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众齐聚◎
云乘月醒来了。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拂晓。
麒麟趴在一边, 身下结了一只白色的茧,又像个碗形巢,将它装在里面。巢上分布着细密的蓝色光丝, 不断一明一灭。
“拂晓……?”
[不要打扰它。它快进阶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她看过去,看见了一柄剑。它只有剑柄和一半的剑身, 看起来像被谁削了一半。
“新剑……?”
[……也许我其实有名字?]
“你叫什么?”
[等凝聚完成的时候,你会知道的。]新剑晃了晃,[现在你神魂苏醒,灵力流转, 可以自行疗伤了。]
它消失了。云乘月知道它回去了识海。
她再转过头, 就看见了杨嘉的脸。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手里抱着一名昏睡的女子;一团银绿的光停在他头顶。那是严伯舟。
云乘月现在虚弱, 还不太能动弹,但她努力撑坐起来。薛无晦在她背后扶了她一把。
她有点费劲地对杨嘉笑笑,说:“杨夫子, 谢谢你帮我疗伤。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还有,杨霏的事……我听说了。”
“我能帮她。”她很肯定地说,“只不过需要稍等一会儿。等我力量完全恢复,才能使用新剑。”
杨嘉吁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叮嘱她好好休息。
银绿色的光团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好似在和她打招呼。
“严大人。”
云乘月也招招手。
“我想介绍一下,这一位是严伯舟严大人。嗯……还有他的书文, ‘文’字, 叫阿文。如果不是严大人和阿文的帮助, 我很难杀死虚渊。”
“还有……呃, 杜大人呢?”云乘月撑着头,打开空间锦囊看了一眼,顿时失笑,“杜大人还昏迷着。没事就好。杜大人是从前的工部尚书,杜言杜尚德。”
薛无晦没什么表情,杨嘉愣住:“你怎么连工部尚书都……不对,难道工部尚书都被害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杨嘉神情复杂:“自毁长城,皇帝怕是疯了……”
云乘月微微一笑:“总之,今后严大人和杜大人都会和我们一起做事。”
她让光团落在掌中。光团化为一个模糊的小人,对大家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
杨嘉回过神来:“严大人……对了,等等,难道?难道这一位果真是?”
“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严伯舟吗?”云乘月一笑,“大梁的通玄境修士,怕是只有这么一位了。”
严伯舟却很有点惭愧,摆手道:“还不是遭人暗算,死得悄无声息。唉——休提休提啊!”
杨嘉却张嘴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激动起来。原来他小时候非常崇拜这位前辈,以他为榜样,才决心出去闯荡。
很快,他就和严伯舟攀谈起来。聊一些书文的事,也聊一些大道的事,又聊起了书院的过往,还聊到了王夫子。
云乘月含笑听着。
薛无晦在她背后支撑着她。现在他低下头,轻声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云乘月想了想,慢慢摇摇头。
“我想吃饭。”她说。
“什么?”薛无晦一怔。连杨嘉和严伯舟都看了过来。
“我想吃饭。”云乘月重复一遍,很仔细地想了想,“我想吃青笋烧排骨,清炒小白菜,烧个丝瓜煎蛋汤,再要一小锅熬开花了的米粥。我……”
她按住肚子,自己也有些迟疑,又肯定道:“我真的想吃饭。”
——她饿了。
第四境修士早已能辟谷,吃饭不过是个人选择。云乘月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饥饿滋味,她有些惊奇,也有些担忧:这会不会和辰星在她体内留下的“禁”字有关?但她现在虽然虚弱,却还能感觉到力量的存在……
云乘月没有表露这种担忧。
薛无晦迟疑:“那……我去买?现做有些慢。”
杨嘉侧目:什么,这位还会做饭?
严伯舟震动几下,忽然出声:“我会做水晶鱼脍,这个快!”他有些兴致勃勃。
杨嘉再侧目:什么,这位也会做饭?
云乘月摇头:“让王夫子从书院带一份吧,再带些果汁和豆腐脑……我记得书院食肆就有卖。”
“王夫子?”杨嘉和严伯舟同时出声。
“云……教主,王夫子很少离开书院。”杨嘉谨慎道,“他应该受了什么制约,连醒来的时间都不多。”这个说法得到了严伯舟的赞成。
云乘月一笑:“制约王夫子的力量,已经暂时消失了。”
杨嘉一怔,见她说得胸有成竹,也就不再阻拦。
严伯舟飞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王夫子要来,真的要来?”
