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的时候云初没注意，现在在王府绕了一圈，云初才发现楚啸府上还挺大的。
远远地听到墙外头有唢呐的声音传来，云初知道估计是新郎官接着新娘子到了。
她突然有些好奇楚啸那种整天穿着花蝴蝶似的锦袍的人，穿上正经的大红喜袍是什么样子，于是准备去门口瞧瞧，谁知刚一抬脚就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倒，这名门闺秀的裙摆不似婢女的裙子那么短，迤地长裙，布料都拖到了地上，乍一穿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无奈，为了走快点，云初只能提着裙摆往前走。
隔着人群，云初就瞧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楚啸把身披凤霞顶着红盖头的新娘从刷着红漆的轿子上搀了下来，楚啸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似平日那般玩世不恭，倒显得有些稳重。
而那个被全东炔传作母夜叉的新娘子裴栅，身材却不像云初原先想象的那般魁梧。
她像个普通的女子，牵着丈夫的手，缓缓地向前走，身上无半点凌厉的气息。
云初在人群里往前挤，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挤着挤着手腕却被人拉住了。云初不满地转过头去，就看到司空褚扯着她的手腕，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别在这种引人注目的地方呆着。”
“没事，我看完新娘子跨火盆就离开……”
云初去扯司空褚抓着她的手，想要挣脱他，拉扯之间她没注意到栾舒正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廊下正与杨峥交谈的栾舒几乎没仔细看便认出那个与司空褚拉扯的女子便是云初。
她今日的装束比那日穿的衣裳要好看许多，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外罩一件薄如烟雾的如意云纹衫，漂亮的裙摆曳地，精致的绣纹铺在表面，像浮在水面的金盏花，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只可惜这是一条好裙子，但是主人却不懂得珍惜，大好的裙角在下一刻就被踩在了脚底下。
随着二人的拉扯，裙子被踩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栾舒注视着司空褚紧抓着云初手腕的手，脸色不太好看，一旁的杨峥顺着栾舒的视线看过去，苍老的眸子里闪过惊讶，“公子认识那二人？”
“嗯。”
“那二人似是起了争执，要不要老朽去劝阻一下？”杨峥问。
“这点小事无需侯爷挂心，我去就是了。”栾舒道。
杨峥摇了摇头，“公子折煞老朽了，老朽现在哪担得起侯爷的称谓。不过是个挂名的闲人罢了。”
他被卸去丞相的职位已有十五年了，没想到相权被收了，身上的爵位倒是没跟着一块被削去，许是他这前半生鞠躬尽瘁，又是开国的功臣，东炔王找不到合适的帽子给他扣上，又怕落人口舌，只能架空他的权利，图个心里清静。
“侯爷自谦了。”
栾舒看着杨峥已经花白的头发，心下动容，如果当初杨丞相没有帮他，他早就死在了那宫壁之内。
如果杨峥不帮他，也就不会被卸职。
十五年给杨峥，足以让他开辟出一个盛世王朝，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沦为闲人。
杨峥眼中似有泪花，他颤声道，“老朽这一生无所盼，只求公子大业能成，得偿所愿。”
栾舒赶忙扶住杨峥，垂目叹息，“侯爷放心，该报的我定会加倍奉还。”
安慰好杨峥之后，栾舒再去寻云初他们，发现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云初甩开司空褚之后，就挤到了宾客的最前头，正好赶上新娘子跨火盆。楚啸搀着新娘的手，在快到火盆的地方，对裴栅轻轻提醒了一句，裴栅顿了一下，下一刻便顺顺利利地跨过去了。
接着人群爆发一震欢呼。
“想不到楚啸还挺细心的。”云初看着二人鲜红的背影喃喃出神，这种互相搀扶着前进，只有彼此的感觉看起来真好，她叹了口气，“突然想嫁人了……”
然后有个家。
累的时候能有人关心。
生病的时候能有人慰问。
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只是不停的赚钱，让钱来带给自己安全感。
最后死了都没人收尸。
“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找个乡野村夫嫁了……”
这辈子她再也不贪财了，平平淡淡才是真。而在这种有天选之子的世界里，避开主角光环才是他们这些炮灰的生存之道。
“你想嫁谁？”
云初正美滋滋地幻想着她那拥有八块腹肌的樵夫老公，耳畔就一道凉风吹过，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倏地回过头去，就瞧见栾舒正眸中带冰地看着她。
“栾兄，你真幽默，我是男的，怎么会嫁人呢……”云初尴尬地笑了笑，企图蒙混过去。
