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姜后来?确实没摔着, 偶有?坐的不舒服挪动之时,他手上也像长了眼睛一样,总是?能稳稳当?当?扶着她。
她笑一笑, 索性也放松着, 与他这般在月光之中夜话。
“已经走了四日,这回回到洛都,约莫是?要到月底时候了?”
“嗯, 差不多?。”到时民间秋收事毕,各地的收成情?况也将一一报文送至洛都, 那一阵子,他或许会极忙。
想到那, 裴镇看她一眼,手掌摸摸她后背, 道:“回洛都后恐有?几日转不开身?, 那几日夜里不必等?我。”
越姜笑着道好。
裴镇也笑一笑。
笑完,手上用力, 单臂抱着她下了地,“回罢。”
……
过了中秋,继续往回洛都的方向走。
不过因为今早起了大雾,起程时便不如前几天那样早, 裴镇一直等?雾气少了太阳开始升起,才命再次起程。
越姜上了乘舆,靠窗坐着。
坐了些时候,她又挪远了些。
秋日的凉风在驱马驾车中阵阵吹来?, 已经会叫人觉得冷了。
裴镇见她动作, 揽她半边腰肢,垂眸, “见起了雾,却还在窗边坐,这会儿发觉冷了?”
越姜是?觉得有?点冷。
觉他这会儿环得暖,便干脆往他怀里再缩一缩,脑袋往后枕在他颈窝,道:“昨日还艳阳天呢,一场夜风,今日就凉的一件衣裳已经不够穿了。”
她说着时,男人眼眸依旧垂着看她,待她说完了,手掌摸摸她手臂,掌心的热度全传到她身?上。
越姜眼里含笑,抬眸望他一眼,抓着他手腕往臂上又贴一贴。
裴镇眸中同样含笑,低头亲一下她眼睛,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刮蹭她臂上轻薄衣料,神情?极放松。
八月二十,天子乘舆经过端城。
裴镇命人先将越姜送去郡守卢家,他则往城中的大营去,巡视一趟。
这处是?他当?年从蓟城去洛都的一处重?要据点,当?初在此屯兵不少。如今的郡守卢攸,也正是?当?年他身?边信得过的人,登基后被他调往此处任职。
卢攸再见天子,面色大喜。
过来?拜见时,语气感?慨又激动,“臣,叩见陛下!”
裴镇笑着颔首,“起。”
接着,便让他陪同,一起去大营一趟。
而此时,越姜正换了另一辆马车,由?护卫护送着往郡守府去。
原本该是?一路畅通,但途中,忽然有?一人倒在她马车不远处,越姜那时又一直掀窗看着街边如织的人流,见此便先叫人停了停,让人下去查看一番。
马岩庆听?吩咐,跳下马车去看。走近了,他先喊了那人一声。
但一声过后不见动静,便又再喊两下。
可,仍然是?没有?动静。
马岩庆心想,别是?昏过去了,便蹲下推他一把。
这回,一身?青布衣裳的男子终于?有?了动静,他抽气嘶了声,意志渐渐回神。回神后,脸色仍然苍白?。苏阜腿脚发软,他眼前跟在冒晶星似的,觉得身?上又冷又无力。
此时被马岩庆推醒,勉强回了些神,强撑着冲他挤了个笑,他感?激道:“多?谢兄台。”
马岩庆心想还好没晕,不然他还得命人送他去医馆。
“你如何了?”
苏阜白?着脸,继续笑,“已经好多?了。”
是?吗?可马岩庆瞅他几眼,觉得他不大像。
就答他这么两句的功夫,对方脸上已经冷汗涔涔,嘴巴一白?再白?,好像随时就能晕过去。
他虽想快些回娘娘跟前伺候着,但此时也昧不下良心认为对方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已经好了许多?。
“你的情?形看着不大好,可要我寻人送你去医馆?”
苏阜心想来?人有?副好心肠,心中感?激更甚,不过他只是?觉得冷些,觉得身?上没力一些,从前偶尔也会有?如此情?况,不是?大病,便不劳烦他了。
“谢过兄台,小弟在此歇会儿便好了。”
马岩庆看他,真不用?
