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大半天, 几乎所?有人现在都是?饥肠辘辘、肚子唱着空城计,更?别说被这香味一激,更?是?馋得喉头滚动?、口水直流。
“——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看看?”
“反正走都走到这里了, 进去看看也可以, 吧。”
方才?还叫嚷着不想去西街的商人们一改口风, 视线迫不及待从写着“西街食堂”牌匾下敞开的大门?看过去,庭院空旷, 人来人往, 喧哗声不绝于耳, 看起来好不热闹。
香味一阵一阵从屋里飘出来, 伴随着屋内人吃得畅快的声音,看起来更?是?诱人了。
宁小夏对此?自是?没意见?,他的眼中一抹暗光闪过。
他可是?听说了, 今日食堂会上新一种新的菜式, 据说没吃过的人就没有不想吃的、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念着的。这种说法虽然听起来夸张,但宁小夏对食堂师傅们的手艺十分自信,他非得好好馋馋这些外城人不可。 再者,在外城人都被东街工厂那些新奇玩意儿吸引了视线的时候, 他也想把?边关的美食宣扬出去,在他眼里, 美食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东西差。
当然,更?重要的是?,少夫人跟着他们走了一路, 总不能?让少夫人饿肚子吧!
如今要进去食堂可是?这些商人自己提的,也不枉他费心?引他们过来。
思绪回转只在一瞬间, 宁小夏收敛了各种心?思,面对商人的提议, 他只淡淡地一点头:“那就进去看看吧。”
从大门?进来,穿过为了腾空间只稀稀拉拉摆放了几个假山的庭院,一行人朝着食堂正屋走去。
离得越近,食客的喧闹声越发?清晰起来——
“嘶,好辣……”
“辣什么辣啊,太香了!”
“别顾着说话了,下这个下这个。”
“哎东子,你面前的那块肉是?不是?熟了?”
“滚滚滚,拿着你的筷子离我?的肉远点!”
……
门?外众人对视一眼,听着这些陌生的对话一脸茫然,只有盛玉面露了然的笑意。
食堂正堂的门?敞开着,不仅里面的声音挡不住,香味更?是?毫无阻隔地传来。
若说方才?带着这些商人进来时宁小夏心?中还有些别的想法,现在满脑子便只剩汹涌而来、顷刻间便被包围得密不透风的绝顶香味了。
又香、又麻、又辣,只是?闻上一口,口水都快忍不住了。
每个人抬脚的速度都快了不是?一点半点,他们这时才?隐隐约约猜到真相——难怪方才?在门?外看的时候走在院子里的人都步履匆匆,他们能?猜到今天的菜式香,但没想到这么香啊!
迫不及待进了屋,待看清屋内的场景,别说身后几个外城人了,就连宁小夏都被里面这种新颖的吃法吓了一跳——
只见?每张木桌子四周都围满了人,粗略一数不下十个,就连桌角的位置都有人挤在那里,饶是?如此?,整个食堂内也找不出一个空余的座位。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以看到桌子中间放了个正源源不断冒着热气的大锅,他们闻到的那阵叫人欲罢不能?的香味就是?从锅里冒出来的。此?时锅内红汤沸腾,那阵香味仿佛更?霸道了,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蓝衣商人正要说话,一张嘴,口水险些滴落下来,差点害得他在众人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
不过看其他人的模样也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蓝衣商人多少觉得挽回了些脸面,他拉住正伸着脖子往人群里看的宁小夏:“小兄弟,现下正好是?饭点,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用了餐再去参观其他地方如何?”
见?有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参观这事不打紧,今日若是?看不完,我?们哥几个在城内留宿一晚便是?了——哦对了,城中有客栈吧?”
宁小夏看他们一眼:“有。”
几人顿时一副庆幸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那就……?”
宁小夏正待开口,便听侧后方传来一道颇为嘹亮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少夫人,您怎么当下这个时辰便来了?我?正准备差人去通知您呢!”
宁小夏霎时脸色一变:坏了。
此?时的田月英还没意识到什么,兴冲冲便朝着他们几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到了盛玉面前,她这才?又喜滋滋地道:“不得不说火锅这种吃法真是?省了后厨许多工夫,只需要处理好食材,他们想吃什么自己拿了放锅里涮就是?了!哎——?谢三管事,你怎么也在这里?”
