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是另一个妖修。
森罗殿的功法在深夜才能发挥最大效力,而且本身就不适合与人正面对决。
她在擒住那少年时没有发觉附近有别的妖气,是以没有继续隐藏行踪,谁料那大妖竟会来得如此快,攻势也如此直截了当,她根本无法招架。
火光电石刹那,她寻思道:莫非是那几个符号,除了混淆神智外,还有报信之用?
只是无论是否猜对,都已来不及。
身子如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在六合塔山脚砸出一个偌大的坑。
嘶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子好几处都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也不怕闹出大动静
对方应是没有下狠手,不然也不会是断了些骨头那么简单。而她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
依稀中只来得及瞥见一道模糊的白影,不是人形,看起来倒像是什么猛兽。
妖修变回本相时实力更为凶悍,但同时会失去部分理智,很可能受本能驱使铸下大错。是以化神期的妖修只有在危急或者重伤时才会露出本相。
都化神了,怎么还兽态。她拍了拍衣服,忍不住嘀咕道。
这时回去,那两妖修多半已不在了,姜昭也不想和那大妖为敌,心想:反正这镇子出了什么事也和我无关,不如继续去找那对师徒去。
这样想着,一抬头,眼中倒映出一座漆黑的宝塔。
六合塔是这个名字吧她忖道,好像只有那个方向没找过了。
第83章
六合塔和镇子隔了十几里, 居民为了能更方便前去塔中参拜, 特地修了一条笔直宽阔的路, 以往路上总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几日镇子里的人都被吓坏了,哪里还敢过来, 是以这足够供四辆马车并行的道路看起来尤其空旷。
姜昭站在大道中央, 似是起了唏嘘之意,还摇了摇头,叹了叹气。
不远处就是通往山上的石阶, 那山不算低,凡人要攀上山顶须得花费不少时间, 可对她来说, 这不过是座小土丘罢了。
脚一抬,她的身子已凌于塔顶,四下有些许剑气残留,应是不久前曾有人在比剑。她立刻想到了长离,心道:难道她真的在附近?可我为何没有察觉她的气息?
她落在塔顶, 试图从微弱的剑气上寻出些线索,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她仍没什么发现。她能确定长离曾与修为远高于她的剑修交过手, 至于结果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没有人伤亡,但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长离似乎是到了这里,与人交手后就凭空消失了。而与他交手的人也没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迹。
这倒是奇怪了。以灵识在附近搜寻一番后,她低头打量起脚底的铁塔来,莫非是这塔有什么古怪?
她从塔顶跃下,塔前有淡淡的灵力四处游走,她原本不以为奇。这几天来了不少修士,消散在此处的灵力足够保此地几百年风调雨顺,六合塔附近有些许灵力实属正常。可她靠近那扇紧闭的大门时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曾经有巨大的灵力在此处爆发,但是却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倒像是一瞬间有神器现世似的。
她若有所思打量着那扇门,开始考虑要不要进去看看,这时,镇子方向忽然闪过异样的光。
那光芒转瞬即逝,若不够敏锐,根本无法察觉。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皱了皱眉,忽然觉得答应江临照的委托实在太过草率了。
原本只是觉得在合虚之山招惹了天下大半仙宗的天一宗很麻烦,如今看来,参合进来的人物比她预想得更多。
先是李琅轩的傀儡军团,再是那两个妖修,若是抢来想分一杯羹的倒也正常,可他们偏偏是在帮天一宗。
她不记得天一宗和李琅轩以及化神以上的妖修有什么好交情。
妖修本来就少,化神以上修为的妖修则更少,加上人类修士和妖修互相都看不顺眼,是以妖修大多偏居锁星渊对岸,在九州地界出没的大妖屈指可数,其中名头最盛的就是竹茂林和百里宁卿,其他的,遇到天一宗有难只会来踩一脚。
然而数月前他们被羽渊仙子重创,多半是逃去妖之国养伤了。
再说,我记得百里宁卿和吴回不对盘啊,就算没受伤,大抵也只会幸灾乐祸吧她自言自语道,忽地想到那大妖是兽形,脑海中忽地出现一个模糊的猜测。
李琅轩,陆离,陆临,百里宁卿,竹茂林这几个名字挨个在她眼前浮现,紧接着她就打了个寒噤。
如果真如她所想,她岂不是趟进了最浑的浑水?
