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傅燮好似又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漫天的箭雨一波接一波,便是悍勇如李汗青也已被那箭雨死死地压制得不能近前了……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我就不该在那个时候使用震天雷!
那震天雷哪里是在炸李汗青,分明就是在为李汗青助战啊!
若没有那些震天雷,我傅燮说不定真地能将李汗青射杀当场……
“噗……”
想到懊恼处,他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吓得那亲卫连忙劝慰,“胜败乃兵家常事,眼下形势危急,还需大人主持大局啊!”
傅燮脸色煞白,强自一振精神,轻轻地挣脱了那亲卫的搀扶,一望众人,“立刻加强城防,准备应战!”
众人连忙行动起来,将城中的辎重部队全部拉上了城头,严阵以待。
但是等了半晌,倒是又等来了不少溃兵,却迟迟不见追兵。
直等到午时,已经收拢了两千多溃兵,还是没有见到李汗青带人杀来。
一直强撑着守在城头的傅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李汗青不会来了!傅城,立刻派人去宛城……”
李汗青自然不会来了,此刻,他已经带着亲卫营和辉字营进了安众城。
敌众我寡,他本就没想过这么早就跟汉军硬拼,奈何阴差阳错地就跟傅燮的部队激战了一番,虽然最终还是胜了,却也让他后怕不已。
如果当时汉军没有扔出那些震天雷,只怕亲卫营的大半兄弟都要交待在那满天的箭雨中了。
饶是如此,一番激战过后亲卫营也阵亡了九十三人,更是人人带伤,重伤员多达两百多号!
计划中的袭扰战最终打成了这样,他自然不敢紧追不放,匆匆地带着一众伤员赶回安众城接受治疗去了。
安置好了重伤员,李汗青连忙又去巡视了城防,这才回了县衙。
他刚在县衙大堂上坐下,彭辉便过来了。
彭辉已经脱了甲胄和衣衫,上身缠着两条绷带,胸前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红了两大片,进门之后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末将贪功冒进,请大帅责罚……”
“起来吧!”
李汗青轻轻地打断了彭辉,抬手示意他坐下,又指了指他身上缠着的绷带,轻轻地叹了口气,“伤势如何?”
彭辉连忙起身,“末将扛得住!”
但是说完便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
李汗青摇了摇头,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苦笑,“快回去休息吧!此战罪不在你,好好养着,眼下形势严峻,还需你出力呢!”
彭辉连忙又是一礼,“大帅,末将……”
李汗青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这厮,是不是看到打了个打胜仗就想来邀功了?”
彭辉一愣,连忙一礼,“不敢!只要帅不怪罪末将贪功冒进,末将就放心了……末将这就回去休息!”
他可是真心来请罪的,此刻看李汗青这模样是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也就放心了!
望着彭辉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汗青笑骂了一声,“这家伙……”
此战即便真地败了,他也不会怪不到彭辉头上,更何况,此战终归还是胜了,大胜!
在他看来,彭辉不仅无罪还有功,若非彭辉把汉军的骑兵调动了起来,他又怎能轻易地灭掉傅燮所部那千余越骑?
若非辉字营及时赶到,他又怎能轻易击破傅燮所部那万余步卒?
“大帅,”
正在这时,波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我们已经在安众耽搁了半天,是不是立刻开拔?”
“开拔?”
李汗青微微一皱眉,旋即轻轻地叹了口气,“再等等吧!前面还有三支汉军,没有摸清楚他们的动向之前,我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可没有把握带着将近十万随军眷属从三支万人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冲过去。
波才自然也明白李汗青的担心,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不知大帅有何打算?”
李汗青不禁摇头苦笑,“能有什么打算?要么各个击破,先打掉朝阳和顺阳方向的汉军;要么调集大军护送随军眷属南下……不管怎样都将是一场苦战!”
波才默然。
正在此时,一个军士匆匆而入,单膝一跪,“禀大帅:朱儁部已经进至顺阳境内!”
李汗青精神一振,“告诉你们校尉:盯紧他们……见机行事!”
他没有想到朱儁在这个时候还敢冒进!
当然,这是好事,只有朱儁肯出城来,他才有能找到可乘之机。
只是,朱儁应该已经收到了育阳汉军大败的消息,又哪来的底气继续孤军深入?
难道……朱儁准备与博山的凉州军合兵一处?
