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将冰饮送到?时, 厢房内，几个夫人正围绕着铁容器中的冰块坐成了一圈。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本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在回城之前?, 众副将夫人们心中不乏忐忑。
虽然自家夫君时常念叨着边关城内的情?况已经和初时大不一样, 但才不到?五个月, 不一样能不一样到?哪里去？纵使不像之前?那般荒凉，夫人们也没抱有多少乐子可玩的希望。
没想到?, 从入城开始, 边关就给了她们一路的惊喜。 先是平整的马路, 马车行驶于其上丝毫不显颠簸, 一路顺畅，很快就来到?了自家府上。
城内的少夫人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早在她们回来之前?就差人把府邸打扫干净了, 她们只需要再差遣自家的仆妇将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妥当即可。
再是城内东、西街的变化。
听叶夫人说?东街是各个厂房所在, 这是个新奇的称呼，但见那边都是些忙碌的工人，她们也不好凑上去添乱，在外围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让她们流连忘返的是西街的食堂。那样大的一个地方, 到?了饭点，人声鼎沸, 是那样热闹。她们常养在深闺之中，对?此不免有些陌生又有些好奇。
再有辣椒炒肉、麻婆豆腐……各种各样的菜肴，尚未入口便让人口水直流, 吃过之后只觉回味无穷。
那么多的菜式，每一道都是吃也吃不腻的。好在不是只有她一人馋嘴, 每当在食堂巧遇其他夫人时，她们便会心一笑, 随后走进雅间，一同相?约下一个饭点。
然后就是千奇百怪的玻璃镜、全身镜了，谢管家带人送过来时，她们当场就被惊讶地合不上嘴，好歹还?有多年修养在身，才不至于失了仪态。
本以为回到?边关后会觉得?无聊，现在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也过不够似的。
只是唯有一点，关外因为黄沙漫天?、甚少树木阻挡，所以十分炎热，她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来边关避暑。
城内的树木倒是多了，清晨傍晚也能感觉清凉，但这午后时分，当真是酷暑难耐。
冰窖内并无藏冰，以往还?能靠冰块降暑，现在却是不能了。 这不，今日午后，本打算小憩一会儿的夫人们甫一躺下，便觉得?这床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热得?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几个副将夫人一合计，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上将军府找将军夫人唠唠嗑去。
就这样，几人结伴而行，一同来到?了将军府。
下人通传过后，推开将军夫人所在的厢房，待看?见里面的场景，副将夫人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偌大的冰块放在屋子中间，正在丝丝冒着冷气，陡一推开门，便能感受到?一阵清凉。
叶怀兰就半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手上捧着一本话本正在看?着。
一旁，摆放着一个冰鉴，瓜果在上面摆了一圈，桃子、葡萄、杨梅……洗得?干干净净，细看?表面似乎还?附着了一层冰霜，肉眼可见的新鲜冰凉。
相?比起?方才还?热得?汗流浃背的她们，叶怀兰这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快活！
几个副将夫人顿时眼热了，连忙追问这些冰块是从哪里买来的，她们也打发人买一些去！
就见将军夫人表面平静，实则炫耀地说?了句：“外面买不到?，是我家玉儿捣鼓出来的。”
众副将夫人：……
谁让她们没有一个好儿媳呢？
于是原本定的唠嗑活动便成了夫人们围着冰块，三三两两坐成了一个圈，这些夫人们或坐或躺，时不时吃上一颗葡萄或者一块桃子，口中传来的滋味既甘甜又清爽，手中捧着一本从叶怀兰那里要来的话本，话本里的故事实在吸引人，把她们全都看?得?目不转睛。
“《牡丹亭》里提到?的‘辣椒花’与我们之前?吃的辣椒可是同一种？”
“这辣椒开的花长什?么样我还?真想不到?！”
“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去城外农田瞧瞧如何?？”
“自是方便的……”
……
几人正聊着天?，端着冰饮的侍女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最先被吸引视线的是武副将的夫人，她母家姓杨，也是武将之家，整个人生得?十分高大，略显彪悍。
这样一个人却和叶怀兰等文臣之女相?处得?异常和谐，她本身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侍女把冰沙放在了冰鉴上，正想退下，就被杨夫人叫住了：“这是什?么东西？”
杏花自从到?了将军府，便一直都是在厨房做事，陡一被副将夫人这种大人物叫住，整个人都显得?不知所措，但还?是镇定了精神，强忍着紧张，平静地回道：“回夫人，是少夫人亲手做的果酱牛乳冰沙。”
“玉儿？”
