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林叶间落了下来。
龟裂的土地上满是被碾碎的石子和被风吹起的尘埃。
阎瑶浮在半空中, 她的身形几乎接近透明,视线看向前方, 不知道看了多久。
身后传来响动, 阎瑶回头看去,昏迷多时的姜祁已经醒了,她脸上的血迹也干了。
姜祁疲惫地看向阎瑶,半晌竟笑了,只不过那笑带着嘲讽, “阎瑶,没想到你也有被逼到能量快耗尽的一刻。”
“你大概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阎瑶眼神冰凉,“你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姜祁听了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耸动,一边笑伤口一边流着血,她道,“那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阎瑶不想理会这个疯子,她或许还在兴奋云初竟然把她打到这种程度,这就好比一个明明不可能做到的任务, 在她的逼迫下任务者迅速成长起来,并且把最终boss虐了一顿, 所以姜祁现在是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兴奋感里。
这其中最为痛快的大概就是看到她的能量被大量削弱,毕竟姜祁对她的强制压迫一直怀有怨念。
“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阎瑶突然道。
“什么?”
“我看到司空褚为了救云初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你说,有不有趣?”
腰间的铃铛在山间风的吹拂下在尘土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姜祁看着阎瑶勾着唇角的脸,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
……
大量的水灌入鼻息。
被迫进入的窒息感快要将她淹没。
水面淡淡的光晕离她越来越远。
恍然间,这一幕与尘封久远的记忆重合。
身后追赶的野狼, 瘦骨嶙峋奔跑的女孩,无路可走的悬崖,咸湿的海水……
“父皇,念慈敬你一杯酒。”
女孩将酒送到男人面前。
男人看了女孩一眼,终是把酒一饮而尽。
唇角渗出血来,空荡荡的宫殿里男人失去力气一般歪倒在了椅子上。
男人身上的龙袍成了暗沉沉的宫殿里唯一的亮色。
女孩静静地看着,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唇角竟尝到了一抹咸湿的味道。
外面剑戟碰撞的声音传来。
少年匆匆忙忙跑进来,一把抱起女孩在侍卫的带领下疯了似的往外跑……
……
……
“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云初的眼睫开始颤动,经过水的洗刷,她脸上的易容已经淡去,露出司空褚熟悉的面孔。
只不过她脸上的青紫色血管还没有完全消退。
见她转醒,司空褚松了口气,他又添了把柴火,让火燃得更旺些。
这样山洞里的温度能不那么寒湿。
光骤然照了进来,云初有些不适应,一瞬间的失明过后,她才逐渐看清眼前的场景。
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洞穴,隐隐的还能听到水声。
刚一转动脖子,骨头就像要裂开了一样,疼得她闷哼出声。
司空褚见云初面露痛苦,疑惑道,“又发烧了?”
他明明记得烧已经退了……
正要伸手去碰云初的额头,忽见自己满是血迹的手,后知后觉地又收了回来。
手落下之后,正好对上云初警惕的目光,司空褚心情复杂。
“放心,我不会杀
你。”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算是还你上次从陵墓中把我救出来的人情。”
听到这句话云初并没有多放松,现在不杀,不代表以后不杀。
再说,要是真想还她人情早干嘛去了?
在诬陷她之后说要还她人情,是脑子有坑吗?
云初不想搭理他,司空褚也不恼,继续道,“我想问你……”
“……为什么不杀你这个问题就算了,我拒绝回答。”云初哑着嗓子慢吞吞道,她到现在还郁闷呢,最后差点就把司空褚给灭了,可是突然想起来男主死了这个世界就毁了,当时那操.蛋的心情简直想死。
果然热血番里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设定太假了。
本来她都快成功让司空褚gg了,结果老天爷站在他那边,她有什么办法?
真是哔了狗了。
“不是。”
司空褚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接着他就问出了一个令云初吐血的问题。
“你是……女的?”
“???”
云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颤巍巍的指尖指向司空褚,“……你趁我昏迷扒我裤子?”
