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
司娉宸几人在大徵采购婚礼用品的第二天, 皇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圣者死了,以及新帝登基。
前者掀起的波澜还未平息, 达奚旸临死前的圣旨再次激起轩然大波, 太子被废,大皇子达奚理登基称帝,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事情已成定局。
大徵朝堂混乱, 其他圣者又死于大徵,因此备受牵连,即便北陵和太祁知道这是司娉宸所为,也还是会迁怒于大徵。
北陵最是盛怒,他们失去剑圣和医圣,损失惨重, 与之相对, 最高兴的非詹月莫属, 他们短暂地拥有过两位圣者,紧接着两名圣者前后死亡, 再次回到无圣者时期,现在四国站在同一起跑线,局势对他们再好不过。
司娉宸启程回去时, 四位圣者死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浮郄屿, 紧接着不知谁将见君在已死的消息放出来,所有人哗然惊愕。
众人不知道新圣者名字,可她的名声却已传遍太阿大陆。
现存的三位圣者都在浮郄屿, 松琊和齐物是尸鬼, 新圣者立场不明, 除了刚继任的达奚理忙着适应新身份,北陵、太祁、詹月三国暗中警戒着浮郄屿的新动作,甚至派出驻在浮郄屿的势力去联系他们,却没得到任何回音。
长迹和无间一律无视想要讨好窥探的人,只专心处理人类同尸鬼的关系。
如今的尸鬼被体内的“可逆”种子逐一净化,越来越多人显出尸鬼特征——红眼睛。
但曾经被尸鬼迫害的人不少,尸鬼杀人这一思想根深蒂固,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扭转的,于是“红眼”成了人们新的泄愤对象。
无显性特征时尸鬼尚且可以隐藏伪装,只要没认出便能正常和人相处,可“红眼”太过明显,大多数人将仇恨和敌视转向“红眼”,歧视和杀害日渐增加。
就在这时,无间开始在明面上招收“红眼”,并大力宣传他们不再具有传染性,被污染的尸鬼也可恢复成普通人。
也因此,无间被不少人针对,但松琊在,也没出多大问题,还有百闻关鸿帮忙,散落到各处的“红眼”被找到,他们的处境也很快得到改善。
长迹则一直在护国大阵外创建新居地。
他们发现,被鬼气污染后净化的人,对鬼气产生了免疫,那么一来,“红眼”和尸鬼在屿外也可以拥有平静的生活。
圣者的死亡和尸鬼的变化给太阿大陆带来短暂的冲击和混乱,但大部分人的生活仍旧没有太大变化,随着时间延续,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四圣死后,松琊和齐物的时间也不多了。
司娉宸跟随齐物前往屿外,去净化最后的尸鬼傀儡,这一个多月里,晏平乐为了婚礼忙前忙后,开始还要跟着来屿外守着她,但最近正是婚礼准备的关键时候,他担心出意外,便冷着一张脸守在现场,盯着所有人,半点纰漏都不许有。
司娉宸一踏出护国大阵,周身莹光扩散,鬼气前赴后继朝她涌来,又被莹光消散,越发引得更多鬼气前来,她几乎要被团团鬼气包裹在里面。
齐物说这是困在鬼气里的灵魂在寻求解脱,鬼气被“可逆”消散,被困在怨念里的灵魂也会一起消散。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上演一回,司娉宸便站在原地,一边净化鬼气一边等齐物将尸鬼傀儡带来。
尸鬼傀儡来时驱赶着团团凝聚的鬼气,露出里面的少女,齐物站在最前方,对她道:“开始。”
司娉宸点头,意念微动,点点莹光不断从她脖颈溢出,朝着齐物后方的成排的尸鬼傀儡飞去,无形的莹光钻入傀儡躯体。
不过片刻,她朝齐物道:“可以了。”
齐物却没有和平常一样将傀儡驱散,而是朝一旁走了两步,后面的傀儡也往两边散开,开出一条小道来,两个红面傀儡从后方走来,抬着一只大箱子,放在她面前。
司娉宸眨了下眼,疑惑望向齐物:“这是?”
齐物脸上露出僵硬的笑,白字浮现:“大家很感激这段时间你为他们做的事,听说你即将大婚,这是他们新挖出来的精矿,也是最能拿得出手的贺礼。”
司娉宸目光转向整整齐齐站立的傀儡,各色面具盖住了他们的表情,但赤红眼睛却流露出敬畏和感激,见她望来,半空中浮现了各种话语——
“因为你我见到我的族人。”
“神女姐姐,新婚快乐!”
