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好不好?
即便他说出了这样自爆的话, 望向司娉宸的神情也还是不自觉闪躲的,带着点内向,就像他本身的性格就是如此。
这可比她厉害多了。
司娉宸沉默好半晌没说话, 关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不确定这是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要他以地下同伙的方式交接。
“不然,”关鸿试探问,“你就当我没有说刚才那句话?”
司娉宸无视他的忐忑, 直接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满脸都是“这是可以说的吗”,抬眼看了下司娉宸,委婉道:“你似乎在信任的人面前,表现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关鸿很了解她,可她不了解关鸿,这很不妙。
司娉宸敛了笑:“但你没有告诉司苍梧。”
关鸿怔了下点头。
司娉宸问:“我想知道为什么?”
关鸿低头想了会儿, 道:“去宿楼。”
司娉宸没有意见, 两人起身御风往黑宿去, 此时谁都没有撑伞,只用护体气震开雨水一路疾驰。
黑宿在连绵细雨里显得异常黑沉, 二十层以上几乎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中,望不见顶。
他们走进黑宿一楼大厅,迎面撞上抱着厚厚包裹的宫宿, 对方显然也十分意外,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怔了下。
这周他没有给司娉宸发尸鬼傀儡研究进度,以为司娉宸是专门找他要说法的,于是板着声音解释说:“进术绍岐黄林和三千微尘里要学分。”
他没学分了。
这段时间他天天往术绍岐黄林跑, 后来三千微尘里修好, 他又去三千微尘里, 然后学分用完了。
司娉宸盯了眼他怀里的包裹,还没问是什么,前方拐角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外面下雨又没法在外面卖,我们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拐角出来一人,发冠镶金嵌玉,腰间几块纯色厚重玉佩彰显豪气。
几人目光齐齐望去。
刑在郭脸上的笑在见到司娉宸时顿住,又立马整理表情继续说下去:“……就在这里卖吧,来往人多。”
刑在郭在内心坚信,他在司娉宸面前绝对没有暴露过,于是笑着朝司娉宸和关鸿打招呼:“这么巧,你们这是?”
司娉宸没回答,目光轻点宫宿怀里的大包裹,反问:“你们要卖什么?”
“来来,这里一定有你感兴趣的。”提到这个刑在郭瞬间活跃起来,他将宫宿怀里的包裹拿过来,放在地上摊开,里面都是各种被机关阵缩小的机关制品。
他拿出一个团得严实的布袋对司娉宸道:“你一定有外出历练却没法安睡的情况是不是,那就对了,来试试我们的防御帐篷,户外睡得安稳,还能抗下四境修士一击!”
见司娉宸没什么反应,他又拿起另一个小巧面具,上面只涂了白色染料,看着略显粗糙:“你别看它平平无奇,这可是和白面圣者同款的面具,当你误入毒雾或者毒瘴却又忘带解毒丹,没关系,备一个我们最新研发的防毒面具,不仅排毒还能养颜!”
司娉宸:“……你们继续。”
说完她直接越过尽显商人本色的刑在郭和沉默的宫宿,往关鸿宿楼走去。
刑在郭摸着下巴看两人离开,小声嘀咕:“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宫宿不管他怎么想,蹲下来展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好,他还要挣学分继续研究尸鬼傀儡。
刑在郭的出现倒是提醒司娉宸了。
一进入关鸿的房间,她取出通天玉给朱野发消息,让他找人盯着达奚琅,找出浮郄屿中大徵的主要势力范围。
发完消息收了通天玉,关鸿正在布置隔绝声音的阵法,她顺势扫了眼关鸿住的地方。
房间看上去有点凌乱,床上的被褥和床单还是匆忙起床的样子,桌子上有乱画的纸张和水杯茶壶,还放了各种身份玉牌,看得出他在不同的地方都打过工。
刚布好阵法的关鸿见她目光落在桌上,有些脸红上前收拾:“我平时有点忙,也没有人来拜访,就乱了些。”
司娉宸笑着没说话,待他整理完,她直接开口:“你不是司苍梧的人。”
关鸿盯着桌子上的细小木纹说:“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他单方面的认为我是他的人。”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向低小的,话的内容却不是这么回事。
“司苍梧找到我一通威逼利诱,我顺势答应了,偶尔接到他的命令顺便做一下,我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
这话的信息量不小,也隐藏了很多信息。
比如关鸿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司苍梧费心威逼?司苍梧又用什么威胁关鸿?从关鸿话里推断,他对司苍梧的命令并不放在心上,修为仅三境的他有什么底气?
这种感觉和她第一次在浮郄屿见到单明游一样,她同对方的信息差太大,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你没有向司苍梧说我的事,我可以理解成这是一种示好吗?”司娉宸问。
关鸿没有否认:“你的潜力很大,我不想和你交恶。”
这话让司娉宸更加确定,关鸿知道她不少事情,神技、汀州、无间,还是其他?
司娉宸神色莫名:“让你连司关山这个靠山都能拒绝?”
