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枝儿有些许不对劲。
——盛玉在观察两日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昨日一?大早起来的时候, 她便躲着?她遮遮掩掩不知在干些什么。
起初盛玉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少女有了自己?的心事。
后来两日,她总是在下午出门, 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将军府, 神?神?秘秘, 行踪成谜。
这一?切让盛玉不得?不注意起来。
这日,戌时刚过, 天色渐晚。
枝儿照旧从后院的小门进来, 刚关上门, 便听得?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枝儿, 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这是盛玉想了好久才想到?的理由。
再过两个月,枝儿便到?了及笄的年纪。按大夏的习俗,女子只要及笄便可?以商议婚事。
纵使?盛玉还想多留枝儿几年, 但若是那名男子是个可?靠之人, 她也绝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枝儿是盛玉自来到?这个世界起,第一?个真心待她、全?心为她好的人,盛玉自然也想为她寻一?个好去处。
听到?这句话,枝儿一?瞬间红了脸, 她嗔到?:“小姐,你说什么呢!枝儿不嫁人, 枝儿只想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不是去见意中人,那你这几日晚归都是干什么去了?”
哪知枝儿的面色越发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字音模糊的吐出一?句:“去了食堂寻田婶子……”
盛玉脸上的疑惑之色愈发浓厚了。
枝儿一?跺脚, 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去寻田婶子,请教她如何缝制月事带!”
盛玉:……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理由。
枝儿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处。
在当下的普遍观念中, 经血是污秽之物,是以在前日她发现自己?葵水来了后,这几日才一?直遮遮掩掩,极少露面于人前。
枝儿对如何处理月事一?事尚且一?知半解,薛婉去世得?早,也无其他?女性长辈教会?她如何缝制月事带,迫不得?已之下,她这才去寻了田月英。
说完后,枝儿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盛玉倒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来月事是女子身体发育的必经过程,她倒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虽已年满十五,但她这具身子却?尚未来初潮,是以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想到?一?事,盛玉不禁皱起了眉。
在现代,尚有卫生巾、卫生棉等物应对月事。
可?古代资源匮乏,以古代人对月事避之不谈的态度,恐怕也不会?对此?多加重视。
而月事处理不当,恰恰极易导致妇科疾病的产生。
盛玉一?脸严肃地看向?枝儿:“你缝制的月事带给我看看。”
因为古人对月事的特殊态度,月事带几乎全?由私人缝制,不会?成为在市场上流通的商品货物。
擅长女红的妇人在缝制月事带时,往往会?选择自己?喜爱的布料色彩,或蓝、或黑、或红,并在上面绣制各种花纹图案。
但不管花纹图案如何变化,月事带的样式形制基本统一?不变——
用干净的布做成方形的长宽带子,中间部位以较短等宽的布料缝制出夹层,长宽带子左右两侧各有一?根首尾相连的细线,用以系在腰间。
富贵人家往往以木棉、丝绸为缝制材料,夹层中放置干净柔软的棉花;平常人家则使?用麻布或是淘汰下来的旧衣,夹层里面放置的是草木灰。
棉花在大夏属于稀缺物品,仅在朝城权贵中流通;草木灰则是山草、禾杆、树枝等植物燃烧后的残余物,乃是当下最常见的一?种清洁剂。
是以草木灰是现今月事带中用以吸附污血的主要材料。
基于物质的匮乏性,月事带难以成为一?次性物品。
每当月事结束,妇人们都会?取出夹层中的污物,将布条清洗干净,晾晒风干后反复使?用。
不管是使?用材料的简陋还是反复使?用的做法,月事带都显得?极不卫生,但这已经是古代妇女所能想到?的来月事时最有效的处理方法了。
盛玉眼睫微垂,心中百感交集。
她自诩要改善边关百姓的生活,却?连这与女性健康最直接、最相关的事情都不曾注意到?。
古今中外有多少女性死于妇科疾病,而对月事带的不合理使?用便是造成妇科疾病的一?大源头。既然已经了解到?此?事,盛玉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又要如何改进月事带呢?——
纵观卫生巾的发展历史,可?知其形制样式其实变化极小,成品皆以两点为目的:具有吸附性以及携带使?用的便利性。
从原始社会?的兽皮软草,到?古代的葛麻粗布细棉,再到?近代的纱布塞棉花,以至现代使?用的卫生巾,可?以说卫生巾的发展史其实是一?部材料更新史。
古人做不出具有现代效果的卫生巾,根本原因在于古代材料的匮乏。
