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长离收了令牌,淡淡道。
之后,各人寒暄了几句,程寻就领着长离和钟明烛离开了天一宗的别馆,往传送阵而去。
传送阵离城门不远,四下无人,程寻在结界前的石碑上划下天一宗的方位,三人便一起站到了阵中,很快,阵中渐渐浮现出流动的灵纹,白光腾起,将三人的身子包住。
慢着!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同时一个染血的身影冲了过来,只见他一个箭步也窜入阵中,双手张开结出法印,似乎想将三人推出去。
一时间灵气激荡,长离和程寻先后出手,长离持剑,程寻使的则是一根短棍,眨眼就将将那来人架住。
差不多是同时,白光蹿起,四个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传送阵中。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慢吞吞走到了传送阵前,她模样普通,若混在人群里,哪怕是最眼尖的人都很难将她找出来,周身的气息更是稀薄到几近于无。
正是之前在神女峰说什么道侣还能散盟,嫌死契太麻烦而离开的女人。
她打量着传送阵,挠了挠脸,眉头皱了起来在额心挤出几道褶子,心中似在天人交战,良久后才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大概是终于做出了决定,眉头终于舒展开,只是面上仍是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什么都还没发生,我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她小声嘟囔道。
身上尚残留着几分被传送阵拉扯的感觉,率先映入长离眼中的不是太乙广场前巍峨的大殿,而是深不见底的黑,与此同时,久不见天日导致的浑浊气息涌入鼻腔。
这里不是云浮山。
光华骤然隐去的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的眼睛又出了毛病,然还没来得及去确认,四周忽地变得亮如白昼。
不是阳光,也不是火光,而是攻击的法术,暴雨似的攻击已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一早就设下的攻击阵术。
一旦有人出现,就会触动术法发动攻击,将阵中之人绞杀。
在灵光闪现的那一瞬,长离看清了试图阻拦他们的是谁。
那竟是江临照,只见他满脸血污,几乎看不清原本样貌,在闯入传送阵时遭长离和程寻同时格挡,如今已被灵力震晕了过去。
长离顾不上去考虑江临照为何会变成这样,因为从四方用来的攻击已经像网一样将他们罩住。其中什么攻击都有,有实体的兵刃法器,也有五行法术,虽然其中大多都算不上厉害,但胜在数量多,又是趁人不备,叫人防不胜防,顷刻间便有几点流火坠在长离足前,将那处地面融了一小块。
琅玕剑闪烁着晶莹的光彩,淹没在灵光中的剑气蓄势待发,剑尖稍抬了一点,剑影几欲脱出,却又很快停住了。长离瞬息中就判明局势,她知道若自己分剑影开剑阵定能自保,也能护住钟明烛,可身边还有程寻和一个受了重伤的江临照。她的剑阵太过凌厉,说不定会误伤到他们,所以她迟疑了。
临阵御敌不容半点犹豫,更何况是如此危机之时,她分神之际又有几道厉害的法术擦身而过,在衣衫上留下一点焦黑的擦痕。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程寻一声暴喝:挡住东南七把毒铩!说罢只见他将短棍往地上重重一插,以那处为中心,灵力阵阵往外扩散,呈现水波状,将四人纳入波纹中,而后,波纹尽头有淡青色的灵气破土而出,像是被扯起的轻纱,上面的灵力旋转起来,组成一道屏障,将那些烈焰、风刃之类的攻击统统阻隔于外。在屏障张起那瞬间,长离飞身而起,将他所指的那七八毒铩击毁。
程寻承龙田鲤衣钵,苦心钻研丹药之道,连本命法宝无常棍都形似药杵,许多人都觉得他不善打斗,实际并非如此,云逸一辈的天一宗弟子基本功法皆修炼纯熟,所谓短板只是相对而言,也许和其他几峰相比,不语峰丹药一脉的确不擅长打斗,但与外界修士相比,他们都算得上是实力上乘。这招便是程寻化用天一宗基础防御结界而来,融合了流水之柔,蒲草之韧,只见那轻纱似的灵气屏障将四面八方的攻击扯入,那些实体或者灵体的攻击进入屏障后就像是进入了一条大河,顺着灵气流动之势一起绕着四人旋转起来,他叫长离击毁那几柄毒铩,是因为那几把毒铩靠得最近,他没有把握能挡得下来。
待所有攻击都被缠住,程寻猛地拔出那短棍,柔韧的结界气势骤变,漫天刀光剑雨再现,与之前极其相似,只是方向变了。那疾风骤雨似的攻击悉数被程寻掷了回去。
几声爆裂声后,攻击停住,程寻气喘吁吁收回无常棍,但仍是不敢懈怠,警惕地在附近逛了一圈,确认已无危险后才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浊气,松懈之后,身子立刻晃了晃,紧接着就站立不住跪倒在地,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
原来刚刚那招他已是用尽全力,强行震开那些攻击后自己也遭反噬而受伤。
长离立刻取出灵药想递给他,程寻却摇了摇头,指了指江临照示意长离将灵药给他,自己则改为盘坐开始调息,长离将灵药给江临照服下,然后看向钟明烛问道:你可有受伤?
