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虽然依旧阴沉得可怕,但雨停了,宛城内外一片安宁祥和,汉军早已撤回了营垒。
雨停了,震天雷又可以用了,汉军哪敢在护城河边硬扛城头的震天雷!
中军大帐里,张温独坐帅案后,面前摆着一个小铜炉,炉上温着一壶酒,酒香四溢。
此刻的他煮酒独酌,倒颇有几分闲情雅趣,只是眉头依旧不见舒展。
突然,一个卫士轻轻走入帐中,“大人,皇甫中郎将到了。”
“呃……”
张温这才回过神来,“义真来了?快,请他进来!”
那卫士匆匆退出去,皇甫嵩随后便走了进来,冲张温一礼,“大人……”
张温连忙摆了摆手,起身相迎,“义真无须多礼,快,过来坐。”
说着,他指了指设在铜炉对面的坐位。
皇甫嵩虽然不知道张温独独叫他前来所为何事,但还是过去坐了。
待皇甫嵩坐下,张温这才坐了回去,亲自把盏为皇甫嵩斟了一杯酒,这才笑着开了口,“六月的青梅,十年的陈酿,义真尝尝味道如何?”
皇甫嵩双手端起酒杯冲皇甫嵩遥遥一敬,“多谢大人!”
说罢,他捧起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旋即一声轻赞,“好淳的酒,好提神的青梅!”
张温呵呵一笑,也捧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酒杯,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成想此番攻打宛城竟会弄到如此地步……我这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啊!”
说着,他突然望向皇甫嵩,神色凝重,“义真,依你之见,此战可有胜算?”
皇甫嵩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沉吟着,“大人……直到目前为止,嵩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但是胜算……”
说着,他稍一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李汗青之悍勇大人也深有体会,贼寇的战力也丝毫不逊于我军,即便我军最终能破城,也只可能是惨胜!”
张温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说罢,他顿了顿了,一声轻叹,“可是,圣命难违……只可惜了那些殒命城下的将士啊!”
皇甫嵩怔了怔,轻轻地劝了一句,“大人,慈不掌兵啊!”
张温一滞,神色黯然。
古语有云“慈不掌兵”,可是,战至此时,全军已经伤亡五千有余,再这么打下去,即便攻下了宛城,这三万多步骑还能剩下多少……而他张温的攻过又将被如何评定?
稍一犹豫,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又轻声地问了一句,“眼下,我军已经堵住了护城河,如果暂缓进攻……”
他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很显然,他准备行那水淹宛城之计!
但是,皇甫嵩却露出了一丝苦笑,“若能如此自然再好不过,可是……宛城本是我朝南都,建筑规模之宏伟岂同一般城池?尤其是内城那些高耸的殿台,便是积水淹了城郊也不可能漫过那些殿台,更何况……眼下天已放晴了。”
张温默然。
是啊,天已经放晴了……天知道这雨还能下多久呢?
见状,皇甫嵩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神色决绝,“大人,事已至此绝不能再有丝毫犹豫,若不能趁着大雨攻破宛城,那么我军必将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他相信:以李汗青的性情,只要己方敢表露出丝毫败退的迹象,他就敢拼死反击!
想到此处,他不禁心中一动:可不可以佯退……
但他旋即便否定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眼下道路泥泞,数万大军还带着几千伤兵,佯退谈何容易?
搞不好就会演变成溃败!
对面的张温也在皱眉沉吟着,一时间,大帐里一片死寂,唯有铜炉上的酒壶还在“咕噜”着。
“报……”
突然,一个卫士匆匆而入,“大人,雨又下起来了!”
闻言,张温一振精神,神情慢慢变得决绝,“传我帅令:各部立刻埋锅造饭,准备攻城……”
正如皇甫嵩所言,水淹宛城只是一个看似美妙却不切实际的梦,为今之计只有趁着大雨强攻,唯有尽快攻破宛城才能打破眼下的困境。
这场大雨固然让李汗青和宛城军民陷入了困境,何尝不也让他张温和数万汉军陷入了困境?
还好,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又有了滂沱之势。
天色越来越暗,暮色与沉沉的雨幕叠加,三五十步外便难以视物了。
“咚咚咚咚……”
南门外战鼓骤然响起,冲破了暮色,也冲破了那沉沉的雨幕,响彻宛城。
“当当……当当……”
南门城头的警钟随即响起,夏行当先冲出残破的门楼,冲入了磅礴的大雨之中,“迎战!”