“来的吧?”云乘月猜测道,伸手拍了拍薛无晦。无需说话,后者就“嗯”了一声:“已经和王夫子说过了。”
“王夫子怎么回的,有空来一起吃饭吗?”云乘月关心道。
“他当然来。他还建议吃火锅,不过我拒绝了。”薛无晦认真道,“你重伤未愈,不宜食辣。”
云乘月稍稍叹了口气:“那是有些遗憾的。”
这一头,严伯舟已经激动起来,几乎哽咽:“原来我还有机会见到王夫子他老人家!我……我临死之前十分后悔,没有听他老人家的话,我一直想再见王夫子一面……”
云乘月莞尔,打趣道:“何止一面,严大人今后还能继续见王夫子好多面呢。”
“——谁要见我?”
一团旋涡般的淡金色光芒出现在地宫中。紧接着,一名宽袍大袖、道骨仙风的白胡子老人跨步而出。他两道长眉飞起,手里还拈着长长的胡须,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这里是地宫?老夫还以为小师弟是一辈子不会让别人踏进……道子?!”
杨嘉突然抬头:什么,小师弟?
老人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只顾诧异地睁大眼睛。“道子”是严伯舟的字。
严伯舟飞扑上前:“夫子!学生惭愧!学生,学生……!”
“道子……真的是你?!” 王夫子确认是严伯舟后,也不禁激动起来。说起来,严伯舟是他千年来收的少数几名学生,是真真正正的嫡传弟子,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人。数十年前严伯舟横死,王夫子受了很大的打击。
“夫子,学生愚笨,如今沦落为死灵……多亏云,云教主相救,学生才能从白玉京星祠中脱身!”
“什么——白玉京星祠?”王夫子严肃起来,“你既然已经脱身,难道虚渊已经被……!”
他看向云乘月。
云乘月也忽然挑眉。她看看老人,再瞟一眼薛无晦,哼了一声:“好啊,你们果然都知道里面是虚渊,就是不告诉我。”
薛无晦默然。
王夫子却摇头:“大师姐先前又没有记忆,我想着不让你多操心,让我和小师弟来解决就好。现在……大师姐的记忆是恢复了?”
他犹疑地看着她,不觉又使用了当年的称呼。
“恢复了一大部分。”云乘月简单道,又催促,“我们能不能边吃饭边聊?”
“啊——对对对,好好好!大师姐辛苦了!”王夫子恍然,连忙拿出空间锦囊,又左右找桌椅板凳。薛无晦起身过去,帮他一起张罗。地宫里的几名青铜人俑也动了起来,还试图做点装饰。
一时间,地宫里热闹起来。
杨嘉静静看着他们:什么,大师姐又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
难道他不是照天教的一员吗?他不能知道真相吗?
能不能注意一下他?他好歹是明光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夫子吧?白泽,白泽你能看过来一眼吗?之前不是还在刻意拉拢他吗?
杨嘉夫子陷入沉思。
一团银绿色的光缓缓飞来,落在他的手边,变成了一名小人。和刚才相比,他的形象要清楚不少,几乎是个微缩的严伯舟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迷茫和震惊,这才陡然感到安慰:太好了,原来这里还有和我一样正常的人。
严伯舟悄悄传音给杨嘉:[杨道友,你说,王夫子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杨嘉悄悄回答:[严前辈,我也不知,想必是我们听错了,王夫子他老人家绝对没有云教主其实是他的大师姐,白泽是他小师弟的意思。]
严伯舟迟疑:[可我怎么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杨嘉笃定:[不,肯定是我们听错了。]
两人一齐沉默片刻。
严伯舟犹犹豫豫:[可是,我觉得我们没有听错。]
杨嘉叹了口气,幽幽道:[好罢,其实我也觉得我们没听错。]
严伯舟思索:[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教主一看就是真正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怎么可能是王夫子的大师姐?]
