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轩在哪?陆离看着叶莲溪问道,声音压得更低,携上彻骨的冰冷。
长离看着她,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和钟明烛一样,比常人稍浅一些,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她心中忽地浮现出古怪的感觉,明明长得不一样,但她总是能从陆离身上看到钟明烛的影子。那样稍浅的眸色并不罕见,在凡人城镇里她也见过一模一样的,但是那时候就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叶莲溪深深吐了口气才恢复说话的能力,只是还是有些结巴:他、他已经被别人带走了。
别人?陆离冷笑,哪个别人。
这我就不、不知道了。叶莲溪紧张道,我只是听命行事。
陆离闻言露出轻蔑的笑:那告诉羽渊,过阵子我会亲自去拜访。之后不等叶莲溪有任何回应,她便挥了挥手道:还不快滚。
闻言叶莲溪顿时如临大赦般松了一口气,不等她说第二遍就匆匆离开了,没多久,剩下的手下也撤得一干二净。
长离看着陆离,愈发握紧琅玕剑,她知道对方与天一宗有怨,不可能放过天一宗的弟子,是以全神戒备盯着那边,提防对方突下杀手。
可陆离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目不转睛望着叶莲溪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形忽地覆上模糊的光晕,之后,长离发现那身白衣竟起了变化,渐渐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容貌也是。
接着,她就看到那人倒了下去,倒下之前,已完全变回钟明烛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了怔,之后忽然意识到钟明烛看起来面色极差,当即心急如焚驱剑往湖心赶去。
小师叔!风海楼目力不及她,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见她往那里去,连阻止都来不及,与丁灵云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后,咬了咬牙也跟了过去。
到了湖心岛上,长离一眼就看到钟明烛倒在水边,已经晕了过去。
阿烛!她眼前一黑,从飞剑上跳下后险些站不稳,踉踉跄跄跑过去将钟明烛扶起。
只见钟明烛脚下画着鲜红的法阵,似乎是幻术的一种。
而她掌心被深深划开,鲜血不断淌下,将指缝染红,最后自指尖滴落,融入地上的法阵中。
第103章
见到钟明烛这副模样, 长离只觉脑子有什么轰得炸开, 将一切思绪扯成碎片, 只余白茫茫一片。
不久前还与她开玩笑的人此时双目紧闭, 面色苍白,看起来都不如那些傀儡有生气。
阿烛她随手将剑丢在一边, 手微颤着按上钟明烛手腕, 发觉对方虽然气息微弱,却非受了什么致命伤,而是力竭之故, 浑噩的头脑这才稍稍清醒了些。
她大口喘着气,无力地跌坐在地, 这瞬息之间, 反倒比以往历经生死之劫时更令她觉得惊心动魄,随后,见钟明烛指尖又有几滴鲜血滚落,她手忙脚乱捂住那道伤口,一边念起治疗法咒, 一边自储物戒里翻找伤药。
待血止住, 她又给钟明烛服下一颗丹药,感觉对方的气息平稳下来,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开始盯着地上的印记发愣。
察觉怀中的温度比以往低了些许,她抿紧唇,心尖再度颤抖起来。阿烛她轻喃着, 愈发收紧手臂,用力将她扣入怀中,长久以来都被平静占据的黑眸中涌现出难过的情绪。
这时,她听到钟明烛发出一声轻咳,随后手臂被轻轻拍了拍,含糊不清的抱怨在耳畔响起道:你快勒死我了
抱歉。她忙松开了一些,随后急切地问起来,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钟明烛抓着她的手臂,调整了下坐姿,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在她肩头,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消耗稍微有点大,要休息一阵才能缓过来。
小师叔!你没事吧!风海楼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和丁灵云就一前一后落在这湖心岛上,看到长离怀里的钟明烛,他二人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钟师妹!
阿烛!