栾舒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云初正抬头看着他，一汪湖水一般的眸子里正倒映着他的脸，就像昨夜的梦，她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而她的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方才还冷峻的脸色柔和了许多，他抬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撩开，“如果你是女子，你想嫁给谁？”
“我想嫁……”随着栾舒的动作，云初有些呼吸不畅，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栾舒，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像初春的雨顺着脸畔落下，揉着卷着青草气息的风，一点点滴进她的心田。
云初憋着一口气，慌乱地挪开视线，看着脚尖，胡乱道，“我想嫁樵夫……”
栾舒的手顿住了，如果此刻云初抬头的话，就能看到栾舒的脸有多黑。
“你怎么进来的？”栾舒忽地问她。
云初心里咯噔一下，这语调一下子就变得兴师问罪了，明明刚才还挺温柔的。
她稍稍抬头瞟了一眼栾舒的表情，发现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看着她的视线却是寒到了骨子里。
云初心想，栾舒这么聪明，她要是说谎，估计很快就会被发觉，事后肯定会惹得他更生气，如此看来，她不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话实说，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然后逢年过节，栾舒记起她的时候还会因为感动她的实诚给她上上香，烧烧纸钱……
呸，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栾舒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她堂堂魔教教主，怕他做什么？
说实话不过是因为她想说，才不是怕他生气呢！哼！
云初轻咳了一下，“我就是好奇楚啸的婚宴，想进来瞧瞧，然后就请少庄主帮忙，跟着他一块混进来的。”
“你让司空褚帮你混进来的？”栾舒的语调危险，“昨日你不在府上，原来是在赤龙山庄？”
“是……啊，怎么了？”栾舒这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啊，云初的心里响起了防空警报，她老老实实说了，怎么还惹恼他了？这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栾舒见云初怂怂地看着他，他一口气憋在心里，想发发不出。
她是什么身份，司空褚又是什么身份，她竟然敢跑到司空褚那里去，真不怕大晚上司空褚派人把她这个大魔头给咔嚓了。
栾舒想好好地训一下她，但是一开口就免不了提起她的身份，他怕一说出来，云初扭头就离开栾府了。
云初低头做小学生认错状，“这事是我做的不对
，我不该不跟你打声招呼就跟司空褚混进来，毕竟要是被发现，还是挺麻烦的……”
检讨刚说了一半，唇上就一凉，云初愣了一下，抬眸去看栾舒，他的手指正放在她的嘴巴上，把她要说的话给堵住了，而栾舒，正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她的嘴唇微启，刚一合上，免不了擦着栾舒的手指，这么一动，就感觉唇上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气氛更暧昧了。
云初脸红了。
栾舒收了贴在她唇瓣上的手指，细细摩.挲了一下放下，垂眸道，“你要想进来，便和我说，我自然会带你进来。你不需要去找司空褚，知道吗？”
“知道了……”云初刚说完便反应过来，“楚啸不是不想我过来么？”
“那是他，不是我。”栾舒去牵云初的手，把她从人群中带了出来，“去人少的地方。”她这样的相貌在人群中太过扎眼，不少世家子弟都朝云初看过来，他们投过来的惊艳目光让他烦躁。
栾舒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云初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有些神经质。
她盯着二人交握的手出神，然后意识到后又匆忙收回视线，有些做贼心虚。
二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王府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别院。
院子里有假山，竹林，刷着红漆的长廊，长廊立于清池水之上，水面波光粼粼，倒是一处好景，一个精致的庭院。
只是此刻的云初却无暇欣赏。
她的手心都是汗，偏偏栾舒就是不放开她，她在想难道栾公子就不觉得粘.腻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初终于鼓起勇气道，“栾兄……”
“嗯。”栾舒低低应了一声。
“……我想上茅房。”
“……”
天可怜见！她是真的想上茅房，上午和司空褚来的时候，轿子里面闷热不已，她接连喝了数十杯凉茶，现在估计是消化完了，再不去解决掉，她就要疯了！
栾舒见云初那副着急的模样，有些想笑，他点了一下云初的脑袋，“憋到现在？你傻不傻？”
云初揉了揉被点得歪去一边的脑袋，“……我这不是忘了吗？”她的注意力全在和栾舒牵着的手上了，她觉得氛围很好，不太想破坏，于是就憋了一路。
“要我带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