田月英扫视他们一圈人,才?发?现了些许不对劲:“这几个人也不像是?边关的啊,城外来的?谢三管事,今日怎么是?你亲自带队了?”
谢杉看了一眼盛玉,没说话。
这厢,被几个白胖商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宁小夏弱弱举起了手:“田婶,还有我?……我?在这。”
田月英看过去:“哦小夏啊,你眼睛咋了?抽抽了?这可不是?小事啊,一会儿赶紧上旁边医堂找大夫看看去!”
宁小夏陡然闭上了眼,面露绝望。
这个表现看得田月英一头雾水:“这孩子咋了?”
盛玉此?时眼中都是?笑意,既然身份暴露,她也没必要再掩饰下去,视线从那几个或震惊或茫然或面如死灰的商人脸上掠过,她侧过头和田月英说起了话:“食堂可是?没空余位置了?”
火锅的受欢迎程度比田月英预想中的还要火爆,别说大堂了,就连旁边新建起的两层小楼都坐满了人,看见?这种情?况,后来一步的食客就差在院子里支个桌儿了。
不过——
田月英点头后又赶紧说道:“方才?准备去通知少夫人的时候便在三楼雅间预留了位置,整个食堂也就那里还空着了。”
盛玉“嗯”了一声,又道,“我?现下还有点儿事,稍后再来,至于那间雅间……”
她话音一顿,待看见?谢杉、宁小夏以及那五个外城商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期待后,轻笑了声,“那间雅间便先让谢杉他们去吧。”
田月英“哎”了一声,又忙不迭招呼端着餐盘穿梭于食客之?间的伙计,“铁柱,现在赶紧先端个锅去梅一热上!”
被叫作“铁柱”的伙计百忙之?中应声:“田婶,要什么锅?”
“哦对,”田月英的视线这才?停留在那群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外城商人身上,“客人,你们想吃什么锅?”
“番茄汤锅、菌菇锅都是?不辣的,若是?能?吃辣建议尝试一下红油底锅,或者来个清汤与辣锅各一半的鸳鸯锅?”
一连串的新奇名词听得这五个外城人头昏脑涨,说起辣椒,这还是?最近才?传到他们晋城的食物,这就要提到从西山矿场传出来的辣椒酱了……
色泽鲜红、油光发?亮、香味纯正、一口便能?让人回味无穷的辣椒酱,若不是?他们家中颇有资产,又有人脉,不然还真抢不到一瓶。
在他们圈子里,至今还以宴席上有一瓶辣椒酱为荣,到了边关,居然奢侈到拿辣椒用来做汤底了吗?
商人们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谢杉就拍了板:“田婶,上一份鸳鸯锅。”
说完,他觑了旁边这些商人一眼,撇了撇嘴。
要不是?顾及他们中可能?有人不能?吃辣,他还真想吃全部红油汤底的,最好是?加麻加辣!
田月英点头应下,给铁柱使了个眼色,便看到他飞速朝厨房去了。
这厢,田月英开始带着他们去查看一碟一碟装盘好的菜式。
在食堂,自然是?田月英的主场,更?别说今日这种叫做“火锅”的东西还是?新菜式新吃法,宁小夏默默收了红色小旗,乖乖跟在后面,见?一旁的商人中还有人在发?愣,赶紧扯了他一把?跟上。
而那个被扯了一下衣袖的胡子商人,此?刻脑子里还是?嗡嗡的一片空白——
他方才?干了什么?他居然忽悠边关的少夫人拒绝租赁商铺常驻边关,还在她面前说边关官府发?布的政策水深……天呐,他都干了些什么!
脑子里回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一张脸霎时又白了几分。
当然,在边关待了一阵子知道边关的实际掌权者正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夫人后,胡子商人心?中的尴尬更?是?到了极点,面如死灰,心?已经麻了。
——不然他怕是?会立刻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胡子商人对此?还一无所?知,在被宁小夏拉扯着向前走的时候,渐渐回过了神。
田月英的介绍声传入耳中:
“这是?土豆片、这是?香菇——菌菇的其中一种、这是?萝卜片……”
“这个薄薄的肉片叫肥牛;这是?黄喉,也就是?牛的心?管,别看它长这副模样,放入热汤中稍稍烫上那么一会儿,吃起来可是?脆爽得很?;哦这边还有一些牛百叶……也就是?你们运气好,刚好碰上一头老死的耕牛,不然想吃牛身上的这些食材可没这么容易。”
“这边还有酥肉、羊肉、猪五花……然后是?鱼丸,老刘他们今日上午剁了快一上午才?收拾出了这么一些,哦对了,近日的豌豆苗不错,推荐你们最好来几盘,火锅吃到最后把?豌豆苗放下去那么一烫,那叫一个鲜哟,又嫩又清爽!”