“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不会忘,只要有需要,我们所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女,你喜欢穿什么衣裳?我们给你塑神像!”
“……”
司娉宸疑惑问:“神像?”
齐物说:“这是他们想为你做的、最能表达感谢的事。”
司娉宸望向他们,一个个神情真挚诚恳,被这样看着,仿佛她真的变成值得人敬佩崇拜的人。
她收敛了下表情,朝他们道:“如果要谢的话,你们应该谢齐物,我做这些只是因为和他的交易,交易很公平,他帮我,所以我也帮他。”
望向她的红眼睛浮现失落神情。
司娉宸顿了下,继续说:“你们的祝贺和贺礼我收下了,我很抱歉没法邀请你们参加。”
各种字再次浮现,只是这次更显活泼,祝贺她新婚的,问她什么时候和新郎一起来的,邀请她和新郎在他们新建的房子里再举办一次的。
后来越说越不像话,两个红面傀儡将半空中消失又出现的话全打散,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傀儡走后,司娉宸准备将箱子放进玲珑盒,却发现放不进去,她抬头望了眼齐物,然后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玲珑盒。
司娉宸:“……”
几百个玲珑盒!
齐物面上含笑,白字道:“他们对你很热情。”
司娉宸将这些带回住处时,晏平乐还没回,她前往正在布置的婚宅,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各种东西的搁置声和碰撞声。
晏平乐正冷着脸看莫添他们上上下下地忙,见君杳抱着盘又大又红的枣子往外跑,他只顾着低头看堆成小塔的红枣乱没乱,跑到门口察觉前面有人时已经晚了,手里盘子脱手,就要撞上走来的司娉宸时,晏平乐闪身将人拉开。
哐当声让所有匆忙走动的人停下来望来。
褚孤舟看到满地滚落的红枣时悲痛大喊:“我的枣!”
正在摆桂圆的褚春渡连忙护住他的果盘,扭头就见褚孤舟又气又急冲向见君杳,见君杳连忙捡地上的红枣。
司娉宸从晏平乐怀里退出,褚孤舟见到她忍不住指着晏平乐抱怨:“你知道他有多变态吗?!”
终于能释放压在心里的憋屈和窝火,他对着司娉宸一顿输出:“就这盘红枣,我摆了一个下午!”
“所有红枣个头必须一样大,色彩饱满度也要相同,堆成的形状要求完美没有棱角就算了,他还要所有枣蒂的方向一模一样,我只偏移了一丢丢,他就让我重摆!”
他一抱怨,褚春渡将堆到一半的桂圆放在桌上,也过来说:“桂圆花生也是,我花了一天才通过。”
正在搭梯子的孙谙一跃而下,将堆叠的红绸抗在肩上,晃着身体避开满地开花的红枣,啧啧两声,满脸无语。
“他连红布扎的花都不放过,红绸花的褶皱和纹络要一模一样,还不许用术法固定,满院子都是红绸花,我一个月前搞到现在,他还是说不行!”
就连莫添也忍不住说:“灯笼太多了,照明的光暗和影子要求新奇,给出的新奇方案又不满意。”
“褚春渡,你的脚让让,”见君杳蹲在地上捡红枣,褚孤舟踮着脚尖挪到空白地方,纠正道:“我是褚孤舟,谢谢!”
见君杳没理他,穿梭在人群里捡枣子,也凑热闹地仰头对司娉宸道:“他还特别凶,谁做得不好就重点盯谁!”
司娉宸转头,惊讶看向晏平乐,平时她不怎么来,都是晏平乐在忙活,没想到他还是个完美主义者。
晏平乐冷酷严厉的表情瞬间柔和,盯着她巴巴解释:“婚礼只有一次,我们的婚礼必须是最好的。”
司娉宸重新望向指望她主持公道的几人,满脸纯良,点头道:“晏平乐说得没错呀!”
晏平乐别开脸,眉眼悄悄弯起。
其他人就:“……”他们在期待什么?!