程寻没来得及阻住最先几道攻击,长离虽然挡在了钟明烛前面,但那对四方而来的攻势起不了什么作用,她想钟明烛修为最低,那些攻击她和程寻强挨一些都无关紧要,钟明烛却是连沾都不能沾的。
我没事。钟明烛摆了摆手,已然开始打量起四周来,走过程寻身畔时忽地抿嘴一笑,原来程师伯那么厉害。
话是恭维,可她那含笑的嗓音中着实听不出几分敬意来,好在程寻正在运功,没听到她这句话,不然少不得一番吹胡子瞪眼。
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宽阔的山洞中,待适应后,这里看起来就不像刚来时那么暗了,不借助灵识也能看清四周的模样。
这山洞比那妖窟还要大上数倍,以肉眼根本看不到洞顶,地上崎岖不平,四处滚落着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石头大多棱角尖锐,没有被流水冲刷过的痕迹。
长离见钟明烛神情专注,便不出声打扰,转而去给程寻护法,忽然,她心底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藏在暗中,正在注视着他们。她当即执剑而起,几乎是下意识的,朝身后挥出一剑。
剑光无声没入一块几人高的巨石中,在上面划出一道细线。
怎么了?钟明烛问道。
长离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灵识探过每一寸细微的角落,可什么都没发现,她只能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是我的错觉。
说罢她便坐回原处,钟明烛打量了几眼那巨石,轻笑了一声,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
她没用什么力气,那小石子撞上石头就被弹飞了,然而下一刻,那石头的上半部忽地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地上,随后,后面不少石头纷纷断裂倒下,留下的部分与最初那块齐平,切口也是如出一辙的光滑平整。钟明烛一眼望去,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巨石被斩断,光看得到的就有二三十块,更后面的隐藏在黑暗中,无从细数。
长离那一剑并未调用灵力,剑气及百丈外无丝毫损减,和在瀑布下静悟时相比,不知精进了多少。
也许有朝一日,真的能悟得了那断水决吧。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之后便继续查看起洞中情况来。
扬起的尘埃渐渐落定,洞中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注意到,被斩断的那块巨石边上,忽然有几点尘屑飘起,又落下。
第68章
这洞穴虽然大, 但除了乱石多一些外没别的奇怪之处, 那些石块都是从洞顶岩壁上震下来的, 应是曾经发生在这里或者附近的大战导致。
那些攻击术法是十几天前布置的, 传送阵是一个月前坏的,时间恰好能对上, 想来对方从那时就开始布置了。
几个时辰后, 程寻调息完毕,钟明烛也找到了出口。
其实这出口一点都不难找,他们出现的地方差不多位于洞穴正中, 往东走一段就会发现洞穴渐渐收拢,到最后变得只能容一人通过, 那里竖着几道石壁, 绕过层叠的石壁就能离开洞穴。
未免有人埋伏在外,出去时长离执剑走在最前,钟明烛跟在她后面,程寻则背着江临照走在最后。江临照还没醒来,程寻查看了他的伤势, 知他虽然伤重但一时半会没有性命之忧, 便以离开为先。
这时已入夜,外面同样黑漆漆的,山洞处在一个深谷中, 远方的山影隐入夜色中,只能看得到模糊的轮廓。谷中和洞中一样怪石林立,想来是真的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在这山地上震下不少石块来,只不过因为是在外面,所以那些石块的棱角大多已被磨平,根据其圆滑程度来看,那场大战应该是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候可能连天一道人都还没出生。
洞穴所在的那座山极陡,他们能看到的山体部分几乎是竖直的,往上则看不到尽头,只能见到厚厚的云层。云层将整片天空都盖住,不见星月,仅有微弱的光线穿过云层,令这山谷不至于彻底昏天暗地。
待几人打量过洞外的样子,钟明烛便问程寻:程师伯知道这是哪儿吗?