“没有!”司空褚赶忙否认,“把你从水里拖上来之后,我替你把了脉,脉象上看你……”
司空褚没说下去,但是云初却明白了,司空褚已经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了,这时候再狡辩也没用,毕竟自从商邪下的毒把闻人初的体质给弄没了之后,她的身体就和普通人无异了,所以从脉象上自然能看得出来。
不过她也不想掩盖这件事。
她现在太弱了,自从使用“赤龙天爆”之后她身体里的内力被抽干得接近于零,虽然她强行吸收了司空褚的内力,但那些内力却无法储存在她的身体里,在她坠崖的那一刻已经是极限,所有的内力完全流逝且无法控制,她没有爆体而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司空褚想杀她,轻而易举,没什么好挣扎的。
况且她已经知道阎瑶不在司空褚体内这件事,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也就没必要瞒着司空褚了。
想到此,云初渐渐放松下来,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司空褚见云初将眼睛闭上,以为她要睡过去,正要起身出山洞看看能不能捕些鱼回来。
却听到云初道,“你上辈子的事我知道一点。”
司空褚脚步一顿,浑身震住。
“不过也只是知道而已,然而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闻人初,也没必要为闻人初承担责任。”
“……什么意思?”司空褚的牙齿在打颤。
“既然阎瑶可以呆在姜祁的身体里,那我为什么不能呆在闻人初的身体里?实话告诉你,真正的闻人初在你城墙暗杀她的那一次就已经死了。”云初毫不客气道,“所以,你迄今为止的报仇在我看来,十分可笑。”
“司空嫣然是谁杀的,这一点你心里清楚。姜祁也许和你一样跟阎瑶做了什么交易……”云初看着司空褚面色苍白的脸,有点不忍心告诉他,其实他本来就可以重生,完全不需要和阎瑶做什么交易。
她说的这些话,对司空褚的打击太大了。
他一直拒绝承认的事实就这样血淋淋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姜祁是和司空褚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司空褚有没有爱上姜祁云初不得而知,但是就算不是爱情,这么多年深厚的感情叫他如何能接受正是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杀了自己的妹妹。
“留着阎瑶是养虎为患,姜祁就算是被阎瑶给利用,她还是杀了人。若是有机会,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还是会杀了姜祁。所以你要是还想阻止我杀了姜祁,建议你最好现在就把我解决了。”云初一边冷酷地说着一边观察着司空褚的表情,他苍白的脸冷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云初觉得自己很难有机会再杀姜祁了,她现在身上没剩多少内力,虽然她猜测司空褚身上内力估计也耗得差不多了,但是人家男主有葛灵丹啊,无限内力有木有,根本不是她这种渣渣能比的。
所以她这么说不过是刺激一下司空褚,顺便试探试探司空褚会不会因为姜祁杀她。
然而司空褚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回应,导致她也不知道司空褚到底有没有接受现实。
司空褚沉着脸出去后,云初才开始思考自己的问题。
她所躺的地方是一块平坦的石头,她睁着眼睛看着洞顶,上面时不时滴落一两滴小小的水珠。
她想起在溺水时脑子里纷至沓来的记忆。
终于明确了闻人初的身份。
闻人初原名叫楚念慈,与楚啸乃同父异母的兄妹。
楚念慈在逃离皇宫之前给其父亲送上了一杯毒酒,毒死了西楚王。
从西楚王的表情来看,他应该知道那杯酒里有毒,但是王朝将灭,可能处于愧疚,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他还是把楚念慈送上来的毒酒给喝了。
楚念慈从小和哥哥楚啸的关系很好,在楚啸为了她被齐泽抓走之后,她就一个人在森林里东躲西藏,过上了毛茹饮血的生活,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忍受得了这样的艰苦的。
楚念慈被野狼追赶不慎坠落悬崖之后就被阮风尘救了,只可惜,她的记忆和味觉却被咸湿的海水给带走了。
明白闻人初幼年的记忆,闻人初之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闻人初将李怀男从皇宫带出来,包括对李怀男百般纵容,是因为李怀男长得与楚啸神似,而楚啸是除了她母亲云玥之外她最不想忘记和最想记起的人。
她幼年日日活在自己的母亲被西楚王虐待的环境中,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对男子心生怨念,不停地虐待男宠却又不发生性.行为便证实了这一点。
想到这,云初的心闷得难受。
如果不记起这些,在她的记忆中闻人初永远都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可是记起这些之后,她突然觉得闻人初十分可怜。
她想起闻人初不停地四处征战,这是否也是潜意识里在为自己建造一个昔日的“西楚国”?为了给自己建一个记忆中隐隐约约却记不起来的家?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因为这一点,闻人初本人的记忆中并没有承认。
半个时辰后。
司空褚回来了。
云初将眼睛睁开看向他。
他一手拎着一条鱼,气喘吁吁的,裤脚卷了起来,上面还滴着水,显得有几分滑稽。
云初注意到他血淋淋的手,哑着嗓子问道,“你手给鱼咬了?”难道他抓的是食人鱼?
司空褚没去看她,“不是,崖壁上面划的。”
云初沉默了,她想起来了,在她坠崖的一瞬间好像把司空褚给一掌拍到崖上面去了,不过司空褚自己跳了下来,由于内力不足,他只能贴着崖壁慢慢往下落,这手估计就是那时候弄的。
“噗……”
云初忍不住笑出声。
司空褚朝她看过来。
云初道,“原谅我一想到你疼得要命还得去摸鱼,我就想笑……”
“随你,不想吃的话就笑吧。”
司空褚说完就去生
火了,而云初立刻停止了笑,虽说她现在很弱,但还是有求生欲的,刚从鬼门关逃出来,饿死也太惨了。
因为没有锅碗瓢盆,司空褚只能做烤鱼,不一会烤鱼的香味就冒了出来,云初太饿了,被香的想要流口水。
感觉到云初炙热的眼神,司空褚把用树枝插好的鱼递了过去,云初却翻了个白眼,“我动不了啊大哥,我现在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话交流一下了,不如你把鱼塞我嘴里,我还能表演一下现场吐鱼刺……”
司空褚尴尬地把鱼收了回来,他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