很快,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典韦派来的军士刚走不久,彭松派来的军士便赶到了,“禀大帅:包围博山城的凉州军已经北撤,正向顺阳方向进军……”
那军属话音未落,波才便是一惊,“大帅,一旦朱儁与凉州军合兵一处就更加难撼动了!而且,他们盘踞在顺阳境内,皇甫嵩盘踞在宛城境内,那么,我军就会被分割成三段……”
李汗青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却也无计可施,总不能现在就带着兵马去阻击朱儁所部吧?
眼下,朱儁麾下有万余步骑,而他李汗青呢?
行字营不能轻易调动,亲卫营和辉字营刚激战了大半夜,而且,亲卫营又已死伤近半,他该拿什么去阻击朱儁那万余步骑?
所以,他只能故作轻松地打断了波才,“波帅所言极是啊!不过,汉军若这样布置,固然可以将我军一分为三,却也不会有足够的实力吞下我军的任何一部!”
波才稍一沉吟,轻轻地点了点头,“确实,至少西鄂的才字营和博山的彭字营将会压力大减,有了转圜的余地!”
李汗青展颜一笑,“所以,我们目前要做的就是等,等下去迟早会有转机出现的!而且,眼下各部粮草也算充足,我们等得起!”
这可不是在安慰波才。
才字营一直在西鄂,城中的随军眷属也没来得及撤离,自然不缺粮草。
宛城的随军眷属虽然撤了,但运力有限,也留下了大量的粮食,所以夏字营和平字营的粮草也很充足。
至于安众、顺阳、博山、和武当这四城……自然就更不用担心了!
说罢,李汗青长身而起,“波帅,安抚随军眷属的事就托付给你了,我先去看看魅娘和秦娥……”
安众城中一下子涌入了近十万人,顿时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大街小巷都搭起了帐篷,而女军营的营地在北门里,秦娥和张宁都呆在那里。
见到李汗青过来,秦娥和张宁自然都很开心,秦娥虽然喜形于色却还算含蓄,张宁那个小姑娘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欢呼一声,直接就往李汗青面前扑,吓得李汗青连忙俯下身将她抱进了怀里,“慢点,慢点……”
张宁却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汗青哥哥,魅娘可想你了!听说你们昨晚又打胜仗了,你受伤没有?”
李汗青连忙摇头,“汗青哥哥没有受伤,不过,赤兔却受了些伤。”
他确实挨了一箭,只是对于他来说,那真算不得什么!
小姑娘连忙安慰,“没事,魅娘把马给汗青哥哥骑!”
李汗青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用,汗青哥哥昨晚抢了好几百匹马呢!虽然比不上赤兔,却也都是上好的战马!”
说着,他又俯下身子,就准备将张宁放到地上,不成想小姑娘却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撒手,一脸的楚楚可怜,“汗青哥哥,反正今天不用赶路,你就多陪魅娘一会儿吧!”
说着,她连忙又忐忑地补了一句,“再陪一小会儿就好!”
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李汗青心中一软,又将她抱了起来,“好!”
反正,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了,倒也有空。
接下来几日,他很是悠闲,每日里先去各处巡视一番,然后就去陪张宁、秦娥,或者去伤兵营给杨赛儿打打下手。
其间不时也会有情报传来:什么汉军又向育阳增兵了,什么朱儁与凉州军合兵一处驻扎在了顺阳北郊……
但他还是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每每都只是一句话,“安心休整……”
波才、钟迪等人却有些坐不住了,不时就会过来找他,但他也只是安慰着,“不急,只要我们沉得住气,汉军就该急了!”
就这样过了六天,这天午后一骑匆匆自北面来,带来了新消息:皇甫嵩突然撤了西鄂、宛城之围,率部向南面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汗青嘴角一翘,笑了,“看来他坐不住了啊!”
皇甫嵩确实坐不住了。
他虽然早已探知李汗青和近十万随军眷属都在安众城,却仍然盘踞在宛城,就是想看看李汗青和黄巾军的反应,看看李汗青和黄巾军会不会自乱阵脚!
可是,一连等了六日,却发现李汗青和黄巾军各部都稳如泰山,好像他皇甫嵩这般布置毫无威胁一样。
皇甫嵩和众将佐商议一番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布置对于李汗青确实没有多大的威胁,再僵持下去只会白白地消磨了士气。
于是,他决定立刻兵发安众城,直捣黄龙!
已是深秋时节,艳阳当空,却已不似初秋那般灼热,卧龙岗依旧葱郁,却已有了几丝萧索的黄意,山下大道上,数万汉军步骑浩浩荡荡而来。
前军阵中,一员小将银甲白马,手持方天画戟,目光熠熠:李汗青,九原吕奉先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