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轩被困在茧里，空气稀薄，不敢大口喘气，也不敢再出声说话。
靠菌来解开这个茧不现实，他手脚都被茧丝黏住了，艰难地往口袋挪动半晌，才够到一点手机的边。
茧内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牙轩终于把手机拿出来，解锁屏幕。
时间显示中午12点整。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
手指被茧丝缠得移动困难，他打开微信，给郁澄编辑好求救信息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牙轩按下发送，听见外面菌还在卖力解茧丝“嘶嘶啦啦”的声音，忽然明白为什么狐妖说郁澄花两年时间清理旧楼并不长。
妖怪的时间观念都很淡薄。
就像狐妖笔仙响应召唤、每天泡在图书馆里查答案一样，对郁澄来说，清理旧楼里的恶鬼或许也只是一种排遣时间的方式罢了。
否则那么漫长的生命，它们要怎么日复一日地走下去。
至于人类的寿命，和妖怪们一对比，确实像是一片片脆弱易逝的叶子之于大树。
那天郁澄说，想把喜欢的叶子留在身边做书签。
牙轩忽然意识到自己会老，会死，也不过是郁澄漫长生命中一个过客。
屏幕上发送信息的进度一直在旋转，到这会儿，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发送失败。
牙轩仔细一看，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应该是被这个茧屏蔽了。
他垂下睫毛，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
菌太小了，它不认识郁澄，也不记得来时的路。但牙轩觉得让它试着找找救兵，也比在这里解上一年靠谱。
让它去找人后，牙轩独自困在茧里，偶尔打开手机看看时间。一直到晚上，身体已经饿得没有感觉了。
一入夜，旧楼里鬼哭狼嚎的声音变本加厉，不断穿刺牙轩的耳膜，在身体之外附加一层精神折磨。到这种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想到自己可能会困死在这里，牙轩仔细思考过后，发现自己没什么遗言可交代。
只是忽然很想见到郁澄。
他想起初见那天，树荫下的光和影不断交错落在郁澄身上，那时他一路都在笑，不停和自己说着什么。
其实当时牙轩根本没听进去，只觉得这个男生太耀眼，好像一下就烙进了眼睛里。
他是喜欢郁澄的。
牙轩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被黑暗侵蚀。
两道雪亮刀光划开虫茧，稀薄的月光从窗外落进来。
红衣男人抱起牙轩，搬来救兵的菌在一边飘来荡去：“牙轩大人没事吧？”
“没事，只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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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轩醒来时，已经躺在宿舍床上。
他依稀记得自己昏睡前看见了一片红色衣角，嗅到悠远的暗香。
“醒了？”郁澄看着落地镜投影里的牙轩“我帮你和老师请过假了。”
牙轩揉揉太阳穴，抬眼看见郁澄穿了件崭新的浅绿混黑格衬衫，黑发像是刚修剪过，格外干净利落。
“你这是要去哪？”
郁澄不知从哪摸出瓶男士香水往身上喷了几下：“去联谊啊，不是你给我报的名？”
“……”
“好看吗？”郁澄回头对他笑。
牙轩眼神闪烁，淡声回答：“好看。”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今天是周末？”
“嗯。”
那是眠虫留下的茧，
牙轩在里面待得太久，回来后足足睡了两天。
“是山神救我回来的？”
“嗯。”郁澄随口答应，又打开牙轩的衣柜问“你今天穿哪件？”
牙轩下床去洗漱，闻言皱了下眉。
他怎么感觉，郁澄很期待这次联谊似的。
还喷了香水，他从郁澄身后路过，都能闻到混着果香的淡淡古龙水味，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气质，很适合郁澄。
他洗漱完出来，听见郁澄哼着歌，正在系帆布鞋的鞋带。
“……”牙轩边穿衬衣边盯着他，终于没忍住出声问“你兴致很高？”
郁澄挑眉：“不是同桌想让我去看漂亮女生，好移情别恋吗？”
“我兴致不高怎么配合你？”
“……”狐妖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牙轩觉得自己有点冤，在虫茧里困了两天，差点命都没了，刚醒就背这么大一口锅。
而且看郁澄的样子，好像对他自作主张报名意见很大。
牙轩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被郁澄一把摁在椅子上。郁澄帮牙轩整理好衬衣领和睡乱的头发，拿来香水往他身上喷。
牙轩忽然觉得，郁澄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他一动不动任郁澄捯饬，打理完毕之后出门打车到联谊地点。
郁澄拉牙轩进了联谊群，里面都是参加这次联谊的妖和人类，狐妖是组织者，公告上挂着行程安排：游乐园、晚餐、ktv。
进群后手机一直在震，牙轩没有发言，只默默看郁澄在群里聊得火热。
“我有点饿。”牙轩垂眸打开地图软件，找附近的餐厅“到那边我先去吃饭，你先找他们玩吧。”
郁澄依然盯着手机屏幕，随口应了声“嗯”。
牙轩觉得胸口有点堵，下车后顾自去找餐厅。
走到半路时，他回头看见郁澄头也不回地往远处集合地点走，忽然就没胃口了。
集合地点已经到了不少人，确实如狐妖所说，全是俊男美女，光站在那里就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郁澄在其中依然是最显眼。
牙轩过去时，已经有好几个美女在和郁澄搭讪。
他往旁边一站，低头玩手机，郁澄和她们聊天的声音不停钻进耳朵里。
“对啊，我单身。”
听见这句，牙轩抬眼瞥过去，又压下视线，默默转身走远些，不想再听他们交谈。
等人差不多到齐，狐妖开始让参与者们抓阄决定娱乐项目。游乐场中每个项目两张，抽到相同项目的两人自然一组。
牙轩随手抓了张，摊开一看：摩天轮。
他转头想问郁澄抽到什么，看见对方正被一群美女包围着。
狐妖高声喊：“现在请各位前往抽到的游乐项目。”
摩天轮目标大，一眼就能看见。牙轩正打算往那走，忽然被人拽了下衣角。
“学长。”童睿朝他摊开手，手心里的纸条写着“鬼屋”。
牙轩攥紧刚刚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纸条，轻声说：“我是摩天轮。”
童睿眸光黯下去，点点头，自己去找鬼屋了。
在摩天轮底下，牙轩看见一个女生。奇怪的是，他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她，但莫名又觉得对方很熟悉。
女生一看见牙轩，就跑过来抓住他的袖子蹭了蹭，动作亲昵。
“……金华猫？”
金华猫幻化的少女乖巧地点点头，拽着牙轩衣袖带他上摩天轮。
两人坐进厢里，工作人员关好门，摩天轮晃晃悠悠上升。
恐高的牙轩这会儿一直从窗边往底下望，想找到郁澄去了哪个项目。
但只看见鬼屋门口童睿一个人站着，他的同伴还没来。
忽然，箱子外响起“叩叩”两声。
牙轩转过头，看见郁澄就在外面。
“……？”
郁澄从半空打开箱门进来，把自己那张纸条递给金华猫：“你去吧。”
纸条上赫然写着“鬼屋”。
摩天轮升到半空才来换，哪有这种事情。然而金华猫却没觉得哪里不妥，接过纸条一跃就消失在半空中。
牙轩看见郁澄反手关上箱门，沉默片刻，别开了视线。
郁澄在牙轩身边坐下，从塑料袋里摸出个面包来：“喏，刚刚去便利店买的。”
牙轩摇头：“我没胃口。”
“怎么了？”郁澄抬手摸他额头“你心情不好？”
牙轩沉默片刻，别开脸扶了下眼镜，嗓音凉薄：“吃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