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店
“咴咴——”
高头大马自远处道路上奔来, 到了车队不远处随着马上护卫勒马的动作引颈长嘶,发出响亮的嘶鸣之声,最终稳稳停在了车队左前方。
护卫滚鞍下马来到近前, 向车中两位小姐禀报前方客栈已经订好, 随时可前去落脚。
车内,雪醅嗯了一声,示意他退下,旋即命令车队立刻加快行进速度, 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客栈安置。
朝车外吩咐完,雪醅放下车帘,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车内面色苍白的明湘:“三妹,头还疼吗?我叫随行女医过来看看?”
自从明湘下定决心要亲自离京,为了轻车简行不打草惊蛇,她刻意只挑了较少在百官面前出现的雪醅随行, 再从专用于执行机密要务的鸾仪卫中拨了一队人出来充作护卫, 甚至不需要明湘亲自出面, 雪醅就从某个亲附讨好鸾仪卫的官运商人那里借来了两个身份,将随行众人全化作运粮车队。
这富商膝下无子, 几个女儿全充作儿子教养,长女已经招赘,正跟在父亲身边打理产业, 次女和三女还未成婚, 在外露面较少,不必担心被人识破。
现在明湘与雪醅的身份是大晋绸缎商人严怀英的次女、三女。雪醅是严怀英次女严兰蕊,明湘则是严怀英三女严竹蕊, 姐妹俩奉父命履行官运商人的义务, 往嘉州运送粮草。
明湘用力按了按眉心, 力道之大在眉心压出了红痕。她睁开眼摇摇头,拧着眉心道:“我这是坐车坐久了,无妨,等到了客栈就好了。”
坐马车走远路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别看京城中每逢佳节公子王孙高门贵女纷纷乘车出行,排场铺张惊动四方,那是因为京城中处处铺以平坦的青石路面。整个大晋除了贵人云集、天子脚下的京城,再没有第二个地方有这样好的路况。
从出京城以来,马车就再没走过足够平坦的路面,哪怕是官道之上,也最多铺以黄土砂石。沿途颠簸不休,尘土飞扬,坐在马车里都头晕眼花烦乱不已,难怪时人不爱出远门,实在是出远门太过痛苦。
好在客栈不远,车队又走了一盏茶时分,便到了客栈门口。
车队护卫是鸾仪卫扮的,不但心细,而且出手阔绰,直接大手笔地包下了客栈一整层。
明湘连日赶路又困又乏,洗漱之后只喝了一碗粥就涌上了困意,仍不放心,命人取了舆图来,叫来随行的鸾仪卫指挥使,和他们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明日行程。
“明天的路不太好走。”指挥使指点着舆图上的一点,“郡主请看,按着事先定下的行程,明日该走野松岭这边,快马加鞭抢在天黑前赶到奉杨县城落脚。”
他顿了顿,指尖停留在‘野松岭’三个字上:“郡主吩咐行程安排以快为上,走野松岭最快,但非最安全的路线。”
“怎么说?”雪醅问。
指挥使道:“野松岭地处荒僻,虽有官道却少人行,附近只有村庄,无城镇,想投宿休息,只能如我们这样在这边的客栈投宿,或是毫不停留,竭力赶路,抢在天晚前到达奉杨县城。”
“再者。”指挥使顿了顿,“这里曾经闹过匪灾。”
雪醅顿时不乐意了:“闹过匪灾怎么行?郡主千金之躯,冒不得这么大的风险。”
整层楼都被鸾仪卫包下,屋内屋外都是自己人守着,雪醅一放松,就又失口叫出了郡主的称呼。
她是指挥使的上官,指挥使闻言连忙道:“大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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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匪灾是徽宁元年的事,当地都指挥使司派兵剿过,这两年么,没听说再闹过。”
雪醅蹙起眉。
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雪醅身为白部统领,手下掌管着大晋七州的采风使,最知道那些地方官的秉性。怕闹匪灾的事传出去影响考评,所以刻意压下也未可知。
“除了野松岭之外,南下最快的路是哪一条?”