“……”
光是?听田月英的介绍几人已经快被馋虫折磨死了,更?别提周围还不断飘荡着火锅的香气,这时再看眼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盘盘食材,便仿佛它们身上都长出了手,拉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吃我?吃我?”、“还有我?,也来上一盘”……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已经丝毫没有了抵抗力?:
“这个鱼丸,来三盘。”
“面条来一份!”
“这鱼片切得不错,薄如蝉翼、晶莹透明,来两盘试试!”
“肥牛、肥羊、酥肉、嫩牛肉、猪五花……各来一盘!”
……
急不可耐的架势,看起来几人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般,不过面对边关这些新奇事物,他们可不就是?没见?过世面嘛!
在满堂吃得正热闹的气氛中,他们点菜点得急了点儿好像也没什么……相比起为了争抢最后一盘土豆宽粉差点打起来的两伙人,他们已经算是?文雅了。
同时心?里也在庆幸:还好他们点得快、点得多!
才?在梅一坐下不久,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为了方便摆放,旁边还有一个五层的小木架。
桌子中间的汤锅早已冒起了袅袅白烟,粗眉商人看了一眼,锅是?铁锅,做成了八卦阵的样式,中间用铁片隔了开来。
想到炼铁厂那些精炼的铁剑,边关能?做出这种锅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锅的左右两边盛着不同的汤底,只凭颜色便能?区分开来。
左边是?奶白色,漂浮着菌菇、玉米,还有一些不知名食材,气味闻起来较为鲜香;而另一边,则是?鲜红油亮的颜色,甫一闻到这股麻辣气味,便被呛出了个喷嚏。
两种汤底泾渭分明,却是?同样的浓郁霸道。
满桌子没一个人试过这种叫做“火锅”的吃法,还是?谢杉先学着方才?在大堂见?过的场景试着将?肥牛卷放入锅中后,几个人才?慢慢放开了手脚,开始往锅里放自己想吃的食材。
光是?汤底的气味已经让人欲罢不能?,放入食材后,融入了食材的香味,更?是?让人馋涎欲滴。
好在不用等多久,很?快便可以开动?了——
雪白的鱼丸十分q弹,满口鱼肉的鲜香;
土豆片口感绵软,糯糯的土豆香味中,吸饱了汤汁的麻辣香味;
小酥肉外酥里嫩,一口下去,焦脆的肉香味裹挟着满满的汤汁,好吃得舌头都要吞进肚子里;
……
在座之?人没有一个还有闲心?说话,就连一开始打定主意打算在用餐时套话的晋城商人都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火锅热气腾腾,吃得人满头冒汗,越吃越辣,越辣越想吃……
一筷子滑嫩的鱼片下肚,宁小夏眯着眼感叹,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没吃过的时候想吃,吃过了以后更?想吃”了,这种叫“火锅”的吃法也太好吃了吧!
不枉他费心?拐这些外城人过来,这麻辣鲜香的美味何止俘虏了他们的胃,更?是?俘虏了他们的灵魂。
宁小夏相信,不提东街厂房的产物,光是?火锅,就会有不少人为了它留下来入驻边关。
而日后出入边关的商人络绎不绝、西街一铺难求的盛况,无疑是?佐证了他的想法。
另一边,从食堂出来后,盛玉便带着枝儿朝城外走去。
从东街到西街有近路可走,但要是?从城门?进来,食堂便是?在西街的最里处了。
走出食堂,入目是?宽阔平坦的石板路,左右两边间间商铺鳞次栉比。
如今的西街一改往日的冷清,已经有不少商铺开了张,带有商铺特?色的幌子飘飘扬扬,街上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路走来,可以看到有不少外城人正在“小红旗”的带领下参观、游览那些或已开张、或尚未出租的商铺。
他们看着那些被水泥修缮过、样式统一、风格独特?的建筑面露欣赏,对着那透明的玻璃窗啧啧称奇,又或是?走进不同的商铺中,被琳琅满目的带有边关特?色的商品迷了眼,出来后手上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腰间的荷包却空了。
盛玉和枝儿就像普通的游客一般,穿梭在行人之?间。
以往在朝城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可以出府,现在看到这繁华的商业街道,枝儿别提有多兴奋了,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她一只手虚扶着盛玉,行走间,视线专注地从那些商贩面前摆放的商品上一一划过,目不暇接。
枝儿拉着盛玉的袖子,激动?道:“小姐,那边有卖风筝的诶!”