关鸿没回答,只说:“你应该能感受到,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这就是不打算深聊的意思了。
司娉宸神色自如转向其他问题:“朱雀禁地的事情是你做的?”
关鸿:“朱雀禁地和铜鼎湖是我所为,司苍梧想测试我的能力,顺便试探你。”
司关山对司娉宸很重视,司苍梧用试探她神技的理由在司关山那里得了许可,才有了这两次事件。
他望向司娉宸,却又在司娉宸看过来时移开目光:“他忌惮你的神技,却无法直接动手,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手段。”
司娉宸缓慢坐下,进而歪头望他:“然后你帮我隐瞒我靠神技活下来的事情。”
关鸿轻点头:“他没有怀疑。”
关鸿是上辛人,司苍梧恰好又让他偷四圣兽,可是司娉宸听说四圣兽可是处于失控状态,根本没人能驱使。
这么看来,关鸿让司苍梧看中的能力就是收服四圣兽的办法了,只是司苍梧看走眼了,关鸿应该不止这点手段。
而且关鸿的举动已经不是没有恶意的程度了,他甚至可以直接用这点威胁她,可他没有。
司娉宸好奇问:“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关鸿犹豫着说:“还不确定。”
他直白说出自己的需求,也算另一种坦诚示好。
司娉宸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将注意力拉回来:“四圣兽现在在哪里?”
关鸿没有隐瞒:“已经送出浮郄屿,现在应该在詹月国。”
司娉宸:“……”
司苍梧是怎么做到,当着她的面让她好好完成四圣兽的任务的?
她停顿三秒,忍不住问:“关于我,司苍梧怎么跟你说的?”
关鸿迟疑开口:“他让我绕着你玩玩,不用太认真。”
司娉宸直接笑出声,他这是想着各种法子让她死啊,深吸口气,将司苍梧抛之脑后,她问:“詹月国的幕后之人是谁?”
詹月的动静不小,先是存真镜,现在又来四圣兽,关键是,司关山是怎么跟詹月国的人合作的?
“我没有权利知道。”关鸿说。
司娉宸没纠结太久,只是司关山和詹月国的关系让她有点不安。
四圣兽已经到了詹月国,司娉宸也不可能追到詹月国去,这个任务是没法完成了。
没完成的后果司娉宸不是很担心,顶多不会提供孔雀翎的解药,她手上还有一颗临时解药,还可以撑过四十多天,那时候达奚理已经回来,有了陌水就有理由应付达奚旸。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和关鸿不深不浅地聊过后,她又去找了卫辞。
浮郄书院丢失四圣兽的事情卫辞一直在跟进,达奚理走前也说她有事可以找卫辞,这是个好机会。
一方面让达奚理知道四圣兽这个任务,另一方面也让其他人知道,她确实在认真调查四圣兽,没有偷懒。
得知卫辞在医馆后,司娉宸御风往前。
此时雨已经停下来了,乌云仍旧盖顶,空气湿润,大雨仿佛随时重来。
道路两旁盛开的花枝凌乱,路面湿哒哒的,一地红色花瓣被匆忙赶路的人踩碎,偶尔划下叶尖的水滴落入行人脖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司娉宸提前在通天玉上说了达奚琅给她的任务情况,卫辞看到她没有多说,将她领到没人的病房,从头到尾将四圣兽的调查经过说给她听。
司娉宸听得很认真,还拿出纸笔在上面记了不少笔记,时而问几个问题,像个认真上课的乖学生。
最后她将记录的纸叠好收到玲珑盒里,好奇问:“那秦兴师兄为何突然去朱雀禁地,这个有结论吗?”