程寻摇了摇头:光凭这些乱石,我也看不出什么。随后皱了皱眉,吩咐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这。
说罢便率先招出飞剑,向云霄奔去,他料定这山就算再高,也拦不住飞剑,只消片刻就能行至山巅,那时,山地一览无余,也好判明如今置身何处。
当身子没入云中时,四下顿时一片迷茫,下一瞬,他忽地脸色大变,喝道:回去!说着身子猛地一沉,任凭自己掉落,至坠出云层才重新驱剑稳住身形。
长离考虑到钟明烛的修为,为防她跟不上,特地叫她先行,自己则驱剑在后,所以程寻出声时,两人都还没进到云层中。
怎么了?钟明烛疑道,长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两人一起将视线投向程寻,等他解释,谁料程寻一言不发,箭似的扎到地上后就放下江临照,将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随后自己也吞了一颗,再度开始运功调息。
似是又受了伤。
长离当即护着钟明烛退回地上,吩咐钟明烛开折冲阵将程寻和江临照纳入阵中,自己则在外开了剑阵严阵以待。
四下静悄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察觉半点灵气异动,面上渐渐浮出疑惑来,钟明烛将朱明帖钉到地上后就开始打量头顶的云层,不多时忽地咦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长离注意到她扭头去看后面的山洞,以为她发觉了什么,剑一提,数百剑影皆指向钟明烛瞧着的那处。
钟明烛却摇头道:没什么,倒是这云层有蹊跷。
长离刚想问什么蹊跷,就听到有人说:那不是云,是毒瘴。她回头一看,却是程寻已收功。
程寻面色稍显苍白,看起来还没彻底恢复,若非他应变及时,又带了救急灵药,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他先去查看江临照的情况,见他无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我看这毒瘴将上面的路都阻住了,御剑定是无法离开这,只能另寻他路了。他看了眼前方诡奇的地势,沉吟道:如今敌明我暗,黑夜又利于藏匿,等天明再去前方探路吧。
长离自然是没别的意见。
程寻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为江临照施疗伤术,长离则维持着剑阵,提防有人来袭,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钟明烛一反常态地沉默,以往哪怕是最危急的时刻,对方都是一派轻松自得的模样,而今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你她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受伤了?
嗯?听到她的话,钟明烛似大梦初醒,愣怔片刻,才摇了摇头,没有,我好得很。
稍后长离便听到她笑了几声,随后那稍高的温度就贴了上来。她原本脊背笔直地端坐着,钟明烛却懒洋洋往她背上一靠,被这么一冲撞,她身子歪了两下,坐得也不如之前那般一丝不苟了。
不知为何,原本绷紧的心情竟松懈了些。
也不知这里能不能看到日出。
钟明烛的嗓音自背后传来,长离不需去看,就能知道对方面上一定是挂着盈盈浅笑的,她抬眼望向那阴沉的毒瘴,轻声道:等天亮就知道了。
程寻瞥了她们一眼,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意,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后半夜,江临照终于醒了。
他先是发出几声含糊的呢喃,慢悠悠睁开眼,随后挣扎着坐起来,口中焦急道:不能走传送阵!
稍后才发觉不对劲,他环视四周,面上失望与担忧轮番出现,最后化作苦笑:还是没能赶上啊。
江城主,现在说这个未免也太迟了。钟明烛打趣道,程寻立刻瞪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询问江临照是被何人所伤。
是南溟,还有森罗殿。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程寻的表情顿时严峻起来,钟明烛却勾了勾嘴角,她坐到了长离身侧,附在她耳边道:大事不妙呢。
什么不妙?长离好奇地问。
钟明烛抿嘴笑了笑,朝江临照方向稍抬下巴:听江城主怎么说吧。
江临照忖了片刻,就将近日来的经历一一说来。
他前些日子一直在黑水岭附近寻找叶沉舟的下落,但一无所获,正当一筹莫展时,他偶然撞见南溟手下几个修士正在追杀一个人。
我出手救下了那人,但他伤势极重,我手上的灵药已起不了作用,他把原委告诉了我,没多久魂魄就散了。说到此处,他面上出现了一丝不忍,我才知道南溟为了给南司楚报仇,竟然谋划着暗算长离仙子。
原来被追杀的那人也是南溟手下,前阵子传送阵就是南溟所为。僬侥城的传送阵由珍宝阁的炼器师负责,南溟暗中派来了自己手下的炼器师,神不知鬼不觉改动了方位,一旦有修士想借由传送阵去云浮山,就会被传送到这里。
僬侥城与云浮山相隔甚远,长离回师门十有八九要走传送阵。
布置好传送阵后,他假惺惺要那几个炼器师发重誓不走漏消息,然后转头就派人将他们都杀了。被江临照救下那人跟随南溟最久,深知他为人,明白发誓只是叫他们掉以轻心的幌子,所以提前逃跑了,无奈他势单力薄,终是没能保住性命。
我得知后立刻赶回僬侥想将此事告诉你们,谁料半途中了埋伏。说到这里,江临照不自觉摸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苦笑道,除了南溟手下的那些修士,还有一个森罗殿的人,那女子委实厉害,我实力不济,险些命丧她手。
森罗殿的人?钟明烛插话问道,我听说他们行事隐蔽,混迹人群中丝毫不起眼,取人性命都是神不知鬼的,那么容易就能认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