司娉宸看着他们垂丧着头转身就走,半点不想理这两人,她笑着拉晏平乐回汀州。
近来无间和长迹的人来得频繁,给汀州来了不少生意,不少“红眼睛”混在里面,偶尔有人瞥来几眼异样目光,但总体没闹出什么事。
两人在人群熙攘里漫步往回走,晏平乐跟她说着现在婚礼进度,还有哪些没完成,顺便也跟她抱怨几声,什么见君杳老帮倒忙,褚孤舟没耐心,总想找人说话,孙谙老想偷懒。
听得司娉宸直乐,然后笑眯眯给他支招。
晏平乐抱怨完说:“汀州的人都邀请了,长迹和无间也来,安教习回詹月了,提前送了消息过去,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朱野说白家和田家也来,我们要不要请他们?”
司娉宸侧目问:“田家,相里一族的?”
晏平乐:“朱野没说,和白家一起,应该是。”
司娉宸道:“那就请来喝杯喜酒。”
“还有件事,”晏平乐牵着她说,“关鸿说鱼幼让是你哥哥,也应该请他,但暗神和长迹敌对。”
司关山被齐物杀死,暗神也因此记恨长迹,针对过长迹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停止了这些行为。
司娉宸思索片刻,道:“鱼幼缃两天前为司关山殉情,鱼幼让不会来,但请帖可以送过去。”
晏平乐忽然站住,看着她说:“成亲才可以。”
“什么……”司娉宸站在他半步开外,微微仰头看他,周围灯光辉煌,那双明净纯黑的眼珠仿佛映入漫天华光,心头忽然一恫,她声音涩然,“谁说的?”
晏平乐低头认真说:“朱野说,成亲了才能殉情,没成亲,就算死了也见不到。”
司娉宸的生死劫经历了一天一夜,她的呼吸就那么停止了一天一夜,那段时间里,晏平乐守着床上的少女,就像失去伴侣的孤狼,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大脑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朱野怕他做傻事,同他道:“你不能死,死了就找不到小姐,只有成为夫妻,死后才能见到另一半。”
后来司娉宸醒了,朱野忘了这事,可晏平乐却牢牢记着,他得和她成亲,这样,他才能天上地下去找人,再也不用怕她不在。
司娉宸怔怔看他,耳边欢声笑语不断,可她什么都听不到,那么一瞬间开始,她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重量。
她一直想活着,却也不怕死,只要能报仇,她甚至愿意同她的仇人同归于尽,她看重自己的命,可也能不计代价,用它豪赌一场。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你们欺我杀我,那我也要让你们尝到同样的痛苦,也要让你们经历死亡。
她不去后悔已经做过的事,也不会想自己死后会如何,她只看重活着的现在。
可现在,这条命无形地连接着另一条命。
晏平乐执着成亲,却只是想要在她死后能继续找她见她。
怎么就……那么傻呢?
司娉宸缓步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腰,脑袋抵在他胸膛,听着沉稳的心跳,柔声说:“不会的。”
“你忘了?我们还会有宝宝,我们会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然后牵着手一天天老去,我努力比你多活一会儿。”
她说:“晏平乐,你不会有这一天的。”
晏平乐抱住她,轻轻“嗯”了声。
他们在人群里拥抱,仿佛一个心脏触碰到了另一个心脏,坦诚,浓烈,且真挚。
婚礼的筹备如火如荼进行中,司娉宸偶尔去解救下被晏平乐逼得快要跳脚的众人,更多时间是走出护国大阵,净化屿外的鬼气。
太阿大陆上无人居住的领土比四国总面积大上百倍,她要净化所有鬼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于是她给自己定下朝九晚五、做五休二的规矩,就当上班好了。
大婚的前两天,司娉宸刚从屿外回来,见到邬常安站在汀州前,同那双红目对视时,司娉宸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邬常安同旁人不一样,他控制不住红了眼睛,那就是鬼气再也无法抑制了,他眉心微蹙,按着太阳穴抱歉道:“本来想等你们婚礼后,但我没法到那时了。”
司娉宸沉默一瞬,说:“我可以试试帮你暂时驱散鬼气。”
邬常安好半晌才反应她话里的意思,缓慢摇头:“听说你在净化屿外鬼气,我很羡慕有人能帮他们解脱。”
邬常安累极般,没力气地耷拉着脑袋:“我期待这天很久了,死亡不痛苦,活着才是。”
司娉宸不再劝说:“要见一见晏平乐吗?”