杨嘉回想起之前在雪山的经历,不禁呵呵一笑:[那还用说?我们指定是撞上了千年的老妖怪,被拐进来了!]
作为一名年轻的、修生机大道的夫子,杨嘉性格其实比较活泼,私下也爱开玩笑。他仗着是在神识传音,就大着胆子挤兑了他们一句。
没想到,一句话刚说完,那边的三个人——或说一人两鬼,就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三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杨嘉:……
杨嘉夫子,试图保持冷静。微笑以对,假装无事发生。
云乘月清清嗓子:“杨夫子,有件事忘记告诉你。这座地宫是白泽的道场,任何神识传音都会被有权限的人听见——也就是我们三个。”
杨嘉:……
冷汗,在脊背上渗了出来。
严伯舟飞起来,身形有点晃,却很有担当地说:“教主误会了,刚刚那句不敬师长的话是……是我说的!”
杨嘉:……
谢谢你严前辈,但是你真的没必要特意强调出“不敬师长”这四个字的。真的。
“杨夫子——”
白眉老人幽幽开口。
杨嘉微微一抖,强撑着笑容:“王,王夫子……”
老人严肃道:“杨夫子今年的假期怎么放,我要再考虑一下。”
杨嘉:……
“王夫子——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老人“嚯嚯嚯”地笑起来,满脸促狭。
云乘月坐在桌边,看着薛无晦把碗碟放好、又把菜放好。她笑眯眯,冲那边招招手:“来吃饭啦。”
……
排骨是精制肋排,七分瘦三分肥,用花雕酒略腌过,和新鲜的青笋一起烧得软烂。稍微一咬,肉香就脱骨满溢而来。
“……我第一次在书院里吃饭的时候,觉得这样挺不道骨仙风的。”
杨嘉啃完一块排骨,忽然感叹一句。
“……唔?”云乘月喝着果汁抬起头。
“确实。”薛无晦立即赞成。他没怎么吃,坐在饭桌边翻书。
“嚯嚯嚯……”王夫子捧着白粥笑呵呵。他刚换上了一具栖魂傀儡,正在享受吃饭的乐趣。
“我却是颇为怀念吃饭的滋味。”严伯舟叹息。
云乘月立即安慰道:“回头让白泽也给严大人做一具傀儡。对了,还有杜大人。对吧,白泽?”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薛无晦。
“可以。”薛无晦翻过一页书,答应得很干脆。
严伯舟高兴起来,彬彬有礼地道谢,还帮杜尚德一起道谢。
“我还没说完呢。我那会儿觉得这样挺没气质的,我想象中的仙人应该是绝云气、负青天,朝游北海暮苍梧。哪能像个凡夫俗子一样关注些吃吃喝喝的事?”
杨嘉碎碎念:“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修士如果脱离红尘,忘记了做人的滋味,那才是忘了本心,走上歧路……”
“说得好。”
“正是这个道理。”
“我也有类似的体悟。”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乘月,来,喝汤。”王夫子笑眯眯地舀汤,特意多舀了点丝瓜进去。
“我要喝果汁了……好好好。”云乘月接过碗,“所以刚才你果然是故意叫我‘大师姐’的吧?”
“嚯嚯嚯……”
“他肯定是故意的。天甲——来,帮我拿支笔。”薛无晦又翻过一页,并伸手示意青铜人俑过来,而后开始在纸册上写写画画。
杨嘉还在感慨:“领悟这点之后,我就主动外出游历,还隐姓埋名当了几年凡人……”
“哦!”
“厉害!”
“正是如此。”
大家继续泛泛听着,敷衍点头,各做各的。
严伯舟正探究地看着薛无晦,终于开口:“这位白泽道友,你用的这是……难道是传说中的青铜人俑?”
薛无晦抬起来一眼,有点感兴趣:“不错。严道友也认识?”