钟明烛皱了皱眉,脸往长离脖颈偏去,嘟囔道:吵死了。
她如此一说,两人焦急的心情立刻平复不少,他们一过来就见到钟明烛惨白的脸色,顿时慌了神,见她还能恶声恶气抱怨,便觉得情况多半不算严重。
长离听后安抚似的拍了拍钟明烛的胳膊,随后吩咐风海楼和丁灵云道:你们小声一些。她说得郑重其事,仿佛是在向后辈传述功法精要。
风海楼和丁灵云交换了个惊诧的眼神,他们印象中,长离根本不会理会这种事。
有一次丁灵云和钟明烛争执不下就动起手来,当时长离就在附近,连个眼神都没给,这边闹得天翻地覆,她仍是安静地打坐,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长离仙子她是不是有点奇怪丁灵云暗暗传话给风海楼,以前的长离仙子寡言少语,不到必要时一个字都不会说,一百年来说过的话全记录下来可能也只有薄薄几页纸,哪里会听钟明烛抱怨一句吵就叫他们小声些。
风海楼看了看长离,又看了看钟明烛,犹犹豫豫道:可能是因为钟师妹受了伤吧,再说她们在外一定遇到了不少难处,小师叔多上心些也正常。
总觉得古里古怪的丁灵云打量着长离和钟明烛亲昵的姿态,心中不由得哀叹了一声,才几个月没见而已!
风海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丁灵云对长离仰慕得紧,遇到和长离有关的事难免多想,于是好言安慰道:丁师妹,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接着他朝长离抱歉地笑了笑:小师叔,到底发生了什么?钟师妹怎么会受了伤?说完后他往四下看了一番,又问道:程师叔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长离听他问起程寻,面上蓦地出现恍惚之色,轻轻叹道:程师兄死了。她将那半截玉牒取了出来,他为了救我,自爆元婴和南溟同归于尽了。
风海楼怔怔看着那半截玉牒,起初他尚未反应过来,似有些不信,但看清玉牒边缘焦灼的痕迹后,顿时露出哀伤的神情。
程师叔他他摇了摇头,将玉牒还给长离,师父前几日还提到程师叔,说这次一定要劝他留在云浮山
一边丁灵云也默默垂下头,她与程寻不算熟悉,可终归是同门,心情难免被影响。
回云浮山后我会向云师兄禀明此事。长离重新收好玉牒,接着道,至于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之后她低头看向钟明烛,问道:阿烛,为什么你要变作陆离的模样?
听到长离这么称呼钟明烛,丁灵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可念及程寻的死,便觉心情沉重,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过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长离说了什么,顿时自程寻去世的哀伤中清醒过来,大呼小叫起来:陆离是你?!她说着猛地后退了一步,还刷地抽出了灵剑,可很快就咦了一声,缓缓放下剑自言自语道:不对,你才筑基修为,怎么可能是陆离,长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钟明烛,也不像。
陆离的模样几大世家都不陌生,更何况当初她和墨沉香的事惊动了不少人,是以连丁灵云这样的小辈都知道她的长相。
钟明烛似笑非笑瞄了她一眼,她虚弱归虚弱,神情中的警告之意一点不逊以往。
丁师妹,冷静些。风海楼忙示意丁灵云稍安勿躁,钟师妹精神不好,先让她说完吧。
不变成陆离的模样,又怎么能吓跑叶莲溪。钟明烛指了指地上的法阵,在僬侥时,南溟滋事,我在珍宝阁买东西时和李老板聊了几句,他说和我投缘,便告诉了我南溟背后是叶莲溪,还和我说了些这凌霄君的光辉事迹。所以发觉你们被他盯上,我便想出此计,以幻阵伪装成陆离的样子,没想到那凌霄君那么不经吓。
长离心想:那应该是买酒那次,听说李琅轩和陆离交好,那他会知道那些过往不奇怪,又想:怪不得我总觉得陆离看起来眼熟,原来本就是阿烛假扮的。
钟明烛说得很慢,说完这一场段便累极似的闭起眼,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法力低微,寻常幻阵难以骗过他,所以只得冒险以血画阵。
风海楼看着地上的法阵,稍显困惑道:这难道是幻术?钟师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印象里天一宗没有这样的阵法。
长离瞥了一眼法阵中奇怪的符号,觉得那和她在六合塔中看到的铭文有些像,不由得好奇道:这些符号与六
她还没说完,就被钟明烛传音阻止:先不要提六合塔。
为何?她疑道。
他们暂时不知道为好,那太危险了。钟明烛解释道,此事牵扯过多,应回云浮山禀明宗主师伯后再从长计议,该怎么对他们说,听我的就是,对了,你我之事,暂时也不要提。
长离想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便答应了,只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何你我之事不要提?也很危险吗?