嘶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是挂念旧情救下了江临照,为什么会变成这局面?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也不想知道。
只知道但凡和这几个名字沾边,一定是没什么好事。李琅轩还好对付一切,其他几个,任何一个都比十个巫禾都难对付,如果能选择,姜昭宁可不间断被她师妹追杀五百年,也不想和那几个家伙扯上关系。
她曾经在陆离手下吃过亏,起因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似乎是在某场大会凑热闹时不小心踩碎了陆离的花盆,后果就是整整一百年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立刻被巫禾找到,简直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蹭掉几层皮都没能甩掉她。后来陆离在被天一宗重伤,这灾难才结束。
不如还是走为上吧
思量再三,她终究觉得此处不得久留,正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时,附近忽然有灵气一震,正是镇子所在的方向,她往那一看,瞥见有奇异的光芒一闪。
似乎是有人在对那镇子施法。她分出灵识一探,只见那红衣少年举着手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声音,墙脚的符号愈发明亮,在黑夜下格外显然,同时,迷雾升起,慢悠悠飘入镇子中。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懒散如她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必担心,这只是为了让镇子里的人有个好梦。
有个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森罗殿弟子素来以神出鬼没闻名,而这次,姜昭竟没能发觉有人接近。她带着些许不可置信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算得上熟悉的脸庞。
钟明烛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看着她,素衣胜雪看似与长离一脉相承,只是那白色上染着大片的红,尤其是裙摆的火焰图案,像是下一刻就会升腾而起。
你姜昭怔住,她想不通,以钟明烛的修为是如何在不被自己发觉的。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钟明烛笑了笑道:只不过是个遮掩气息的术法罢了。她见姜昭仍是一脸困惑,又道:是个厉害的朋友设下的术法,所以你无法察觉也正常。
厉害的前辈?姜昭皱了皱眉,在迷阵中时,她只知道长离这弟子精通阵术,但是修为很弱,无法驾驭高深的术法,除此之外就没有太深印象了。
可此时,对方无论是修为还是气息与之前一样,但却莫名令她有些发憷。
你为什么会在这?最终,她如此问道,足尖微挪起临敌之势,不敢有丝毫怠慢。
钟明烛的视线扫过她脚下,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往前跨了一步,直截了当道:我师父被困在这座塔里,需要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还真是和这塔有关?姜昭之前只是胡乱一猜,她没发觉这塔有什么特别处,听钟明烛这么说,将信将疑看了那塔一眼,你没在骗我吧?
我骗你作甚。钟明烛冷笑,袖子一挥,隔空将那扇门推开。
姜昭顿时被奔涌而出的灵力震慑住,眼底映出错综复杂的灵纹,交织在一起闪烁着夺目的光泽。
良久,她才从这令人眩晕的景象中回过神,不可置信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这不重要。钟明烛重新将门关上,轻声道,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推演这是什么法阵,当务之急是救出她。
姜昭知道那个她指的是长离,便问:你要怎么做?
钟明烛瞧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前辈有意相助?
这要看情况了。姜昭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惹麻烦。
尤其是此刻的钟明烛处处透着古怪,叫她不得不提防。她生来散漫,想不明白就不想,应付不来就躲开,就算如今的局势哪里都古怪至极,好似藏着惊天秘闻,她也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对此不管不问。
钟明烛是真的想救长离也好,是怀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好,对她来说都算不了什么。她看出钟明烛有意吊她胃口,但她决定不去咬那个饵。
虽然不清不楚的,就这样吧,总好过沾一身腥,她如此想着就想离开。可她的身子才动了动,就被看穿了心思。
钟明烛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而后慢条斯理道:现在想走,恐怕来不及了。
嗯?姜昭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就听到一声咆哮,震得脚下的土地晃了晃。
是那个大妖。
与此同时,远方有黑云迅速往这压来,是七个修士,虽然只有七个,但是比前面那批修士更为可怕,因为他们俱是化神修为,其中最前的三个更是化神后期,在修真界少有敌手,虽然相距很远,姜昭仍能感受到那汹涌的杀气。
我们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这个时候,钟明烛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就算是前辈你,想逃走也有些难吧?
