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多看看我好吗?
“废魏王世子逆言逆行, 怎可放在心上?”
副总裁未能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脸色发红。
在场的都是积年的老狐狸了, 从明湘开口说话时起, 就听出了影射之意。等到桓悦接话,其中的敲打之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不管皇帝是单纯想替皇姐出头,还是存了借机敲打臣子的想法,‘逆言逆行’四个字一落地, 便象征着皇帝金口玉言下了论断。
副总裁虽然迂腐,到底不是个傻子。他知道自己如果现在还敢开口,八成要步废魏王世子后尘了,面色阵青阵红,噎的十分难受。
偏偏湘平郡主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陈大人这是身体不适吗?”
陈大人:“……”
陈大人僵着脸挤出个难看的笑:“谢郡主关怀, 臣无事。”
“那就好。”明湘温和道, “陈大人乃国之栋梁, 千万要保重身体,现在抡才大典正是要紧的时候, 倘若陈大人病倒了,皇上还要费心另选一位副总裁,万一耽误了会试阅卷, 那真是愧对千里入京科考的万千学子。”
陈大人:“……”
他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宽慰!
刺了陈大人一句之后, 贡院中其实已经没有更多可看的地方了。桓悦索性携了明湘往外走,走到公署外的庭院里,只见赵珂、梅酝、章怀璧三人排成一列, 正往考棚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 活像三只精力旺盛的猴子。
所有人:“……”
桓悦大感丢脸, 几乎想将这个不靠谱的伴读兼表哥丢出去。明湘却坦然自若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笑问:“贡院是清净肃穆之地,你们在干什么呢?”
章怀璧脸皮最薄,又是一举一动受过严格教导的闺秀,知道自己方才仪态不太好看,面颊顿时就红透了。
赵珂依旧心大,无视眉头拧成疙瘩怒视他的副总裁,老老实实道:“回郡主,我给梅酝姐姐和章贞仪指一指考棚的方向。”
梅酝靠过来贴住明湘手臂:“我和怀璧都好奇考棚是什么样子,就劳烦赵郎中说一说,我们没有吵闹。”
只是动作夸张了一些。
明湘付之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无妨,走了。”
“成何体统!”直到皇帝所乘的马车消失在贡院外的街道上,陈副总裁才敢恨恨斥责一句。
杨凝路过他身边,眉头都没抬一下。倒是另一位副总裁王繁忍不住开口刺了他一下:“你说的是?”
陈副总裁一顿,终究没胆量说出‘湘平郡主’四个字,只好含蓄地、指桑骂槐地道:“几个婢女而已,竟然在贡院内行止不端,窥伺考棚,成什么样子。”
“哦。”王繁道,“可是皇上也没说什么,怎么您陈大人倒比皇上还嫉恶如仇呢?”
“……”
陈副总裁甩袖而去,三位副总裁中的最后一位忍不住拉了王繁一把:“何必呢,他就是那个性格,不听就是了,你刺他一句,他心里指不定记你一笔。”
王繁摊手:“那就让他记好了,我怕什么,大家都是奉了圣命来做考官的,不是听他连讽带刺说闲话的,他在我们面前口舌不修,到时候传到皇上和湘平郡主耳中,会不会觉得我们和他一起背后说三道四?”
最后一位副总裁:“!”
“再说了。”王繁诚实道,“你不觉得他很烦吗?”
最后一位副总裁:“咳咳咳!”
陈副总裁去而复返,正听见王繁的‘你不觉得他很烦吗?’。怒视王繁一眼:“背后非议同僚,这就是河阳府的文治吗?”
这可就是地域攻击了,王繁当即横眉立目:“云州的风气也不怎么样,君不见周维一案还在三司会审吗?河阳府近年来虽落寞,起码没有出过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河阳府是前朝府县制下的地名,晋朝建立后,将河阳府划入建州之中,位于建州南。河阳本是文风昌盛之地,由于齐朝南渡,晋朝代齐时的动荡,大量河阳人南逃到河阳南方的云、嘉二州,渐渐落魄,而云州学派大兴。又因为河阳文人大多崇尚厚重悠长、字斟句酌的文风,云州学派却斥之为拘泥死板、千篇一律,由此以来,云州与河阳文人相互看不顺眼,矛盾由来已久。
王繁说话专门戳人痛处,陈副总裁顿时眉毛都立起来了。最后一位副总裁眼看快要打起来了,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劝,好不容易把剑拔弩张的两人隔开:“二位,二位,现在会试学子正在考棚中奋笔疾书,我等身为前辈,正宜为其榜样,怎么能在贡院里发生冲突?”
