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轩失笑。
他这会儿精神不好，身体里涌上一股熟悉的乏力感。牙轩往课桌上一趴，把脑袋埋进臂弯，闷声说：“我睡一会儿。”
他校服还没领，穿了件白衬衫，料子很透。
郁澄视线从他清瘦的后颈线滑落，能隐约看见背上优美的蝴蝶骨。
让人有抬手抚上去的念头。
郁澄看着他发了会儿呆，最后在上课铃响时轻轻推了自己同桌一下：“起床上课了。”
这节是地理课，一班的地理老师姓李，因为教学生动说话风趣，深得民心。
新学期第一课，他惯例不讲教科书里的知识，先来了几个笑话活跃课堂气氛。
郁澄爱笑，笑点低得离谱。
一般人“哈哈哈哈”个不停容易显得有点傻，但郁澄不会。他声音好听，笑起来明朗得能烙进人眼睛里，引得其他同学纷纷侧目。
他笑够了，发现周围人都在看自己，表情有点无辜：“你们都看我干嘛？是我笑得比较大声吗？”
几个胆子大的姑娘调侃他：“因为你好看啊。”
和郁澄相比，牙轩平静得近乎冷漠。
发现其他人注意力都转移到这边，他才扯出来一点笑，企图蒙混过关。
但还是有同学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这个新转来的学神怎么那么高冷。
之前在一中也是这样。
牙轩话少，朋友也不多。
唯一一个总跟着他的小学弟，是因为被混混欺负，牙轩出手帮了一把。
直到暑假前一天，他去对方班级门口，看见学弟在和身边的同学说话，“我没把那学长当朋友，跟着他是因为他家有钱。”
牙轩不擅交际，交到朋友就会很珍惜，那段时间确实给学弟花了不少钱。
他默默从对方班级后门离开，之后也没再联系。这学期升高三，他不想再在校园里里看到对方，就办了转学。
“这位同学，你的灵魂现在比大西洋还遥远。”地理老师停在过道边，抬手敲了敲课桌。
牙轩回过神：“对不起。”
地理老师知道他成绩好，也没打算追究，正打算走回讲台，余光扫见一旁郁澄的笔记本，脚步停了。
“郁澄同学，你上美术课？”
郁澄“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扬起笑脸：“老师我错了。”
他上课画画不是第一次，以往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地理老师非要没收郁澄的笔记本。
郁澄抗争无果，乖乖把本子交上去了。
地理老师打开翻了翻，走回讲台，撕下最新那张画贴到黑板上。
这张速写还没完成，能看出是一个男生趴在桌上的背影，穿着白衬衫。
班上同学开始起哄。
“郁澄，你是不是对人大佬有想法？”
郁澄懒散地撑着下巴一笑：“你背影有我同桌好看，我也画你啊。”
他在课桌底下偷偷扯了扯牙轩的衣角。
“干嘛？”
“同桌，我就随便画画，你别给我寄律师函。”
“也别拆我家楼啊。”
“你要实在介意，拿钱砸死我吧。”
“……”
牙轩无话可说。
-
小时候牙轩父母工作忙，许过最多的承诺就是考好陪他出去玩。
后来他父亲意外身亡，再也兑现不了了。
剩
下林汐女士一个人管理家族企业，经常三天两头不着家。
小学时班上流行看恐怖片，小牙轩看完睡不着觉，抱着枕头去敲林汐女士的房门。
“妈妈，我不敢睡……我怕鬼。”
“鬼有什么好怕的？”林汐女士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公司，赶他回去“习惯就不怕了。”
小牙轩被关在门外半晌，又摸黑回了自己房间。
他打开灯，在床上坐到天亮。
不管怕鬼、怕虫还是怕高，林汐女士都会说：“你克服一下。”
“你是男孩子，胆子怎么那么小？”
“你就是太娇气，忍一忍就习惯了。”
后来她把牙轩送去练了跆拳道。
但心理上的病，不是强身健体就能解决的。这些毛病后来愈演愈烈，只不过牙轩再也不会和林汐女士说了。
包括转学这个决定，全部手续都是他自己办的，没和她提过半句。
林汐女士也一直没发现，直到一中的老师打来电话，才知道儿子自己转学了。
“你怎么回事？好好的重点中学不读……”
牙轩倚在更衣室外，静静地听她念叨，嘴角斟了点笑。
他很久没听林汐女士这样教训自己了。
“只是换个学校读，不会影响成绩的。”牙轩温声说。
“这是你说的。”
“月考成绩要是下滑了，就给我乖乖回一中去。”
他轻笑了声：“那我要是考得好，你带我出去玩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等你过生日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先挂了。”
还没说再见，就听见“嘟——嘟”的忙音。
下午的课是体育，男生们在更衣室换完运动服，三三两两出去了。
牙轩进去时已经没有其他人，他松了口气，开始解衬衣纽扣。
解到第四颗，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牙轩转头一看，是那个经常在课上起哄的男生，老师点名的时候他有印象，叫凌宇。
凌宇吊儿郎当走进来，看见牙轩，脚步顿了顿。
他不喜欢好学生，尤其是牙轩这种不借作业给他抄的。而且这个好学生还是郁澄的同桌。
他和郁澄关系不好，因为他在追班花，而班花喜欢郁澄。
这么一想，他看牙轩更不顺眼了。
“啧，转学生，换衣服啊？”
牙轩背转过去，没有接话。
凌宇看他背对着自己解扣子，走过去拽了一下。
“哎，你背着我干嘛？大家都是男人，还怕我看啊？”
牙轩不习惯别人看着自己换衣服，往旁边让了让，捡起放在椅子上的运动服，打算先套上去再把衬衣脱下来。
他肩膀线条清瘦，显得有些单薄，颈侧裸露的皮肤像冷白色细腻的瓷。
凌宇舔了舔嘴唇，伸手按住牙轩，想让他转过来。
不料牙轩猛地甩开他的手，凌宇手腕被惯性带着撞到了一旁储物柜上。
“嘶……”
他揉着手腕，眉心拧成一块疙瘩。凌宇刚要张嘴骂人，余光扫见了放在椅子上的矿泉水，就拿过来拧开泼到牙轩身上。
白衬衫瞬间被水浸透，湿淋淋地贴着肌肤，水渍层层叠叠洇开。
牙轩后背一片冰凉。
他站在原地呆了两秒，甩掉发尾的水珠，摘下眼镜，和运动服一起放在旁边椅子上。
凌宇看他没有还手，愈发认定这是个软骨头，好欺负。
“冷不冷啊？要不要哥哥借你件衣服穿？”
话音刚落，前方兀地扫来一腿，直踢在凌宇脑袋旁边储物柜上。
“哐啷”一声，储物柜凹下去一块。
凌宇：“……”
郁澄吹着口哨走进更衣室时，就看见牙轩反剪着凌宇的双手，一手按住他脑袋抵在墙上。
凌宇脸被挤压得五官都扭曲了，一边挣扎一边“嗷嗷”地喊疼。
牙轩没戴眼镜，眉眼线条清晰，和他落笔时的走势一样锋芒毕露。
凌宇呜呜咽咽地求助：“郁澄，救、救我。”
郁澄：“……打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