姜昭已然愁眉苦脸起来:早知道就不救那姓江的了。
她不会看错,那帮人分明是奔着灭口来的,就算她侥幸逃了,也免不了被追杀到天涯海角,这可比她师妹一人要棘手多了。
帮你就能逃走吗她干巴巴道。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钟明烛朝她摊开手。
姜昭看到她掌心躺着一枚似乎是用来传信用的玉牒,挣扎良久,最终苦笑着接了过来,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道:我可是很贵的。
钟明烛笑了笑没说什么,招出朱明帖,将六合塔团团围住,结成繁复的法印,灵气在法印中缓缓流动起来,姜昭刚想问这又是什么,下一刻却不由自主睁大了眼。
塔后似有无形的帷幕被徐徐拉开,原本寻常的山石树林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漫山遍野的符文。苍青色的灵气勾连起各处,纵横交错的灵纹在夜色下熠熠发光,若百川齐聚,奔流不止。法阵中央,湖绿色的长裙轻轻摇曳,绝美的女子托着一支珊瑚,闭目似在向群星祈祷。漆黑的发丝垂落至脚踝,随着灵气徐徐翩跹,似海藻轻舞于水中,粼粼波光自她裙下一轮轮向外扩去,像是要将整座山脉都扯入海底。
姜昭能感觉到,随着灵力流转,地底深处有什么喧嚣,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原来这里早就布下了秘术,可她之前竟一直没能发觉。
这就是那个厉害的朋友么?她看向那绿裙女子,莫名有些怀疑森罗殿神出鬼没的称号是否名不副实起来。
不过也许是阵术精妙的缘故,她瞥了眼镇定自若的钟明烛,心道若对方修为虽低,但若是有高手相助,布置出这般厉害的阵法也不是难事。
一时间,她不知该感慨人才辈出,还是山外有山,唯一清楚的就是短短一天自己就遇到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简直是撞了几辈子霉运。
她叫若耶,和云中城交情匪浅。钟明烛如此道。
原来是云中城的姜昭瞥了眼镇定自若的钟明烛,动了动嘴,险些再度问出一句那你到底是谁。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少说话多做事,祸从口出,这般告诫着自己,她问道:我要做什么?
那个若耶看起来虽然很厉害,但就算加上自己,也很难对付那么多化神修士。
等会儿就知道了。钟明烛指了指她手中的玉牒,然后转身往山脚走去。
姜昭连忙叫住她:等等,你要去哪?
我?钟明烛摊开手,看起来有几分无辜,当然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喂!姜昭又一次震惊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目送那抹白衣消失在山脚。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心,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在月色下隐去了身形。
七海樾为首的七个修士到了镇子上空,稍作停留,便往六合塔而去。
他们后面其实还跟着大批人马,只是那些人修为没那么高,所以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在极远处他们就察觉到六合塔处有灵力波动,唯恐去晚了铸成大错,愈发加快脚程,只是到了后,却发现周遭一片平静,虽然散布着微弱的灵力,但都是死去修士留下的,和他们之前感受到的不同。
六合塔安静地屹立在山头,朗月悬于塔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稍慢,恐怕有蹊跷。七海樾叮嘱道,几人立刻停了下来,观砚跟在最后一言不发,但目光紧紧盯着那座漆黑的塔,生怕漏掉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沉闷的轰鸣声响起,正是来自六合塔脚下。
几人面色一凛,交换了个焦急的眼色,足下生风霎时就出现在六合塔边上。轰鸣声越来越响,即使在空中,都能感觉到下面剧烈的晃动。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疑道。
可他话音刚落,赤炎瞬息中撕破了夜幕。
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明明是深夜,可是却能看到彤云上下翻滚,好似在燃烧似的,与之一起到来的是滚烫的风,毫不留情扑到他们身上。
隔着法衣,都能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灼热。
下一瞬,他们就看到塔后的谷地飞快地蹿高,泥土下似乎包了一团火,将地面都熏得通红,看起来就像是块烧红的烙铁,这也是将天空染红的罪魁祸首。
只见那谷地很快就变成高过塔顶的另一座山头,通红的山体四处都是闪亮的灵纹,像是无数条锁链将那座山牢牢捆住,而最高处站着一个绿色的身影,她舞动着手中的法器,身姿优雅,与其说是施术,更像是在跳舞。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余瑕去欣赏,那绿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了,连同锁住高地的灵纹,紧接着,就是山崩地裂,流火肆虐。
天空真正烧了起来,赤红色的火舌飞快地窜向那铁塔。
只不过眨眼功夫,六合塔就即将被流火吞没。
糟糕!快挡住!立即有人张开结界,阻住来势汹汹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