方宏紧随其后,“抛石机准备……”
一队队军士自门楼和角楼涌出,好似一股股铁流涌上了城头,冲回了自己的岗位。
“咻咻……咻咻……”
很快,凄厉的破空声响起,一块块石弹呼啸着朝城头砸来,残酷的攻防战再一次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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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身戎装的李汗青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紧按腰间剑柄,神色凝重。
秦娥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几度欲言又止,眼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哒哒……哒哒……”
铿锵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身戎装的周武顺着门廊而来,精神抖擞,“大帅,都准备好了!”
李汗青收回了视线,缓缓转过身来,轻轻地问了一句,“周武,如果你是彭辉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周武微微一愣,展颜而笑,“大帅有令,便是天上下着刀子,末将也会出现在大帅指定的位置!”
李汗青也笑了,“立刻集结队伍,去东门!”
周武不禁一愣,“大帅……汉军在攻南门。”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东门城头突然警钟声大作,“当当……”
一听那急促的警钟声,他不敢再有丝毫犹豫。
“咻咻……咻咻……”
与此同时,东门城头,众将士已经开始了反击,在此起彼伏的凄厉破空声中,石弹与箭矢齐发,纷纷砸向了门外,其间还夹杂着一声声带着浓重蜀地口音的怒骂,“狗日的汉军,竟然想搞偷袭……”
城下,汉军已经偷偷摸到了被填平的那段护城河前,眼见行踪暴露,便也不再隐藏,一架架开道的轒讟车被推得飞快,紧随其后的便是一架架高大的云梯车,再后面便是支支冲天而起的箭矢。
“咻咻咻……咻咻咻……”
“杀啊……杀啊……”
“啊啊……呃啊……”
转瞬间,破空声、喊杀声、惨嚎声便震天响了。
“吱呀……吱呀……”
一队队汉军、一架架云梯车在轒讟车的掩护下冲到了城墙下,然后“嘭嘭”地靠到了城头,随即便有一队队汉军攀着那湿滑的云梯蚁附而上,悍不畏死地杀向了城头。
只是,他们刚刚冲到半途,城头上便有滚石迎头砸落下来。
“嘭嘭……嘭嘭……”
“啊啊……呃啊……”
不少人顿时便被滚石砸落下去,惨嚎声响成一片。
但后面的汉军还在悍不畏死地往云梯上爬着,他们是jūn_rén,一群身不由己的人,一群因为上官一个命令便会命贱如草的可怜人!
在他们身后,还有千千万万这样的人正往城下冲杀过来,或将步他们的后尘,或者能在这血腥的炼狱中侥幸活下来,又或者有幸冲上城头结束这场残酷的战斗。
但是,守在城头的也是一群jūn_rén,也是一群悍不畏死的人,天才知道结局究竟会是怎样的呢?
“咻咻……咻咻……”
“杀啊……杀啊……”
“啊啊……呃啊……”
箭矢如蝗,喊杀声震天,凄厉的惨嚎声不绝于耳,鲜血和着雨水飞溅,战斗很快便陷入了焦灼,在这里,唯有冲,唯有杀……
一退,便是败了!
城头的守军不能退,他们身后便是宛城,是万余袍泽和数万随军眷属。
虽然他们只是刚刚投效的益州军,但是此刻,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守军,当成了南阳黄巾军的任字营将士。
但是任他们如何拼命抵挡,冲上城头的汉军都在不断增加,而城下的汉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城下涌来。
已经有一队汉军直奔城门去了,更有汉军将领在嘶声高呼,“准备撞门……”
攀城、撞门,这便是攻城战的常规打法。
可是,当这队汉军刚刚推着沉重的撞城车艰难地冲到距离城门二十余步处,那沉重的城门却“吱呀呀”地打开了,随即,他们便听到了好似炸雷般的咆哮声,“颍川李汗青在此……挡我者死……”
那炸雷般的咆哮声冲天而起,响彻东门内外。
在那咆哮声中,一骑飞驰而出,策马提枪,势若奔雷,十多个正往门前冲去的汉军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重重枪影卷得倒飞而出,“啊啊……呃啊……”
而李汗青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疾冲,手中一杆大铁枪卷起漫天枪影,所过之处触者伤挡者死,口中咆哮如炸雷,“颍川李汗青在此……挡我者死……”
那如雷的咆哮声响彻战场,震碎了雨幕,也震碎了一众汉军的胆气。
李汗青杀出城来了……李汗青竟然杀出城来了!
谁能挡他?
“哒哒……哒哒……”
五百亲卫营铁骑紧随李汗青身后,个个战意昂扬,怒吼声声震天响,“杀啊……杀啊……”
怒吼声中,五百铁骑好似一条钢铁巨龙,沿着李汗青撕开的口子不断地翻腾着,将那口子越撕越大。
这就是李汗青的反击,从来都是如此直接,如此暴力,如此蛮横,如此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