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抬起头，水莹莹的双眸望向明绣师傅，只见她肩膀频繁抖动着，已经泣不成声……
人不伤心不落泪，师傅一定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才能让她如此伤怀。都兰靠过去，用右臂搂住师傅，平日里镇定的明绣今曰竟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您如果不想说，就不要去想了，这些回忆让您痛苦不堪，我于心不忍呐。”都兰安慰明绣道。
“再痛苦的伤疤总有被揭开的一天，所以，都兰，你不用管我，我哭一哭就好了。”
都兰伸出双手握住师傅冰凉的双手，希望可以给她传递一点儿热量。
明绣缓缓地抬起头，慈爱地看着都兰，说道，“都兰，你从小多么幸福，虽然雨蝶儿早逝，但呼延雷震待你胜过亲生，对你百般宠爱。从小，你衣食无忧，锦衣丝褥，山珍海味，不像师傅我，从小日子过得就很苦……”
都兰见师傅泗泪滂沱，紧忙抽出右手，从袖间掏出一方丝帕，递给师傅，师傅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把丝帕还给了都兰。
“唉，都兰，唉一一我一一现在平静多了，也许有一天，我能平静地面对我经历过的一切吧。”
都兰懂事地点点头，并没有打断师傅的话，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着师父的心声……
明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三岁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爹爹在京城开了一家特别大的茶馆儿，他也是个贩卖茶叶的商人。”
“师傅如此好的气质，师傅的父母定是通情达理之人。”
“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爹爹的茶馆儿达官贵人，商旅使节都喜欢京都茶楼的清雅，常常在这里畅谈嬉乐，当朝太子也常常在这里喝茶聊天…
渐渐地，他们成了好朋友，不久，太子被废，因为爹爹闲聊时在店里无意中说了几句不满武后的话，被多事的暗访的官员传到武后的耳朵里，因此获罪，被打入大牢。娘亲多方营救，没有成功，爹爹被当街问斩！没想到祸不单行，送葬回来的路上，娘亲遇到了皇亲国戚，乡里有名的恶霸萧鲆，在荒郊野外调戏娘亲，娘亲一怒之下，撞上墓碑，当场身亡……”
都兰见师傅哭得肝肠欲断，就劝道，“哦，师傅，不要太伤心了，你的父母已经升天，今生的罪受够了，来生转世到好人家，有一个好的命道，这也是他们的福份呢！咱吐谷浑人都相信来生。”
“那你说，像我这样的命已经够苦了吧？父母双亡，没想到，更苦的命还在后面。我爹爹姓郑，叫郑文杰，小时候他们兄弟四人因经济困难各奔东西，只有爹爹从小聪明好学，手脚麻利，在药铺帮忙时，被老板收为徒弟，和娘亲两小无猜。因为喜欢茶楼，又开了茶楼，生意特别火爆。那天，在老乡的帮助下，埋葬了娘亲，我孤零零一个人哭着回到了家，这时，爹爹的一个叔伯弟弟生性好赌，见我家已无人，占了我家的房屋不说，又把我卖入了青楼妓院。他拿着钱豪赌了一个月，挥霍一空。”
“你的这位叔叔还活着吗？”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这样戕害亲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望春楼老鸨见我啊生得面如傅粉，眉如弯月，模样姣好。就下大功夫找人教我弹唱歌舞，甚至武功，也是因为这一点，我和雨蝶儿姐姐有缘分一起学习……”
“你和娘亲一起学习？”
“是啊，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的经历，除了你和卓不汗，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都兰回想起马厩中的一幕，心想，除了卓不汗，吐谷浑可汗应该也知道一点儿师傅的事儿。
明绣狠狠地甩着头，好像要甩走痛苦和悲伤，都兰静静地等她说话，“你娘亲资质最好，学得最快，人也最漂亮，所以，后来，她被妈妈专门修了绣楼，找高人培养，取名儿雨蝶儿。”
“哦？师傅，你们原来是要好的姐妹啊！您原本姓郑，那我娘亲原本姓什么？”
“她，我们当时很小，我记不清了，好像出自名门望族，家道骤落，姓一一”
“想不起来就算了，娘亲也去了多年。您继续讲。”
“我和青莲姐，经常会替你娘亲挨打。因为她是花魁，妈妈舍不得责打，自然姐姐有错儿就责打在她的奴婢身上。”
“谁是她的奴婢啊？”
“她的奴婢就是我和青莲，我们因为才貌不像你娘亲那么超群，所以成了她的奴婢。”
“奴婢的名字都以花的名字命名，一共有六个人，我叫水仙。”
“六人？比我在呼延府还多？”
“是啊，都兰，你想不到吧？”
“后来，她结识了独孤天化，也就是你的亲生爹爹，两人感情甚笃，时常在妈妈给你娘亲修建的园子里幽会，我和青莲在园子门口儿给他们望风儿，独孤家的的家丁，仆人，很多人都认识我们，他们也常常给我们一些散碎银子，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谁偷报给了妈妈，妈妈闻听，勃然大怒，把我和青莲抓去审问……”
“小蹄子，吃我的，喝我的，我养着你，你们却吃里爬外，胆敢勾结外面的男人，到我的园子里和你姐姐相会，看我不抽你们的筋，扒你们的皮。水仙快说，到底那个男人是谁？”
“我推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姐姐让我们在园子门口站一会儿，妈妈不依不饶，声言要我和青莲接客，我慌了，青莲却很坚决，绝不接客。”
听说娘亲逃走，老鸨子想她们接客，都兰一下子担心起师傅的命运了，想象当时师傅才刚刚十岁，这种折磨是多么可怕，就担心地问道，“师傅，您最后被老鸨子害了？”
“没有，我央求那天的那个嫖客，求他放过我，我给了他很多独孤天化送我的银两，那个人乐得少花钱去买个愿意，拿上钱，去找别的姑娘去了，这也是上天保佑我。”
都兰紧张地问明绣，“青莲答应了吗？她怎么样？”
“青莲就没有我幸运，她的那个嫖客蛮不讲理，油盐不进，青莲用身边备好的刀伤了他的胳膊，老鸨子生气了，把她吊起来毒打后，在她额头的中央用刀刺了一下，留了一个梅花印儿……”
“青莲额头上有个梅花印儿？”
“对呀，唉，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青莲为你娘受的罪多了。”
“师傅刚才说，娘亲当年在望春楼有六个侍女，她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她们都跟我一样，是花草的名字。我记得还有一个叫春菊，哦，有一个叫桃花，有个荷花，槐花，其余想不起来了。”
“这些人现在都在哪里呢？她们和娘亲的关系如何？”
“当年看不出来，但是我们当中肯定有人向妈妈通风报信。”
“我们能不能查出她们的去向？她们现在还在望春楼吗？十几年了，应该已经年老色衰，就算还在望春楼，也是个老婆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