左右犹豫着,这时,一名护卫过来?,冲男子仔细看了几眼,便按照皇后要他问的话问了,“观你情?形,可是?中午忙碌太过,未用过饭?”
苏阜眨眨眼睛,心中惊奇,来?人怎知?
接着,目光下意识望向跟前此人来?时的方向。
这一看,便见不远处靠边停着一辆马车,周边几十人守卫,而马车中人,在他看过去时恰恰掩下车窗帐子,只余一截莹白?的手腕和轻纱似的衣袖在他视线中一闪即逝。
苏阜多?看了好几眼,记住马车特征,心想来?日必要亲自道谢。
敛下心情?,他冲护卫笑一笑,“倒是?正如兄台所说。”
护卫心想娘娘还真没猜错。
便把手中包着的三块饴糖给了他,“如此,你吃些甜食,过会儿便有?力气了。”
苏阜看了两眼他递过来?的东西,旋即便要掏袖拿钱。
护卫:“当?是?送你了。”
东西塞给他,他冲马公公低语了句,两人回到马车跟前。
“娘娘,已经给那人了,那人也吃了。”
越姜:“嗯,走罢。”
“是?。”
马车重?新动起来?,向郡守府去。
苏阜吃下一块饴糖,目光一直跟着马车。
待三块全吃下了,身?上恢复了力气,他拍拍身?上尘土,立马一路问着人跟了过来?。
最终,他停在郡守府远处,望着那处大门。
原来?她是?郡守府里的姑娘。
苏阜牢牢记住,快跑回去取银子,置备谢礼。
他家的家境自然不如郡守府,但该谢得谢,今日若不是?她遣人问一声,他在街上还不知要躺多?久。
只是?可惜,竟是?连她样貌也未曾看见,来?日想亲自致谢也无法。
只能托请郡守府的人把他的谢礼递进去了。
……
入夜,郡守府中,越姜已经把这事抛诸脑后,她正刚刚用完膳,坐在浴桶之中。
洗的一身?湿漉漉,浑身?嫩红,她从水中出来?,披衣回屋。
李媪带人过来?替她绞发。
三个人拿着好几块巾子,一个时辰后,终于?将越姜的发擦干。
也正是?越姜发干之时,她听?到了院里的动静。
笑一笑,知道是?他回来?了。
外面的动静的确是?裴镇回来?发出的,在营中巡看一遭,他到此时方归。
巡看的结果挺满意,营中将领未有?懈怠,士兵们举手投足也未见懒惰之气,极好。
裴镇负手,不紧不慢朝屋里走来?。
越姜在他进来?后,示意李媪带人去外面候着。
李媪笑着答是?,给帝后留出空间。
裴镇不等?李媪等?人完全退至屋外,已经旁若无人的过来?在越姜发上揉了把,接着,便这么顺势搂了她半边肩过来?,要她仰头面对于?他。
“已经沐过浴了?”鼻端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暖香,裴镇黑眸定定,手指在她脸侧抚了把。
越姜点头,拉他坐下来?。
这样仰着看他,脖子怪疼。
裴镇没坐,反而是?随意靠着倚在一边,手掌握了她半边脖子,仍旧是?一下下抚她浴后的肌理,低头看她,“和卢府中的人处得可还好?”
越姜笑笑,他还担心她受欺负了不成?
卢府的人哪会如此糊涂。
“她们待我很?恭敬。”
傍晚自她入了这郡守府起,卢府的人就一直很?守礼,期间除了刚开始在她跟前陪着说了会儿话,之后是?再没来?打扰过她,所以她在这待的还算自在。
裴镇点点头,如此便好。
他回忆了下,记忆中卢攸的夫人确实是?个会打理内院的,从前次次见卢攸,但凡他夫人在身?边时,对方关于?内务的一切事情?都是?井井有?条的。
卢攸娶了个好妇人。
决定来?他这夜宿,倒是?没决定错,起码越姜觉得还算舒服。
裴镇又低眸看一眼越姜,见她双眸明亮,巴掌大的笑脸仰着时白?白?嫩嫩,忍不住捏着她下巴低吻一下。
吻完,不疾不徐撤了抚她颈侧的手臂,“我去洗浴。”
越姜弯唇,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发笑。
笑了一会儿,唤李媪进来?帮她绾发。这时节睡前披着头发还是?太热,绾起来?才舒服些。
“哎!”李媪笑着进来?。
她拿起梳子一下下先把皇后的发梳顺了,接着才一股股绾起。
这边李媪刚绾好,正给皇后簪上发钗固定成型时,那边裴镇也正好洗浴干净。
他顶着额前和鬓边略湿的发回来?,脸上全是?水珠。他还是?一如既往,浴后脸上总是?懒得擦,偏要挂着一脸的水。
越姜看了两眼,待李媪给她簪好钗时,便示意她去给裴镇再拿块干净的布来?,好让他自己擦擦。
裴镇湿着眼睫,不以为意坐下,“不必。”
越姜心道他还偏要养坏毛病,这样湿着也不怕眉毛掉光了。
过来?,抓着他的大手,她举着让他往自己眉梢抹一下,完后让他看看自己手边的水珠,“还就爱湿着?”