“我曾经对天工大道很感兴趣!可惜没什么天赋。”严伯舟来了谈兴,“我读书时有个师姐,姓公输,她就很有天赋,后来还成了闻名天下的公输夫子……”
云乘月立即看过来:“原来严大人和公输夫子是师姐弟!我与公输夫子不熟,但她的徒弟却帮过我许多。”
严伯舟高兴地点点头,又连忙摆手:“教主不能叫我‘严大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云乘月不同意:“那怎么行。算了,我还是都以‘道友’相称吧。”
“这……好,教主爽快,我也不能过多拘泥于礼节。”严伯舟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杨嘉在继续感慨:“离开西南群山后,我又北上,试图寻找传说中的世界边沿,但最终只看见了一片汪洋,怎么飞也飞不出去。说不定传说是真的,有个巨大的罩子罩住了我们的世界,将我们和更远的地方隔绝……”
“——确实是这样的。”
云乘月忽然回头,认真地说了一句。
杨嘉一怔,嘴边的话一滞,出口就变成:“什么?”
却见“白泽”也合上书册,抬头看来,淡然道:“教主的意思是,杨道友所言非虚。”
“喂,薛……白泽,你这样正经地叫我,我有点别扭。”云乘月小声说了一句,又看向杨嘉,“杨夫子……咳,杨道友想得没错,确实有个巨大的罩子在我们头顶。”
她指了指天上:“就是岁星网。”
“……什么?”这是杨嘉。他瞪圆了眼。
“果真如此?”这是严伯舟,混合了惊愕与释然。
杨嘉立即看过去:“严前辈也知道?”
“我曾经有所猜测。”严伯舟说,“那时我询问过夫子,夫子只是含糊以对。我想这或许是不能言说之秘,也就没再追寻,只是一直记着。”
“王夫子?”杨嘉立即又看过去。
王夫子放下手里的煎馒头片,擦擦手上的油,才去摸摸自己的胡子,端肃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杨嘉呆呆片刻,有些沮丧:“原来在座诸位,只有我不知道。”
云乘月安慰他:“也不光是你。”
杨嘉郁闷道:“那还有谁?”
云乘月指指他背后:“还有杨霏道友。”
杨嘉回头看看昏睡的、恬静的、比他小了几十岁的妹妹,沉默片刻,再缓缓扭头,面无表情道:“谢谢教主安慰,虽然我没有被安慰到。”
“总之,岁星网是个巨大的罩子。”云乘月假装没看见他的幽怨眼神,放下饭碗,解释起来,“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防御工程。”
“防御?”
“防御神鬼。”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只空间锦囊,在里面翻找什么。最后,她掏出了五颗亮晶晶的石头。她将它们在四周摆放好。
接着,她继续说:“千年前的战争没能消灭神鬼,它们只是被赶去了天外世界。为了防止它们卷土重来,我们继续修缮了岁星网——也就是你说的‘罩子’。而地面上的数百座星祠,就是为岁星网供给能量的装置。”
“但是,岁星网隔绝天地,同时又要抽调大量灵力来维持它的运转,世上的灵气渐渐稀薄。为了让它尽量长久地维持下去,我们控制了数百只神鬼中的强者,将它们镇压在星祠下,不断抽取它们的力量。”
杨嘉一听,就有些迟疑:“这样是否太过残忍……”
“啊?”
“我是说,对敌人当然要斩尽杀绝。”杨嘉解释,“可是这样钝刀子割肉地折磨,似乎……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云、薛、王三人同时愣了一下。他们面面相觑。
王夫子咳了一声:“那个……小孩子们没经历过那段时间,心软了些。”
云乘月点头:“也能理解。况且杨道友是贵生大道的大能,道心如此。”
薛无晦更干脆,说:“杨道友,如果对神鬼心慈手软,你妹妹那样的修士就会成为它们的盘中餐。它们最爱吃有天赋的修士,很多还有囤积食物的癖好。”
“有一种神鬼的习性和伯劳相似。伯劳,杨道友知道吧?”云乘月接着说,比划了一下。
杨嘉一想:“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对,但那种神鬼没那么可爱,它们只在囤食物方面和伯劳相似。”云乘月说,“和伯劳一样,它们会将喜欢的人类串在细长的树枝上,而且总是活活传上去。人类会挣扎很久,甚至已经开始被它们一点点食用,才能在痛苦中死去。”
杨嘉脸色微变,却还在思索:“这样一说,的确残忍。但……天道循环,我们不也会食用各类动物?”