钟明烛叹了一口气:不是危险,是麻烦。她动了动手,勾住长离的手指,有宽大的袖子掩饰,另两人看不到她的动作,你我是师徒,虽然修真界不似凡界那般死板,但他们说不定会觉得奇怪,眼下事情太多顾不过来,等这些事都解决后再说也不迟。
修真界只求修为,是以不少事在凡界看来实属惊世骇俗,可也有很多修士恪守凡界的伦理,但凡有一点逾越就要被他们横加指责。
长离又问:以后会告诉他们吗?
会的,不光是他们,我还要昭告天下。钟明烛冲她笑了笑,随后出声对风海楼道:这是途中一个擅长幻术的朋友教我的,不过她不想透露身份,所以我也不好告诉你们,那些符号是她部族的文字,和我们的文字大不相同。
擅长幻术,莫非是若耶?这样倒也说得通,长离如此忖道,她在若木闭关三月,期间钟明烛一直和若耶在一起,学些幻阵不是没可能,而若耶既然能看得懂八荒镜上的铭文,多半也懂得这些符号的含义。
原来如此。风海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那些傀儡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李琅轩留下的。钟明烛道,他虽然被抓走,但还是留下了些宝贝,那些修士不认得就落在了这里,被我捡到了,恰好派上了些用场。
之后,她简单把离开僬侥后的经历告诉了风海楼和丁灵云,关于迷阵之事她没有什么隐瞒,说得了江临照和姜昭帮助。
你们离开不久我就得人留书说你们遇到了危险。风海楼插道,莫非就是姜前辈。
那应该是她。钟明烛点了点头,离开迷阵后,南溟等人穷追不舍,我们险些逃不出来。
她略去了六合塔和百里宁卿等人,只道是得神秘高人相助,待养好伤就直接传送到了震泽,接着又把途中得到李琅轩请帖的事告诉了风海楼和丁灵云,解释她和长离为何会出现在这。
我知道李老板会在这办宴,那些修士一定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一过来就开始寻找他的下落,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听她说完,风海楼不由得垂头叹息:也不知他们在策划什么,我原本还以为和此前天一宗遭袭的事有关。
天一宗遭袭?钟明烛疑道,是怎么回事?
你们被困入迷阵后,师父本想亲自前去昆仑台,但出发那天墨前辈赶了过来,告诉他有人欲偷袭天一宗,师父只得留守山门。
墨前辈,墨沉香?钟明烛勾起嘴角,笑得有些讽刺,偷袭天一宗的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是五灵门杜玄则策划的。风海楼道,既然杜玄则欲对天一宗不利,他便也不再尊称其为前辈,他似乎一早就知道师父会携大批高手离开,不过没料到自己的阴谋会走漏风声。
墨沉香告了杜玄则的密?钟明烛竟一下笑出了声,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真是出好戏。
长离依稀记得那两个人,当初竹茂林被围攻时她和杜玄则都在场,墨沉香还和她说过话,问她在做什么,不由得轻道:我记得他们好像是师徒,难道他们不一起行事的吗?
谁知道呢。钟明烛笑够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底闪过晦暗的色调,可能是顿悟了吧。
风海楼看了她们一眼,尴尬地咳了一声,接道:总之这次墨前辈帮了我们大忙,之后还和太师叔一起前往昆仑台寻找你们的下落。
长离道:日后若有缘相见,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她。
钟明烛听了只冷哼了一声,长离隐约觉得她似乎有些排斥墨沉香,可钟明烛素来性子古怪,喜欢谁讨厌谁全凭心情,是以她也没多想,转而问风海楼:那你们为何会来这?
我是送丁师妹回僬侥城的。风海楼老实道,丁灵云则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似乎在控诉他知恩不报。
钟明烛扬了杨眉,戏谑道:为何不直接走传送阵?你们总不会觉得自己飞得比传送阵还快吧。
这自然不会。风海楼苦笑起来,实不相瞒,我一来是为了送丁师妹回去见她父兄,二来想沿途打听些消息。
什么消息?钟明烛立即问道,长离注意到她的神色一下认真起来。
是这样的,这半年来,各宗门纷纷遣弟子下山,正邪两道都这样,连一些多年不问世事的门派都倾巢而出。师父猜测可能与合虚之山论道之事相关,担心会有人对本门不利,于是派人多番打探,最近才知晓那些门派都在寻找同一样东西,所以我才不走传送阵,想顺便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钟明烛眯了眯眼,沉声道:他们在找什么?
接着,长离听到了几乎等同于无稽之谈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