裴镇瞥一眼拇指指肚上的水,笑着嗯一声。
与此同时,长腿一伸一收,绊着她往跨腰间倒来?,仰头就在她下巴上亲一下,黑眸看她:“凉着舒服。”
越姜:“明明是?懒来?着。”
裴镇弯唇,湿漉漉的手掌扣到她脖后,又要压着她的脖子凑下来?。
同时,他的下巴往上抬。
但,正要碰上她的唇时,外边李媪在门边敲了声,“娘娘,卢府中来?了个婆子,说是?府外有?人递东西来?,她奉夫人的命把它拿来?,问您可是?要收?”
裴镇听?到这一声,顿住。
但他也就顿了那么一会儿,下巴继续往上抬,等?如愿以偿亲上了,才往后撤回,眼睛看她,“怎么府外还有?东西来??命人出去买的?”
越姜眨了下眼,没有?啊。
她听?着李媪的话也有?些弄不清来?路。
她没吩咐人往外去买过东西,她在这边也没有?识得的人,怎么会有?府外的人递东西给她。
不过料想那位夫人也不是?故意作弄她,估计是?真有?人递东西进来?。
所以越姜在冲裴镇道了声无后,还是?让李媪把东西先拿进来?,她看看。
李媪捧着一个大盒子进来?,矮身?欠个礼,“娘娘,这便是?那仆妇递来?的东西。”
越姜看了两眼,问:“她可说过是?何人递来?的?”
李媪点头,说了的。
刚刚那仆妇把东西交给她时,就细致说了。
“她说来?人是?为道谢而来?的,再三请托把东西送到您跟前。”
其实最初前院的仆妇是?打算把苏阜打发出去的,郡守府多?的是?人想来?寻门路,寻常才过个几日,就有?人换着各种说辞想与郡守府中的人递礼,又或是?攀关系,她们受夫人嘱托,这些是?万万不敢收的,怕毁了老爷前程。
但今日仆妇在对方的再三言辞下,顺着他描述的话莫名就想到了府里头那位来?头极大的夫人,也就她是?傍晚时来?,身?边还跟着几十名护卫。
所以,对方这礼还真不是?给老爷的,而且,他还说他是?为致谢而来?,于?是?仆妇没有?再让他走人,而是?先回内院向夫人请示。
简氏听?完,沉吟了许久,她也弄不清这东西该不该收进来?,又该不该往皇后跟前递。
犹豫再三,最终,她没有?冒然推拒,收还是?拒的,该由?皇后来?定。所以她命仆妇小心把东西拿到这边来?,并仔仔细细把男子的来?意说清楚。
仆妇把东西捧来?时,也就依言和李媪说了好一大堆,详细解释了东西来?路。
之后收与不收,便全看皇后。
而李媪,在听?她说完后,也明白?对方是?谁了。
凭他的衣着,还有?他言辞所说,不难猜出他就是?那时倒在街上的人。倒是?没想到,他还能找到郡守府来?,还特地送东西来?致谢。
李媪想了想,到越姜跟前来?禀明。
越姜听?她说完,心中有?了数。
是?那人啊,他后来?竟然还自己跟上来?,打听?到郡守府了。
想了想,不欲打开,开口想叫李媪把东西还回去,但这时,裴镇出了声,他瞥一眼盒子,继而那深黑的眼眸便抬起看她,“怎么回事?”