秦兴就是在基础课上授课的红级学生,因为擅闯禁地被拦杀在外围杀阵里,导致基础课没有人上。
当时有空能接手这节课的只有成教习,所以临时带他们基础课,这才有了后面成教习发怒,让他们这些新生闯禁地的事情。
“后来只找到他的通天玉,里面有一条消息告诉他禁地里有朱雀令牌,”卫辞说,“有人故意引他去禁地,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怎么预测到成教习会让新生闯禁地的。”
就是因为司娉宸他们误闯禁地,才导致朱雀令牌出了意外,引发书院教习排查其他圣兽情况,让背后之人确定四圣兽的位置。
也不知道秦兴是司苍梧舍弃的棋子,还是一个无辜被选中的贪心路人。
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只是关鸿一人策划,那他真的不可小觑。
司娉宸又提出几个疑惑,卫辞一一帮她解答,了解事情全部后,她起身道谢完欲走,卫辞忽然叫住她。
司娉宸站在门口回眸,卫辞声音沉稳道:“不要让达奚理活成他母妃的样子。”
司娉宸一怔,卫辞却不准备再说,越过她离开病房。
昨天傍晚卫辞找常殊云有事,意外见到了她和晏平乐亲近的一幕,这件事他本来打算等达奚理回来再说。
从达奚理开始忤逆圣上开始,卫辞就看着他一点点走上那条路,卫辞没有立场做任何评价,但看到司娉宸无知无觉的这刻,他还是开口了。
司娉宸站在原地沉静片刻,收敛神色走了出去,恰逢遇到下楼的谈千响,他温和笑着打招呼,自然地递过来一本书:“司师妹,昨天你说要借的书。”
常殊云在他后一步台阶下来。
司娉宸表情自然地接过:“多谢谈师兄,我会尽早看完还给谈师兄的。”
谈千响温声道:“也不用急。”
司娉宸笑了下,跟常殊云打了招呼离开。
外面阴沉沉的,被雨水冲刷过的草叶树木掩在薄雾里,司娉宸御风回宿楼时头发衣裙染上湿气,进了房间她脱下外衣,取了巾布放在一旁。
取出谈千响给她的书,翻了几页找到夹在书页面的纸张,司娉宸一边拆开一边说:“来了躲什么,帮我擦头发。”
晏平乐只是等得久了无聊发呆,司娉宸一进来就开始脱外衣,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却也不敢出来了。
他从角落缓慢过来,伸手拿起干燥的布巾,手指无意识动了下,心痒难耐地想抓她的头发,可她的动作让头发都滑到前面,贴着脖颈皮肤,他一时无法下手。
司娉宸撑着侧脸垂眸看纸上的信息,上面内容很短,薄薄的一页纸记录了詹月国圣者见君在的生平。
等了半晌不见晏平乐动作,侧眸望他,瞧见不知所措定在半空中的手,她故意问:“怎么了?”
晏平乐不知道怎么回答,犹犹豫豫想伸手又退缩回来,指着她的头发说:“都……跑前面去了。”
司娉宸就撑着脸侧仰头看他,眨眨眼无辜说:“那你拿到后面去呀!”
晏平乐盯着墨发紧贴着雪白脖颈,忽然脑袋一灵光,刚要动被司娉宸柔柔的声音制止:“我不喜欢术法碰到我头发。”
晏平乐僵住,黑眼纠结着伸手,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头发放在背后,目光老是无意识往雪白肌肤上瞥,又颤着眼睫猛地垂下。
司娉宸就不再看他,转过头继续垂眸看信息,她没察觉什么,晏平乐却因为她动了下碰到温热的皮肤,整个人又臊又热。
正式开始擦时晏平乐已经冒了满头汗,如临大敌般紧抿着唇一下一下擦头发。
司娉宸安静垂眸,忽然浅笑开口:“不是要我亲你,碰我一下就吓成这样,那还怎么亲?”
晏平乐小声辩解:“亲吓不到我。”
司娉宸抬手将桌上的白纸毁了,身体朝外侧了下,微微仰头看他:“真的?”
仿佛小心机得逞般,晏平乐紧张咽了咽,重重点头:“嗯。”
“想清楚了吗?”司娉宸没如他愿地接下去。
晏平乐低垂着脑袋不愿回答。
“为什么只让你碰我头发,不能让别人碰?”
“为什么不想我理达奚理?”
“为什么讨厌沈涧杳?”
司娉宸每问一个问题,晏平乐脑袋就低垂一点,五指紧了紧,将流淌在手里的墨发抓紧。
“如果我让别人碰我的头发,天天跟达奚理说话,也经常去看沈涧杳,”司娉宸反过来说,“没有时间理你,你只能待在云和月。”
每一个,每一个都是他不喜欢的。
她的声音温柔轻缓,可每说一句,晏平乐黑瞳就禁不住颤抖,最后露出天塌了的神情。
司娉宸继续说:“我也不会来看你。”
他怔愣着松了手里的发丝,缓慢蹲下来仰头看她,黑眼盛满惊慌,声音带着颤抖:“你不来……我去找你,我要保护你。”
司娉宸摇头,抬手按住他的额,微微垂眼看他,吓唬他道:“你再不想清楚我就去喜欢别人,我跟别人在一起,就不会再见你,你找我我也不见你。”
“不行。”
晏平乐听到她说不见他,又想起云和月的那天,她也说“我不会来看你”。
“不行。”
晏平乐红着眼眶说:“不行!”
此刻的他仿佛被困在狭小笼子里的野兽,四周都是坚硬冰冷的栅栏,他看着司娉宸越走越远,却怎么都挣扎不出。
脑海里都是司娉宸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
她会和喜欢的男子种墨兰,也会对着喜欢的男子笑,还有别人保护她。
她不需要他了。
这个念头一出,晏平乐双眼蒙上水雾,心中惊惧不已,动作却小心翼翼的,两只大手颤着将司娉宸垂下的手小心捧起。
一种呼之欲出的欲念疯狂膨胀,将他烧得只剩害怕和惶恐,再也想不出其他。
他带着心颤和惊惧缓慢低头,在白净的手背印下一个吻。
与此同时,温热的泪水在她手背晕开。
司娉宸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卑微又隐忍,微微蹙眉。
晏平乐仍旧两手抓着她的,额头抵在冰凉的手背,隐藏住几欲崩溃赤红的双眼,小声祈求:“只要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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