一听这话，叶怀兰也来了精神，她坐起?了身，率先端起?了一碗冰沙，“玉儿怎么想到?去弄这些东西？”
一边说?着，叶怀兰一边舀起?了一勺混合了果酱牛乳的冰沙进嘴。
冰沙入口冰凉，牛乳的乳香味和果酱的浓郁味道混合，甜甜的带有一股奶香。叶怀兰这碗是葡萄果酱，边关土地上生长的葡萄异常甘甜，这一口下去，对?于爱好甜食的人来说?当真是享受非常。
冰块被磨得?很细，吃进嘴里，口感略有些刺刺的，回味起?来却又带有一丝绵软，沙沙绵绵的口感，让人感觉十分奇特。
一口冰沙下肚，既抚慰了味蕾的同时，又带来了一股清凉，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既享受了美?味，又带来了十分舒适的感受。
杨夫人人长得?高大，食欲也大，待叶怀兰细品一口之后回过神来，她已经吃了小半碗。
感受到?叶怀兰的视线，吃得?正开心的杨夫人抬起?头来：“这叫冰沙的东西真好吃，厨房还?有吗？”
叶怀兰：……
杨夫人一问，其他人也齐刷刷看?了过来，虽然没有像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但眼神都在说?：我也要我也要。
叶怀兰无奈了，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些人都是一群吃货啊？
随着叶怀兰的视线看?向杏花，其他人也齐刷刷转移了视线。
被一群贵妇人盯着，烧火丫头杏花哪里感受过这种阵仗，连忙支支吾吾地回了话：“没有，没有了。”
“哎！”
众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自己手上这碗可能是唯一一碗，那可得?省着点吃。
这时，赵副将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看?向叶怀兰：“夫人，少夫人是怎么把冰块弄出来的？你?看?我买一点儿行不行？这种天?气没有冰块可真是太难受了！”
赵副将夫人这句话可算是把众人的心声都问了出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城内没有藏冰，边关离其他城都又实在太远，想买都找不着地方。”
“今年夏天?这样炎热，若是没有冰块可真是晚也睡不好，早也睡不好，就连饭都吃不香了。”
买冰块？
叶怀兰没有一口把这件事应承下来，而是道：“行，一会儿我问问玉儿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事难办，我也打不了保证。”
有求于人，其他夫人也很好说?话，只道：“这是自然，便劳烦夫人帮我们问上一句了。”
——卖冰块？
当叶怀兰向盛玉提及此事时，她先是一愣，当时利用?硝石把冰块做出来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降暑，丝毫没有联系到?商业上去。
况且冰本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消耗得?起?的东西，利用?硝石制冰售卖成本颇为昂贵，在售价上便降不下来。
倒是冰沙的做法不难，每份的份量少一点的话售价也不算高，盛玉已经将做法教给了田月英，不日后食堂便可以推出这道新甜品了。
盛玉想了想，还?是让叶怀兰回绝了其他夫人，她不打算直接售卖冰块。
不过硝石制冰的方法简单，硝石也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自从知道地霜便是硝石后，盛玉便遣人去了寻硝石矿，现在已经有所收获，盛玉打算让叶怀兰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购买硝石，到?时候她可以让人教会她们硝石制冰的方法。
叶怀兰很称职地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也不知她是怎么和其他副将夫人说?的，总之她们都十分乐意向盛玉购买了大量硝石，即使盛玉已经表明硝石是可以重复使用?的物品，夫人们还?是乐呵呵地一脸自己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夫人们买到?了硝石，有了冰块；盛玉卖出了硝石，获得?了一笔金钱，总之这是一笔皆大欢喜的买卖。
似乎是哪个夫人与自家副将通信时炫耀了一句硝石制冰的法子，没过几日，谢卫国便带着自家兄弟的期望，同样找上了盛玉，想要购买硝石。
叶怀兰这个中间人已经做得?麻木了：“卖！既然他们要买我们哪有不卖的道理！买得?多又怎么样，不许给他们低价，照原价卖！”
盛玉只笑笑，没有反驳。
和成车的硝石一同送往关外的，还?有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几大箱子。
实木打造的箱子被放在马车上，很重，走在路上似乎有叮铃哐啷的响声传来。
拉着马缰绳的士兵坐在车头，一脸严肃，倒显得?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过于跳脱了。
那人时不时便要往后看?看?：“小于哥，你?就不好奇少夫人让我们送去关外的东西是什?么吗？”
“不好奇。”
被称作小于哥的小士兵依旧保持着一脸淡定，他心想，上次送去关外的刀剑便是由他护送的，这次的东西就算再好，能比过那些削铁如泥的宝剑吗？
小于哥自认已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不能像旁边这个小士兵一样，还?冒冒失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