陈副总裁眼看没人向着自己,转念一想杨凝那老东西近来成了天子走狗,猛击云州学派,现在说不定正在暗处等着参他一本,勉勉强强忍住气,冷哼一声:“休要得意!”
王繁阴阳怪气:“啊是是是,翰林院待诏好大的威风,我一个小小的太常官,真是怕得要死。”
三位副总裁不欢而散。
马车里,明湘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只见梅酝和章怀璧坐在车前,正小声宽慰章怀璧。
她摇了摇头,放下车帘。
章怀璧的胆子其实并不小,她如果真的怯懦,也不会敢提出进宫长长久久做女官。但她是正经的闺阁千金,生平最怕非议,一步不敢多走一句不敢多说,生怕惹出是非来。
再加上她还被安平侯世子梁善险些连累,就更是十倍百倍的谨慎,丝毫不敢出格。
章怀璧在明湘身边断断续续待了不短时间,明湘喜欢她的聪慧安静,有些不忍心,暗自决定下次带她去盛仪郡主那里开开眼界。
“皇姐看什么呢?”桓悦的声音从明湘耳畔响起。
明湘回头,正对上桓悦含笑的目光:“怎么,连我看什么,衡思你都要管?”
她语气中并无恚怒,桓悦也就自然地接口道:“是啊,皇姐不肯入宫看我,我难得出宫一趟见见皇姐,皇姐还要分心给其他人。”
明湘眨了眨眼,她对上桓悦过分直白的话,总是不知怎么回应,干脆地转开话题:“三司会审那日,我和你一同去。”
桓悦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却又哼了一声:“皇姐只有不得不出面的时候,才肯主动出来见我吗?”
明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让雪醅代我去好了。”
桓悦立刻说:“是我说错了,皇姐千万别当真。”
他认错太快,明湘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如春花盛放,刹那间光彩熠熠。桓悦看着她秀美的侧脸,心里简直甜的快要融化了。
他心想:真是奇怪,皇姐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我的全部心神,她说一句话,我就手足无措,她可以彻头彻尾地影响我,我却生不出半点戒备,只觉得要是能永远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被她影响下去就好了。
桓悦低眸一笑,刹那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长兴侯的那本奏折,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沉重了些许,他伸手扯了扯明湘的袖摆,搭住明湘的指尖轻轻捏了捏:“皇姐,我昨日看到长兴侯的奏折,他要回京了。”
明湘原本想把手抽出来,闻言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宁斐要回京了?”
“是啊。”桓悦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悄悄抬眼,观察着明湘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记得宁斐这几年立了不少功,虽然年纪尚轻,但已经不逊于他的父亲了。”
明湘点头:“他确实很有大才,当年还在东宫时,我和他有所来往,可惜了,长兴侯府守的是宣化。”
长兴侯府守的是边关重镇宣化,直面关外乌戎。一旦宣化有失,又会上演当年齐朝节节败退的惨剧,而大晋甚至没有退往南方这条后路。因此无论将来登基的是谁,都不可能贸贸然对宣化的守将军士动手,从此沦为千古罪人。
即使魏王登基,长兴侯府也没什么损失,而掺和进夺位这潭水,才会使得长兴侯府处于危险之中。因此明湘最终没能说动长兴侯府完全投入东宫怀抱,但她私下里和长兴侯宁斐仍然有所往来。
“长兴侯这个人,我记得皇姐对他评价不错。”桓悦语气毫无异常,“大晋有此年轻俊才,朕一定要好好看看。”
他轻轻捏着明湘的指尖,亲昵地摩挲两下:“好了皇姐,郡主府快到了,我们别再说其他人,先多看看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1 12:06:51~2023-01-12 12:1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恒苒.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