阳谋,反军大明大亮袭取河南山东,救不救你自己看着办,救则分兵,分兵则被反军逐个击破,不救则眼睁睁看着河南
湖南被陷,反军声势渐大而愈发不可收拾。
张文定做出了选择,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一旦分兵便化主动为被动,完全被反军牵着鼻子走了。张文定能够带兵部队跟李栋硬战,但比起耍心眼儿却比梁红玉显然差了一筹。
“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硕大的军用地图前,李栋手指将襄阳城池虚画了一个圈,然后狠狠一拳砸在“襄阳”两个字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帐中众将起身抱拳。
“鲍超!”李栋扬声叫道。
守在营帐外的鲍超按刀而入:“在!”
“锦衣卫探子和红袖阁的人乔装入河南湖北,在两地各村庄城镇散播谣言,就说襄阳反军首领梁红玉欲归降朝廷,目前正与朝廷官员秘密接触中,这条谣言要想办法传遍大明,最后必须传到打入河南湖北的杨猛兄弟和灯芯子耳中,你办不办得到?”
鲍超一呆,显然没想到李栋竟会出这一招,这等于切断了梁红玉的后路啊。王爷这是狠下心慧剑斩情丝了么?
犹疑地看着李栋阴沉的脸色,鲍超终于一咬牙,重重抱拳道:“遵命,属下愿立军令状!”
帐内众将见鲍超领了将令,众人不由跃跃欲试。
大明虽然重文鄙武的风气颇盛,但是在李栋这里却不是这样,很多粗鄙的莽夫因为战争,获取了很高的地位,这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
李栋见众将期待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道:“众将且莫急着请战,如今反贼敌势未明,我们只能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明日大军便可兵临襄阳城下,五十万大军围城之后再定章程。”
众将领命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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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
仍旧夜凉如水。
梁红玉披着小巧的铠甲,头戴银翅盔,英姿飒爽地按剑在城头马道上巡梭,蓝巾包头的反军将士们聚精会神守在城头箭垛下,尽管城外一片漆黑无法目视,可将士们仍凝神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
梁红玉一脸风尘缓步而行,所行之处反军将士们纷纷向她弓身行礼,神情恭敬且敬畏。
一介女流领着两三万没经过操练甚至连兵器都甚缺的将士,竟打败了朝廷十几万新军,这十几万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新军。
这场旷古烁今的大胜令反军士气大振,同时对梁红玉也愈发崇敬拥戴,所有人再也不敢因她是女流而轻看她,梁红玉的声望如今在军中已达到了顶点,所有人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有这位女元帅带领大家对抗朝廷,这天地未必不能翻覆。
城头不断有将士朝梁红玉施礼,梁红玉一路微微点头行过。
她的眼神仍旧清澈,目光里却多了一丝迷茫,士兵们因为她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知道,大家的前途依然一片漆黑,一场胜仗并不代表什么,朝廷一旦对反军真正重视起来,调集精兵悍将征剿襄阳,那种摧枯拉朽的磅礴力量绝不是目前区区几万人能抗衡的,更何况,下次征剿她的主将不是别人,是一个连她都感到害怕的对手……
未来出路在哪里?手下几万人的活路在哪里?
梁红玉迷茫了。
已是子时深夜,城门内却依旧人影幢幢,数不清的百姓正在帮着反军将士搬运巨木擂石,高高垒着沙袋,百姓们人人干得热火朝天,繁忙的人群里不时发出几声欢欣的轻笑,几名挎着竹篮的大婶不时从篮中摸出两个黑黄的糠菜窝头,笑着分发给值守在城门四周的反军将士,将士们伸手接过,感激地躬身道谢……
一幕幕场景那么的温暖平和,寒冬的夜里,这座被造反jūn_duì占领的城池,反军和百姓之间相互融洽得如同一家人一般,官法如炉,融尽如铁民心,却融不了每个人嵌在骨子里的善恶。
梁红玉远远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心情却愈发沉重了。
襄阳,即将迎来一场无比惨烈的恶战,此战胜负难料,然而一旦官兵破城,城内这些朴实善良的百姓会被官兵们如何处置?