道什么谢?
越姜便把傍晚的事说来?。
裴镇听?完,再看盒子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了。
但变化极小,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
裴镇眯了眯眼,在沉默些晌不知在想什么后,没让李媪把箱子拿下去,而是?点着下巴说:“打开,看看。”
他要看?
越姜看他一眼。
裴镇不动声色迎上她的眼神,“送都送来?了,也让我看看他谢意几何。”
真如此?可越姜总觉得他还有?点别的心思。
李媪这时已经按吩咐把盒子打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便一览无遗。有?一盒糕点,一篮时令果子,以及一盒茶叶。
而在茶叶边角之处,还压着一张透着笔墨的纸。
裴镇凝了两眼那张纸,俯身?,拿出来?,两指掀开定定的看。
一目十行,上面主要是?表达谢意,但裴镇看着看着,总感?觉不爽。
里面字里行间虽处处有?礼,但从其用词,便能知那苏阜以为她是?个闺阁女子。
是?的,裴镇知道他叫苏阜,因为对方在最末尾处留了名姓。那名姓二字,写的比其他字都要认真。
而他这一手字……裴镇冷眼瞄了两眼。
若是?个情?窦初开的,别被他这一手字给哄了。
信纸一掀,正要原模原样放回去,但手腕伸了一半时,裴镇停住,忽然撇头看越姜。
“既是?向你致谢,看看?”
越姜看着他的模样好笑,她真要看了,他是?不是?能直接皱眉了?
“夜里看东西废眼睛,你和我说说就是?了。”
裴镇嘴角终于?笑了下。
“无他,只是?向你道几声谢。”
越姜有?点不信,只是?道几声谢,他刚刚瞅着信上不快什么?
裴镇不管她信不信,原模原样把信纸压回去,朝李媪示意,“还回去,以后送来?也都不收。”
李媪:“是?。”
她往下退,迅速去找了之前的仆妇,让她把东西还回去。
仆妇哎一声,心想幸好还把人留着,不然这会儿东西都不知道退到哪去。
苏阜一直在前院等?着,见仆妇回来?,以为是?她请示过,郡守府里的人肯收下了。
心中一喜,高兴的神色正要展露到脸上,但还没等?他这股高兴正式冒出头呢,便忽然见她身?后还跟着个人,那人捧得正是?他置备的谢礼。
苏阜眼中的神采消失,转变成失落,高门大户的规矩就如此森严?
叹一口气,在仆妇好声好气把东西还给他时,他笑了笑,失望的往回走。
慢慢的,走出郡守府的范围了,他回忆着刚刚那仆妇的话,又长叹了一声。
刚刚那仆妇和他说,说府里的夫人说了,这东西收不得,让他以后也莫再递来?。
唉声叹气,苏阜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中,他把箱子打开看了看。
里面的东西竟是?原模原样摆着,如此,更是?叹气,竟然连打开都不曾打开过。
……
裴镇在李媪退到屋外后,一把抱了越姜在腿上,抬眸看她,“倒不知你还是?个热心肠的。”
越姜没好气拍他一下,“这话说得,倒像我多?冷心冷肠一样。”
裴镇心想怎么不是?,年初那会儿被她折腾的够呛,又怒又烧心。
黑眸还是?看她,“他见着你了?”
越姜好笑,他还以为对方是?起了什么心思才特意跟上来?道谢?
“没有?。”
“我都没有?出面。”
在他抬头之时,她就已经把窗户前的帐子挂下了。
就他想得多?。
越姜好笑的又看他一眼。
裴镇被她谑笑一看,抬手在她腰后推一把,推她倒到跟前来?,让她在他腿上坐得更近。
下巴靠近,嘴角发出沉音,“笑什么?”
越姜:“笑你醋坛子要翻了。”
裴镇眼睛深黑,挑了眉。
她倒也知道?
谁让今日不过是?暂时和她分了一段路,回来?就突然冒出个要上门致谢的人。
他刚刚神情?能好才怪了。
还有?,她高兴?
长腿一撑,忽地抱她起来?,往里走,“那让我也高兴高兴。”
口吻中耐性全失。
他委实被那封信弄得不痛快。