盛玉看过去,果真看到有个卖风筝的小摊,小商贩支了个木架子,一个个风筝便挂在了那架子上,颜色多彩、样式多样,有常见?的蝴蝶、蜻蜓、大燕,甚至还有鲤鱼。
不知想到什么,盛玉的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她点点头:“正好春天来了,下次实践课便带他们放风筝去,你也来。”
枝儿顿时眼睛一亮:“嘿嘿,小姐真好!”
一路喧闹,快从西街出来的时候,盛玉回头朝拐角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相比起热闹的商铺街,那边要安静许多,甚至没什么行人往那边走。
“小姐,你在看什么?”
盛玉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走吧,我?们去城外农田看看。”
枝儿应了声,疑惑地朝那个方向看去,那边是?……医堂?
边关开了城门?,其实最先赶来的不是?商人,而是?各地的医者。
若说商人们来边关的目的各有不同,大夫们的想法则简单得多——他们想要找到治疗天花的秘密。
大夫们从未想过边关的掌权者竟会如此?无私地把?天花的治疗方法详细地公布出来让他们参考,是?以这个消息一出,震惊过后,他们便赶紧包袱款款赶赴边关。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到达边关后,一群医者齐聚一堂。
人多了,想法也多,每天的唇枪舌战几乎没有停息的时刻,但边关的少夫人对这种局面甚是?乐见?其成,他们也在辩论中学习到了更?多医学技巧,甚至有不少大夫的瓶颈就是?在争论中突破的。
这种学术氛围,是?他们以前闭门?造车时从未体会过的,新奇的同时,也在不断汲取着各家医学知识。
医学的范围何其庞大,再者,每个大夫所?擅长的方面都不相同,他们每天讨论也讨论不完,索性?就在边关住了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了解到边关官府居然发?布了一个“人才?引进”政策,像他们这种有一技之?长的大夫,都可以在医堂任职。只需要完成官方任务,便可以得到相应的工分,而这数量不少的工分完全可以支撑他们在边关的衣食住行。
当然,若是?不想接受官府的任务,也可以在西街租个铺子,开办自己的药铺、医馆。
枝儿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出了城门?。
春回大地,冬雪消融,簌簌寒风中,万物苏醒。
这样的感触在出了城看到满目的绿意后来得更?加明显。
两人径直朝农田走去,走在小道上,险些被融化的雪水沾湿了裙角。
“——少夫人,是?少夫人!”
盛玉回过头,就看见?几个头戴棉帽、身穿厚棉袄的小孩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喊叫着朝自己招手,见?自己看过来了,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她便也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枝儿大声问道:“你们几个在这干嘛呢?”
那几个小孩立刻收敛了动?作,嘿嘿笑着回道:“枝儿先生,先生这堂课让我?们带着放大镜来观察植物呢!”
枝儿点了点头,她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的,方才?也是?见?他们是?自己班上的学子这才?多问了一句,如此?她也放下了心?:“行,注意安全。” “是?!”
“知道了!”
“嘿嘿,少夫人和枝儿先生也是?啊!”
“……”
挥别了几个七嘴八舌叫嚷着的小孩,盛玉和枝儿走上山坡,在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站在高处的视野是?完全不同的——
青山环绕,绿水相依,不远处田埂交错,大小不一、形状极为不规则的农田成片相连,褐色的土地成块分布,上面有的作物长出来了,冒出了翠绿的嫩芽,有的土壤还是?单调的土褐色,看起来极为安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土壤之?下,埋藏着新的希望,在不久后便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盛玉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冰雪的冷凝与绿叶和青草的芳香交织在一起,这是?春天的气息。
再睁开眼,却发?现枝儿不知何时与她错开了一个身位,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疑惑地看过去,尚未开口,肩上便传来了一件厚披风的重量。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出来怎的只穿这么一点儿?”
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盛玉,谢景珩给她拢了拢披风,系好,这才?看向她:“今天天气好,放风筝去?”
盛玉看了看手上的风筝,又看了看谢景珩,笑了笑,点头:“行,放风筝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