云乘月有些诧异,扬了扬眉毛:“不错。所以如果动物能修炼,必定也会反抗我们。总不能因为我们自己也要进食,就任由自己被神鬼食用?”
“这……”
“况且,神鬼并不只是为了口腹之欲而吃人。它们生性残忍,喜欢观赏人类在负面情绪中挣扎,如恐惧、惊慌、憎恶……它们之所以要搞什么献祭、祭品,并不是口腹需要,而是单纯觉得好玩。”
“现在,杨道友,杨夫子,请告诉我,”云乘月说,“你愿意生活在神鬼治下的世界吗?你愿意自己的妹妹、友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吗?”
杨嘉面色一凛:“自然是不愿意的!是我想岔了。”
“不,杨道友道心所在,有疑问是情理之中。”每个修士大能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观点,尤其是重视精神的意趣之道。云乘月暗忖,“庄梦柳”之所以宣扬法度之道,恐怕也是因为法度之道的修士更听话、更顺从。
不过非要说的话,那“法天象地”的书文,还是从薛无晦那里偷的。所以,真正喜欢这种方式的人说不定是……
云乘月眼神微妙起来,瞟了一眼薛无晦。后者感觉到了,也看来一眼,眼神平静幽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倒是有点奇怪。云乘月心想,薛无晦搞了个照天教,为什么非要她来当这个教主?就算需要她的力量,也有其他方式。按他的性格,应该更喜欢自己单独领导。当年他们就是各有各的人马。大概是因为现在人手不够?
这个疑虑如水上涟漪,轻轻泛起,又轻轻消失。
“教主,”严伯舟斟酌着开口,“我忽然有些糊涂了。既然岁星网是用来抵御神鬼,那为什么星祠反而成了喂养神鬼的地方?那个人……大梁的皇帝,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乘月等三人相互看看。
“说实话,其实……我们也只是推测。”云乘月说,“它想要的,应该是以天下人为祭品,迎接天外神鬼归来,令世界重回神鬼治下。”
“……啊!”
“这?”
杨嘉和严伯舟同时惊讶。
“可为什么?他已经是皇帝,万人之上,为何要主动向神鬼奴颜婢膝……?”
“因为……”
云乘月站起身。她竖起食指,让灵力飞出;这些灵力变成淡彩色,在半空勾勒出十三州的地图。十三州上闪烁着数百个红点,代表着星祠。其中有十四颗更大的红点,是各州州府的星祠,而还有一颗金绿色的、最显眼的光点,则代表岁星星祠。
十三州之上,又以墨蓝色灵力勾勒出星空。星空中分布上千颗星星;这些是岁星网的节点。
她指着这些光点,说:“这是岁星网,对吗?”
另两人同时点头。
“想必你们自生来就听说它,是吧?”
他们再点头。
“那么,有一件事你们必定不知。”云乘月淡淡道,“岁星网快要坠落了。”
“……什么?!”
“这本就在意料之中。岁星网是人造的工程,当然有枯朽的一天。”云乘月踱了两步,“当年我们计算过,天地间的灵气再加百只神鬼的力量,最长能撑一千年。一千年间,人类必须成长到足够对抗神鬼的程度。”
“但现在已经过去一千年了。”薛无晦接话。他莫名浮起一丝微笑,似是讽刺,似是恶意:“而人类还孱弱至此,甚至不如千年前。”
王夫子长叹一声:“凭现在的我们,迎战天外神鬼,胜算不到一成。”
几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也就是说……”
杨嘉有些难以接受,喃喃道:“即便我们战胜了皇帝,也要面对天外神鬼?那,那……这有什么意义?”
他说到了关键。
云乘月捏捏鼻梁,驱赶困意,说:“我们目前的想法是,战胜皇帝后,重新修缮、加固岁星网,尽量延长它的寿命,为人类再争取一段时间。”
“之后,要培养一批顶尖修士,前往天外探查、作战。人类暂时承担不起全面战争,但是局部作战还有很大优势。”她一锤定音,“并不是无法可想。”
闻言,杨嘉稍安。
严伯舟安慰他:“杨道友,你要想,总比眼睁睁看着天下人被一口气杀光了的好。”
“不错,不错,也对……”
杨嘉渐渐下定决心:“照天教既是为众生行道,我也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