盛玉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而也正是有前人的知识积累,才有后世的创造发明。
如今她身处大夏,便和当代人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缺乏材料。
现代卫生巾的“先?进”不在于制作?技术,而在于材料发展。
制作?卫生巾所使?用的纤维布、无纺布、背胶、吸水材料……无一?不是物质水平到?达一?定程度,材料学?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产物。
或许有朝一?日凭借系统的能力,现代卫生巾当真能在这个时代出现。可?那是在多久的未来?盛玉不敢保证。
当下刻不容缓的问题是:如何利用现有的材料改进当前妇女正在使?用的月事带。
已知草木灰月事带缺点有三:
制作?材料粗糙;
草木灰的吸附效果较差;
因物质匮乏月事带需得?重复使?用。
解决问题需得?对症下药:
麻布粗糙便换以棉质纱布;
草木灰吸附效果差便换以吸水性较好的草纸;
棉布昂贵不可?随意丢弃,好在夹层内的草纸能够及时更换,这也解决了因月事带重复使?用极易造成感染的问题。
平叔他?们种下的木棉才发芽不久,到?摘棉花那日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盛玉只得?先?在系统商城购买了一?批棉花成品用以制作?棉质纱布。
花钱容易赚钱难,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笔资金又险些见底。
生活不易,盛玉叹气。
棉质纱布的生产还需要时间,盛玉大手一?挥唤来守在门外的士兵:“去,传我的命令,让造纸厂送一?箱草纸过来。”
“一?,一?箱?!”枝儿瞪大了双眼。
刚和盛玉交流完月事带的相关事项,枝儿自然知道她要草纸是用来干嘛的。
枝儿力图劝服盛玉打消这败家的想法:“不用了小姐,这也太浪费了,反正也没几天,熬熬就过去了,真的不用了小姐。”
她可?是知道的,虽然造纸厂已经建成有一?段时间了,但市场上的纸价依旧不菲。
这也并不奇怪——向?来难得?的东西,价格又哪是这么容易就能降下来的?恐怕得?再过上两三年不止,待造纸技术成熟,才能过上人人都有纸用的生活。
谁知盛玉豪气道:“区区一?箱草纸罢了,整个造纸厂都是你家小姐我的。”
她又看向?等在门外的士兵,“你现在就去把?草纸带回来,顺便告知谢迩一?声,就说我有事与他?商量。”
浪费?败家?得?看是用在什么地方。
身体健康又哪是区区几箱草纸就能比得?上的?
在晋城人紧锣密鼓学?习着?木刻技术的时候,极少有人注意到?,向?来以男性居多的东街,近日竟有不少妇人出入其中。
来来往往,甚为热闹。
时间一?长,便不可?避免的被?附近三厂的工人们注意到?了。
有人问道:“那些妇人都是来这里干嘛的?”
便有消息灵通的回道:“听说那边最近新建了一?个纺织厂呢,招的工人都是些妇人。”
“纺织厂?是建来干嘛的?不管是干嘛的,总比刻木头简单吧……你看我去试试行不行?”说话这人语气萎靡不振,看样子是被?木刻工作?折磨惨了。
旁边人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人家纺织厂招的自然是纺织手艺好的,你看你手艺好吗?”
被?他?这么一?说,一?旁的其他?人瞬间看向?了那人手中拿着?的被?刻得?七歪八扭的勉强能称作?是字模的东西。
一?个个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东子,这该是你今日刻坏的第四?个字模了吧,要再刻坏一?个,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和许师傅交代吧。”
东子被?众人笑得?臊得?满面通红,捏着?字模的手紧了紧。
他?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只会?干些粗活,乍然让他?干这么精细的活计,可?不就净出洋相嘛。
他?又不是崔实初那厮——
要说这崔实初,可?真是个怪人。
他?们一?同从晋城前来,带着?老乡情谊,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亲近的人。
而崔实初却?依旧和刚来到?边关时那样,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亲近,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来边关的这些人,大都是吃不饱饭,在晋城混不下去,才卖身至边关以求得?一?线生机。
可?看崔实初周身那掩饰不住的非凡气度,哪像是要给别人卖命讨生活的人?
——总之,崔实初身上奇怪的地方可?太多了。
周围人打量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身上,崔实初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仍旧自顾自投入于手中的木刻上。
他?拿着?刻刀的手很稳,眼神?专注,看向?手中尚未成型的字模的神?情异常温柔,众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他?身上温情的一?面。
手起,刀落,木屑飞扬间,木块上的字体逐渐显形。
旁人每刻一?刀,都要对着?范本上的文字斟酌许久,崔实初却?像是早已将这些字体笔画都刻入心中似的,刻刀的一?起一?落间,不曾停顿分毫。
片刻之后,一?个字模成型。
细看,字体笔画的大小走势竟与范本上的文字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