指挥使在舆图上一敲,笃定道:“走野松岭到奉杨县城的路是最快的,如果不走这里,最近也只能从东面的官道绕开山边,往东边的襄州走,然后到襄州地界,再走官道南下。”
雪醅蹙眉:“这相当于横跨了小半个州。”
指挥使说:“对,至少要多花两天时间。”
雪醅顿时明白指挥使为什么把野松岭那条路列为首选了。郡主要尽快南下,而野松岭虽然偏僻,无疑是最快的。
如果没有郡主在,以雪醅的脾气,身边护卫全都是鸾仪卫在,根本无须顾忌什么匪类。别说野松岭的匪已经剿过,就是没剿过,她照样敢率队往那边走。
只是有郡主在……雪醅顿时很不情愿。
她是万万不想让郡主冒半点风险的。
“就走野松岭。”一直没有说话的明湘终于开口了,一锤定音道,“本郡主身边有精锐骁勇的鸾仪卫在,有何可畏惧之处?”
指挥使顿时红光满面:“微臣定不负郡主厚望,若有匪类敢来进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明湘:“……”
她还是赞许地看了一眼这名突然激动起来的指挥使,然后道:“把严怀英送来那个管事叫来问问,他跟着严怀英做了多年,说不定他知道野松岭的情况。”
既然要假冒严家小姐运粮,就务必要面面俱到。严怀英一心想要和北司这棵大树巩固关系,不等雪醅开口,自己把身边跟随多年,忠心可靠一等一的一个大管事严静送来听候吩咐。
严静来得很快,他跟着严怀英打理生意,还真没往野松岭这等偏僻的地方走过。但严静不愧是严怀英信赖的大管事,稍微想了想,很快表示野松岭他听人提过,说野松岭自从剿匪之后安定许多,没有成气候的匪类作乱,只是毕竟有匪类为祸的历史,附近还是不太安生。
“怎么个不安生法?”雪醅问。
严静仔细思索,努力回忆:“肯定不是什么大的祸患,是……”
严大管事拧起眉头认真回想,一时想不起来,心里发憷,生怕屋子里这几位贵人觉得自己办事不利,嘴里喃喃道:“好像是……是了,这野松岭地处偏僻,那村里的人原来和匪类有些背地里的来往,后来匪类被剿捞不到油水,干脆在野松岭方圆几十里稍微有些来往过路客的地方,开起了黑店!”
野松岭、方圆几十里、稍微有些来往过路客的地方。
雪醅:“这个描述,好像有点熟悉啊。”
指挥使说:“不是熟悉,嘶——我们现在住的客栈,好像……”
他话没说完,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屋内屋外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不但困倦的明湘被这一声惨叫吓清醒了,雪醅立刻抢到明湘身侧,指挥使则快步朝门口走去,也不开门,喝道:“何事发生?”
走廊上脚步声整齐急促,显然是鸾仪卫们赶来护卫。守在门外的鸾仪卫沉声:“回大人,已经有人前去查看情况,属下暂不敢擅离此处!”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响亮凄惨的“啊!”在窗外响起。指挥使转头往窗前一望,并未贸贸然过去开窗。
夜色里,负责在外守卫车马的鸾仪卫们神色严峻地收刀,几个被堵了嘴绑成粽子的人扔在墙角。
“就这几个?”
为首的鸾仪卫难以置信地冷哼一声,用刀刃拍拍黑店掌柜的脸:“就你们这几个废物,哪来的胆子开黑店!”
黑店掌柜:“唔!唔唔!”
掌柜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他含着热泪用余光竭力瞟着这群初见时看似平平无奇,如今却满身令人心惊胆战煞气的可怕人物。他们手里的刀刃在夜色中折射出雪亮的光彩,是掌柜勾结劫匪和开黑店这些年从未见过的宝刀利刃。
感受到刀刃拍在面颊上冰冷的触感,以及对方投来的隐含杀意的冷酷目光。掌柜全身发抖,终于潸然泪下。
——更像劫匪的到底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一章不太好断开,有点短,明天会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