这次他反应了更长时间,仰头看她良久,清瘦的面庞无牵无挂说:“不了,走吧。”
这一天,司娉宸回得很晚,她披着漫天星辰回到汀州,推开房门时发现晏平乐也在,走上前抱着他,脸颊亲昵蹭了蹭他脸侧脖颈皮肤。
晏平乐安静埋头在她脖颈里。
邬常安的事他们都知道,却没人没开口。
烛光静悄悄燃烧,在依偎的两人身上披了层暖光,画卷般的画面仿佛能定格到天长地久。
两天后,一场漫天漫地的花瓣雨拉开了婚礼的序幕,红色花瓣落在浮郄屿的每一处。
数十对身着红衣的队伍敲锣打鼓,从内屿行至外屿,锣鼓喧天声从破晓响到日暮,但凡遇到的路人只要上前说一句吉利话,都能讨到喜糖喜饼。
小孩子们奔走相告,大人老人欢笑着走出门,上前送出祝福,因为接连发生大事而颓靡的浮郄屿,因这场喜气洋洋的婚礼而充满活力。
浮郄屿到处热闹不已,婚礼现场更是人声鼎沸。
喜堂前的长街上,拜访送礼的客人络绎不绝,贺礼往里抬了五十箱还不止,光是宴席都有八百桌,汀州所有人出动还不够用。
纵使花不怜如何八面玲珑,也还是被弄得焦头烂额,她捏着帕子擦了下额角,侧头和同样笑得脸都僵了下朱野道:“这种婚事一次就够了,你的要是也这么大排场,不要叫我帮忙。”
正在喝水的朱野“噗”地喷了满嘴水,他咳着刚要说什么,花不怜将他往前面推了推,指着朝这边走来的温柔女子道:“你去。”
说完脸上再次浮现得体的笑,转身迎着其他客人往里走。
姜素琴穿过人群,见到朱野朝这边走来,声音柔和问:“有什么我也能帮上忙的?”
朱野清了下嗓子,带着她往里走:“这里客人来往,你去帮曲照,她正在婚房里陪小姐。”
婚房里,曲照站在司娉宸身旁,新娘不能随意走动,她候在这里提供帮忙,没一会儿姜素琴也来了,同曲照小声交流几句。
司娉宸的视线被红盖头遮住,她端坐在床前,听着屋外的喧嚣以及两人的交谈。
真到了这天,她比想象中的要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害怕,就像是赶了许久的路,走过荆棘和沼泽,步入丛林深处发觉已经到了目的地,水到渠成般地走到今天。
时间慢悠悠流淌,耳边所有声音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反而浮现许多从前的画面,她静静坐着,一点点回忆着以往。
突然,贴着红喜的门吱呀被人推开,曲照和姜素琴对视一眼,低眸笑着出去,顺便带上门。
司娉宸察觉到动静,从回忆里醒来,朝脚步声望去,没一会儿,晏平乐站在她身前,两人隔着红盖头对视良久。
司娉宸笑出声:“不揭吗?”
晏平乐伸出的手微颤,小心揭开盖头,一双被酒色熏红的眼愣愣看她。
许多年前,他见过她一身红装,却是为他人穿的,那时的他蒙昧不懂,不明白这为何意,如今恍然一变,她就坐在面前,为他穿着红装。
晏平乐心头一时涌出无限感动,他眼里盈着泪,缓慢蹲下来,趴在她膝上,认真说:“我们成亲了。”
司娉宸伸手摸他滚烫的脸,按按他眼角,低眉温柔应:“嗯。”
晏平乐又说:“我能找你了。”
司娉宸低头亲在他额头上:“不管我去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晏平乐红着眼眶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司娉宸捧着他的脸,捏捏他耳朵,摸摸他的脸,无声安慰他,等着他情绪缓过来。
好半晌,他忽然红着脸凑近她,小声说:“那我们……可以造宝宝了。”
司娉宸扑哧笑出声,低头亲在他嘴角,将他拉上床,倾身在他耳边低声引诱:“你来。”
红帐落下,暧昧声四起。
待到日头高照,晏平乐从睡梦里醒来,低头看怀里沉睡的人,日光透过窗棂漫进红帐,微红的光打在累极闭目的女子身上,明艳灼灼。
此后,阳光与她同在,想到这,晏平乐心脏软成一片,低头亲吻在被微光照亮的她脖颈后方。
司娉宸被亲醒,今天也没能去成屿外。
作者有话说:
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后面有几章番,应该会在下周之前更新完。
然后大家看书愉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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