迷茫的目光望向漆黑的苍穹,梁红玉在痛苦和期待中挣扎。
“元帅,城外探子来报,明廷果然出兵第二次围剿襄阳了……”任天行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梁红玉缓缓转过身,平静地道:“明廷这次派出多少兵马?大军开拔到哪里了?何人为主将?”
任天行垂头道:“这次调动的是三边的秦军,还有草原的蒙古骑兵,一共二十万,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今晚正在襄阳西北五十里外安营扎寨,果然如元帅所料,这次明廷派出的主将是……李栋!”
梁红玉浑身一震,眼圈立刻泛了红。
“果然是你,为何是你……你我的相识,难道真是一场孽缘么?”梁红玉喃喃自语,俏脸凄楚无依。
“元帅!”
任天行见梁红玉失神,顿时一声厉喝,终于唤醒了梁红玉。
梁红玉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唇间传来的痛楚生生逼回了即将夺眶的泪水。
“元帅,恕末将直言,数万人的性命全托付在你身上,此时大战在即,元帅怎可仍牵挂这份不该有的儿女私情?李栋此来作甚?他是来要咱们的命!你却还在记挂着当初大同时的孽情,元帅,你置我等十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何地?”任天行说着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大同城内李栋设伏,我任天行冲动大意之下丢了上百兄弟的性命,大同城外,我等飞身远遁又被李栋派出的锦衣卫追杀,死了不少兄弟,从那时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我活着是要为那些兄弟们报仇!如今咱们好不容易走到兵强马壮这一步,可以跟朝廷面对面的厮杀搏命,可以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此时此刻,你怎能心软,怎能牵挂那些本不该有的情意?”
悲怆而色厉的一番话,仿佛击碎了梁红玉心底最后一丝防线,一张张死去的熟悉面孔在她眼前飞舞闪动,那些虚无的面孔却有着一双真实的眼睛,眼睛里透着冰冷的目光,冥冥中仿佛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等着看她如何用惨烈的手段将这天下搅个风云变色,如何用仇人的鲜血和头颅祭奠他们的英灵。
是啊,背负着死去的弟兄们的仇恨,也背负着活着的弟兄们的生望,她只是个女人,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太重了,如何还负担得了哪怕一丝丝的儿女情长?
“任天行,准备迎敌吧。”
梁红玉的语气分外平静,转身的瞬间素手轻抬,拭去脸上两行凄楚的泪水。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万马齐嘶,卷起漫天尘土,天地间风云变色。
李栋骑在马上,静静立于大军经过的路旁,看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而行,前后绵延十余里不见首尾,静默行军的队伍弥漫着黑云压顶般的杀气,仿佛遮盖了天地间所有的生机。
他是一支真正的无敌之师,自己是靠着他起家的,这些年来,他击败过后金,击败过东瀛,击败过流寇,击败过蒙古人,击败过西域三十六部落,击败过奥斯曼帝国,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最坚固的铠甲,手里拿着的最锋利的武器。
他们的军官都接受过严格的军事教育,这样的jūn_duì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如此精锐的王师足可纵横天下,横扫宇内,若正面战场与反军厮杀,胜负当无悬念,除非梁红玉另出机谋算计,张文定便是前车之鉴,他率领的也是精锐部队,最终还是败在梁红玉手下。
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几千年来,为什么一旦有女强人出现,就会无人能够制止她。
因为,就连女人都不了解女人,男人更加难以理解她们了。
三千鱼鳞卫,像是移动的城堡,将李栋护卫在中央,战场上她们永远是李栋的亲兵,而当他们在鱼鳞卫积累了一定经验之后,就会被调到基层担任军官。
可以说鱼鳞卫也一个移动的教导团。
寒冬出兵委实不是好季节,凛冽的北风呼啸肆虐,如刀锋般刮得脸上生疼。
一件狐皮大髦悄然无息披在李栋肩上,李栋回头,却见一名少年恭谨垂头退后一步。
李栋笑了:“你叫李煜,对不对?”
名叫李煜的少年抬头,惊喜道:“王爷记得小人的名字?”
“当然记得……”李栋目光忽然黯淡下来,叹道:“你是陕西李家人,跟我一起打江山的李家小辈已经不多了。”
李煜眼圈一红,哽咽说道:“李家的男儿都是铁打的,我们愿意用我们的血为王爷染出一座美丽的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